第1章 时空签证 方慕安死了。 灵魂飘到天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梦游。 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有的只是一个像中央车站一样喧闹的时空管理处,发传单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死亡后须知。 方慕安花了一分钟把须知读完,浑浑噩噩跟着人流往转生签证中心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上辈子的熟人,三年前追他追的鞋都跑掉了,不出两月又移情别恋的花心小娘炮。 云晨像魂一样游荡在签证处门口,眼睛红红的似乎纠结了很久,方慕安原本还想躲开他,没想到那小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屁颠屁颠跑来认亲,“安安,你怎么也来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安安,”方慕安嘴里骂了一句倒霉,奋力甩开云晨抓他胳膊的小爪子,“你都死了半年了还在这晃悠什么?不是早就应该去转生了吗?” “签证官不给签,说我积分不够。” “什么积分?” “上辈子做人有亏欠就攒不够转生积分,要是不按照时空管理局的规定做社区服务把积分补足,他们就拖着不给办转生手续。” 这设定,略霸道啊。 方慕安心里升起不详预感,“死亡后须知上面怎么没提这事?” 云晨抽抽鼻子,“潜规则。罪大恶极的会直接被打入畜生道,生前无大恶,积分又不够转生为人的,就要穿越到各个时空做社区服务。” “你做什么服务?” “为孤寡老人养老送终。”云晨揉揉兔子眼,“一想到伺候老头老太太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脏兮兮的,我不想去。” 也难怪,这小子爹妈死的早,从前就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姥姥住院了,他总共也没去看过几次,更别说床前伺候,马路上遇见老头老太太,一概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撞到碰瓷的赖住他。 这么个只知为情爱要死要活,泯灭人性的小王八羔子,活该被罚做孝子。 方慕安一点理会云晨的闲心都没有,绕过他大步流星要进签证中心。 云晨急得两手并用地拉住方慕安的胳膊,“安安,你不管我了吗?” “我自己都管不过来管你干甚。” “你……你是怎么死的?” 这小子从前就自我中心,说了半天废话终于问到他的死因了。 方慕安冷笑一声,“我杀了人。” “什么?”云晨吓得大呼小叫,“杀人属于罪大恶极,你去签证只能做畜生了。” “我虽然杀了人,可也是事出有因,何况当时是他求着我杀他的,细算的话,我做的事也要归结成助人为乐;何况之后我也偿了命,恩怨两消。” 杀了人还能归结到助人为乐做好事,云晨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你杀了谁?” 方慕安一脸满不在乎,“我杀了你的老相好。” “你杀了康哥?”云晨本还事不关己,听到这一句才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眼泪更是噼里啪啦往下落,“为什么啊?你疯了你?” 方慕安一阵愤懑,恨不得劈头给他一巴掌,“你现在还为他说话,你们两个倒有情有义,亏他一直也对你念念不忘,喝醉了还鬼嚎你的名字呢。” 云晨眼睛都瞪大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康哥从来没喜欢过我。” 俩男的,还特么爱情。 方慕安想吐。 云晨胡乱抹一把眼泪,对着方慕安恶狠狠地诅咒,“你肯定会受到惩罚的,康哥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下得了手杀他;你从前怎么对我的都忘了吗?不只是我,还有那些喜欢过你,追过你的男生,你都一概打击,你就算不打入畜生道,做的社区服务也好不了。” “你少给我乌鸦嘴。” 这小娘炮从前为了他要死要活,喜欢康时年之后又为了康时年要死要活,变相地为康时年殉情了不说,现在还为了姓康的咒他。 由此可见,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半身思考,翻脸不认人。 方慕安越想越来气,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去再对着康时年的脑袋啪啪打几枪。 云晨被方慕安要命的眼神吓得手抖,“你表情怎么那么可怕?” 你说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两个都是见异思迁的混蛋。 方慕安狠狠白了云晨一眼,一把推开他走进签证处的大门。 云晨在后头拼死拼活地喊,“我在门口等半年了,没见到康哥来时空管理处,我不信他死了,康哥不会死的。” 方慕安嘴里发出一个哼,心里一阵绞痛;当初的一枪他是对着康时年脑袋打的,那混球当场死透透。 云晨的乌鸦嘴到底灵验了。 签证官拿着方慕安的资料,一字一句地读,“天生吸引同性的体质,偏偏一辈子恐同,初三被同桌表白,错手把同桌鼻梁打断;高二被学长表白,错手把学长打到肋骨骨折;大一被室友强吻,错手把室友推下三楼;研二被助教搂了一下腰,错手把实验室砸了;三十岁生日被人给强了,一觉醒来,一言不合拿枪把人给崩了。” 虽说发生这些事件时,情况都比较复杂,不过就结果说,的确就像是资料显示的。 方慕安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化。 签证官抬抬眼皮,“除了恐同这一样,倒是没做过什么坏事。” 方慕安撇嘴,“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排斥,都是自然反应,没办法。” “可对待同性追求上面,你的反应过于暴虐,扣分太多,最后还杀了人,好在负分加起来不至于打入畜道。” 方慕安清清嗓子,“那一枪不算杀人,顶多算协助自杀,何况崩了他,我不也死了吗?” “被追捕了一个月没办法才自杀的吧。” 方慕安一点也不脸红,他自杀的原因之一的确是因为他被发现了行踪跑不了了,可他最后之所以去死,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怕受折磨或是怕坐牢。 当初开枪是一时冲动,康时年死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流落在外的那一个月,方慕安过得比在地狱还不如,东躲西藏,饱受良心的谴责。 最难忍的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伤心,痛不欲生的感觉强烈到无以复加,所以他就自杀了,用当初杀康时年的那把枪,把自己也给打死了。 如今剩下一缕魂,*的不适虽然消失了,精神的疼痛却没减少半分,他到现在还溺在不知所谓的绝望中出不来。 康时年比他早死了一个月,应该转生了吧。 方慕安的眼睛突然酸的不行。 签证官可没工夫陪他玩小情绪,“做社区服务攒够积分才能再世为人。” “什么社区服务?” “你虐同虐了一辈子,当然要在这个上面偿还,穿越到古代做服务吧。” “凭什么啊?让那些喜欢男人的人互相找不就完了吗?糟蹋良民老百姓干什么?” “像你这种体质的资源稀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服务的不是忠臣良将,才子佳人,就是皇亲贵胄,权势豪门,知足吧。” “既然都是社会精英,我去了能做什么?” “这一世人大多命途多舛,失去了许多为社会做贡献的机会,你要做的就是改变他们悲惨的命运。” 都断袖了还为社会做个屁贡献,何况做不做贡献关他什么事。 这算是什么暴虐的设定? 方慕安坚定地摇头,“不去。” “去不去你自己考虑,没有人勉强你,大不了就像他们一样,在门口游荡到天地尽头。”签证官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那个被你杀了的人,也去做社区服务了,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康时年做社区服务? 怎么可能? 除了强了他这件事那小子做的不地道,康时年总体来说称得上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方慕安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松动。 “多少小时的社区服务攒的够积分?” “这个要看你的完成质量。” 方慕安咬牙,“不需要出卖*吧。” 小时候发生的事影响了他一生,他到死也没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你以为喜欢同性的人都是强迫人的变态吗?” “有一些的确是变态。” 签证官被噎的无言以对,只好说了句,“怎么选择解决问题是你的自由,可中途出了意外发生什么,与人无尤。” 这不就是变相地劝他视死如归吗。 方慕安还没翻完白眼,签证官就已经在一个小本上盖了章,“这是你第一站的通关文牒,服务对象是进京赶考的小举人,他原本的命数是年纪轻轻高中状元,被皇上赐婚娶公主,可婚后女强男弱,他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方慕安的嘴都撇上天了,“我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助他成为一代贤臣,改变他英年早逝的命运。” 奶奶个孙的,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都让这小子占全了,他还唧唧歪歪,不知满足地非要喜欢男人,活该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方慕安憋住胸中一口老血,拿好签了证的小本去站台坐时空列车;走之前到底还是不忍心,对着门外的云晨大喊了几句。 云晨只是眼神迷茫地看着他,也不知他的话他听到了没有。 第2章 青葱年华1 方慕安踏上时空列车,把护照和签证亮给售票员,售票员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了一张票。 车厢不算空,可里面的乘客一个个像行尸走肉一样面无生趣;方慕安找了个空位,原本还平静的心渐渐变得忐忑不安。 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他落座,冷笑着问了一句,“第一次?” “哦。” “没经验就要加倍小心,别丢分了。” 怎么还会丢分呢?不是去积分的吗? 方慕安正要问个仔细,却发现男人已经闭目养神了,他不好打扰人家,索性也闭上眼睛休息,混沌中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十五岁。 他十五岁时在干什么? 上初三。 打断了同桌的鼻梁。 然后跟康时年做了同桌,成了朋友。 往事不堪回首。 …… 方慕安和康时年从初一开始就成了同学,可两个人前两年没说过一句话。 康时年小升初的时候又矮又胖,从一年级就坐第一排,学习成绩从没掉出前五,是老师眼里标准的好学生。 他和方慕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康时年是数学课代表,除了收作业时能与方慕安有一点接触,两个人其余时间完全是零交集。 就连他收作业的时候也差不多是零交集。 方慕安就没怎么交过作业。 方慕安一开始是全班最高,被安排坐到最后一排,他入校时也曾一度被女生们追捧为校草,加上他平日有的没的耍耍酷,走走不良少年的套路,勉强称得上风云一时。 可惜方慕安风云就风云了两年,这两年间,他的个子只长高了两厘米,其他男同学长高二十厘米的也有,最霸道的是康时年,从一米四直接窜到一米八。 方慕安坐在最后已经看不见黑板了,好学生康时年还坐在第一排。 康时年从短粗胖抻成细高长之后,成了新一代男神校草,又高又帅成绩又好,待人又亲切的男生,哪个女生不喜欢。 当然,后两条都是次要的,又高又帅才是关键,康时年当猪八戒时,可没几个人在意他成绩好,待人亲切。 青春荷尔蒙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方慕安莫名其妙从女生眼里的男神变成了腐女眼里的男神,班里的女同学们硬是把他和他同桌扭成了官配。 方慕安有个坐在一起一年半的同桌兼兄弟,被班里的女同学编排的实在受不了,主动找班主任换了座位,之后还刻意跟方慕安拉开距离避嫌。 不止方慕安的同桌对他敬而远之,他从前的几个所谓的哥们也都渐渐对他改变了态度;方慕安觉得上赶子没意思,就自动退出了从前一起瞎混的小团体。 方慕安百般期盼他的第二个同桌是个如花似玉的软妹,可他在老师眼里就是个不良学生,存在早恋隐患,有软妹怎么敢放到他身边。 他的第二个同桌也是男生,是个男生也就算了,还是个丑男,是个丑男也就算了,还是个不讲卫生的丑男,是个不讲卫生的丑男也就算了,还是个喜欢讲黄色笑话,暗地里意淫漂亮女生的猥琐丑男。 跟猥琐男做了一个星期的同桌,方慕安被恶心的受不了,跑去找班主任求换座位,班主任怎么可能理他,在老太太眼里,方慕安和猥琐男都是一类货色,不上进的劣等生。 水深火热的一个月,终于有人出面解救方慕安。 班长杨世成主动换到他身边。 也不知道杨世成是怎么跟班主任说的,大概是以帮助落后同学为由才打动了老师。 方慕安对班长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这眼镜男心眼多的数不清,可相比之下,到底还是比不讲卫生的猥琐男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事实证明,他不过是从一个坑掉到了另一个坑。 方慕安跟杨世成同桌了半年,一开始还相安无事,可那小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随着两人关系相熟,杨世成的行为举止也越来越反常。 方慕安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全班女生和抛弃他的前同桌们天天用火辣辣的眼神灼烧他时,他才知觉到杨世成的小动作貌似有些过多了。 那之后发生的事更离谱,刚升入初三的一节体育课,杨世成鼓起勇气对方慕安表白了。 阳光明媚的下午,空荡荡的教室,很适合早恋的气氛,要是个女孩对他说喜欢,他说不定就答应了。 可他被一个汉子表白了。 班长性子虽然有些阴柔,到底也是个汉子。 方慕安之前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幕,尤其是那看似文弱的眼镜男扑上来搂住他要吻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挥动拳头。 结果一个措手,他就把杨世成的鼻梁打断了。 杨世成捂着脸哀嚎,方慕安吓得愣在原处动也不敢动;两个人僵持的一幕被提前回到教室的同学看到了,三个男生几乎当场就认定是不良少年对三好干部实施了校园暴力。 方慕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差点被猥亵,为了自保才错手伤人的。 杨世成也不解释,只含糊了事,同学们就想当然地把责任都推到了方慕安头上。 从前的方慕安只是徒有不良少年的形象,如今却已经有了打架斗殴的实质,打的还不是其他不良,是全班敬仰的班长殿下。 虽然杨世成与校方最后都没有追究方慕安的刑事责任,只是给他记了一个永随档案的大过,可方慕安还是被迫接受了一个疗程八次会面的心理治疗。 校聘心理辅导员得出的结论是,方慕安是反社会人格,有暴力倾向。 龙生龙凤生凤,罪犯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必然是遗传了上一辈的犯罪基因的。 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是连锁的,方慕安家里的事不知怎的就传的全班皆知,女同学们一个个醒悟,看见他都绕路走,他从前的几个朋友也对他敬而远之。 杨世成养伤归队之后,班主任自然不敢再把他放到暴力分子旁边,当机立断,下令把不讲卫生的猥琐男再度分配给他做同桌。 可猥琐男也怕了方慕安,当场就把老太太拒绝了。 全班同学不管男女就差把方慕安当瘟疫隔离,学习委员甚至提议要在最后一排的后面再多加张桌子,把方慕安单独置放。 方慕安不知自己是怎么从被人追捧一步步沦落到被人驱逐的,自尊心自信心都受到了严重打击,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辍学回家的当口,竟有人主动提出坐到他身边。 从前除了回答问题,方慕安从没听过康时年说话,那小胖子刚入学时明明很腼腆,变帅之后气场都不一样了,声音也浑厚洪亮了不少,“老师,我坐第一排挡着后排同学看黑板,我想坐到最后一排。” 班主任用严厉的眼神警告康时年不要犯傻,她刚刚才伤残一名爱将,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课代表也落入虎口。 可康时年还是收拾东西坐到最后一排去了,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成了以身饲虎的英雄。 康时年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的情景,成了方慕安记忆里永远的慢放,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可在那无限拉长的时间里,他脑子里就只想了一件事。 这小胖子是怎么脱胎换骨成了现在的模样? 班主任见大势已去,唯有唉声叹气地表扬康时年帮助落后同学的思想觉悟,连带疾言厉色地警告方慕安不要轻举妄动。 在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围观之下,康时年整理了书桌书本,礼貌地对方慕安笑了一笑。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康时年再没看过他一眼。 方慕安被无视了四十分钟,时不时瞄一眼他的新同桌;康时年的注意力都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的老太太身上,他在他眼里的存在感还没有空气高。 方慕安却松了一口气,心想康时年兴许真的是因为第一排的座位伸展不开筋骨,才跑到他旁边来坐的。 等到下课铃响,康时年对方慕安做正式的自我介绍,“方同学你好,我叫康时年,请多多关照。” 方慕安目瞪口呆,他们两个从前虽然没说过话,可同班这么久,谁叫什么还是互相知道的吧,这么正儿八经地自报家门真的有必要吗? “哦,我叫方慕安。” 康时年等方慕安回应等到脸都笑僵硬了,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对他伸出手。 方慕安的嘴已经合不上了,这数学课代表原来是个死板的大傻子,自我介绍还不够,还要政客握手那一套? 兴许是康时年的笑容太真诚,方慕安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象征性地伸出手同他甩了甩。 康时年还没来得及握住方慕安的手,方慕安就抽手了。 康时年也不在意,只笑着摇摇头,就转回头去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的互动在全班的监视下告一段落。 之后的一整天,一整个星期,甚至一整个月,康时年与方慕安都相安无事。 没法不相安无事,康时年从早到晚的学习,方慕安从早到晚的睡觉,一个月下来,两个人说过的话用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不止同康时年,方慕安这一个月跟班里的同学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大家眼里的透明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透明炸弹。 第3章 青葱年华2 日子一天天过,方慕安衣服也不换了,头发也不剪了,每天都是一副憔悴到死的模样,到了学校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到下了课,他不是跑出去逛操场,就是躲到厕所里抽烟。 康时年想跟他说一句话都难。 方慕安原本以为康时年也很享受这种微妙的平衡,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他错了。 转变的开端始于某天下午的自习课,方慕安睡得正香,却被人撞胳膊撞醒了。 这世上最无良的行为莫过于扰人清梦,他们班里所有的老师都有共识对方慕安放任自流,康时年这作死货叫醒他是为哪般? 方慕安揉着头撑起上身,狠狠瞪了一眼康时年,“干嘛?” 康时年一脸无辜,“你压到我卷子了。” 方慕安一瞧,他可不是压到人家卷子了,压了大概有四平方厘米的面积。 “就压到指甲盖这么一小点,你自己不会抽出来?” 方慕安没好气,康时年倒是很耐心,“这些天我不知道被你压过多少次了,都是我自己处理的,可你越来越过分,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才觉得有必要跟你谈一次。” 什么压来压去乱七八糟的。 这傻大个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大串,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被耳朵尖的同学听到了,好多人转过头来看他们。 方慕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皱着眉头同康时年欠一欠头当做道歉,收胳膊趴桌上准备睡回笼觉。 等他好不容易找回点困意,胳膊肘就又被撞了。 康时年学乖了,不说小话改传纸条,纸条上写了五个大字:我们接着谈。 方慕安嘴都歪了,他把胳膊都收到离边境线恨不得二百里,还有什么好谈的。 康时年眨眨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正色,颇有不讲清楚道理誓不罢休的姿态。 方慕安懒得理这呆子,把胳膊再收三分之一,趴回去睡觉。 可没过一会,康时年的胳膊又撞了过来,这次方慕安气的连头都不抬了,加上十倍的力气撞回去,两个人在最后一排默默无声地撞胳膊,康时年从头到尾还优雅地保持着不伤人的力度,却扛不住方慕安的肘关节已化身成了伤命凶器。 跟他们同一排的同学都看不过去了,颇有正义感的体育委员路见不平,“方慕安,你干什么欺负康时年?” 方慕安与康时年听到这雷霆万钧的一声吼,心里都哔了犬了。 方慕安想的是,明明我是受害者,是被挑衅的那一个,怎么在别人眼里摇身一变就成了欺负文弱书生的乡野恶霸? 康时年脸上也不好看,他堂堂八尺男儿,体魄康健,身板能装下一个好几年没发育的方慕安,怎么在别人眼里他倒成了被欺负的那一个。 两个人的脸都有不同程度的变色,正义凌然的体育委员却越吆喝越来劲,“方慕安你暴力倾向又犯病了吧?别说我给你告老师。” 方慕安哭笑不得,怎么琢磨也没琢磨明白什么叫“暴力倾向又犯病了”。 最糟糕的是他的前同桌,前前同桌,和前前前同桌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异样,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方慕安受不了舆论压力,只好唉声叹气地败下阵来,把两只胳膊夹在腿中间,只一颗脑袋趴在桌子上,对着康时年咬牙切齿地问了句,“这样行了吧?” 要是康时年还能无赖他过界,那他只能把脑袋也切了。 康时年忍着笑,神态自若地回去做卷子,等全班同学的关注转移,他才偷偷又写了一张小纸条,上书:我胳膊被你打肿了。 方慕安看到纸条的时候,大脑的警报系统轰隆作响。 他不会是遇上个碰瓷的吧。 康代表从前看着挺老实的,不像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依不饶的人,今天是吃饱了撑的才三番两次没事找事? 再不然就是学习学累了拿他当礼拜天过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要是还能睡觉就太心宽了。 方慕安仰天长叹,在康时年的纸条下面回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就是告诉你一声。] 康时年谨慎地把纸条又传了回来,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胳膊。 方慕安目瞪口呆地盯着纸条,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想了想还是选择举手投降,优雅地挥动白旗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对不起。] 方慕安写这三个字时实在太不走心,龙飞凤舞的恨不得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康时年对着方慕安传回来的小纸条研究了半天,好像也没认出来。 [你这是什么字?] 方慕安抢回纸条团成一团,小声闷了一句,“对不起,是我的不是,到此为止吧。” 兴许是他咕哝的含混不清,康时年听的一脸迷茫,“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方慕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气的全身的血都冲到脑子,摔书起身,大吼一声,“对不起!!!” 方慕安是正对着康时年耳朵喊的,康时年差点没被他喊聋。 全班同学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注视着方慕安,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抡起拳头暴打康时年,体育委员已经准备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告老师。 康时年却一脸淡定,一边揉耳朵,一边忍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慕安。 方慕安被他看得大脑当机,正傻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巡逻的班主任就跑进来把他抓了个正着。 “刚才是你喊的?喊得全楼道都听见了。你给我坐下!” 老太太瞪了方慕安一眼,稀里糊涂训他几句。 要是其他同学这么放肆,她早就找家长了,可方慕安爹妈一个死了,一个在监狱服刑,她能找谁,这种问题少年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能忍就忍吧。 老太太警告了方慕安一句,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看看大家的学习情况,摇头摆尾地走了。 方慕安憋了一肚子火,收拾书包打算翘课;康时年拉他一下,被他大力甩开。 全班同学都在交头接耳地看热闹,康时年却突然对着方慕安大声说了句,“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 这一嗓子吼得太嘹亮,想听不想听的都听到了。 方慕安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好学生康时年对他一个不良少年大声道歉了。 不止方慕安很诧异,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很诧异,除了杨世成眯着眼若有所思,大家的反应基本都是倒抽冷气。 不管怎么样,方慕安的面子到底找回来一点,康时年再接再厉地拉了他胳膊一把,他就顺着台阶,慢悠悠地坐回到座位上。 看戏的看到这也没什么新剧情可看了,大家都转过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方慕安折腾了这么一场,睡是睡不成了,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发呆发累了,就顺手把康时年写完的英语卷子抢过来抄。 康时年也不抗议,等他抄到一半的时候才默默传了张纸条:你不是从来不交作业吗?怎么转性了? [我无聊不行吗?要你管。] [你抄得卷子是我的,英语老师要是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卷子,连我也会一起挨说。] [你当我是傻子,一字不漏的全抄?] [你不是傻子干嘛不自己写?] [我写我也得会啊。] [不会可以学啊,初三复习,老师们就会把之前的知识点都重新讲起,你干嘛不趁着这个机会学。] 方慕安冷笑一声,也懒得写纸条了,小声回了句,“学了干嘛?我又不考高中。” 康时年看他一眼,皱着眉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想想又用笔划掉了。 方慕安好奇之下伸手去抢,康时年却先一步把纸条撕成了片。 [你刚才写什么了,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康时年压根不回他了,嘴上纸上都不回,只是垂着眼默默摇头。 方慕安纠结了一会,英语卷子也抄不下去了,竟真的一道题一道题读下去,自己试着做,勉强做了一节课,再把做不上的抄几道上去。 一对答案,错了一片,方慕安的自信心一落千丈。 学个鬼啊学,就凭他的基础,能蒙个及格分数就不错了。 康时年见方慕安一副焦躁的模样,慢悠悠地把自己的英语教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各科老师都在复习初一的内容,你回去把之前的教材找出来带到学校吧。” 方慕安撇着嘴把英语书接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一开始的内容他还是看得懂的,可越翻到后面,他不认识的单词就越多。 他是什么时候觉得学习好无聊的? 大概是从姑姑也不太关心他的成绩开始的吧。 康时年碰碰他,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方慕安难得全神贯注地去干什么事,连康时年盯着他看个没完他都没发觉。 康时年干脆伸手掐他胳膊一下,方慕安很气愤被打扰,又不能发火,毕竟他看的书是人家的。 [你为什么总上课睡觉?] [困。] [你为什么白天困,晚上不睡觉吗?] 他晚上要是能睡着就好了。 这个难题困扰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晚上失眠,白天犯困,每天都陷在一个死循环里出不来。 他其实不是不想上高中的,不上高中能干什么?从前他还没变成社交黑洞的时候,上学见见朋友,说说笑笑,同女孩子抛抛媚眼,跟老师斗智斗勇,一切都还是挺有趣的。 方慕安想法的改变,应该是从他父母的事传开,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开始,从前能给他安慰的场所,一下子变成了他逃之不及之地,他才对上学也产生了恐惧。 第4章 青葱年华3 康时年默默在一旁看方慕安的表情变化,找准时机又递了一张纸条:上了高中就会重新分班,新老师新同学,一切都重新开始。 方慕安满不在乎地把纸条团成一团,心里却不是没有触动。 的确,如果熬过这一年,一切似乎还能重新开始。 可是以他现在的学习成绩,别说考重点高中,就连普通高中都上不了。 当天晚上,方慕安翻箱倒柜地把初一初二的英语书都找了出来,从书后的单词表死记硬背起,反正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不如找点事情来做。 第二天除了英语课勉强听了半节,其余科目他还是照睡不误。 等到自习课,方慕安反倒来了精神,拿着本初一英语颠三倒四地狂背。 康时年看他胡乱用功,忍不住心里好笑,在他眼前抖抖新发的英语卷子,“你不检验一下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的学习成果吗?”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语气惹毛,赌气拿英语卷子开做,可一句话还是认不全大多数单词,就连昨天背过的词组在他眼里就只是眼熟,到了做题的时候反应与回忆的时间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康时年时不时偷看一眼方慕安的卷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家努力了两年,你才用功了一天,想立竿见影是没戏了,踏踏实实的重头开始吧。” 方慕安撇撇嘴,费劲巴拉地蒙完了除了作文以外的题目,拿过康时年的答案一对,又是一片惨烈。 康时年似笑非笑,“我做的也不一定全对,你不用把我的卷子当标准答案。” 话尾还拖了个长音。 方慕安架势十足地给了康时年一个白眼。 这小子当初要不是先被班主任私藏了做课代表,早就被英语老师抢去了,如今摆出这么一副谦虚谨慎的姿态,分明是旁敲侧击打他的脸。 “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真没意思,讽刺人也这么酸。” 康时年歪着头看看方慕安,“绝对不是讽刺,说的确切点,我的本意算是安慰吧。” 有这么夹枪带棒地安慰人的吗? 方慕安打死也不相信他是出于好意。 这种幸福家庭出来的三好学生天生就带着俯视众生的优越感,康时年是,班长更是,看他们这些成绩差的学生,就像是看劣等生物。 从古至今,精英分子都是同一个自鸣得意的德行,方慕安自问要不是长了一张讨喜的脸,大概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康时年怎么会知道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方慕安的脑子里已经冒出了这么多消极的念头,还莫名其妙地把他打成了对立分子。 方慕安一看到康时年那一脸暖洋洋的笑容就想给他一拳,这小子怎么每天都笑嘻嘻的,白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要是他有康时年的骨架子,每天不装酷到极致都对不起老天的厚赐。 “你妈给你喂什么了,你怎么两年长这么高?” “天天晚上喝加钙牛奶。” “我现在喝还来得及吗?” “应该是来不及了,有些人早长,有些人晚长,你大概是属于早长的那些人,骨头大概都闭合了吧。” 康时年幸灾乐祸地偷笑,方慕安的脸当时就垮了,他入学时一米七三,如今长到一米七五,如果从今晚后就止步于这个身高,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一百八十公分,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康时年这小乌龟趁着兔子睡觉的时候连跑带颠地跨过了那道坎,现在正站在终点线狠狠地嘲笑他。 当天晚上方慕安回家的时候就买了两袋牛奶,叽里咕噜一气喝完之后,悲催地连连跑了几趟厕所,背着单词,眼皮竟开始打架,许多个晚上都不曾出现的困意也默默降临到他头上。 要不是凌晨时被憋醒,这一晚睡得堪称完美。 晚上睡觉的后果就是,白天不管他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 康时年乐呵呵地欣赏方慕安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失眠,等他终于放弃了坐正身子,他才凑过去小声问了句,“昨天晚上背了几个单词?” 康时年说的明明是个简单问句,方慕安却硬是从他话里听出了莫名的嘲讽意味,气的当场就掏出英语书,发誓要把昨晚没看完的都补上。 好巧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方慕安却明目张胆地在最后一排看英语,默默看也就算了,还入定了似的出声读了好几个单词。 全班同学听到他那变了调的发音,一个个偷笑起来,班主任气的从讲台上走下来,气势汹汹地直奔方慕安。 康时年在桌子底下猛掐方慕安大腿,方慕安正要发作,就看到了老太太已经走到他面前。 “上数学课你看英语书干什么?装什么好学生?” 方慕安脸都抽了,破罐子破摔也不辩解。 “你数学学好了是怎么着?我讲的你都明白了,复习的题目你都会做了?” 全班同学都回头看热闹,班主任更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方慕安对待她的训斥早就练出了左耳听右耳出的绝活,一副死猪开水烫的表情,相比之下,反倒是康时年眼中的尴尬与怜悯让他不爽。 老太太叉着腰,气势汹汹,“黑板上那道题我也不讲了,你讲吧,你要是能耐你就用英语讲。” 方慕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明明知道自己该乖乖眯着装孙子,可他打心底里不想让康时年被动欣赏他窝囊挨骂的样子。 “我不会用英语讲,也不会用汉语讲,可我会做。” 班主任听完前半句还预备回应一句风凉话,听了后半句,一脸褶子笑像被浆糊糊了一样僵在脸上,“你说什么?你会做?” 方慕安无奈地一摊手。 老太太不信邪了,一年级时这小子还偶尔交作业,一张卷子能写两道题就不错了;数学考试成绩从没上过双数,她曾一度怀疑他的智商跟不上。 “就你,两年没听过课,会做题?” 方慕安无奈地耸肩,“老师,你讲课的声音太尖了,我想屏蔽都屏蔽不了。” 何况,数学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听一听就会的吗,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那些女生动不动就说数学难。 难在哪里? 方慕安摆弄两下手指,摇头晃脑地将军,“老师是想让我上黑板写,还是就在这里说。” 班主任眯眯眼,猜不出方慕安哪里来的自信。 老太太从前就重面子,哪里会被一个不良学生牵着走。 于是,事件的结局就是,班主任用食指戳了一下方慕安的头,警告了几句让他上课不要出声,就趾高气昂地回去讲课了。 方慕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哀叹一声,预备继续背单词,不经意中的一瞥却发现,康时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方慕安被看到脸上发烧,只好皱着眉头瞪回去,康时年这才收回眼神。 不一会又偷偷传来个小纸条:你真的会解黑板上那道题? [骗你干甚。] [那你解给我看。] 康时年一脸期待的望着方慕安,方慕安却哭笑不得,老太太都把解法列到黑板上了他还解个屁,解出来也说不清是不是照抄的。 他索性也就没理康时年。 康时年熬到下课,死拖活拽拉着方慕安不让他出教室,“你等会。” “等你个头啊,我烟瘾犯了。” “就一会。” 方慕安甩开康时年的手,坐在座位上也不老实,一脚蹬着桌子沿晃椅子。 康时年翻书翻练习册地找到跟黑板上同一类型题送到方慕安面前,“你会做?” 方慕安就看了一眼,“这不跟老太太讲的那个一样吗。”一边又不耐烦地站起身要走。 脚还没迈开步子呢就又被康时年扯回来了,这回他被扯得比较惨,重心不稳直接跌到椅子上。 “好好说话你下死手干什么?” 康时年对方慕安的抗议听而不闻,“你做出来给我看。” “好笑了,我为什么要做出来给你看,你扯我校服干什么,给我放手。” “你不做我就不放。”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一脸执着震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说课代表,你是不是上课的时候没听懂,觉得问老师丢人啊……” 康时年嗤笑一声,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是,“就当我请教你,你给我讲讲解题步骤好不好?” 方慕安清清嗓子,漫不经心地拿过笔,一边在纸上画,一边在嘴里嘟囔,“解题步骤我不会讲,我只会做,我做出来你自己研究吧。” 方慕安刷刷写完答案,把草稿纸甩到康时年面前,“我能走了吧,你再不让我出去就要打上课铃了。” “少抽一支烟死不了人的。” “不抽烟是死不了人,不上厕所就要憋死了。” 方慕安趁康时年看草稿纸,双手插兜从后门晃出教室,一路小跑直奔厕所。 这种狼狈的形象实在跟他一贯的风流倜傥不太相符,几个同班的同学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都捂着嘴偷偷笑。 方慕安气的脑门都冒烟了,更糟糕的是他还在厕所遇上了杨世成那个冤家,那该死的还有的没的,上了下了看了他好几回,看的他好半天也尿不出来,干瞪了半天眼。 都怪康时年那小乌龟。 康时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方慕安骂了八百遍,他盯着方慕安写的龙飞凤舞的那张草稿纸,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5章 青葱年华4 方慕安是踩着上课铃回来的,低着头在英语老师不甚友善的注目下默默回到最后一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康时年。 康时年却还嬉皮笑脸的。 方慕安气闷了一节课,老师复习的重点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等到下课,康时年又指着数学卷子上的一道题,一边扯住迫不及待要出去的方慕安,“你再做一道题。” “我做个鬼啊做,你还有完没完。” 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呢,这小乌龟还敢往枪口上撞。 康时年拉人时用上了力气,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握着方慕安的胳膊不让他甩脱。 方慕安挣扎了几次也没挣脱出来,脸上过不去,只好不情不愿地又回到座位,嘴里还嘟嘟囔囔,“你从前的肥肉都燃烧到肌肉里去了吧,没完没了的跟我小宇宙爆发个什么劲。” 康时年笑着只当没听见,把卷子伸到他面前,“就当我请教你,你做出来我给你奖励。” 这话不说还好,听到方慕安耳朵里彻底变了味道,方少爷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奖励?我是你家的狗还是怎么着?有你这么耍人玩的吗?” “不不不,我说错了,是谢礼。”康时年看他急了,只好也服个软,脑子一充血就开始顺嘴胡说。 “我给你做媒了?还谢礼。”方慕安自觉受到了安抚,情绪也稍稍平静,斜着眼打量康时年,“你到底要干什么?” 康时年收敛了笑容,微微正色,“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做。” “我会不会跟你有关系吗?”方慕安仰着下巴,满是戒备地看着康时年。 康时年皱起眉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就那么直直地回看他。 方慕安总觉得康时年的眼睛里有他想要的答案,可他才盯着他看了一会气氛就变了味道,两个人的前桌从教室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盈盈对望,当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方慕安从前可是跟同桌传过绯闻的,听说他那个兄弟就是受不了他的过于暧昧才主动提出换座位的…… 听说班长也是没接受方慕安的表白才被他恼羞成怒动手打了…… 如今康时年这个单纯的好苗子不会也落入方慕安的虎口了吧? 前桌拉帮结伙地找附近的邻居看热闹,众人的目光注视多了,方慕安与康时年也就不好意思再看对方了。 方慕安咳嗽了一声,红着脸拿过卷子把康时年指给他的那道题做了;康时年也装模作样地干自己的事,等四周围的监视少了些,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方慕安做完的答案抽到自己面前。 不出意外,方慕安又做对了,除了中间步骤能省就省,答题思路一点不差,结果也完全正确,更坑爹的是,方慕安做题做的太快了。 康时年看着吊儿郎当背单词的方慕安,纠结了好半天才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会做这么难的题?” 难吗? 他怎么没觉得。 方慕安吸取教训不敢再看康时年,眼睛不离英语书的回了句,“老师上课讲过吧,书上也有。” “你听课吗?” “那老太太说话声音太尖,我不想听也听了,要是能走神你以为我不想。” 康时年吧嗒吧嗒嘴,心里十分的不平衡,“你随便听一听就会做题了?那我们这些用功的怎么办?要你这么说,学数学根本就不需要努力了,全靠天分吧。” 方慕安听到康时年似乎负气的话,这才停了手里的转笔,“天分努力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数学对我来说很简单,物理稍微复杂一点,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简单,化学除了有些婆妈,也不算难,难学的是语文和英文,什么乱七八糟一套一套的,尤其是作文这种东西……没有天分根本写不出来吧。” 康时年咬咬牙,“你说数学简单,那为什么你不交作业,考试也只打那么几分?” 方慕安脸都皱皱了,“我会做我费那个劲写了干嘛,有些没法一眼看出结果的还值得算一算。” “那政治历史呢?” “政治历史怎么了?” “对你来说难还是简单?” “不难也不简单,初中的政治历史根本就用不上智商,除了死记硬背就是硬背死记,分分钟能查到的东西非逼着学生都装在脑子里干什么。” “有一些是常识,不知道才丢人呢。” 康时年其实同意方慕安的说法,可他这些死记硬背的科目分数都超高,脸上挂不住才忍不住反驳他。 方慕安切了一声,“你以为政治历史是英文?我立马说不出来答案就憋死在那里,影响交流进程?内容储备类的知识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多不过图书馆,比不过计算机。” 康时年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慕安,这小子居然还会总结出“内容储备类的知识”,真是人不可貌相。 方慕安接茬用变调了的发音背单词,康时年被严重冲击的认知才稍稍恢复正常,憋着笑听他读了几个单词,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他损人不利己的悲催行径,“你读音不对,这么背下去越背越错。” 这小乌龟是铁了心要找他的茬了。 方慕安合上英语书,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康时年,“那你说怎么办?” “你从音标起就是念错的,要念准单词就得先念准音标,了解了音标规则,所有单词的读音就都不成问题,一劳永逸。” 方慕安心说我不想念准音标吗?人家读的小学就开了英语课,要不就是被家长送去英语班,他从一上初中就落后了一大截,英语老师自以为全班都是有基础的,自然不会照顾个别落后分子。 英语很重要他也知道,要不是康时年说老师会从初一的知识点开始复习,他恐怕也没那个动力重头捡起。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帮你辅导一下音标发音。” 康时年提建议的时候很像是不经意的一说,心里却十分的忐忑,他本来已经做好被方慕安一口回绝的准备了,没想到方慕安竟说了句,“哦好,那你告诉我吧。” 轻描淡写,直接把英语书翻到音标那一页,推一半到康时年面前。 康时年拿眼指指前面的同学,“咱们在这发出噪音会影响其他同学的。” “去走廊?” “太冷。” “才入秋冷个屁冷。” “我穿的少。” 方慕安看他推三阻四地就火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是你说要指点我一下的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耍我呢?” 康时年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你怎么动不动就急呢,不改了火爆的性格,你以后会吃亏的。” 还用他说,他吃亏吃的够多了,有一些更是吃的莫名其妙。 “你到底是教我还是不教我。” “你先把数学卷子做完。” “你教我音标和我做数学卷子之间有关系吗?我做了数学卷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方慕安把康时年问了个哑口无言,康时年愣了好半天,只能胡乱搪塞一句,“我想抄。” “你?数学课代表?老太太手里的宝贝疙瘩,想抄作业?还是抄数学作业?”方慕安的冷笑能冰封北冰洋了,“你当我弱智啊。” 康时年揉揉鼻子,“好,我告诉你,我就是想知道我和你谁做题比较快。” 这个说法还有点可信度。 方慕安点头晃脑地嘲讽一句,“你们这些好学生好胜心就是强,受不了别人比你们优越一点,就算你是数学课代表也不能证明你数学就是最好的。” 就比如当了班长的人也不一定是逼格人品能力样样最高。 “好,你要跟我比数学,那就比吧。” “从自习课打铃开始?” “随你。” 方慕安本来没把做卷子当回事,可当他看到康时年真的拉架势跟他比速度的时候,他也莫名认真起来。 自习课一上课,两个人就双双投入了战斗,一边算一边还不忘看对手写到哪一题。 方慕安到中段就取得了领先,他却不敢领先的太多,生怕康时年一个恼羞成怒就不教他音标发音了;两个人差不多并驾齐驱写完最后一题,一对答案,不一样的只有两道小题,都是康时年做错了。 康时年红着脸摸摸头,“今天做的太快了,来不及检查,做的时候也太慌乱了。” 方慕安强忍着才没把嘴撇歪,就这速度还叫慌乱,看来学数学真是需要天分的。 康时年对方慕安笑道,“你的答案都对了,所以今天是你赢了,可你这张卷子交上去恐怕也得不了满分。” “为什么?” 方慕安本来是不在乎的,迫于好奇心还是随口问了,康时年指着他的卷子轻声笑道,“许多要求过程的题目你都没写全中间步骤。” 方慕安都不知该怎么吐槽了,只好无奈地摇头,“初中数学这点小儿科要什么中间步骤,到了高中数学和高等数学,初中数学够分量贡献一个结果数就不错了。” 康时年瞪着眼看方慕安,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姐把她高中的书都扔给我了,随便翻翻高中数学就知道了。” 第6章 青葱年华5 “你什么姐?” “我姑姑家的表姐。” “你住你姑姑家?” “我不住我姑姑家,我住我自己家,我姑姑负责每个月给我生活费。” 方慕安稀里糊涂地就把康时年的问题都回答了,回答完了才咂摸出不对,怎么说着学习就扯到他的家事上来了。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问问。” 两个人你来我往窃窃私语,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 前后左右耳力好的听到窸窸窣窣的碎响,一个个撞了鬼似的表情,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方慕安跟人有来有往的聊天了。 大多数同学的反应都是感叹康时年是个奇人,连方慕安这种完全跟他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他也能找到相处的平衡点。 体育委员这种热心肠的优秀青年,心里倒满是担忧,一是担忧康时年像之前一样,被方慕安暴力威胁;二是担忧康时年立场不够坚定,被不良学生给带坏了。 真是操碎了心。 女同学们的眼神中也多了很多复杂的内容,虽然她们的理智告诉他们方慕安危险到不是可以yy的对象,她们却还是忍不住冲动默默为那两个人圈起粉红。 康时年被前排的各色眼光关注,只好把自己的行为规范的更理智些,审时度势地把说小话改成偷传纸条。 [那你每天吃饭怎么办?] [早饭包子铺,要不就不吃;中饭去学校后面的小饭店,晚饭也是一样,想吃夜宵就买个煎饼菜包什么的。] 方慕安的家庭情况,康时年已经了解,他自己不会问多余的话,可看着方慕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心里还是有些悲凉。 [你一个人住?] [不然呢。] 康时年想问方慕安晚上害不害怕,想了想又觉得要真的这么问恐怕有点不太厚道,就改问了别的。 [你每天也不在学校上晚自习,那么早回去干什么?] 方慕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纸上刷刷地写了几个字:还能干什么,看看电视,玩玩游戏,混混时间,等天亮。 [既然这么无聊,为什么不留在学校上晚自习?] 方慕安不知该怎么回答。 刚上初三那会,他还时不时会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可那阶段班长对他的态度已经热烈到随时随地都动手动脚的地步,他下意识地能躲就躲,才改掉了上晚自习的习惯。 可最后还是事与愿违,躲来躲去,班长的反常点变成了爆发点,两个人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什么大规模的余震。 班长虽然被调回了前排去坐,不会刻意回头看方慕安,可每一次最后一排发生骚动,他也会跟着其他同学一起顺理成章地看他的热闹。 也许是方慕安过分敏感,他时常还会觉得班长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比从前的不对劲还要糟糕,好在这点小动作,也勉强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一个人的眼睛能反映出许多隐藏在深水里的信息,康时年的目光中虽然也有方慕安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却还是可以将他大体判断为无害。 小乌龟比他从前的哥们多了一点内涵,看事情也带着同龄人都没有的成熟,除了是老师的心头宝这一个特征遭方慕安诟病,他在他眼里,勉强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就康时年掐他大腿,提醒他老师来了的这一事件,他就做的挺够义气,要是情急之下,他没选他身上那么敏感的部位就更好了。 康时年见方慕安有所动摇,默默传了张纸条:要不今天晚自习留下来试试? [留下来干嘛?我又没事可干。] [你在家背单词也是背,在这里背单词也是背,不如就在这里背。] [我有病啊,躺在床上多舒服,我坐在教室里也伸不开胳膊腿,何必呢?] [生于忧患,死于安逸,太舒服了不利于学习效率。] 方慕安恨不得把康时年呸到二百里外:就我这年级倒数的成绩,还讲究什么学习效率。 康时年也很无奈,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拿出自暴自弃的一套说辞:你就当陪我吧。 方慕安连冷笑都冷笑不出来了:你是我大爷啊我还陪你,我有义务陪你吗? [人是群体性动物,做什么事的时候有人一起,比较有动力,也更容易进步。] [我没你那个上进心,你要找学习伙伴找别的好学生去。] [别人没有你这么有挑战性啊。] 方慕安接到最后这张纸条的时候重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上面的词才回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觉得你不是没那个实力学好,只是你自己不愿意。] [是又怎么样,要你多管闲事?] [这怎么算多管闲事呢,你好我也好嘛。] [你是卖肾宝的,还你好我也好。] 康时年被方慕安纸条上的话逗笑了,趴在桌上好一会才爬起来,两个人断断续续废话到下午放学,方慕安二话不说要收拾书包回家,被康时年生拉硬拽地扯住,“吃饭去。” “吃饭就吃饭,你干嘛不让我背书包。” “背什么书包,一会还回来上自习呢。” “谁回来上自习,我要回家!” 这一句话一说完,方慕安就理解了什么叫“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康时年个子又高,手又重,他根本就没法从他手里抢东西。 两人拉拉扯扯了一会,康时年凑到方慕安身边小声说了句,“全班同学可都瞪着眼看热闹呢,你还嫌自己不够惹眼?” 方慕安脑子里全都是哔哔的□□声,心说要不是你凭空出什么幺蛾子,我会这么惹眼。 这年头,想低调还要看别人赏不赏脸,方慕安真是欲哭无泪。 更糟糕的是,班长,体委和他之前的兄弟们都在用莫名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女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方慕安自暴自弃地松了手,被康时年拉出教室。 两个人走出教学楼后,方慕安才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狠狠给了康时年一个暴栗,“你抽什么风,还嫌我不够出名!” 康时年一脸委屈地揉着头,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方慕安,“出事了就不学习不说话不交朋友了?整天玩阴郁王子那一套,你以为小姑娘们会怜悯你。” “那我也不用你怜悯。”方慕安一气之下眼睛都红了,“你以为你是谁?” 康时年被喷了半脸口水,还依然冷静,也不卖萌揉头了,也不苦口婆心了,脸上的表情寸寸冰封,“我从前超重的时候也被人排挤过,从小学一入学,还有刚上初中那会,好多人背后都叫我肥猪,傻墩……你以为我心里没难受过吗?上体育课都没人带我一起,我都是自己绕着操场跑圈,我现在的身体条件虽然好了,可还是跟从前一样笨手笨脚,什么集体性运动都没参加过……” 方慕安隐隐觉得事态要往什么方向发展,“好了好了,你别告诉我你这两天有事没事搭理我是觉得咱们两个同病相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康时年无力地摆摆手,“我是觉得有些事不用说的那么煽情,也没必要摊开的太直白,我觉得你很不错,你要是觉得我的人也勉强可以,那我们就试着先做朋友。” 明明是很质朴的一段话,方慕安却听得脑子嗡嗡响,康时年这小子说的这一套,除了没有那一句关键性的“我喜欢你”,其余部分同那天班长跟他表白时的用词酌句何其相似。 康时年一脸期盼地等方慕安回复,方慕安却像被烫了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老子,老子把你也毁容。” 一边说,一边还威胁性的亮了两手的拳头。 康时年被雷劈了一样傻在当场,半天也没搞懂方慕安所谓的“碰他”是什么意思,在他之前不幸毁容的殉难者又是哪一个。 为了以示友好,康时年谨慎地上前一步,“我只说要和你和平相处,又没叫你去卖身贩毒,你这么戒备我干什么?” 方慕安皱着眉头从上到下的打量康时年,默默检讨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怯懦,“交朋友靠说没用,关系熟了自然就是朋友,难不成你从前跟人交朋友还得先跑去表个态,定个开始交朋友的时间点?” 康时年尴尬地笑了笑,“我从前也没交过什么朋友,所以也不知道交朋友该怎么交。” 合着这还是个雏。 这么说这小乌龟的第一次被他给得到了? 方慕安冷笑着在心里吐槽,要是康时年从小就长这样,估计也不会被人排挤,小乌龟当初特别从第一排换到最后一排,坐到他旁边,想必也是早有预谋,觉得他众叛亲离了容易下手。 哎……外表看着光鲜,心里各有各的不安,相比之下,谁也不比谁优越多少。 康时年忐忑不安地搓搓手,“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是说吃饭吗?”方慕安瞥了一眼康时年,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事先说好啊,我选地方。” 康时年愣了一愣也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同他走了个并排,“吃麻辣烫吧,我冷。” “你怎么总冷呢,让你到走廊给我说音标你也冷,就你这小身板怎么过冬?” “减肥之后就总觉得冷。” “能不冷吗?你从前的那些肥肉比貂皮大衣还暖和呢。” 第7章 青葱年华6 校外小吃店的生意出奇的好,两个人好不容易等到位子。 四周环境太吵,吃饭的学生都是恨不得吃完就走,方慕安和康时年也不闲聊,上了菜就闷声吃。 沉默的气氛没维持多久,班长,学委,体委,和其他三个女同学结伴走了进来。 这种小店本来就座位稀缺,这帮人还拉帮结伙地来吃,能等到坐在一起的位置才怪。 其他人还好,杨世成从一进门眼睛就直直盯着方慕安,连掩饰都不掩饰了,方慕安被他盯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结账走人。 偏偏康时年吃得奇慢无比,嘴里的菜恨不得都嚼烂了才咽。 方慕安一看他懒媳妇上轿的模样就没好气,“你能不能吃快点,一口嚼八百下腮帮子不疼?” “不是八百下,是三十下。”康时年看了一眼方慕安的空碗,笑道,“你吃的太快了,对胃不好。我原来减肥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吃一口饭都要嚼三十下以上才能咽。” 方慕安被雷的嘴都合不上,吃饭还要数嚼了多少下,累不累啊,这小子意志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就是靠这个减肥成功的?” “好像也不是,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这么做了,直到初一下半年才有效果。” 那根本就是没效果啊! 方慕安对着康时年狠狠翻了个白眼,“你瘦了完全是因为个子长高的缘故,跟别的都没有关系。” “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我胖起来之后,我妈妈做菜开始特别关注饮食均衡,吃的健康是身体健康的第一关,入口的不健康,身体就会亚健康。”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健康知识科普分分钟打脸,他都好几年没吃过家里做的饭菜了,在外面吃还不是有什么吃什么,跟谁要求饮食均衡去,入口的能干净就不错了。 康时年又吃了两口,被方慕安的坐立不安弄得也不自在起来,“你抖腿干什么?” 方慕安哀叹一声,向康时年身后的方向努努嘴,康时年一回头,正撞上那六位同学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 以一对六,康时年还友好地跟人家打了个招呼。他这一点头,班长几个也不好不回礼,也都对他笑了笑。 方慕安冷眼看康时年跟人家互动,心里飚了好些三字经,康时年转回头,一边往嘴里塞鱼丸,一边小声问了方慕安一句,“你当初为什么打班长?” 方慕安轻咳了一声,支吾半天才说了句,“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他坐我旁边的时候一直唧唧歪歪,因为一点事就斤斤计较,有一次我被惹急了,就没控制住。” 康时年细嚼慢咽了鱼丸,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方慕安,“真的?” 方慕安被他看得心虚,“我是当事人我还能不知道?” 康时年笑着摇摇头,慢悠悠地往嘴里又塞了一块白菜,“我怎么听说是你表白不成恼羞成怒了呢?” “什么!”方慕安一个激动就拍了桌子,“你听谁说的?” “你前同桌啊。” “猥琐男?” “不是,最开始的那个。” “关瑞君?” 关瑞君原来可是他的兄弟啊,虽然现在疏远了,也不至于背后捅他刀子吧。 “他说我什么了?” 康时年表情纠结,“就说你从前对他太暧昧了之类的,怀疑你会不会像女生们传的那样,其实是喜欢男生的。” 方慕安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他从前跟关瑞君的关系是不错,不过也仅限于朋友的交往,关瑞君要求换座位之后他也不是没伤感过,不过也仅限于失去一个朋友的伤感。 他是何时何地的何种表现,居然会让关瑞君觉得他对他有非分之想呢? 更草淡的是,关瑞君是怎么把班长也搅和进他的故事里去了? “关瑞君说我对班长表白不成恼羞成怒?” 康时年笑嘻嘻地看着方慕安扭曲的脸,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虾丸。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一嚼一嚼地瘪下去,仅存的那点耐性也要被磨光了,“我问你话呢。” “你知道又怎么样,抡拳头证明真理站在你这边?不管谣言怎么传,班主任没相信就是了。” “班主任也听到谣言了?”方慕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边又觉得十分的遗憾。 老太太还不如相信了谣言呢,说不定就派个妹子当他同桌了,他与妹子轰轰烈烈地来一场早恋,给制造谣言者当头一棒。 方慕安正天马行空地脑补,被康时年一巴掌拍醒,“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还剩半碗呢,你怎么这么浪费。” “吃不下了。” “你早说啊,我替你吃。” 方慕安没出息地擦擦筷子,在康时年碗里捞了条粉丝往嘴里送,被康时年扯着衣领子拉走了。 幸亏他哧溜的快,否则那根粉丝上的汤肯定要啪啪在身上。 等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方慕安才顾得上整理仪容,“刚才你还不紧不慢的,怎么一下子火烧屁股就要走?” 康时年抹抹嘴,“再不走我后背就要被任盯出个窟窿了。” 刚才班长是没少往他们这边看,可也不至于把谁后背盯出个窟窿,方慕安撇撇嘴,“你后脑勺长眼睛了,还知道别人看你?” 康时年没心情跟他解释什么是第六感,两个人打打闹闹回了教室,方慕安拿起座位上的书包,拍拍康时年的肩膀,“兄弟你继续努力吧,我回家了。” 怎么还是要走。 康时年内心大受打击。 方慕安正预备开溜,胳膊又被康时年给扯住了,“你不是说留下来上晚自习吗?” “我什么时候说留下来上晚自习了?” 康时年皱着眉头十分不满,方慕安也觉得莫名其妙,“你想上晚自习就自己上啊,非拉上我干什么?” “我自己一个人没效率。” “有一半同学都留在班里呢,好学生都在,足够给你激励了。” “我跟成绩好的同学一起学习,心里着急,跟你在一起不一样。” 方慕安无语了,心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非要找个成绩差的衬托着才精气神百倍? “要不你也回家?” “一回家我就困。” “咱们两个应该换家住,我是一回家就精神。” 康时年清清嗓子,“你白天睡那么多晚上不精神都怪了。” 方慕安也清清嗓子,“随你的便吧,我走了。” 光说走是走不出去的,康时年抓他的手还没放松呢,“你不是还要我教你音标呢吗?” 方慕安甩甩头,“我家就在学校隔壁的小区,你要是想来也可以来,在学校上自习也不能出声,从基础学音标也挺丢人的。”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莫名其妙他就邀请别人到他家去了。 康时年也很惊异。 眼看着方慕安就要反悔,康时年却快手快脚地把书包都收拾好了。 两个人走出大门时,正巧碰上刚吃完饭的六人组,彼此间又是一番电光火石,窃窃私语。 班长看他们的眼神尤其怪异。 方慕安远远还听见体委说了一句,“康时年算是被方慕安带坏了。” 康时年忍不住笑,方慕安一张脸都涨红了,“咱们才坐在一起几天,都是你上赶子我,凭什么说我把你给带坏了。” “不是你请我到你家教你读音标的吗?怎么变成我上赶子你了?” 方慕安被噎了个无语凝噎。 “我又不是非要你教我,是你上赶子教我的。” “是是是,我上赶子教你,可教会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自己提议的,现在跟我要好处吗?”方慕安气的停在半路,指着后头的校门,“欠了你的情我可还不起,您老请回吧。” 康时年笑着往前走,走了几步却发现方慕安还叉着腰站在远处。 “你不在前面带路,要我带路吗?” “我改变主意了,小庙请不起大佛,你回学校去吧。” “我都背着书包出来了你让我回去?刚才那些人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跟你一起走出校门了,我现在回去还不被他们议论的面目全非?” 方慕安无声哀叹,心说照刚才那个架势,你回不回去都会被他们议论的面目全非,你要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洗脱我带坏你的嫌疑。 华灯初上,两个人站在人行道上敌不动我不动,着实吸引眼球,最后还是方慕安承受不住压力败下阵来,唉声叹气地往家走。 康时年似笑非笑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他家里。 一室一厅四十平米的小房,差不多一眼就看全了。 不过一个人住倒也不嫌小。 “你家怎么离学校这么近?” “租的房子,我小学一直住在姑姑家,初中离她家太远了,姑父就在学校附近帮我租了房子。” “为什么不上她家附近的中学?” 方慕安轻哼一声当做回答,哼声中颇有自嘲的意味。 康时年知情识趣地也就没有再问下去,默默走进里屋。 方慕安丢了书包,倒了杯水喝,“你喝水吗?” “有吗?” “要是没有我喝的这是什么?” “那我也要喝。” “没有其他的杯子,你要是不想用我的,就去厨房拿个碗,要喝热的就自己烧。在我家里没有主客之分,一切讲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康时年接过方慕安手里的杯子,倒了水直接喝,“刚才的麻辣烫有一点咸。”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肚子。 方慕安眯眯眼,没好气地问了句,“你是不是没吃饱?” 第8章 青葱年华7 就吃了半碗麻辣烫还是细嚼慢咽着吃的,康时年要是能吃饱就怪了。 “橱柜里有零食,你饿了就自己拿。” 方慕安指指外屋,一边顺手打开电暖炉。 康时年满头黑线,“现在的天气也不算太冷,你开暖炉干什么?” “屋里阴森森的,暖和点比较好。” 方慕安没说康时年还没觉得,他一说他也觉得身上凉飕飕,“这屋里……不会……” “哎,打住,不要提了,房租便宜都是有原因的。” 方慕安顾自爬上床,钻进团成一团的被子里挺尸。 康时年看看四周,不自觉就打了个激灵,“我坐哪?” 方慕安指指他万年没坐过的桌椅,康时年不情不愿地坐到书桌前,掏出英语书翻到音标那一页,“开始吧,速战速决跟你说完,我还要写别的作业呢。” 方慕安书还没翻开,康时年已经从元音字母开始念起了。 “等等等,你怎么就开始了。” “谁让你不利索点,a在cake里读ei,在bus里读,在bag里读……” “等等等,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听着都一样。” “我再说一遍,你好好听着。” 方慕安又听康时年念了一遍,还是觉得三个音没什么区别。 康时年无奈了,“你别赖在床上了,过来看我的发音口型。” “我被窝里暖着电热毯呢,你怎么不过来。” “你到底学不学,不学我写作业了。” “学学学……”方慕安唉声叹气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地走到桌子前,“你再念一遍。” 康时年放慢了速度又念了一遍,方慕安手撑着桌子凑近去看,“还是没弄清,你再说的慢一点。” 康时年翻着白眼又说了一遍。 方慕安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康时年的眼睛,“你睫毛怎么这么长?” “你看哪呢?到底学还是不学!” “学学学,你再说一遍。” 方慕安一边打哈哈,一遍偷偷又凑近了几分。 康时年把几个元音的发音规则都跟他讲了,方慕安只是被动的模仿,挠头抠手一脸为难的模样。 康时年做了几遍复读机,自觉耐性磨光,语气也开始变的不耐烦,“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记住还是没记住?” “大体记住了。” “那你给我念一遍,这个单词里e读什么?” 方慕安嗯哼两声,支支吾吾了一会,终于张嘴了,却不是发音,而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正对着康时年打的。 康时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洗脸了,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副恨不得杀了方慕安的表情,“你打喷嚏不会扭个头啊,非要对着我的脸?” 方慕安耸耸肩,满是无辜,“我也不想的,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控制不住了,大概是这屋子太邪门。” 康时年挽起袖子直奔洗手间,开了水龙头洗脸,冷水一激浑身发凉,刚擦完脸他就也打了个喷嚏。 这屋子是有点邪门。 康时年哆哆嗦嗦地从洗手间出来,方慕安已经又钻回被窝去了,一边还无耻地向他招手,“你拿着你的书包到床上来坐吧,这边比较暖和。” 那小模样,比天上人家的摩登女郎还勾人呢。 康时年经不起诱惑,拎着书包坐到床上,被子下面铺着电热毯,的确是挺暖和。 方慕安收收脚,给康时年让出位置,“你这两节自习课把作业都写差不多了吧,还有没写完的吗?” “化学没写,物理写了一半。” 一边说一边也不再理方慕安,顾自做卷子。 方慕安出声念了几个单词,都被康时年嘘声了,只好默默地背,背了一会,觉得无聊的受不了,就合上英语书凑到康时年身边看他做卷子。 康时年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被方慕安看了一会,难免有点心猿意马,“你自己不是也有吗?做你自己的,看我干什么?” 方慕安白他一眼,一边嘟囔“看看都不行”,一边翻书包,可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物理卷子。 “完了,卷子放学校了没带回来。” 康时年哭笑不得,“作业你都不带回家,看来是根本就没想着要做。” “我原本是没打算要做,可刚才看你写,我发现有几道题还是挺有意思的。” 方慕安说着话又把脑袋凑了过来,“你把你物理书借我看看。” “你不是背单词吗?看物理书干吗?” “我想看。” “你自己没有?把你自己初二的找出来不就完了。” 方慕安被撵下床,哼着歌去翻书箱,找东找西弄得稀里哗啦响,一点也不顾及康时年的感受。 康时年忍受着噪音,哪里还算得出题,可他一抬头看到方慕安弯着腰的背影,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不但没了脾气,还占了便宜似的偷偷窃喜了一番。 方慕安哼哼唧唧又爬回被窝,把找出的物理书只看了几眼就丢到一边去了。 康时年做完了物理卷子,翻书包找化学卷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心里一阵惊吓。 他不会也一着急把卷子落在学校了吧。 这个想法还没保持三秒钟就被打破了,康时年一歪头就看到他的化学卷子正在方慕安手里攥着呢,那小子一边在卷子上画,一边在纸上算。 小猪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康时年吓得一把抢过卷子,“你在我卷子上写什么?” “什么你卷子,这明明是我卷子。” “你从哪拿的?” “还能从哪,我书包里。” “从初三开化学课你就没交过化学作业!这卷子明明是我的。” 方慕安看着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康时年,举白旗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行不行,卷子给你,反正我也看的差不多了。” 康时年抢过卷子看,上面除了方慕安做的几个标记,几乎都空白着,什么叫他也看的差不多了。 方慕安冒着枪林弹雨把康时年做完的物理卷子偷过来研究,研究完了又觉得无聊,看单词也看不进去,就跑到外屋去玩游戏机。 好在他戴了耳机,也不至于影响康时年。 康时年做完卷子收好书本,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到九点,就想着趁暖和歇一会再走。 热被窝里越歇越舒服,康时年看了两眼英语书,看的眼皮打架,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他都不知道。 方慕安在外面玩了一会游戏,冷的又打了一个喷嚏才关了电视回里屋,他本以为康时年做作业做忘了时间,却没想到那小子是鸠占鹊巢睡觉睡忘了时间。 方慕安站在床边发了好半天的愣。 康时年睡就睡了,居然还占了大半张床,他想上床躺一下都没地方。 “康时年,醒醒,九点多了,晚自习下课了。” 方慕安叫了好几声完全没效果,索性上手推了康时年两把。 康时年翻了个身,把被子都卷到一边去了。 好在他这一翻身,床也空出些位置,方慕安爬上去出小拳头猛砸了几下康时年的肩膀,康时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小乌龟变瘦了是变瘦了,一睡着还事像个猪一样。 方慕安忍不住笑,爬上床趴在康时年耳朵旁边念英文单词,念到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康时年却还是没反应。 雷打不动,说的大概就是这一位。 方慕安看着康时年的后脑勺,突然就不想叫醒他了。 从他记事开始,就没跟别人在一起睡过觉,身边有个人的感觉,好像也不坏,起码不会像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么难熬了。 康时年要是个软软香香的女孩,就更好了。 方慕安一边yy,一边爬到床里面偷看康时年的脸。 这小子的睡相真是称不上好,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放松,才睡着没一会,口水印已经把他的枕头弄脏了。 眼睫毛倒是真的挺长,上下并在一起的时候更显稠密。 方慕安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正打算才凑近点看他左眼角的那个黑点是墨水还是痣,康时年的书包就嗡嗡的响了。 手机震动! 方慕安差点吓尿,要不是床顶着墙,他早滚下地;手忙脚乱只想赶紧越过康时年接起电话,手没撑住,整个人栽了个跟头,把康时年压了个严严实实。 被这么折腾,康时年居然还是没醒。 趴在康时年身上的那一刻,方慕安脑子闪过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其中比较靠谱的一条是,康时年不会是被鬼压床魔障了才醒不过来了吧。 等他终于爬到外头按下手机接听键,电波另一端的人已经焦急的不得了了,“年年,你怎么还不回家?” 年年? 天下间竟然还有人这么称呼康时年。 听声音,大概是康时年的妈妈。 康妈妈连珠炮地说了好几句,方慕安听着听着有些鼻酸,心里满是醋意地想着,要是有这么一个人也会这么担心他,就好了。 “阿姨你好,我是康时年的同桌,我们两个吃过晚饭,他来我家一起学习,他写完作业太累了就睡着了,我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哦,这样啊……”康妈妈的语气一下子就缓和了,话音还带着隐隐的怒意,“是康时年的同学啊,麻烦你了不好意思。那孩子一睡着了就叫不醒……你打他几下吧。” 第9章 青葱年华8 方慕安回头看了一眼康时年,无奈地回康妈妈一句,“我打他了,没用,时间也挺晚的,不如就让他在我家睡吧。” 康妈妈有点犹豫,“你爸妈同意吗?不会太麻烦吧。” 方慕安被戳了痛处,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没关系,不麻烦。” 康妈妈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方慕安把手机放回康时年的书包里,拿着本英语书爬回被窝。 越看越精神…… 康时年这小乌龟怎么睡得这么香。 方慕安被电热毯弄得干燥上火,就把开关关了,一边出声读单词。 康时年教给他的方法虽然有点婆妈,总体来说还是很有效果的,就算是不认识的单词,他也能发出读音了。 方慕安越读声音越大,读累了自己也睡着了。 …… 康时年是被冻醒的。 暖暖的被窝不暖了,身上的被子也全被躺在他身边的人抢走了。 等等…… 躺在他身边的人…… 康时年瞪了半天眼才想起他睡着以前的事。 床头灯还开着,方慕安的英语书已经掉到了地上,他的身子虽然只占了整张床的三分之一,却霸道地把被子都卷走了。 康时年打了个喷嚏,一摸身下,凉的。 不用说,电热毯被方慕安给关了。 康时年爬起来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线,电线延伸的电热毯开关,被方慕安压住了。 康时年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方慕安身下,摸了好一会也没够到开关,只好撑起身子跪在方慕安上方,用另一只手伸到他身下摸另一边,费了半天劲,终于摸到开关的边角。 康时年一高兴,抽开关的动作做的大了些,结果把本来就觉浅的方慕安给弄醒了。 这情形真是糟糕。 康时年现在的状态是整个人趴在方慕安身上,一只手撑着,一只手伸到他身下。 很像是暧昧的把人抱在怀里的姿势。 更别扭的是,两个人的脸再靠近一厘米就要贴在一起了。 方慕安一睁眼就看到了康时年的脸,确切地说,康时年的脸已经近到让他看不全了,他能看到的就只有康时年长的过分的眼睫毛和黑溜溜的眼珠,眼珠里面映出两个脸色惨白的自己。 还没完全清醒的方慕安被触发了不好的记忆,脑子里首当其冲的念头就是这披着人皮的小乌龟要做那天的杨世成对他做的事。 方慕安吓得大吼一声,“康时年……你要干什么?” 康时年也慌了,他现在的姿势太像要强迫良家女子的花花太岁。 “我……我找开关……” 康时年热热的呼吸喷在方慕安脸上,方慕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开始推搡,可他被被子裹的跟个蚕蛹一样,一动身子根本不能叫挣扎,只能算是蠕动。 方慕安一蠕动不要紧,康时年撑着身子的一只手和两个膝盖都被他撞塌了,他整个身子像泰山压顶一般压了下来。 方慕安被压的惨叫,可才哀嚎出半个音就被拦腰掐断。 因为两个人的脸也撞到一起。 关键时刻,方慕安把头侧到了一边,可康时年自由落体的唇还是碰到了他的嘴角。 虽然是嘴角,却也是嘴。 方慕安脑子一片空白,还仅剩的念头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躲开了班长,躲不开数学课代表。 两个人都被事情的发展刺激到了,半晌还维持着事故现场的姿势。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康时年动也不敢动,更悲催的是,他的心跳过于快速了,身子发酥发软,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方慕安心中的万千草泥马都绕着赤道跑一周了,康时年才撑起胳膊找回平衡,颓丧着脸从他身上翻下来。 做动作还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 方慕安披荆斩棘地从被子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对康时年大吼大叫,“你这龟蛋要干什么?” 康时年很无辜地打开电热毯的开关,“我太冷了。” 一声清脆的开关响到底让暴跳如雷的方慕安冷静了一些,“你把手伸到我下面,就是要找开关?” 康时年犹豫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他后来的想法有点变质,可一开始的动机却很单纯。 方慕安宁愿相信一切都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康时年给出的解释也不算不合理,他作为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君子,不该再就着错误斤斤计较下去。 方慕安一边穿鞋一边解释,“不是我不叫你啊,你自己睡着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打你你也不醒,我读英语你都不醒,后来你妈打电话来了,我就跟她说让你在我家住一晚。” 康时年半垂着头傻坐在床上,头上和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去,方慕安说的话他都是左耳听右耳出。 方慕安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怒了,“我说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康时年抬起头,一双眼晶亮晶亮的,看向方慕安的目光满是忐忑,“我是第一次……” “啥?” 方慕安都要脑充血了,这小乌龟不会要他负责吧。 怕什么来什么,康时年下一句说的话彻底把方慕安打入谷底。 “我第一次跟人接吻。” 方慕安吓得见了鬼一样,“什么接吻……接个屁吻,刚才那个是意外,我们顶多算是脸撞到一起,什么都不算,呵呵……呵呵呵……何况男生和女生的才叫接吻,男生和男生的叫意外撞脸。” 康时年的心原本还七上八下的,被方慕安的几句大大咧咧的敷衍彻底搞熄了火,“意外撞脸是说两个人长得很像的意思吧?”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学霸我?”方慕安把坐在床正中的康时年推一把推到里面,自己也爬上床,“总之刚才的事完全是个意外,我不提你不提就过去了。” 康时年给方慕安让出位置,皱着眉头又纠正了一句,“不只是男生和女生的才叫接吻,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也叫接吻的吧?” 方慕安跪拢双腿,对康时年行了个大拜礼,“我服了你了,你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人家两情相悦的互动才叫接吻,我们这种算意外。” “算意外吗?” 康时年一脸的不可置信。 方慕安已无力吐槽,这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怎么说意外他还一脸失望的样子。 “过去点,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你把被子都抢走了我才冻醒的。” “我又没跟别人睡过,被子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盖的,你那边的被扯走了不会抢回来点啊。” “我不是怕硬扯被子弄醒你吗?” “你爬到我身上在我身下乱摸就不怕弄醒我了?” 方慕安拍拍枕头才躺下,康时年又翻到他身上,他还没来得急高叫一声“你干嘛”,康时年就越过他下地去了。 原来是去上厕所。 这小乌龟做什么都搞大动作。 方慕安干等了半天也不见康时年回来,他才隐约觉得自己的心放早了。 该死的不会是身体起了冲动去厕所这个那个了吧。 “康时年!你死在里面了?你要敢弄脏我的洗手间我就杀了你。” 方慕安吼声刚落,洗手间就传来哗哗的水声,康时年磨磨蹭蹭地从里面出来,越过方慕安爬回床里。 推己度人,方慕安已经准备好对康时年兴师问罪了。 “你在里面呆那么久干什么了?” “刷牙。” 呃…… 这小子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难道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方慕安一头冷汗,“刷牙刷十分钟?” “刷牙要超过六分钟才有效果,睡前一定要刷牙。” 康时年回答的一本正经。 “我就不信了,一口牙还能被你刷成金子?张嘴!” 方慕安转过头去看康时年,康时年竟真的乖乖张嘴。 这小乌龟的牙不但齐而且白,够资格给牙膏产品做代言了。 方慕安指挥康时年各种角度的张嘴,他凑近了,看他里面的牙齿是不是像他门面的牙齿一样白。 六分钟刷出来的牙和他一分钟刷出来的牙,果然是不一样,康时年的嘴巴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康时年被方慕安研究的有点脸红,默默闭上嘴,“我拆了你一个新牙刷,没关系吧。” “没关系。”方慕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哼了两哼,也躲到洗手间猛刷了一回牙。 他回来的时候康时年已经躺好了,被子盖了不多不少正一半,脸朝上不知在想什么。 方慕安怏怏爬回床上,谨慎地盖了另一半的被子,随后把灯给关了。 “定闹钟了吗?” “嗯。” “我明天早上要是起不来,你一定要叫醒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叫醒我。” 方慕安被他着慌的语气逗笑了,“我现在知道叫你起床的方法了,喊是没用的,抽了你的被子就好了。” 康时年也有点想笑,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转身,不知怎么的就转成面对面了。 才缓和下来的气氛一时又有些尴尬。 康时年的心开始新一轮的狂跳,全身血液都汇集到心脏的后果就是,大脑脑供血不足。 大脑脑供血不足的后果就是,没办法理智的思考,没办法理智思考的后果就是,只凭着本能去做事。 康时年当下的本能,就是把嘴巴凑过去贴方慕安的嘴。 可惜康时年的本能不是方慕安的本能,方慕安当下的本能是翻身背对康时年。 于是康时年就亲到了方慕安的后脑勺。 第10章 青葱年华9 康时年倾身向前的时候,他的胳膊也顺势搭到方慕安身上。 他的嘴碰到他头发的瞬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只不过是这样他全身的血管就要爆炸了,要是刚才真碰到他的唇,他会激动成什么样? 初一初二那两年,康时年从不敢奢望能同方慕安说上话,更别说有一天能跟他睡到一张床上。 从前的方慕安,跟他是不同圈子的人,天知道当初他是怎么鼓起勇气跟老师要求坐到他身边的;搭不上话的那一个月里,他又是怎么找尽了理由到最后又都临阵怯场了。 死拖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蹩脚的理由说上话,他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会发展的这么快。 现实中的方慕安与从前他眼里的和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形象更立体也更丰满,他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和小脾气,也都不讨厌。 康时年一边想入非非,胳膊还傻兮兮地搭在方慕安身上;方慕安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到他背上头上,最让他难忍,是的康时年的呼吸都喷在他脖子上,吹得他全身发抖。 “你往死了挤我干什么?” 方慕安不满地挣动一下身子,康时年这才回神,慌张之下舌头打结,支支吾吾憋出一句“我冷”。 方慕安翻个身,用手肘紧着往里撞康时年,“你说你没事减什么肥,好好地减出个比林黛玉还怕冷的体质。” 康时年尴尬之下随口问了一句,“你……你几天没洗头了?” “你有病啊,我昨天刚洗的。” “如果不是头发上的味,就是你身上的味,你肯定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你是不是存心找茬?我前天才洗的澡,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 十五岁算什么大男人。 康时年心里这么想,面上可不愿示弱。 方慕安也是色厉内荏,嘴上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偷偷低头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味道。 两天没洗澡,身上难免会有淡淡的汗味,不过也绝没到让人忍受不了的地步。 蜜罐里被爸妈宠起来的小孩真是难伺候。 “要讲卫生……” 康时年说出的这四个字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慕安自尊受损,卯着劲地用胳膊顶康时年,“嫌我臭还紧着往我身边挤什么?” 康时年前胸被重伤,也不敢再往方慕安身边靠,卷着被滚去贴墙,他跑路了不要紧,被子就那么一大点,方慕安身上盖的被他扯走了一大半。 方慕安一边用力扯回被子,一边还用脚胡踢了几下康时年泄愤,“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被子不够盖。” 康时年被踢得也生出火气,嘴欠欠的又抱怨了几句方慕安不讲卫生,一边又灰溜溜地凑回他身边。 方慕安红着脸呛一句,“难不成你天天洗澡?” “我在家的时候就是天天洗澡。” 方慕安无声哀叹,他从前风头无二的时候,也很注意自己的仪表来着,后来被女同学们避之不及,他才开始自暴自弃,不修边幅。 康时年觉得身下的电热毯烧得他上火,正琢磨着要不要叫方慕安关了,方慕安就像幽灵一般爬起身,摸黑跑去了洗手间。 康时年本以为他是去上厕所的,结果却听到洗手间响起稀里哗啦的水声。 这傻子不会真去洗澡了吧。 他刚才说他身上有味道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的。 康时年两只眼瞪着天花板,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身体起变化真是火上浇油,太糟糕了,他不止心里百般煎熬,*也备受煎熬;煎熬来煎熬去,就堕落地想着要不要在方慕安回来之前解决一下,一了百了。 犹豫的用时太长,决定屈服的太晚,等计划真正开始实施,留给他实施的时间也不多了。 方慕安从洗手间洗好澡出来,康时年还没完成,卡在半路,死的心都有了。 更缺德的是,方慕安把卧室的大灯打开了。 好在康时年整个人都猫在被子里,没露出什么马脚。 吹风机的噪音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康时年的妄念,他自以为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方慕安吹干头发,关灯上床了。 刚洗完澡的人身上还带着些微的水气,方慕安因为自己遭到了嫌弃,特别用了加倍量的沐浴露,味道浓烈到足够给予康时年致命一击。 混沌中,康时年生出了许多黄暴的想法,最柔和的是打晕了方慕安为所欲为;再暴力一点的就是强了方慕安再杀人灭口。 人在*的支配下果然会失去理智。 想法到底只是想法,谁还没有过无耻到底的想法,真让他做什么,他未必有那个勇气。 方慕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康时年意淫的猎物,抽了几下鼻子,嘴里胡乱抱怨,“大半夜的逼我去洗澡,热水不够,到最后我都是用凉水冲的。” 声音传进康时年的耳朵,怎么听怎么像是海妖的勾引。 “我可没逼你。” “不是你嫌我身上有味道吗,我恨不得涂了整瓶沐浴露,现在你满意了吧。” 康时年心里百味杂陈,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更满意了还是更煎熬了。 方慕安抽纸擤了擤鼻涕,“我要是感冒了就找你算账。” 康时年干脆不回话,方慕安自觉没趣,也不开口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静的连钟表的滴答声都无比的清晰;康时年的略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中过分违和,方慕安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人家都点名道姓地问他了,他自然不能再装哑巴。 “有点热。” “服了你了。” 方慕安翻了个白眼,随手把电热毯关了。 林黛玉刚才还一边叫冷一边往他身边凑呢,才多大一会就又喊热。 康时年也知道自己表现的过于明显了,只好刻意控制呼吸的频率,想着等方慕安一睡着就跑去洗手间。 可关键是方慕安失眠症又犯了,根本就睡不着。 两个人都睁着眼难受的不行,方慕安听康时年那边的动静渐渐小了,还以为他睡着了;康时年听方慕安好半天不动,也以为他睡着了。 康时年轻手轻脚地起身,越过方慕安爬下床,穿鞋用了好长的时间,好像还特别弯下身子闻了他身上的味道。 还嫌他臭? 真是个事妈小乌龟。 不过他去洗手间干什么去了?尿急? 等康时年在洗手间呆了好久不出来,之后又没有按马桶冲水的时候,方慕安心里就猜到个*不离十了。 怪不得那小子刚才喘的那么荡,原来是忍不住了。 他们这个年纪本来就迷茫敏感,做这种事大多也是冲动大于熟练。 康时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方慕安正躲在被窝里偷笑,预备等他爬上床之后再戳穿他好好地嘲笑一番。 可等康时年回到床边,方慕安的调侃心却一点一点都变成了担心。 他虽然闭着眼看不清康时年在做什么,可直觉告诉他,那小乌龟呆在床边的时间太长了。 康时年似乎又弯下腰闻了他身上的味道,比他之前下床时用了更多的时间,离他脸的距离也更近了。 这王八蛋不会一个激动拿他当移情对象了吧。 方慕安正想着要不要弄出点声响警告康时年他还醒着,康时年就直起身子,轻轻爬回床上去了。 中间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方慕安也没什么心情调侃康时年,只默默装睡。 康时年一身轻松,重新投入周公的怀抱,睡着之前还把胳膊又搭回方慕安身上。 方慕安等他睡熟,拎着他的胳膊扔到一边,连带推他一把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地盘。 两个人分离了不到五分钟,康时年就翻身翻回了面对他的姿势,这回搭上他身子的不止是胳膊,还有一条一米二的长腿。 方慕安被压的气愤不已,好不容易又把人推到一边,卷土重来的康时年却越发猖狂,不止手脚并用地捆了他,还打起了小呼噜。 康时年睡得越香,方慕安越难以入眠,这小乌龟第一觉明明睡得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怎么第二觉就睡的原形毕露,丑态百出,早知道他哪敢留他在家住,在被窝里放冰也要把他弄醒了赶出去。 说话间,这小呼噜怎么越打越有节奏了? 绝对是他从前胖得像猪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打呼噜,该尽早去看耳鼻喉科。 方慕安被吵的心烦气躁,动手去捏康时年的鼻子,这一招果然奏效,康时年憋着气皱了一会眉头,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缠在方慕安身上的胳膊腿也有所放松。 方慕安明明能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时却也不愿动了。从前只觉得漫漫长夜难熬,如今他竟然也被康时年感染了一些睡意。 方慕安在身子不舒展的情况下,破天荒地睡了深沉扎实的一觉。 第11章 青葱年华10 折腾半夜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第二天早上都起晚了。 方慕安醒过来的时候,康时年还睡得像死猪一样。 这小子的睡品实在不怎么好,跟他睡一晚睡得浑身都疼。 方慕安一边揉脖子一边推康时年起床,“起来,迟到了。” 连叫了几声康时年都没反应,方慕安气的掀了被,自顾自起床穿衣服洗漱。 方慕安刷了牙,洗了脸,康时年还执着地在睡,两边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方慕安生出了恶作剧的心里,到洗手间用凉水沾湿毛巾,一把拍到康时年脸上。 康时年打了个激灵,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掀了脸上的凉毛巾,就看到坏笑的方慕安。 两个人对视了三秒钟,康时年才记起今夕是何夕,一想到昨天晚上的种种,他的脸就红了,看也不敢看方慕安,咕哝问了句,“几点了?” 方慕安把闹钟递到他跟前,“可不怪我啊,我也刚醒。” 康时年看着闹钟上的指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正确的时间,迟到的知觉像当头一闷棍,砸得他当场就慌了神,下床穿衣服时手脚都抖了,扣子半天也扣不上。 方慕安被逗的呵呵笑,“迟到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你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像被抓瓢娼了一样。” 都这种时候了,亏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迟到对方慕安来说是家常便饭,对康时年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康时年一阵气闷,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慕安,“你是娼?” 方慕安被康时年呛的这叫一个酸爽,恼羞成怒就锤了他一拳。 康时年也没心情打闹,背着书包就要往外跑,刚穿上鞋被方慕安扯了回来,“你眼角还挂着那么大一块眼屎呢,头发乱的跟鸟窝一样,就要这么出门?” “都迟到这么多了,没时间了。” “你也说了都迟到这么多了,就算现在赶去也是迟到,为嘛不把自己弄得像个人了再去。你就这么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是被瓢的那一个。” 康时年摔了书包跑进洗手间洗漱,嘴里还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谁这一个多月邋遢的跟被瓢了一样。” 好在他是小声说的,方慕安没听见。 等康时年打理好了个人卫生,方慕安又钻进洗手间不紧不慢地做晨间排泄运动,他一进去十分钟了也不出来,康时年在外头等的心火焦躁,“方慕安你干什么呢?我不等你了。” “你不用等我,先走吧。” 康时年气的摔门走了,方慕安又磨蹭了一点时间差,才收工从洗手间出来,伸伸胳膊动动腿,拎起书包下楼。 一到楼下他就傻眼了,康时年那实心眼的还没走。 方慕安想就地给他跪了,“你怎么还在这?” “等你。”康时年明明都焦躁的不行了,还挺着腰板站在楼门口,“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要回去找你了。” 方慕安哭笑不得,“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去学校才故意磨蹭的。” 话说得太冲,以至于康时年理解片面,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为什么?” 方慕安被他的小狗眼弄得不知所措,“你瞪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我们两个都迟到了还大摇大摆同进同出,老师同学肯定以为我把你给带坏了。要是好事的问我们两个为什么一起来的,我们怎么说?” 康时年清楚了方慕安的想法,表情才有点缓和,“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 “实话实说?说你在我家住了一晚?班里那些女生一个个如狼似虎,不编死咱们两个。” 康时年还想嘴硬,可他毕竟心里是虚的,也就默默闭上嘴不说话了。 方慕安朝小区大门口努努嘴,“你去学校吧,我下午再去。” 眼看方慕安要转身回家,康时年脑子一热就把他拉住了,“你想多了,没那么严重,我们一起去,趁着早自习下课的时候进去,不会有人关心的。”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坚定眼神动摇了,稀里糊涂就跟着他往学校走。 才走到学校大门口就遇上第一道坎。 看大门的大爷又要看学生证又要记名,方慕安也就算了,康时年一向都是乖宝,哪遇到过被记名的窘况,一张脸白的跟纸一样,最后还是方慕安把大半包烟都上供了才勉强躲过一劫。 两个人进了大门,方慕安忍不住调侃康时年脆弱的心理素质,调侃够了又吐了一句槽,“好些人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你,我才没心思理那个死老头。” 康时年还处在权威恐惧的余韵中,“你别动不动就死老头的骂人家。” “不骂他我骂谁,天天就只知道拦学生,流氓一个拦不住。去年冬天不是有女同学来早被疯子非礼了吗?那疯子怎么进来的?谁想干坏事还走大门?门卫保安不过都是摆设。” 方慕安发泄爽快,本以为康时年会正义凌然地提醒他不要出口成脏,结果那小子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方慕安被看得不好意思,就随手推了一把康时年,“不用崇拜我。” 康时年心里一阵动荡,笑着搂住方慕安的脖子,“没人崇拜你。” 方慕安被他的铁臂夹的颜面尽失,脚还得跟着他的节奏往前走,一边挣扎一边小声嚷嚷,“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满含敬仰之情,崇拜之意。” “你幻觉了吧?还敬仰之情,崇拜之意,你有什么值得我敬仰崇拜的,年级倒数第三同学。” “你看看你看看,连我年纪名次你都知道,还说不崇拜我,有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偶像的吗?你放手!你放不放?” “有本事你自己钻出来啊。” “你以为我钻不出来?” “我以为你钻不出来。” 方慕安气的一连撂了好几句狠话,康时年油盐不进,只顾着笑。 到最后还是方慕安占尽下风,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到教学楼门口,华丽丽地遇到了迟到人员躲不过的第二道坎——学生会的值周委员。 方慕安看到那三个人就在心里骂了爷爷,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冤家路窄。 值周组长正是他的老冤家,班长杨世成。 康时年和方慕安看到班长时脸都僵了,怏怏收起打闹的手。 戴红袖章的女孩上前截住他们,“哪个班的?” 方慕安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杨世成,轻咳了一声,从嘴里挤出一句“三年二班。” 另一个男部委走过来对女部委笑道,“你连他都不知道?把我们副主席打到进医院的那个。” 后一句听着像耳语,可男部委用的完全不是耳语的音量。 方慕安一脸尴尬地看了一眼杨世成,杨世成的脸色越发不好,却丝毫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 女部委笑着对杨世成问了句,“世成,就是他打得你?” 杨世成被点名了没法不回应,挤出个笑,勉强点了点头。 女部委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彻底把方慕安当成随时会爆发的暴力分子,也不说记名了,也不说处分了,挥挥手直接放人。 方慕安深深为自己毁成渣的名声哀悼,回头对康时年使个脸色,逃也似的走了。 走廊才过了一半,康时年又故技重施地搂住方慕安的脖子,小声笑道,“你都落魄成这样了,人家还把你当大哥对待呢。” 他这是安慰他还是讥讽他。 方慕安用手肘顶了康时年的肋骨,“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他这一下用上了力气,康时年被顶的闷哼一声。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康时年心里怨怒,停下步子不走了,含怒不敢言的模样,很像刚才还跟主人玩的很欢的小狗突然被主人踢了一脚。 方慕安下了重手,心里也有点愧疚,只好装模作样地过去给他揉揉,“一着急就没顾上手劲,不疼吧。” 康时年撇撇嘴,“我打你一下看看。” “你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 “我没说你不敢,可你也得讲理啊,明明就是你先招我的。” 康时年瞪眼瞪不过他,只好主动认输,“好了好了,是我先招你的,我自找的还不行吗。” 方慕安翻了个白眼,一番长吁短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从前没跟人交过朋友的原因,你为人处世都应该多注意一点。” “我为人处世怎么了?有什么让你特别难以忍受的?” “别的都好,就是你这看人的眼神太让人慌张了。” 康时年吓得头冒冷汗,生怕自己暴露了什么。 方慕安皱起眉头,极力想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怎么说呢,就是不能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这是很不礼貌的。” “跟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理论上是没有什么不对,可实际你真这么操作,跟你对话的人会很有压力,要是你对女同学也这么说话,她们不误会才怪。” “误会……什么……” “误会你对人家有意思。” 康时年被说中要害,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嘴角的笑容却收敛不住,“你怎么这么自恋?” 方慕安被当头一棒,回话也颠三倒四,“我怎么自恋了……我又没说我……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我说的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女同学,没说我自己……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 第12章 青葱年华11 方慕安话音刚落,早自习的下课铃就响了,两个人在外头又站了一会,等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出教室,才偷偷从后门溜进去。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眼尖的体委抓了个正着,“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迟到了?” 体委同样坐在最后一排,肯定一早就注意到他们座位上没人。 方慕安理都不理他,翻出英语书摇头晃脑地看;康时年礼貌性地回了句“起晚了”。 体委还不依不饶,“你们一起起晚了?” 康时年被问的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笑着摇头反问一句,“交什么作业了没有?” “各科课代表都收完作业了,应该还没给老师送去,你快找他们交了吧。” 康时年红着脸把作业补交了,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调侃声此起彼伏。 “康代表今天迟到了啊,数学作业是王代表一个人收的。” “你昨天怎么没上晚自习?” “你今天怎么和方慕安一起来的学校?” 更有福尔摩斯掩面偷笑,“康代表没换衣服啊,身上穿的怎么还像是昨天那一件。” 康时年被一轮机枪扫射,全程微笑以对,摆出“我很优雅,但很抱歉无可奉告”的姿态,好不容易逃出战火密集圈,却还是躲不过后排几门重炮。 康时年刚回座位坐下,体委就神神秘秘地跑来对他耳语,“你是不是被方慕安拐去网吧包夜了?” 方慕安在旁边把体委的悄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很是不满地咳嗽几声,以表示对那个“拐”字的深度抗议。 康时年也不纠正体委,让同学们误会他们去网吧打游戏打了一夜,总比让他知道他跟着方慕安回家睡了一夜要好。 相比康时年被围攻的悲惨,方慕安相对清静了许多,只有前排射来的一双冷箭莫名让他脊背发凉。 值周回来的班长从进教室,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杨世成比从前还明目张胆,方慕安被他看得一阵阵发毛,直到打上课铃,那小子才转回头去。 方慕安自觉逃脱升天,一边长舒一口气,不经意地一扭头,就见康时年正端着一张化学卷子呆呆发愣。 康时年也扭头去看方慕安,苦着脸小声问了句,“昨天那张化学卷子真是你的?” “废话,从我书包里掏出来的不是我的还是你的?怎么?你自己的卷子找到了?昨天还硬抢我的。” 康时年一脸愧疚,“我真不知道昨天的卷子是你的,我忘了我把卷子夹在书里忘带回去了。” 他昨天急着跟方慕安回家,一慌张就忘了检查作业有没有带全。 方慕安轻拍康时年的后脑勺,“行了行了,反正我也不交作业,卷子给你做了也算废物利用。” 两人窃窃私语,被物理老师撞个正着,本想着要点名教训的,看在好学生方慕安的面子上才只淡淡给了句警告。 可就是这么一句“后排安静一点”,也足够引起全班同学的注意了,女生们一个个拿书挡脸,眼睛眉毛都笑的弯弯的,一边看热闹一边眼冒粉红。 好好的一节物理课,大家都上的心猿意马,最专心的大概就属方慕安了。 当然,他是背英语单词背的很专心。 第二节下课,方慕安照例逃掉课间操偷跑去抽烟,可他一到天台才想来,剩下的半包烟早上被他当贿赂送出去了。 方慕安唉声叹气地正要下楼,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班长截了个正着。 别看杨世成瘦胳膊瘦腿的,力气还不小,把毫无准备的方慕安一把推回了天台。 方慕安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你抽什么风?” 杨世成一步步靠近他,脸上的表情阴云密布。 方慕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你想我说的话被人听见?” “你要说什么话?” 杨世成靠到离方慕安只有一臂的距离才停下,“那天你打伤我之后,还没跟我说过对不起。” 合着这是跟他算账的? 方慕安仰天长叹,“班长大人,我又是被学校记大过,又是被强制接受心理治疗的,你还嫌不解气?我姑姑赔了你家那么多钱,我姑父气的差点没把我给卖了,你还嫌不解气?” “不是解气不解气的事……我伤心的不是你打我,是你用打我的方式拒绝我。” 哪跟哪? 方慕安预感接下去的情节又要往让人尴尬的方向发展。 果不其然,杨世成从眉头到眼睛都是一副受伤的表情,“你跟康时年在一起了?” 方慕安被他严肃认真的语气弄得不知说什么好,“那个什么……班长你听我说……你喜欢男生我可以理解,可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们,我也好,康时年也好,都是正常人,幻想的是妹子,想睡的是妹子。你不能自己是这样,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 方慕安一着急就没太注意措辞,显然他话里什么“正常人”啊,“这样”啊都让杨世成不满了,“你确定康时年幻想的是妹子,不是你?” 方慕安脸都绿了,康时年像杨世成一样跟他表白的情形,他光是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杨同学……你是不是……长久压抑导致神思混乱了?” 杨世成被刺激到痛穴,咬着牙狠狠看着方慕安,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眼看着楼下的广播体操做到整理运动了,方慕安只想绕过杨世成下楼,结果绕的弧度太大,搞得像躲避瘟疫一样。 一连串的打击让杨世成失去理智,他在方慕安手够到门的那一秒从背后把人给抱住了。 要是搂他的是个女孩,方慕安兴许还甘之如饴,可他被个汉子给搂了。 贴在背上的温度无比真实,方慕安全身都发起抖来。 杨世成还不知死地大胆表白,“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反正就是喜欢了,而且是身体上的那种喜欢,想脱了你衣服的那种喜欢,你懂不懂?” 方慕安大脑一片空白,接下去的爆发让他自己都大吃一惊,等他终于找回一点自控,杨世成已经挨了好几下了,眼镜掉在地上,整个人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课间操的音乐停了,方慕安彻底重回冷静,他也不敢去扶杨世成,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 这次的惊悚比他第一次被表白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座位时方慕安还没平喘;康时年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也听而不闻,一双眼直直盯着门口。 好在杨世成在打铃之前也回到教室了,若无其事地跟同桌谈笑风生,看都没看他一眼。 方慕安这才稍稍放心。 可接下去的一节课到底废了,方慕安没心思背单词,趴在桌上也睡不着,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康时年也被他影响了,“你动来动去的干什么,烟瘾犯了?” “闹心。” 本来就是班主任的课,一个劲说小话肯定是不行的,康时年就改传纸条:为什么闹心? 方慕安看了纸条后也不回话,自顾自闹他的心。 否则怎么办,让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跟康时年分享? 康时年见方慕安不回他,心里也有些怨愤,摆架子不主动说话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冷战到中午,还是康时年忍不住投了降,“吃饭去?” 方慕安遥望了一眼杨世成的背影,拉康时年从后门跑出去。 康时年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大声抗议,“你饿疯了,跑什么啊?” 方慕安不说话,一路跑出校门才渐渐缓下脚步。 两个人到小饭店点了两份套餐,早上都没吃早餐的缘故,前半程都只顾着吃不说话;等差不多吃饱了坐在座位上消食,康时年才开始套方慕安的话。 方慕安一概嗯嗯啊啊地敷衍,康时年气的狠狠地掐方慕安大腿,“你看着我,看着我……” 方慕安疼得闷声惨叫,第一反应就是掐回去报仇。 两人抡拳头甩胳膊斗了一会气,康时年又正色问了一遍,“你一上午都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方慕安抬眼看看他,嘴张了一半,摇摇头又垂下去,拿筷子在残羹冷炙里搅合几下,轻声说了句,“我要是告诉你,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康时年自嘲一笑,“我想告诉别人,也得有别人可告诉啊,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 方慕安鼓着嘴呼出一口气,脸上的难为情能写成一本书了,“你有没有被同性碰就喘不过气的感觉?” 被同性碰就喘不过气,那他刚才掐他大腿时他怎么没憋死?他们两个昨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该碰的不该碰的也碰了许多次,也没见他气短来着。 康时年被问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得好不精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讨厌我碰你吗?” 方慕安目瞪口呆,“谁说你了。” 康时年也目瞪口呆,没说他?难道他不是男的?或者说他没把他当男的? “那你说谁?” “班长。” 第13章 青葱年华12 “杨世成……?他碰了你吗……?”康时年一脸疑惑地看着方慕安,“课间操的时候你到底干什么了?” 方慕安被问的满头黑线,什么叫他干什么了,明明是他贝干什么了才对吧。 “我本来是想去天台抽烟的,倒霉催的被杨世成堵住了,那该死的……” 方慕安说不下去了。 “那该死的怎么了……” 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康时年听到这句竟比他还紧张了。 “那该死的抱了我一下。” 康时年彻底被炮轰,好半天才反过神来,“什么叫抱了你一下,怎么抱的?” “还能怎么抱,你没抱过人?” “没有。” 方慕安轻咳了一声,“就那么从后往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说的是他从后面抱住你的吧。” “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吧! 康时年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然后呢?” “我揍了他几下之后就跑回教室了。” “你又打了人?” “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我脑子都不转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我打趴下了。” 康时年佯装戒备地看着方慕安,“你是不是真像心理辅导员说的有暴力倾向啊?” “你才有暴力倾向呢,你们全家都有暴力倾向。” “是你们全家才有暴力倾向吧。” 康时年回嘴时完全是自然反应,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方慕安果然变了脸色,眼睛里的光芒都消失不见了。 康时年把肠子都悔青了,眼看着方慕安从座位上起身走人也不等他,他就知道这回他是真把人惹怒了。 两人前后脚出了小吃店,全程没说一句话。 来时明明是一起来的,回去时却互不理睬,康时年心里十分的不自在。 回到教室,方慕安还誓把冷战进行到底,玩起了睡觉*。 康时年推了他几下,一概都被他无视了。 下午上课,方慕安才从桌子上爬起来,一边转笔,一边听课,康时年时不时瞄一眼他,他也只当没看见。 等到自习课,康时年终于全面投降,写了两百字的长纸条,大概意思就是之前说错话了很不应该,现下向方慕安严肃认真地道歉。 谁知方慕安看都没看就把纸条撕了。 康时年也动了气,重新抽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大大的字: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班长抱你的事告诉全班。 写完纸条直接晃到他眼前,方慕安不想看也看到了,当场摔了书,恶狠狠地瞪着康时年。 安静的教室一声闷响,到底还是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康时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收敛。 方慕安一抬头,正对上杨世成别有深意的眼神,心里一气,干脆从后门跑出教室。 康时年万没想到方慕安会没出息地做了逃兵,犹豫三十秒,也忍不住跟着跑出去了,路过体委的时候被扯住胳膊,“方慕安怎么了?” 不止体委有疑惑,全班同学也都化身成了好奇宝宝。 康时年笑着回一句,“他头疼,疼了好几节课了,我送他去医务室。” 体委自以为是地评论了一句,“昨天玩游戏玩的吧,最近有好多初中生在网吧猝死的新闻,你叫他收敛一点吧,就算是烂命一条也得珍爱生命啊。” 康时年原本是不想跟体委搭话的,可听到最后还是被那一句“烂命一条”的评语刺激到了。 “说话要注意措辞,都是同学,谁是烂命呢?” 体委见康时年神色严厉,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只讪讪笑道,“我是一时用错了成语,你快送他去医务室吧。” 康时年甩手跑出去的时候,方慕安已经不见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等他灰心丧气的回到教室,竟有好多双眼睛都圆溜溜地看着他。 坑爹的是,其中有一双眼睛是方慕安的。 “你死哪去了?”康时年狠狠拍了方慕安的后脑勺,“我在外头找了你二十分钟。” 方慕安被打蒙了,“烟瘾犯了去买包烟。” 康时年照头又给了方慕安一爆栗,“十五岁的小孩有个屁烟瘾。” 全班同学都为康时年捏着一把汗,生怕方慕安被打得恼羞成怒,以狂风暴雨之势对康时年进行打击报复,出人意料的是,方慕安虽然被抡了好几下,却还老老实实地眯着呢,除了不理康时年,一点过激的回应都没有。 这还有没有一点暴力青年的志气了。 看热闹的同学觉得没意思,都回过头去自习了。 康时年重新写了一张二百字的长纸条,大意同前一张差不多;好在方慕安这回接了纸条没有撕,大略地看了一眼就回了“算了”两个字。 算了? 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和好了还是彻底闹掰了,康时年心浮气躁,正预备再写一张,方慕安的手就扣在了他纸上,“康代表,一节自习课都被你浪费了,你不写作业了?” 一边说,一边对康时年露出个笑。 康时年被那一笑晃瞎了眼,狼狈的像被瓢泼大雨淋了个正着。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恢复如初,康时年的一肚子问题也只好暂且先搁下。 熬到吃晚饭,麻辣烫店又见证了一番冤家路窄。 这回的冤家就只有班长和体委,两个人进门时看到康时年和方慕安,杨世成想都没想就拉着体委坐到他们对面。 方慕安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又不能把不自在表现的太明显;康时年心里也有点别扭,看向杨世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杨世成回敬给康时年的目光也满含敌意,四个人中就体委还比较正常,大大咧咧地问方慕安,“你们昨天去的哪家网吧?” 方慕安不明所以,“什么网……” 话还没说完大腿就是一疼,方慕安闷哼一声,扭头看了康时年一眼。 康时年对他眨眨眼,“黄同学都知道了,你不用瞒他了。” 方慕安是傻的也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些人以为他和康时年跑去网吧包夜了。 可杨世成显然没有体委那么好打发,一双眼盯着方慕安,似不经意问了句,“你们昨晚不是去方慕安家学习了吗?我听同学说,你们昨晚走的时候商量着去他家学音标啊。” 体委夸张地“哎”了一声,“什么啊,是去学习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堕落的玩耍去了。” 杨世成请嗤一声,“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堕落地玩耍去了。” “家里有什么可玩的?” “能玩的多了。” 两人一搭一唱,说的康时年与方慕安的脸一青一白,康时年是真的有点心虚,方慕安虽清者自清,却生怕被人误会,要不是他早知道体委直愣愣的,简直要怀疑他和杨世成排练好的阴阳怪气。 方慕安饭也不吃了,拉起康时年就走;体委看着对面两只还半满的碗,啧啧说了好几声“浪费”;杨世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回校的前半程,康时年与方慕安都默然不语,直到路过煎饼摊,方慕安馋的直流口水,才开口说了句,“刚才没吃饱,要不我们买一个吧。” 康时年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也渐渐有了笑容,“都怪你招惹了班长。” 方慕安不服气了,“什么叫招惹,他自己主动要换到我身边来的好不好?” 康时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哼一声,“你们两个做同桌的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每天都有说有笑的。” 方慕安抽抽鼻子,“何止有说有笑,还动手动脚呢,当时我就觉得那小子的小动作做的有些过多,可我压根没往别处想,虽然我和他性格不是很合,但他态度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就对他很客气,谁想到……” “谁想到什么?” “谁想到他竟然有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康时年手心捏着一把汗,明明心里已是惊涛骇浪,脸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 “就是……说什么……喜欢我……” 方慕安从嗓子眼咕哝出这几个字,浑身结霜了一样不自在。 康时年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杨世成明明白白对你说了喜欢你?” 方慕安觉得康时年说悄悄话的声音过大了,忙把他拖到人少的地方,“你喊什么啊,还嫌我不够闹心?” 康时年反握住他的手,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打他,就是因为他对你说喜欢你?” 方慕安愤愤甩开康时年的手,“要只是说说就好了,那小子说不动我就扑上来亲我,老子坚守了十五年的初吻,差点没毁在他手里,我当时会动手完全是身体的应激反应。” 康时年心里一阵窃喜,方慕安坚守了十五年的初吻,没落到别人手里,却落到了他的手里。 再确切点说,是落到了他的嘴上。 至于昨晚的那个算不算是一个吻…… 方慕安自己说的,没感情的叫意外撞脸,有感情的才叫吻,不管方慕安怎么想,反正他是有感情的,所以叫吻。 不只是吻,还是初吻。 第14章 青葱年华13 他们的初吻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是两张嘴再贴的对位一些就更好了。 康时年正天马行空地瞎想,被方慕安抡胳膊狠揍一拳,“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一脸傻笑想什么呢?” 康时年吓了一跳,稀里糊涂地就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就错手打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鼻梁,后来被三个同学撞见了,结果事情就闹大了。” 康时年含糊地哦了一声,“那他今天又抱了你是怎么回事?” “我课间操的时候跑去天台抽烟,结果被他堵住了说了几句话,我不想听,想绕开他下楼,结果就被他偷袭了。” “他说什么了你不想听?” “跟上次的差不多,说喜欢我之类的,有一句比较过分……” 康时年大脑充血,“他说他爱你?” “爱个屁啊,小孩家家的懂什么叫爱,他说……他喜欢我是想脱我衣服的那种喜欢,这种话要是对着女同学说,算得上耍流氓的级别了吧。” “对男同学说也算得上耍流氓的级别。”康时年咬牙切齿地回了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似乎有些酸,又似乎很是艳羡。 能把心底里的想法表白出来该多爽快呢,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着方慕安爽快一次? 不过照杨世成的结局来说,这种爽快还是先别要了。 “你是从杨世成对你表白之后,才觉得他的触碰不能容忍的?” 方慕安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叹道,“好像是。杨世成没对我说那一番话之前,他也会时不时做一些没必要的身体接触。我一开始觉得两个男生没什么关系,心里并没有排斥,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见到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康时年默然不语,他心里不是没有想法,可他却不知该怎么接话。 方慕安大概真的不喜欢男生,不止是不喜欢,兴许还是个恐同症患者。 “上自习的时候,你威胁我的事你还记得吧?” “什么威胁你?” “就是我再不理你你就要把杨世成抱我的事告诉全班。” 康时年拖长音“哦”了一声,“你把我写的纸条撕了,我一气之下才那么说的,开玩笑不要当真。” 方慕安眯起眼警告康时年,“你最好是开玩笑的,要是你真把我和杨世成的事告诉别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了我?”康时年不自然地笑了几声,“你下得去手吗?” “你张得了嘴,我就下得去手,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够哥们的就烂在肚子里。” 康时年被逼发了誓,十分的不情不愿,心说谁愿意当你哥们! 两个人买了煎饼回教室吃了,方慕安拎着书包要回家,康时年情绪低落,也就没留他。 方慕安隐约觉得康时年有些反常,好在第二天,康时年照旧和他嘻嘻哈哈,他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之后的三天都过的风平浪静,杨世成除了偶尔会偷看他,再没有什么大动作,方慕安就渐渐当天台的事没发生过。 周六放学,康时年邀方慕安去家里吃饭。 方慕安对见家长这种事敬谢不敏,他从小就寄人篱下,看惯了大人的脸色,那种莫名压抑的滋味,真是回想都不愿回想。 偏偏康时年很客气,只说康妈妈为了谢谢方慕安家的款待,礼尚往来,回请一次。 “我爸爸出差两周,家里只有我妈妈,我妈妈做菜很好吃的……她也答应了你周六在我家住。” 方慕安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里的馋虫没出息地被诱惑了。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做的饭菜了,初一时每到周末他还会接到姑姑的电话,问他要不要过去吃饭,后来姑姑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回去的次数也变得寥寥无几。 方慕安被康时年闪闪发亮的眸子晃没了魂,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好”。 康时年家离学校不算近,他每天上下学都骑单车,如今多了一个方慕安,交通问题成了大问题。 要是两人骑一辆单车,被女同学看到了又要被调侃;要是两人推车,被女同学看到了也有话说。 方慕安提出他坐公车,让康时年自己骑车,却被康时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看什么,男生带男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能比男生带女生显眼吗?” 方慕安仰天长叹,这年头男生和男生搭句话都会被说成是搞基,要是骑一辆单车,恐怕会立刻被归档成情侣。 他要是个女生,或康时年要是个女生,他反倒不害怕了,连老师都对早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异□□朋友根本就见怪不怪。 他这种喜欢同性声名在外的人才要格外小心呢。 纠结到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隔着老远推车子一起走。 谨慎如此,还是被同班的几个女生嘲笑了。 方慕安被指点的气闷,甩给康时年一句“我不去了”,转身就要往家走。 康时年扔了车子硬把他拽回来,“你有病啊,咱们班的女生一个个都精神不正常,她们瞎yy你也当真?” 这些天方慕安被yy的次数太多,被作弄的不胜其烦,他虽然不愿意戴着“暴力少年”的帽子行走江湖,却也不想挂着“我是蠢萌”的牌子走来走去。 康时年就像个大号的y,有他坐到方慕安身边每天嬉笑打闹,时不时还不留情地拍他后脑勺,同学们也没法再把方慕安当成不稳定的炸药包。 前些日子还对他敬而远之的女同学们,一个个都莫名消除了对他的恐惧和戒心,监视他的时间越来越多,还每每都眼冒粉红。 还有个别大胆的每每要调戏他几句。 从前他和关瑞君做同桌的时候也被yy过,关瑞君就是这么被yy走的,之后班长主动坐到他身边,表现还那么有爱,腐女们一个个都转移了阵营,重组cp,直到方慕安把杨世成的鼻梁打断,她们才大梦初醒。 才梦醒了几天一个个就又躺回被窝了! 方慕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别人眼里这么有搞基的素质。 康时年一拳把方慕安捶回神,指指单车后座,“坐上来,这么走没头,我妈还等咱俩回家吃饭呢。” 这一句声音不小,被邻班的男生给听见了,“哟~都见家长了~” 方慕安哭笑不得,合着如今高举纯爱大旗的不止腐女。 康时年见方慕安不动,急的伸脚踢他小腿,“你快点上来,别磨磨蹭蹭的。” 方慕安硬着头皮坐上后座,康时年骑上车的一刻,嘴忍不住地咧,表情比偷了东西还兴奋。 好在康时年的傻样子方慕安看不见,他只顾着担心康时年担不起他的重量摔跟头。 康时年骑了五分钟,心情慢慢由□□转降,扭回头问了句,“你抓哪呢?” “后座啊,还能抓哪?” “你怎么不抓我?” “我怎么抓你?” 康时年被呛的词穷,“你抓着我的腰”这句话他是怎么都没脸说出口的。 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方慕安感觉气氛有些冷,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句,“我怕你把我给摔了……” 他话音未落,康时年就一个配合的大转把,方慕安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之下实实在在地大晃了一下,一紧张就把手搂上了康时年的腰。 康时年被搂的全身像过电一样,牙齿都打磕了,“早就跟你说要抓紧我,怎么样,差点没摔下来吧。” 方慕安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他的背,“你给我小心点,摔了小爷我饶不了你。” 康时年高兴了没一会,自觉方慕安搂他腰的胳膊越放越松,心里一不爽,就故技重施又摇晃了一下。 方慕安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闪了一下,吓得用两手抱紧康时年。 康时年食髓知味,又故技重施了几次,把方慕安弄得忍无可忍,跳下车对康时年吼,“你给我滚下来。” 康时年也知道自己闹过分了,灰溜溜地停了车,退回方慕安身边。 方慕安气哄哄地拍他后背,“就你这技术还敢载人?我的命交到你手里我不放心。” 康时年一脸委屈,“那怎么办?” 方慕安从康时年手里夺过车把,“你!给我滚到后面坐,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稳稳当当。” 康时年被挤出驾驶舱,撇着嘴坐上后座,方慕安狠狠瞪他一眼,脚一发力骑上单车。 蹬第一下车轮时他就有点后悔了,小胖墩虽然抻长了,体重大约是没变的,他驮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还是有小小的吃力。 还好康时年的单车性能很好,车胎也是满满的,骑顺手之后也就不觉得累了。 方慕安正迎风惬意,他的小蛮腰就被一双熊爪子给抓住了。 他腰上有痒痒肉,被康时年一摸,当场就打了个激灵,车把扭了好几扭,嘴里胡乱喊着,“你往哪抓呢?” 第15章 青葱年华14 车一晃,康时年顺利搂上方慕安的腰,嘴里还不忘嘲笑他,“这就是你所谓的稳稳当当?” 方慕安气愤不已,“你故意的吧,我车骑的好好的,你嫉妒我的技术才胡乱干扰我。” 既然他这么以为,那是再好不过。 康时年在心里窃喜,搂他的两条手臂越收越紧。 方慕安又含含糊糊地抱怨了几句,终于慢慢意识到康时年大面积的身子都靠在他背上了。 按理说不都是热恋中的小情侣才会做出这种甜蜜蜜的动作吗?一米八十还多的傻大个摆出软妹般小鸟依人的姿势,康时年这小乌龟不会是怕摔跤怕成这样吧。 方慕安被搂的呼吸不畅,忍不住出声反抗了一句,“哎,你往死了勒我干什么?” 康时年一边笑,一边又故意用了一下力气,“就你这技术,我不抓紧点,摔下来怎么办?” 方慕安被顶了胃,愤怒地狂吼一声,“你那大长腿不用伸直都能够得到地,怎么可能会摔?你就想分我的心是吧,为了证明我的技术不如你。” 康时年在车后座都笑岔气了,方慕安的小腰太细,这么一搂上就知道根本一折就断,平时穿宽松的衣服看不出来,如今被他的胳膊紧紧环着,才显出单薄可怜。 方慕安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你别光顾着笑了,记得给我指方向,走错了路我拿你是问。” “知道了,丢不了。” 既然方慕安不在乎他手放的位置,康时年就越发得寸进尺,时不时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腰,脑子像断弦了似的问了句,“那天杨世成也这么抱你来的?” 他声音虽小,方慕安却也隐约听到了,心里别扭了一下,“好好的你又提起他干什么。” 康时年也后悔了,急着想结束这个话题,“随便问问,你不爱说就不说呗。” 方慕安不满地挣动了一下身子,“他没你抱的紧,可我当时就是不舒服的要命……哎,我说,你那手别无聊了就乱摸,出坏主意挠我痒痒啊,我要是摔了对你也没好处。” 康时年有好几次都划拉到他胸口了,虽然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可感觉怪怪的。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杨世成为什么会看上我,按理说我之前也没跟他有过什么接触啊。” 康时年转转眼珠,轻笑一声,“你一二年级的时候还挺拉风的,对着谁都抛媚眼,他喜欢你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实话实说,你对班长到底什么感觉?” “还能什么感觉,没感觉……说没感觉也不对,就是想离他远一点……有时候,也会觉得他挺可怜的。” 康时年笑不出来了,“你觉得他可怜?” “是啊,我也知道喜欢男孩子没什么,有的人的天性就是这样的,想改也改不了,可我接受不了,社会环境对他们也不是很宽容,杨世成要是铁了心走这条路,以后的坎坷还多着呢,细想想是有点可怜的。” 康时年心里一阵凉,“你想清楚了吗?是不可能接受杨世成的喜欢,还是接受不了同性的喜欢?” “我接受不了一个男的喜欢我,不管别人怎么开放,我是理解不了他们这种感情的,理解都理解不了,自然没办法感同身受,我搞不清楚杨世成的行为动机,包括他想亲我,想抱我,想脱我衣服什么的,我都理解不了……” 康时年长长呼了一口气,搂着方慕安的手臂也渐渐松下来,“你从前从来没有想亲过谁,抱过谁,脱光了谁?” “大概是有吧,不过都是电视里的人,而且都是女的……现实生活中的女生,还没有谁让我特别有感觉,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没胸没屁股的,脱光了有什么看头啊。” 康时年彻底沉默了,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除了指路,他也没再同方慕安说别的话。 方慕安也觉出康时年不对劲,一路上都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怎么了;可两个人一进了家门,康时年又欢声笑语起来,方慕安只顾着跟康妈妈鞠躬行礼,忙着忙着就忘了问他。 康妈妈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大概是方慕安本人的形象超过了她的预期,“我从小学的时候就让他带同学回来,他一直都说同学没时间,我们家还是第一次招待时年的朋友。” 方慕安笑着看了康时年一眼,康时年脸上有些泛红。 看来这小乌龟没说谎,他从前是小胖墩的时候,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康妈妈对接待儿子同学也没有经验,对方慕安的态度友好的过分了,连珠炮似的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喂塘,方慕安被招待的手足无措。 “妈妈你别围着他转了,我们都饿了,先吃饭吧。”康时年怕方慕安不好意思,带他洗了手,又领他到餐桌前坐了。 康妈妈帮方慕安盛了饭又盛了汤,笑着客气了一句,“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做了一点。” 方慕安盯着一桌子的菜流口水,在心里大大为自己来做客的决定点赞。 可惜在别人家里不能狼吞虎咽,就算再嘴馋也要注意一下餐桌礼仪。 康时年看方慕安皱着眉头细嚼慢咽的样子就想笑,又不好戳穿他。 康妈妈生怕方慕安嫌她做的东西不好吃,一个劲地给他夹菜。 方慕安终于知道康时年小时候为什么是个胖墩了,天天这么吃好吃的,不超重才怪。 康时年幸灾乐祸地看康妈妈对方慕安填鸭。 被喂到最后,方慕安到底吃撑了,扶墙都走不动。 两个人帮康妈妈刷了碗,收拾了餐桌,拿书包躲回屋里,方慕安坐在康时年的摇椅上揉肚子,一边故作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妈妈是不是知道我家里的事了?” 康时年跪在方慕安面前,拍拍他鼓的跟个球一样的肚子,“为什么这么问?” “你妈妈第一次见我,按理说会问到我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几个孩子之类的,可她都没问……你是不是把我的情况跟她提前说了?” “哦,随口提过一句。”康时年生怕方慕安生气,就含糊回答了之。 方慕安挑挑眉毛,心里七上八下,“你不会把我年级名次,学习成绩什么的也都告诉她了吧?” “就你那年级倒数的成绩还巴望我妈问你?” 康时年抬头对方慕安笑,方慕安被他的笑晃了眼,愣了一会神才抬手敲他的脑门,“你敢笑我!” 两个人正打闹,康妈妈端着水果走了进来,正撞见康时年一条腿跪在方慕安面前摸他肚子。 她怀孕那会,康爸爸也会趴在她肚子前做这种动作。 康妈妈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把水果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出门去了。 方慕安没觉出什么不对,只抢着往嘴里塞苹果。 康时年皱着眉头思考她妈妈为什么会笑,想了半天无果,就随他去了。 “不是吃撑了吗?还吃。” “饭后吃水果有助于消化。” “你在哪听得这些伪科学?” “少来这套,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了,放纵一次又不会死。你小子真是好命,每天吃的喝的都有人精心准备,比我幸福多了。” “我家离学校这么远,也只有早上能在家吃饭,中饭晚饭还不是跟你吃的一样。” “可周末就不一样了,你一到周末就大大地改善了伙食,我是一到周末就过得猪狗不如。” 康时年把方慕安从椅子上扯起来推到床上,“反正你平时也习惯在床上,我要坐着写作业才舒服。” 方慕安如鱼得水,在康时年的床上放肆翻滚,还耍了几个鲤鱼打挺,“你的床怎么这么舒服,比我的硬板床强多了。” 康时年眼皮也不抬,“硬板床也没什么不好,有利于脊椎发育。” 方慕安撇撇嘴,“我看你就是被惯坏了,吃蜜吃多了不知什么是甜,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还羡慕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呢。” 方慕安听了这一句,也不翻了也不滚了,头埋在被子里闷闷说了句,“那我拿我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跟你换妈妈你换不换?” 康时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不答话,睫毛却扇了好几扇。 方慕安郁闷了一会,情绪又高涨起来,“你家有热水吧?” “有,怎么了?” “我家的热水器常年抽风,我每次都洗不了热水澡,我能在你家洗个热水澡吗?” 康时年咽了一口口水,故作不经心地答了句“随便”。 方慕安哼着小曲进了洗手间,隔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大概是没搞清楚热水器怎么开。 康时年五分钟也没翻一页书,眼里都是茫然,他正觉得情况很糟糕的时候,情况变的更糟糕了。 方慕安从洗手间钻出脑袋,“喂,你家的热水器好复杂,我不会弄。” 其实不是很复杂,是他没找对开关。 康时年昧着良心没有实话实说,装作不耐烦地走到洗手间门口,“哪里复杂了?你个猪头。” “你才猪头。” 康时年的架势明显就是想进来,方慕安只好往门后退了一步闪开路。 第16章 青葱年华15 方慕安竟真的没穿衣服。 康时年进门之前心里幻想来着,可当他用两只眼睛看到的时候,还是实实在在地被震惊到了。 这小猪头大概是脱光了才发现摆弄不了热水器,嫌麻烦就没把衣服穿回来,只在腰间围了个浴巾。 康时年的目光一个劲地方慕安身上飘,方慕安一开始没觉出不对,还大大咧咧地说一句,“我借你的浴巾用一用哈。” “你里面穿东西了吗?” “穿东西我还围浴巾干什么?” 康时年被这一句刺激的大脑当机,“那你的……不是就贴着我的……” 康时年变了调的嗓音让方慕安错意了,“你嫌我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康时年也只有顺水推舟,“也不是嫌你脏,我平时都是用那条毛巾擦头发的,结果现在被你围在腰上了……” 一边说一边还死盯着方慕安腰以下的部分。 方慕安被他盯的伤了自尊,认定康时年斤斤计较,一时气不过,扯了浴巾就扔到他头上,抱着衣服回卧室。 康时年只昙花一现地看到一眼,视线就被劈头扔来的浴巾挡了个严实,等他反应过来跟出去的时候,能看到的就只有方慕安的屁股了。 白白圆圆的还挺好看。 眼看着方慕安要穿衣服,康时年忙冲过去一把夺了,“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生气呢,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不是嫌我用脏你东西了吗?” “我嫌了吗?” 康时年一边敷衍方慕安,一边从上到下地看他。 屁股好看,腿也挺直的,腰跟他想的差不多,太细了,个子虽然在男生里不算高,身材比例却真是不错。 方慕安一开始还义愤填膺地跟康时年吵嘴,被康时年敷衍了一会之后才觉出不对,“你眼睛往哪看呢?” “我看了吗?” “我知道我没你高,你不用在心里暗暗笑话我。”方慕安拿校服把自己下半身围住了,“你到底让不让我洗澡,不让我洗我就回家了。” “我说不让你洗了吗?你自己没说两句话就光溜溜地跑出来了。” 方慕安也意识到他现在的打扮有点不雅,红着脸往浴室推了康时年一把,“你快教我怎么用热水器。” 康时年笑嘻嘻地进了浴室,手把手的告诉方慕安用法,还借机嘲笑他好几句,一开始明明还围绕他的智商吐槽,吐来吐去就绕到他的身体上了。 “你皮肤怎么这么白?脖子以下完全跟脖子以上是两个颜色。” 方慕安也诟病自己太白斩鸡了,被康时年一说心里更不自在,“就你好,脱了衣服说不定比我还白呢。” 康时年二话不说就去解衣扣,“要不要我真脱了我们比比啊。” “谁跟你比,我还要洗澡呢。” 真要事比他输定了,方慕安怎么会同意。 康时年被扔出浴室时,坏笑着扯掉了围在方慕安腰上的校服,还欠手拍了方慕安的屁股。 方慕安以为他只是恶作剧,吼了一句“你等着瞧”就锁门去洗澡了。 康时年站在门口余韵了好一会,直到里面响起水声才回到椅子上去坐;咧着嘴看了一会书,心里又有了坏主意。 康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就见康时年急匆匆地从卧室里冲出来直奔厨房,“怎么了年年,水果不够吃?” 康时年也不答话,开了灯打开水槽下面的橱柜。 康妈妈跟过去的时候,康时年已经大功告成了,一路小跑着回房,还随手把卧室门给锁了。 方慕安洗澡洗到半截,水没有了,洗发露的泡泡还顶在头上,他还以为停水了,打开门伸出脑袋问康时年怎么回事。 康时年见到方慕安的倒霉样子,得意的哈哈大笑,还耀武扬威地在床上滚了一滚。 方慕安这才猜到是康时年在搞鬼,“你个混球把水闸关了?” “是又怎么样?” “快滚去给我开了,洗发露冲到眼睛里,疼死了。” 康时年笑够了走过去,伸手在方慕安满是沫沫的头上刮了一指头,“你求我我就去。” “呸,你敢这么耍小爷,别说……” “别说怎么着……” “别说我给你告你妈。” 这威胁真是弱爆了,方慕安自己都觉得寒掺,康时年还拿手揪他的脸,那姿势跟都三岁小孩差不多。 方慕安气不过,就还手跟康时年对打,打着打着,就把康时年打进了浴室。 方慕安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泡泡,奋力抹在康时年脸上,康时年也不甘示弱,两把就扯掉了方慕安腰间围的浴巾;一开始本来还是远身肉搏,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近身格斗。 康时年的动作越来越走样,连方慕安都感受到当下的气氛有些晴色,他原本只想动动手,怎么康时年把他全身都当成目标攻击了,他是怎么稀里糊涂滚到康时年怀里,任康时年上下其手的? “哎哎哎,过分了啊,松手松手,不闹了。” 康时年前一秒还在心满意足地笑,下一秒就被方慕安严肃冷静的口气击打当头一棒,高高吊起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气氛正尴尬,莲蓬头的水哗哗地流下来了。 康时年顺势松了手,“大概是我妈……” 方慕安终于从康时年怀里逃出来,转回头赶人出去。 康时年的模样也很狼狈,头上脸上被抹了洗发露的沫沫,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方慕安这才找回点心里平衡,口气也柔和了许多,“你也弄脏了,擦擦头发弄干净脸吧。”说完就拉帘子回去洗澡了。 康时年眨巴眼看看隔着他视线的浴帘,理智罢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个旖旎的念头,恢复意识以前,他已经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 方慕安刚冲掉头上的泡泡,就听到帘子被拉开的一声响,外头站着一个大号螺体。 坦诚相对来的太突然,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方慕安不是不好奇的,可眼下这种状况,实在不适合乱瞄,他眼睛也就不敢往下,只死死盯着康时年的脸。 康时年的状况跟方慕安差不多,他耍流氓耍到这种地步,终于有了羞愧的自觉,一张脸红的像苹果一样,僵在原处巴巴望着方慕安。 哗哗作响的水声更显得两人之间难熬的沉默,僵持了一会还是方慕安忍不住了,“你也脱光了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洗头洗脸吗?” 康时年红口白牙的狡辩。 方慕安嘴都歪了,“我又没让你把衣服都脱了洗澡,你不会先简单处理一下,等我出去了你再进来啊。” “你把我弄成这样你还说呢。”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康时年索性破罐子破摔,用蛮力把方慕安挤到一边,“你扭捏个鬼啊,两个人一起洗省水。” 方慕安不服了,“谁扭捏了,你滚开点,我还没冲完呢。” “我先冲,你去打肥皂。” “你家有肥皂吗?明明是沐浴露。” “有就好了,扔地上让你去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扯着嗓子斗嘴,方慕安到底把水龙头让了出来,背过身去涂沐浴露;康时年望着满身泡泡的方慕安,咬着腮帮子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洗背?” 康时年说的话本来就小声,再加上水声,方慕安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刚要转头问一句,他背上就多了两只手。 不是一只,是两只。 一只扶着他肩膀,另一只轻轻地帮他搓背。 方慕安本想抗议来着,可康时年的手劲挺让他舒服的,他就默许了,还胡乱地指点了几句,“对,左下,你用点力气啊,挠痒痒呢?” 搓着搓着,方慕安的享受就变成了不自然。 康时年搓背的手倒是很规矩,不规矩的是扶他身子的那只手,那只手原本是搭在他胯上的,不知怎么的就越绕越前,绕到他肚子上去了。 方慕安脑子里也凭空冒出来许多联想,康时年手的姿势分明就像一个发力的起点,要是他稍微用力一收手臂,他就要被他搂过去贴到他身上去了。 这是什么作死的想法。 方慕安猛地甩甩头,一边拍掉康时年的手,“好了好了,我皮都被你搓掉一层,你过去一点,我要冲水。” 康时年被拍的措手不及,想遮挡身体的变化已经来不及了,奇怪的是方慕安明明看到了他的窘态,却还一副没事人的表情,洗完了就出去了。 康时年的血液都凝固了,生怕方慕安对他心生嫌弃,脑子乱乱的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好拖延出去的时间。 等他终于从洗手间出来,方慕安已经吹好头发趴在床上看英语书了,看他时还一脸若有深意地奸笑,“你怎么处理那么久?” 康时年脸都白了,“处理什么?” 方慕安被他的死鸭子嘴硬逗得窃笑不止,“还能处理什么,你少跟我装糊涂。” “我装什么糊涂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7章 青葱年华16 康时年嘴上不承认,头低的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 真是糟糕透顶,刚才在洗手间,方慕安确实看到他起反应无疑。 方慕安摇头晃脑地从床上跳下地,走到康时年的身边打趣他,“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洗个澡也能洗出立正,真是服了你。” 康时年听他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心里百味杂陈,说不清自己是如释重负了还是更加压抑了,默默到椅子上坐了看书。 方慕安隐隐觉得康时年情绪低落,还以为是他话的太直白伤了他的*心,当下也有点无措。 两个人看了一会书,康时年从衣柜里取了一套睡衣递给方慕安,“换上这个睡吧。” 方慕安接过睡衣抖落开往自己身上比,“这是谁的?” “我的。” “你的给我了你穿什么?” “这是我以前的,现在穿不进去了。” 方慕安脸都黑了,这小子是变着法在打击他? “我没比你矮多少……” 康时年哭笑不得,“我没说你比我矮,你先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 人家是一片好心,方慕安也不好拒绝,就不情不愿地把睡衣换上,把袖子伸到方慕安面前自豪地控诉了一句,“短。” 的确是短,他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呢;不止短,还肥,上身下身都空荡荡的,裤子卡在屁股上,松松的不用扯就要掉下来。 康时年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一遍,又把头转过去不理人了,“对付穿吧,没别的了。” 方慕安总觉得康时年是故意要整他,可又抓不住他什么把柄。 康时年做物理卷子做的心不在焉,回头看方慕安,方慕安正在静音玩手机游戏。 “你玩什么呢?” “连连看。” “这么弱智的游戏有什么可玩的?” 方慕安按下暂停,抬头回他一句,“我也想玩高级的,你家不是没有吗?” 康时年把笔扔了也不写了,爬上床看方慕安玩连连看。 方慕安被看的连输了几次,“你自己没手机吗?看我的干嘛?你作业写完了?跑来干闲事?” 康时年被教训的一头黑线,“你还有脸管我,你自己的作业不是也没写吗?” “我不像一样你有考省重点的潜力……写不写又有什么关系?” 康时年鼓鼓腮帮子,“考不上省重点考市重点,考不上市重点就上普通高中,你现在是连普通高中都不想上了是吗?” 方慕安被呛的说不出话了,长叹一声,拿起英语书默默背单词。 康时年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下次摸底考试你数理化别再交白卷了,看看自己到底能打多少分也是好的,早点有个规划,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方慕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却并非没往心里去。 康时年回到书桌前继续写卷子,康妈妈进来送牛奶的时候看到两个人都在认真学习,十分满意,还特别嘱咐了几句早点睡。 方慕安喝了热牛奶,全身都热腾腾的,跑去上了个厕所就犯困了,钻到被子里打哈欠。 康时年做了两张卷子,也有点累,关了大灯,敲敲肩膀爬上床,蹭着身子挤方慕安,“你往里点。” 方慕安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身子,“这么大床还不够你睡。” 康时年随手把床头灯关了,瞪着眼睛等视觉适应黑暗。 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方慕安忐忑不安地问了句,“刚才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就是我说你那个什么……” “哦,没有。” 康时年不太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回答也懒懒的。 方慕安听他口气有些颓然,明知道不该多说,可还是忍不住火上浇油地加了句,“我就是开玩笑的,这种事本来也很正常,其实那天晚上你在我家时,我也知道你去洗手间了……” 康时年一下就听懂了,羞耻的像被人扒光了游街示众,好在四周一片黑暗,方慕安看不清他红的发紫的脸。 “方慕安……” “嗯?” “你恨过你父母吗?” 康时年明知道方慕安家里的事是他的禁忌,可他还是问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恨的,大概是我运气不好吧,而且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我现在连想起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很困难,这些年我姑姑也从来不许我和我妈妈见面,反正……就那么回事了。” 康时年突然觉得他比方慕安幸福好多,可他心里却忍不住酸酸的,“你以后想过干什么吗?” “什么干什么?” “就是职业规划一类的。” “还职业规划!我的职业规划呢,很简单,就是什么时候不上学了,我就去送快递。” “啊?” “啊什么呀啊,送快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勤奋就能挣钱,每天生活简简单单的,养活自己应该是没问题了。” 康时年竟不知怎么接话,憋了好半天才问了句,“我不是问你能做什么,是问你想做什么,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梦寐以求的职业吗?” “梦寐以求啊,”方慕安拖长音重复了这几个字,“现在来说,就是送快递了。” 康时年觉得他在对牛弹琴。 方慕安反将一军,“你呢?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问完这一句,他又呵呵笑了几声,“你别告诉我你想当科学家。” “有什么不行吗?” 方慕安的口气让康时年有点不爽。 “你还真想当科学家啊……”方慕安有点发愣,“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嘲笑你的,人有梦想当然是好的啊,你一定能实现你的梦想的,以后你要是获什么特殊贡献奖了记得提携我这个兄弟啊。” 康时年被方慕安乱七八糟的马屁拍的十分不爽,“你不用给我戴高帽了,听你的口气,分明就是不相信我能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科学家不是谁都能做的。” “这不一样吗?” 方慕安越解释越乱,索性也不掩饰真心了,“好,那我问你,你对数学,物理,生物,化学这四门科目里面的任何一门特别感兴趣,特别爱吗?” “也不会到特别爱……”康时年很认真地回想他对这几门学科的感觉,怎么说呢,顶多也就是可有可无,要是非要深究,甚至还有点厌烦。 方慕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很好,可学习成绩好只能代表你的意志力超人,要想在那四门科学里面的任何一门做出成就,光靠意志力是不行的,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要做科学家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 说白了还不是嫌他笨的意思。 康时年虽然没有再争辩,可心里还是有些负气。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把话题拐到一个紧张的状态了,尴尬地只想岔开话题,“康时年,你喜欢过谁吗?” 康时年前一秒还在愤愤,毫无防备之下被方慕安这么一问,整个人都绷紧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抖什么?”方慕安被他的颤音逗笑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的风流韵事我还一件都不知道呢。” “我没有风流韵事。” 康时年几乎是抢着说出这句话的。 方慕安嗤笑一声,“你看看你,这么心急的解释,心里没鬼就怪了,你是不是看上咱班哪个小姑娘了?快,老实交代!” “没有的事。” “听你这口气,怎么不像是没有,就是不想告诉我的意思。” “真没有,你别胡搅蛮缠了。” 方慕安原本只是不走心的一问,扯来扯去竟扯出了好奇心,“你说没有我可不信,谁还没有点暧昧情怀,这个年纪要是还没对谁生出过好感就不正常了吧?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才藏着掖着啊。” “谁说了把你当内人这种事就能随便讨论的。” “你太没良心了,刚才骑车回你家的时候,你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轮到你了你居然跟我玩神秘。” “好好,我怕了你,我喜欢童欣。” 康时年被逼问的受不了,只能勉强编了一个人,谁知方慕安一听就激动了,“童欣?一班那个校花?你小子眼光不错啊,我初二的时候有段时间也挺萌她的,后来没啥接触,好感就慢慢淡下来了。” 方慕安有的没的yy了童欣一通,又连带自由发挥把学校另外几个校花级的人物也都评论了一遍;康时年听他说的口沫横飞的也不接话,好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方慕安被泼了冷水,心情变得很糟糕,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我只是说萌过童欣你就生气了,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人家可是校花,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你嫉妒的过来吗?” “我什么时候嫉妒了?” “你话里的酸味八百里外都闻得到,还说不嫉妒。初中时这点小情小爱早晚都会消散的,没必要太当回事了。” 第18章 青葱年华17 “初中时这点小情小爱早晚都会消散的,没必要太当回事了。” 之后过了许多年,康时年还时不时能想起那天晚上方慕安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跟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也一直期盼这句话会应验在他身上。 可惜到他死,这句话都没能实现。 …… 初三的日子过得紧张又忙碌,方慕安的摸底考试成绩让各科老师都大跌眼镜,除了语文和英语还是不及格,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很霸道。 数学还是满分。 班主任的第一反应就是方慕安作弊了,却不知他是采用什么作弊技巧才得以躲过监考老师的。 一次摸底考试撞邪就算了,方慕安第二次摸底考试的成绩还是这么稳定,要说有不同,那就是英语及格了。 老太太彻底把方慕安当成了奋发图强的典型,可她在班里表扬最多的,却是帮助落后生进步的康时年。 方慕安成了康时年家里的常客,康时年有时也会去方慕安家里住一晚,时间一长,同学们对他们两个的同进同出也见怪不怪,慢慢也有其他人开始跟方慕安打招呼了。 第三次摸底考试之后,方慕安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老太太一脸严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卷子,叫方慕安当场做给他看。 方慕安动笔之前还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老师,我考试真没作弊。” 老太太眼皮都不抬,“没人说你作弊,你用最快的速度把卷子做出来。” 方慕安看了老太太一眼,抽抽鼻子,拿草纸一道一道地把题目都做了,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其他的题目都没什么难度。 班主任检查结果时,时不时会从老花镜后瞄一眼方慕安,“高中数学你自己自学的?” “看过一点。” “你上过奥数补习班?” “没上过。” “嗯……没上过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你以后要是有时间,可以考虑上奥数……现在复习紧张,就先不要考虑了,中考之后去学学看,上了高中也可以试着多往数学方面下下功夫。” 方慕安被班主任的一席话说愣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老太太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当老师当得时间太久,会不自觉地把学生归成几类,刻板印象的毛病也多少有一些。对于你的情况,老师只能说,学校能为你做的很有限,要是没有家庭给予你的支持,我们是没有那个能力纠正你的行为偏差的……” 方慕安似懂非懂地听老太太说了一大套,默默点了几下头,眼里莫名有一点酸涩。 班主任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提醒自己做对的事,选对的路,别人对你无所期待的时候,要自己对自己有所期待,否则,漫漫人生路,一遇到波折就会坚持不下去的。你相比同龄的孩子,也可怜,也幸运,可怜的是你小小年纪就遇到了坎坷,幸运的是,有些事,早点经历也未必不是好事。多跟康时年,杨世成这些同学交朋友,对你有好处的。” 方慕安上了三年学,班主任头一次跟他说这么多的话,当下他除了有点受宠若惊,更多的是一种酸甜苦辣杂合的情绪。 康时年见方慕安红着眼圈回到教室,还以为是班主任又教训他了,就随口安慰了他一句“不要放在心上”。 谁知方慕安对着他的笑脸流下了两行泪,好像长久在心头细小灰暗的积压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缺口。 康时年心里一疼,以为方慕安受了什么委屈,手足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小猪头从前被全班排挤的时候也没见他掉过眼泪啊,老太太到底骂他什么严重的话了? 方慕安大概也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就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康时年用手指戳戳他的腰。 方慕安把头枕在胳膊上瞪他,脸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气,嘴角微微咧着。 康时年呆呆地望着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手已经伸过去摸他的脸了。 方慕安也被康时年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呆了,男人给男人擦眼泪这种事,怎么说也有点不够爷们。 好在两个人的互动没有引起其他同学的主意,可方慕安的脸还是生生红了一节课,晚上吃饭时不管康时年怎么问他为什么哭,他都憋死了一字不说。 方慕安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面却是惊涛骇浪,老太太说的对,他从前太少得到别人的期待了,那些所谓的朋友,大多也都是浮于表面的泛泛之交,关系亲疏,稍微经历些事就一目了然了。 人啊,说到底,还是社会性动物,太需要被群体认同和需要了。 方慕安之前从没幻想过他会遇到一个人,而这个人会对他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可就初三一年的结果来说,他的生命轨迹的确是被改变了。 康时年侵入他生活的方式虽然不算是惊天动地,他们每天的相处中经历的也都是掀不起浪花的小波澜,可一年前的方慕安是绝对想不到一年后的自己会在今天这个位置的。 他虽然没有康时年或杨世成那样的实力考上省重点,可他毕竟也考上高中了。 中考成绩放榜之后,所有得偿所愿的同学们互相串联,组织包场唱k。 康时年和方慕安也在被邀请之列,康时年中考考完就被家里安排提前去省里补习,赶上放榜才有机会回来。 方慕安本来是不想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的,可租的房子到期了,他要呆在姑姑家过暑假,一想到今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康时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康时年正式地告一个别。 两个人好些天没见面,一开始都有些尴尬,何况聚会当天人仰马翻,好多同学拿他们打趣说笑,他们处在风口浪尖,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亲近。 中途方慕安上了个洗手间,还被杨世成截了一回,虽然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生,可那小子的眼神还是让他手脚麻痹。 回包房之后,杨世成又唱了一首哀伤到死的情歌,别的同学有的点赞有的起哄,只有方慕安一个人被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康时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好几眼,终于鼓起勇气坐到他身边,“这些天怎么样?” “挺好的,我姑姑天天做好吃的慰劳我,你呢,你现在补习紧不紧?” “嗯,压力挺大的,高中的课程比初中吃力很多。” 方慕安甩给康时年一个“我早告诉过你”的眼神,可一看到他含笑的脸,他就禁不住也笑的很灿烂,“别给自己太多负担了,天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包房里的噪音太大,两个人都要趴在对方耳边喊话。 女生们一个个狼见了血一样的兴奋,联名欢呼要康时年和方慕安情歌对唱。 康时年与方慕安被闹得实在受不了,就点了一首xy组合的经典歌曲。 歌曲本身虽然是一首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励志歌曲,可因为xy主唱二人一早被粉丝们组成了cp,他们的歌听在腐女们耳朵里也变得别有深意。 一曲完了,康时年与方慕安彻底成了三年二班的经典。 最后两个人受不了被闹,双双告辞提前走出来。 初夏的夜晚有一点微寒,康时年与方慕安一路沉默着走到公交站。 方慕安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康时年说,可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了,许多动作做起来都不那么自然。 康时年心里更是有千言万语,憋到最后就只憋出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睡?” 方慕安手插在兜里,对着康时年的囧脸呵呵,“不了,还有车,我回我姑姑家就好了。” 康时年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就并排坐在凳子上等公车。 沉默像刀子一样钝着康时年的心,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没营养,“这些天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都不回?” 方慕安看他一眼,轻声笑了,“我不是不想和你联系,可是……咱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以后不在一个城市,关系也会慢慢变淡。说句煽情的话,我挺受不了那种一点一滴失去的感觉,还不如现在就断彻底了。” 康时年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放假了还可以在一起玩啊,高中期间保持联系也不是不可以。” “高中你就有你的新环境了,我也会有我的,圈子不一样,交集也就渐渐的变没有了,你大概适应之后慢慢就不会想着联系我了。” 方慕安这几句话说的很平淡,可平淡中明白透露着悲凉。 康时年知道他是被人抛弃怕了。 远远能看见要坐的车子驶来了,方慕安摇头晃脑地起身,拍拍康时年的头,又把他拉起来紧紧抱了一下,“老太太找我谈话那次说我幸运,我当时不太理解,现在我能体会到了,她说的幸运虽然和我感觉到的不太一样,可她说的没错。康时年,初中这最后一年我能遇上你,和你做朋友,是挺幸运的。” 第19章 书童伤不起1 方慕安醒来的时候,他身边睡着一个人,正手脚并用地压着他。 他明明记得自己坐上了时空列车,没想到在车上的一梦,竟会梦到他与康时年最初相处的那段日子。 方慕安爬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看四周的情况。 原来他睡的不是床,是一个潮乎乎的烂草垫,他如今的栖身之所,是一个荒烂到要闹鬼的破庙。 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轰轰隆隆的雷声,破庙里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 从鼾声的数量判断,借宿躲雨的人实在不少。 方慕安低下身子去看刚才把胳膊腿乱搭在他身上的那一位,那小子盖了件薄薄的袍子,把半张脸都盖住了。 怪不得他的呼吸声怪怪的,透不过气的缘故。 这一位大概就是他的服务对象了——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的小举人。 方慕安轻手轻脚爬回草席,找到一个深色布的小包袱。 这是时空管理处发给他的,包袱隐藏的四维空间袋里面有一本穿越信息指南,包括他身份的基本信息,他客户的基本信息,朝代时事规则,钱币兑换价值等一系列须知。 他这一世名叫宋安,是他的服务对象宋洛的书童,资料里的年龄是十五岁,跟主子同年。 既然宋洛十六岁中的状元,那现在该是他金榜题名的前一年。 方慕安又看了两行穿越指南,庙里光太暗熬的眼睛疼,他就把书放回了包袱里,蹭过去想看看宋洛的长相,手刚碰到斗篷边,宋洛的另一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宋安,你干什么?” 方慕安吓了一跳,原来宋洛另一侧黑乎乎的那坨竟是个人。 那人嗓音低沉,略带着一点半醒的迷离,一双眼在昏光里盈盈发亮,直直看着方慕安。 何方神圣? “你头好些了吗?” 头?好什么好? 他在跟谁说话? 方慕安瞪着眼不知所措,跟他说话的人却慢慢坐起身,隔着中间的宋洛,摸上他的额头。 怎么没说三句就上手了? 方慕安本能地排斥咸猪爪,慌乱中打了别人也余震了自己,伤口一痛,他就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被打手的那位低头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 方慕安摸摸头,上面缠着好几圈白布,看来的确是受伤了。 关键是……怎么伤的? 那人笑够了,又温言细语地问了方慕安一声,“你昏了好几天了,头还疼得厉害吗?” 兴许是方慕安睡糊涂了,也兴许是他还没有放下执念,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一位给人的感觉跟成年后的康时年莫名相像;他眼下的情形,颇有些同十五岁的康时年睡了一觉,在三十岁的康时年身边醒来的感觉。 方慕安谨慎地凑近了去看那人的容貌,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你是谁?” 那人愣了愣,笑道,“你不会是被人砸傻了吧,我是你家少爷的好友,文轩。” 他家少爷的好友? 他家少爷可是个断袖呢,据说还阴差阳错同心爱的人失之交臂;莫非失之交臂的那一个,就是眼前这一位? 方慕安眯着眼点点头,“哦,文公子。咱们这是去哪?” 文轩长叹一声,“看来你真是被人砸傻了。我和你家少爷一省同科中举,结伴上京赶考。” “同学?” “不算,不曾在一个馆里念书,老师也不是同一个。” 听这口气,这两人的交情就只是考友而已。 怎么有一种特别要澄清什么的感觉? 越解释越掩饰,这俩人绝对有事没跑了。 方慕安看看睡得深沉的宋洛,再瞧瞧浅笑的文轩,“古代中举不是都会有很多人送礼吗?何况能养得起书童的,大多家境殷实,你们两个怎么落魄到要跑来住破庙?” 话一出口他就把肠子都悔青了,什么叫“古代”,这不是紧着往自己身上挂“不正常”的牌子吗。 还好文轩没听出什么蹊跷,“还不都是因为你。荒山野岭被人砸了脑袋昏迷了好几天,又遇上连日的大雨,我们只好在破庙里暂住几日。” 荒山野岭他怎么会被人砸了脑袋? “咱们不会是遇上山贼了吧?” 文轩似笑非笑,“你总算想起来了,手无缚鸡之力还想上去跟人拼命,人家没给你一刀都便宜你了。” “那路费呢?钱呢?被抢去了没有?” 方慕安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之后要沿途乞讨,吃糠咽菜,保不准他家少爷找个人多的地方就把他卖了换钱。 封建社会可不讲什么人权,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可供买卖的人口,一个不小心,别说做积分,性命都堪忧。 文轩笑道,“之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受伤之后,一队压镖车经过,几个山贼就吓跑了,不曾破财。” 原来破庙里的其他人都是镖师。 抱大腿抱的准! 方慕安点点头,严肃地思考着接下去的对话怎么进行,文轩正色说了句,“你家少爷病了,再不找个郎中看看,恐怕就要不好了。” “怎么病的?” “着凉。” 方慕安去摸宋洛的额头,果然烧得不是一般厉害。 资料上说这小子身体虚弱,别搞不好连试都没考成就挂在半路,连累他出师未捷身先死,积分泡汤。 “吃药了吗?” “荒山野岭哪里去找药,这几天困在这里,饭都不曾吃一顿好的,要是明天天晴,能赶些路,说不定还能找个庄子落脚,弄副药吃。” 方慕安把宋洛藏在斗篷里的脑袋扒拉出来,让他透透气。 这小子确实还是个孩子,巴掌大的小脸,身子也没长开,想不到小小年纪,就中了状元了。 还学人家断袖。 “离天亮还早,你睡一会吧。” 方慕安一抬头,见文轩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被他看得不自在,就呵呵两声敷衍了一句,“文公子先睡吧,我还不困。” 这种潮乎乎的环境,他还能犯困就奇怪了。 文轩笑一笑,默默躺了回去,还随手帮宋洛掖了掖斗篷。 方慕安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挺了一会也躺回了破草席。 他前脚刚躺平身子,宋洛就手脚并用地把他缠到怀里。 方慕安很无奈,心说你不去抱你的失之交臂,跑来抱我干什么。 他前生的那副长相给他带来不少麻烦,穿越后的身体应该不是从前的那一具了吧。 方慕安扭了两扭,才想把这八爪鱼甩到一边,八爪鱼就应景地咳嗽了好几声。 方慕安不敢动了,文轩那边却只是吃吃地笑,外头的风雨声渐渐小了下来,等到凌晨的时候,雨停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 …… 方慕安是被食物的味道诱惑醒的,一睁眼,宋洛还在他怀里。 青天白日,这小子的容貌终于清晰。 可能是还没发育完全的缘故,宋洛的容貌带着少年特有的漂亮与柔软,皮肤白白的没有一点瑕疵,称得上肤如雪颜如玉。 怪不得会喜欢男人,长成这样少不了被男人掰,掰来掰去就给掰弯了。 方慕安长声哀叹,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的笑,“怎么一大早就叹气?” 文轩端着个碗,正坐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主仆二人,阳光透过窗户射到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映衬的暖融温和。 文轩的五官虽然精致,却早已褪去稚气,眉眼间的淡定浑然也绝不是年轻人会有的。 方慕安一看他就看呆了,不过脑就问了句,“文公子几岁了?” 这话说得算是相当冒犯,就算措辞用上“贵庚”,举人老爷的年纪也不是他一个书童够资格问的。 好在文轩很有风度,没跟他一般见识,只含笑回了一句“已过而立之年”。 方慕安也挤出个笑当回应,三十岁之前就中了举人应该算是很不错的,貌似有好多儒生到死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像宋洛这种少年得志的英才,算是一方神童了吧。 方慕安从宋洛的手臂里挣脱出来,顺着香味凑到文轩身边,“文公子在吃什么?” “镖师们做的‘一锅菜’。” “怎么这么香?” “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当然闻什么都觉得香。不过也是因为今天的菜里放了一块腊肉,所以才特别香。” 方慕安馋的都要流口水了,文轩趁他还没把脑袋折到他碗里,笑着说了句,“这碗给你,我再去盛一碗。” 这种时候就没什么谦让的必要了,方慕安接过碗筷就甩膀子吃起来,脸上的肌肉一牵动,他头上的伤口又疼起来。 文轩回来时,见他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狼吞虎咽,免不了又笑了一回。 方慕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吃相太不优雅了,这才抹抹嘴试着细嚼慢咽,“天晴了我们就要赶路了吧?” “才下了几天大雨,山路泥泞,要是镖师们商量启程,我们就跟他们一同上路。” 第20章 书童伤不起2 方慕安吃到七分饱,抹抹嘴问了句,“要不要给我家少爷也留一碗?” 文轩笑着看了看方慕安的碗,“你吃完了就向他们再要一碗吧。” “能再要两碗吗,我自己还没吃饱……” “那你就去吧,我的碗也借给你。” 方慕安看了看文轩只吃了一半的菜,心里吃惊,“文公子这么大个子,食量这么小?” 文轩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口回了一句,“从小养成的习惯。”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宋洛含糊的叫了一声“宋安”。 方慕安忙撂了碗筷跑过去,拿手试了试宋洛额头的温度,一边轻声叫了一句“少爷”。 宋洛原本还迷迷糊糊,一听到方慕安的声音,顶着一头汗硬是睁开眼睛,“宋安!……你醒了!!……” 怎么听这语气,是很不想让他醒的意思。 方慕安心里忐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露出马脚,“少爷,我脑子被砸坏了,过去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 宋洛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先是从里到外地打量一遍方慕安,又扭头看了文轩。 文轩对宋洛笑道,“宋安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一醒过来还问我是谁。” 宋洛扶着头坐起身,一脸的憔悴焦躁,看向方慕安时也满是戒备,“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伤了头吗?” 方慕安很诚实地摇摇头,“文公子说,是山贼……” 宋洛很认真地观察方慕安的表情,像是要从他脸上瞧出蹊跷。 方慕安被看的心里发毛。 文轩拍拍宋洛的手,轻声笑道,“你不用担心,等到了镇上,找郎中给他看一看,吃几服药,说不定就没事了。” 方慕安看看文轩,再瞧瞧宋洛,“该看郎中的是少爷吧,他病成这个样子,要是不及时医治,恐怕会耽误上京的行程。” 宋洛急火攻心咳嗽了两声,文轩忙坐到他身后帮他顺背,顺来顺去,两人就靠在了一起。 文轩扶着宋洛,一双眼却含笑瞄着方慕安。 方慕安被眼前油腻腻的一幕刺激的长了针眼,索性识相地回避,转身把剩菜吃完,又向镖师们讨了一碗菜递给宋洛。 宋洛原本是没有食欲的,经不住文轩坚持,才勉强吃了几口。 吃罢早饭,镖师们整理行装上路,方慕安三个也收拾包袱跟他们一同下山。 山路泥泞,方慕安与文轩一左一右地搀扶宋洛,宋洛一张脸烧的通红,才走了一会力气就用尽了,分分钟要晕倒的节奏。 文轩主动提出要背宋洛,方慕安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抢着做宋洛的脚力。 有奴才不用难道用男朋友吗,宋洛又不傻。 于是背人前进的光荣使命就落在了方慕安的头上。 宋洛趴在方慕安身上的那一刻,脸快笑成一朵花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大仇得报的笑容。 文轩的表情也很精彩,想笑又不敢笑,偷偷幸灾乐祸。 方慕安心里不是滋味,这旧社会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不折腾情人专门折腾下人。 宋洛个子不高,身子又瘦,小小的不算重,可背着他走山路还是有难度的。方慕安本以为自己坚持一会就不行了,可没想到他占用的这具身体竟这么给力,负重走到晌午还心不慌气不喘。 一班人草草吃了中饭,接茬赶路;文轩又装模作样地主动提出替方慕安背宋洛,被宋洛委婉地拒绝了。 又走了半日,傍晚时分,一行人赶到山下的庄子落脚。几个镖师与宋洛三人凑出借宿的份子钱,请主人家烧水做饭,大家困在山上好几天,终于吃了顿好菜饭。 文轩叫人请郎中给宋洛和方慕安看病,郎中开了方子,让方慕安跟去抓药,文轩不放心,也跟了去,取药回来后又借药罐把药煎好,一勺一勺地喂宋洛。 文轩伺候了宋洛,告辞回房洗漱;他前脚刚一出门,宋洛就让方慕安也替他准备洗澡水。 方慕安一开始是反对这个提议的,小崽子还发着高烧,洗澡洗病重了怎么办。 可宋洛执意坚持,根本就不给方慕安拒绝的余地。 方慕安只好跑去借了一盆文轩烧的水,端回房放到桌上。 宋洛冷冷地看着方慕安忙来忙去,脸上的表情风云莫测。 方慕安猜不透他小主人要干什么,干脆也不费那个脑筋,“少爷,水是热的,你小心些,快洗完快换衣服,别再着凉了。” 方慕安胡乱嘱咐几句,转身就要出门,腿还没迈就被宋洛给叫住了,“你干什么去?” “少爷不是要洗澡吗?我回避啊。” “你回避?你回避了谁帮我洗?” 啊? 宋洛要是个三岁的孩子,吵着要人帮他洗澡也就算了,十五岁有行为能力的少年一枚,连洗澡这种事都不能自理? 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到底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方慕安一脸黑线,出于礼貌问了句,“少爷洗澡还要我帮忙?” 宋洛一边解衣服一边走下地,示意方慕安把门插了,“宋安,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故意在跟我耍花样?” 主子都用这种口气发话了,方慕安也没法再推脱,只好狗腿兮兮地凑过来帮宋洛脱衣服。 宋洛伸直两只胳膊,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 方慕安硬着头皮帮他脱了外衣中衣,脱到内衣时就下不了手了,支支吾吾请示了一句,“少爷,要不……你自己脱……” 宋洛眯了眯眼,皱着眉头看方慕安,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慕安偷瞧一眼宋洛,被宋洛的眼神吓得头皮一紧。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宋洛看他就像是看刀锋见血的对手,当下的隐忍不发也只是为了日后的厚积薄发。 错觉还是怎的……? 方慕安不动,宋洛也不动,僵持到最后,还是宋洛先打了退堂鼓,自己动手把内衣脱了。 动作之利落,世所罕见。 方慕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洛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幕坦诚相待,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心绪,宋洛又开口吩咐他帮忙擦身。 “少爷……从前也是我帮你换衣服洗澡的吗?” 宋洛轻哼一声,口气有些冷硬,“不是你还有谁。” 古代的公子和书童,当真相处的如此和谐? 方慕安真是大开眼界,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只好跟过去帮宋洛擦了一回背。 宋洛把白白的胳膊腿都伸给他让他洗,可方慕安死活也下不去手。 拖到最后,宋少爷冻的又多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方慕安从行李里取了换洗的内衣中衣,宋洛一边穿,一边还时不时地拿眼看看他。 方慕安为了证明自己没偷看,特别把身子转了过去。 宋洛脸上的表情越发狐疑,绕到方慕安面前正色问了句,“宋安,我警告你……你要是耍弄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方慕安脊背隐隐发凉,宋洛对他说话的语气,不像对家人,也不像对下人,倒像是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他现在一头雾水,只想马上去看穿越指南。 宋洛见方慕安心不在焉,咬牙又凑近一步,“脱衣服,上床。” 方慕安疑惑自己听错了,“少爷说什么?” 宋洛眉毛一挑,“我让你脱衣服上床服侍我。” 脱衣服…… 上床…… 服侍他…… 这三个词组单拎出哪个都是少儿不宜。 “少爷的意思是?” “脱衣服爬上床,我想要你。” 方慕安抖着嘴唇又确认了一次,宋洛也就如他所愿地确凿了一次。 十五岁的小崽子,想要了就拿人开刀,这封建社会也太黑暗了! 方慕安在心里大呼太不公平,他在宋洛这个年纪,想要都是对着抽纸要的。 宋洛看向方慕安的眼神满是鄙夷,一边轻声冷笑,“你从前一直都是这么服侍我的,不能因为你撞了脑袋忘记了就不尽自己的本分。” 本分? 他是书童又不是栾童,跟主人上床怎么还成了本分。 方慕安争辩的理直气壮,“少爷,我只伺候你读书。” 宋洛轻哼一声,口气满是不屑,“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是变傻了吧,书童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方慕安脑袋里警铃大作,听宋洛这意思,他从前的主要职责不是在床下打杂,还要在床上打杂。 且不管宋洛从前和宋安是什么关系,他方慕安可没那个义务接人家的漏子。 本以为这小崽子只是在精神上跟文轩搞搞心心相惜,谁想到人家外头精神恋爱,关起门来还有个专门伺候他*舒适的专员。 虽然方慕安早就知道宋小状元的性取向,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倒霉孩子毛还没长齐就提倡行动主义。 宋洛心下不耐,就动手往床边推方慕安,“快脱衣服,别磨磨蹭蹭。” 方慕安一跳三尺远,舌头都打结了,“少爷……我帮你把文公子找来吧。” “找文公子来干什么?” “你们两个不是至交好友吗,他应该能解决你的问题。” 第21章 书童伤不起3 宋洛脸都青了,“你也说文公子是我的至交好友,放着你一个下人不用,难不成我去折辱他?” 这话说的,方慕安就不敢苟同了,照文轩的体格,你们两个滚到床上谁折辱谁还不一定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房中的两人正僵持不下,文轩就在外头敲门,“弘毅兄,你睡下了吗?” 宋洛默默爬回床上,扯被盖了,开口请文轩进门。 方慕安瞪眼看他家主子从生龙活虎瘪回到缠绵病榻,钦佩的嘴都歪了。 门插着,文轩推门没推开,方慕安忙跑去给人开门。 两人一打照面,文轩就对着方慕安温软一笑。 方慕安总觉得文轩的笑容里含着许多不明意味的内涵,让他说,他又说不清。 文轩一身清爽,大约是才洗了澡换了衣服,对方慕安点了点头,款款进门到宋洛床前坐了,“弘毅兄好些了吗?” 宋洛笑道,“多亏文兄照顾,好多了。” 方慕安听到敏感词汇,忍不住嗤笑出声,宋洛被笑的莫名其妙,文轩却面色淡然,“宋安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哦,没有没有,是我笑点太低了。” 文轩出于礼貌也咧了咧嘴,转身对宋洛道,“弘毅兄晚间可要人照顾?” 呃!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文公子莫非是在隐晦地提议要留下来照顾宋洛? 方慕安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宋洛答应文轩解脱自己,一方面又觉得这两个人勾搭的他浑身不爽。 宋洛瞥一眼方慕安,对文轩笑道,“我睡一晚就好了,没大碍,不好麻烦文兄。” 文轩摇头笑道,“既然弘毅兄不用人照顾,那可否将宋安借给我一晚?” 他话一出口,不止方慕安如遭雷劈,连宋洛也是一愣。 就算封建社会的书童是给主人那个什么用的,也不至于廉价到可以在朋友之间借来借去吧。 文轩欣赏够了方慕安的惨白脸,才轻咳一声做解释,“弘毅兄别误会,我是怕宋安跟你睡在一处也感染上风寒耽误行程,你要是不介意,就先让他跟我挤一晚。” 宋洛微微眯起眼,随即对文轩客气一笑,“文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宋安身子强健,在我身边也无大碍,何况我晚起要人端茶倒水,身子乏了也要他帮我捏肩捶腿。” 方慕安在心里大骂宋安:没良心的小崽子,明明是我背着你走了一天,你乏个屁!要乏也是我乏,要捶腿,也该是你给我捶腿。 他十五岁的时候,也是这么任性妄为,胡搅蛮缠来着? 青春期的小孩真难伺候。 文轩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方慕安,又笑起来,“才刚弘毅兄明明说晚上不用人照顾的。” 宋洛掸掸袖子,“之前我以为是文兄自己要照顾我,不想麻烦你才这么说的。” 两边僵持不下,方慕安跳出来搅局,“小的有一个解决办法。” 文轩“哦?”了一声,宋洛却一脸严厉,像是在用眼神警告方慕安不要胡乱插嘴。 方慕安对宋洛的冷眼视而不见,“不如让文公子留下来照顾少爷,我去文公子的客房睡,我背少爷走了一天,晚上睡着了免不了要彻夜打鼾,要是吵到少爷或是文公子就不好了;何况你二位晚上睡在一处……还能学古人割袍断义的风雅,从诗词歌赋研究到人生哲学,岂不妙哉?” 文轩被逗得忍不住笑,拿袖口挡住脸。 宋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死盯着方慕安,“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割袍断义?” “啊?不是割袍断义吗?那是什么?” 文轩眼一眨,“你是想说断袖分桃吧。” “哦对,断袖分桃。” 宋洛的白玉脸彻底成黑锅底,拍床指着方慕安喝道,“宋安,你!你!” 方慕安也不知他说错了什么,眼看着宋洛一口气上不来要厥过去了,他也不敢上前慰问。 文轩忙扶住宋洛劝他心宽大度,一边瞄了眼诚惶诚恐的方慕安,“你去我房间等我吧,你们少爷不用你伺候了。” “啊?哦。” 方慕安见宋洛不发话,只好照文轩的吩咐讪讪退出门。 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方慕安也没等到文轩回房。 看来文公子是接受了他的建议,留宿在他家少爷房里,从诗词歌赋研究到人生哲学,学古人断袖分桃的风雅。 方慕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默默脱鞋上床抖被子睡觉。 兴许真的是白天用了太多力气,不出一会他就睡熟了。 早睡的结果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方慕安就悲催地自然醒了,头伤虽然不疼了,可全身其他部位却都不太对劲。 有点筋柔骨痒的感觉。 方慕安敲敲头,翻个身准备睡回笼觉,却对上一张恬淡的睡脸。 文轩。 文公子虽然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可他身处的位置实在太可怜了,好像再稍微被挤出去一点就要掉到地上,胳膊腿也谨慎地收着,一副战战兢兢生怕碰到人的姿势。 方慕安默默坐起身,揉着眼研究眼下的情况。 文轩昨晚不是跟他换宿舍了吗?怎么睡到半夜又回自己房里来了?莫不是跟宋洛一言不合吵架了,闹掰之后让人撵出来了。 方慕安全身的筋骨都紧的发疼,全身也有些热血沸腾,依着本能盘腿运气,顿时一股暖流从丹田窜遍全身。 他这副身子不会是会武的吧? 方慕安跳下地,悄悄开门去后院,就地打了一套拳,使出的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出掌,也有,出爪,也有,腿功更是出神入化,快的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方慕安酣畅淋漓地活动了一场,身子终于不难受了。 别看宋安个子不高,却还是个练家子,却不知与人对打的程度如何。 按理推断应该算不上是顶尖高手,否则又怎么会沦落到给人当床上打杂的小书童,更不至于差点被强盗砸死。 方慕安隐隐怀疑宋安的身份有蹊跷,不快点搞清楚,恐怕会影响他接下来赚积分的行动。 他蹑手蹑脚偷回宋洛的房间,打算把穿越指南好好研究一番,可昨晚还在蓝包袱里的穿越之南竟凭空消失了,四维空间袋空空如也。 这……可糟糕了。 方慕安长叹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可东西丢都丢了,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按兵不动,随机应变。 想了想,他还是回去文轩的房间,爬到床上若无其事地装睡,脑袋刚沾枕头,对面文公子的眼睛就睁开了。 文轩笑容浅浅,一双黑曜眼对着方慕安好奇地眨巴。 方慕安被他看的心虚,抢先解释了一句,“我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 “什么?” “哦,那个,去茅房。” “哦~”文轩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你行事收敛些,别再得罪你家公子,要是他下决心要杀你,我也帮不了你。” 啊?什么叫下了决心要杀他…… 这是什么剧情? 方慕安昏头昏脑地应了一声,皱着眉头闹心到死也不敢多话问文轩,生怕又扯出纰漏。 文轩嗔笑道,“你昨晚打鼾打了一夜……” “哦?哦……”方慕安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白天背少爷太累了。” “要是真累了,睡着了身子动也不想动的,可你手脚都不太老实,把同床的人当成比武的对手打。” 怪不得他一醒来就看见文轩一副受气媳妇的模样,原来是一晚上被他打了不少。 方慕安满心愧疚,只能呵呵两声,“实在对不住了文公子,我原以为你住在少爷的房里,睡觉时就把你的床都给占了,也没给你留位置。” 文轩笑着回了句“不碍事”,“昨晚我跟你家少爷读了一会书,批了两篇文,就回来睡觉了。” 啊?只是读了一会书,批了两篇文吗? 没从诗词歌赋研究到人生哲学,效仿古人断袖分桃的风雅吗? 宋洛这小畜生就会挑好欺负的下手,大约是没把文轩治到床上才把人赶出来的。 文轩一边活动僵直的胳膊腿,一边似不经意地问方慕安,“宋安以前也是跟你少爷睡在一起吧?” “大概吧,不记得了。” “哦,对,你失忆了。跟你睡在一起还真是辛苦,你家少爷也不容易。” 跟他睡一床有什么辛苦的,从前康时年跟他睡了那么多次也没见抱怨。 何况这壳子不知被宋洛享用过多少次了,那小兔崽子有什么辛苦的,壳子的主人辛苦才是真的吧。 方慕安撇撇嘴,“我回去伺候少爷起床了。” 文轩伸个懒腰坐起身,“我也要烧水洗脸,替你也烧一桶吧。” 他既然这么好心,方慕安就不跟他客气,“那就有劳文公子了。” 文轩烧了水,顾自洗了脸,站在后院刷牙;方慕安来厨房取水时看到手拿马尾牙刷卖力刷牙的文轩,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文轩漱口时才看见方慕安,就对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六分钟前。” “啊?” 方慕安心里一阵难过,摇摇头又低下了,“没什么,我从前有个朋友,跟公子是一样的习惯,刷牙要刷够六分钟的。” 第22章 书童伤不起4 “什么六分钟?” 文轩微微笑着,一脸迷茫地看着方慕安。 方慕安自嘲一笑,摆摆手,拎着半桶热水回房。 大约是方慕安开门时弄出了声响,宋洛被吵醒了,一身的起床气,黑着脸吆喝他过来替他穿衣服穿鞋。 这小王八羔子就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样,什么事都让人包办。 方慕安回想起他“事必躬亲”的十五岁,心里的不平衡就不用说了。 火上浇油的是宋洛还挑三拣四,“先给我穿袜子再穿鞋,你怎么颠三倒四的?” 方慕安一口连说几个“是”,捧起宋洛的脚帮他穿袜穿鞋,“少爷,古代男人也裹脚吗?你的脚怎么这么小?” 话一出口他就暗骂自己又犯“古代古代”的口癌了。 宋洛自觉受到了冒犯,回话的语气好不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慕安忙紧着往回兜,“没什么意思,我说少爷芊芊素脚。” 宋洛气的差点没一脚踢他个大马趴,“你胡说八道什么?” 方慕安成语本来就不好,没用樱桃小脚形容宋洛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少爷,我是会武功的吗?” 方慕安本是随口一问,宋洛却被问的身子一抖,“你想起来了?” “身体想起来了,脑子还没有。” 方慕安抬头去看宋洛的表情,居然从宋洛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惊恐。 宋洛紧着从方慕安手里往出抽脚,“什么叫身体想起来了?你想起什么了?” “想起我会打拳飞腿之类的……”方慕安把宋洛的脚又硬扯了回来,好死赖活套上袜子塞到鞋里,“快洗脸吧少爷,再等一会水就凉了。” 宋洛下地洗了脸,一双眼还时不时偷看方慕安。 方慕安拿擦脸的巾布在宋洛脸上胡抹了几下,抹的宋洛敢怒不敢言。 宋洛又叫方慕安给他梳头。 方慕安哪里会梳古人的发髻,把宋洛的头发扯掉了好几根才勉强弄成个柴草垛一样的揪,两个人正对着镜子唉声叹气,文轩敲门走了进来。 方慕安如蒙大赦,请文轩出手相助。 文轩看到宋洛头上的一坨不明物就笑瘫了,软手替方慕安打开重梳,又亲手帮他戴了儒巾。 头型对人又多重要方慕安算是了解了,前一秒的宋洛还像要饭的小叫花子,如今又变成翩翩佳公子了。 三个人出去吃了早饭,照旧跟镖师们一同上路,方慕安头上的伤渐渐结疤长了新皮,除了颜色跟其他地方的皮肤有点不一样,倒也没什么大碍。 宋洛的身子渐渐恢复,却还耍着小心眼,动不动就要方慕安背他。 方慕安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背着个大活人走一天也不觉得累了,合着这超级顽强的身体素质都是练武积累的缘故。 走了几日,一干人终于落脚到一个稍大点的市镇,宋洛做东,请文轩与众镖师到酒楼吃了一顿,又在客栈安排了几间上房,吩咐小二烧水送茶地伺候。 宋少爷好些天没在木桶里洗澡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钱就能享受的地方,一泡就泡个没完,水凉了还不肯出来,搞到连连在屏风后面打喷嚏。 方慕安探来一个脑袋,“少爷你洗好了就出来吧,当心风寒又发作了。” 宋洛白他一眼,擦了身子出来穿衣服。 他享受完了不要紧,苦了方慕安,还得跟店里的伙计一桶一桶地把用过的洗澡水抬出了倒。 宋洛浑身舒爽地坐在桌前读书,抽空对着忙前忙后的方慕安哼笑一声。 方慕安这个气,恨不得偷留一杯洗澡水掺到这小兔崽子的茶里。 等他把洗澡水运完了想歇一口气,文轩敲门进来了,“弘毅兄,可否借我宋安一用?” 方慕安一听这话就是两眼白,这些天他夜夜都被文轩借去用,不是让管灯,就是要铺纸磨墨,再不就是文公子嫌受累让他端着书给他看。 从宋洛到文轩,这些个举人老爷们一个个都懒出花了。 “文公子,我刚伺候少爷洗完澡,你好歹让我歇上一歇。” 文轩笑着走到宋洛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看的题选,“进京之后可要先去拜见恩师?” 之前不是说两人不是同学吗,从哪又冒出个恩师。 方慕安心里疑惑,却不敢多嘴,迷迷糊糊地听二人讨论了什么备礼物写名帖之类的话。 商量完了,文轩站起来告辞,“我一会也要洗个澡,请宋安过去帮我一帮。” 宋洛巴不得折腾死方慕安,当下更是笑的阳光灿烂,“宋安去吧,忙完速速回来,还有事吩咐你。” 方慕安欲哭无泪,又无力抗争,只好把烧水运水的活又复制黏贴了一遍。 文轩比宋洛还过分,进了浴桶也不老实,一会叫方慕安擦背,一会又叫他添热水,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又闭着眼装起了深沉。 他装深沉时,方慕安正打着哈欠给他捏肩膀。 低头细看,文公子的眉眼长得真是好看,要不是他本身的气质太凌厉,只看五官,竟有点男生女相,魅惑妖艳。大概是因为他平日里形容做派丝毫不扭捏,笑的又爽朗和暖,相貌和气质才不觉违和。 这张脸要是落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倒真是方慕安喜欢的类型。 可惜老天错爱了一个爷们。 方慕安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心里还有些哀怨,他上辈子差点订婚了的那个女朋友,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只可惜后来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给吓跑了。 康时年真是害他不浅。 方慕安走了一会神,一低头,就发现文轩正玩味地盯着他看。 那小眼神,怎么看怎么有点勾魂摄魄的意思。 方慕安清清嗓子,“文公子,水凉了,你洗好了就出来吧。” “哦。”文轩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哗啦就从水里站起身。 方慕安一秒前才把手从他肩膀上拿下去,一秒后就看到了他的屁股,受到的冲击可真是不一般,刚想捂着眼睛逃走,文轩就回头吩咐了一句,“把帕子递给我。” 方慕安侧着脸绕到一边给文轩拿了浴巾,递过去的时候更是半眼都不敢看他。 文轩似笑非笑地看着没出息的方慕安,擦干身子换了衣服。 方慕安等文轩身上有布了才敢把头转回来,“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言下之意,挑水出去的事请找店小二,我没力气帮你干。 文轩指指屏风后的浴桶,“你也好几天没洗澡了吧,借着水还不凉,你也随便洗洗?” 方慕安这个郁闷,你用过的洗澡水剩给我? “不用了,我到井边随便洗洗就好了。”一边说,一边开门叫伙计把洗澡水运出去,也不等文轩开口,说了一句“文公子早点休息”就跑了。 文轩被晾在当场,望着关着的门笑了好一会。 方慕安受了心理暗示,也觉得几天没洗澡身上有些不舒服,就去厨房取了桶热水,在院子里找个犄角挡着洗。 洗了上身才脱了下身的衣服,挂衣服挡身子的架子就被人动了。 文轩看了一身水淋淋的方慕安,笑的幸灾乐祸,“我让你在屋里洗你偏不,非要在大冷地里受冻,要是冻病了就真是自作自受了。” 方慕安一时气愤,扯嗓子对文轩吼了句,“我在洗澡呢文公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和你们这些做老爷的不一样,洗澡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外头响起一声闷笑,听声音不像是文轩,倒像宋洛。 这两个人怎么还组团跑来看他热闹了? 方慕安也不敢把搭着的衣服扯下来穿,那等于是在两人面前上演活色生香,他又没厚脸皮到若无其事地接着洗。 要是大家都是直男,看到互相的螺体也没什么,可那边缺德偷窥的两个都是弯弯的月亮,他这副身体又曾是其中一位的床宠,情况之严峻,不用过多赘述。 方慕安红着脸把身子擦干了,脱了上衣围在下身,扯了裤子直奔茅房。 他刚才的动作,差一个捂脸就丢人到家了。 文轩和宋洛看够了热闹,说说笑笑地回去了。 方慕安穿好裤子把残局收拾了,义愤填膺地跑回房。 宋洛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拿着本书装用功。 方慕安冲过去就把他的书夺了摔在桌上,“少爷,这些天你折腾的我也够了,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吓人,又兴许是他的语气太严肃,宋洛脸上竟显出一丝惊恐,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双小嘴微微张着。 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 方慕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到宋洛害怕的样子,他心里竟生出了奇怪的情愫。 更加坑爹的是,他借住的这个身体,连带着也发生了不太好的变化。 第23章 书童伤不起5 等方慕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已经把宋洛压上床了。 宋洛的眼睛水蒙蒙的,一脸视死如归的绝望,“狡猾的畜生,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方慕安吓得连滚带爬地从宋洛身上闪开,“我刚才是一时冲动,是这个身子想对你那啥啥,不是我想对你那啥啥,你不要误会了。” 宋洛起身整理被扯开的衣领,失声冷笑,“原形毕露了何必还要在我面前演戏?” “什么叫演戏,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好啊,你现在给我大喊三声冀王不得好死我就相信你。” “冀王不得好死,冀王不得好死,冀王不得好死……” 宋洛话音未落,方慕安就迫不及待地吼了好几句,声音之大,穿墙凿壁。 宋洛被他的暴走吓的连呼吸都停止了,门外更响起了文轩的敲门声,“弘毅兄,你们怎么了?” 方慕安对文轩偷看他洗澡的事还耿耿于怀,当下更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就替宋洛回了句,“什么事也没有,文公子快滚去睡觉吧。” 文轩在外清清楚楚地听到方慕安恶狠狠地说出那个“滚”字,眼角都要笑出皱纹了,“时辰不早了,弘毅兄和小宋安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小宋安今晚……” “我要伺候少爷,文公子自己解决吧。” 什么叫自己解决? 走廊里伙计们路过,恰好听到方慕安火烧火燎的这一句,一个个的表情都变得好精彩。 文轩啼笑皆非,摇摇头回房去了。 方慕安听门外没了声响,才凑到宋洛身边问道,“冀王是什么人,他跟你有仇吗,你为什么要咒他不得好死?” 宋洛整个人还在发呆,“你竟然真的不记得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的,冀王到底是谁?” 宋洛长叹一声,嘴巴开开合合地犹豫了好一会,“我们是从哪里启程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我是你的少爷,你是我的书童,冀王是我宋家的仇人,文轩是冀王派来监视我的奸细。” “啊??”方慕安嘴张的能塞下一个盆了,“你爱上了你仇人派来的奸细。” “什么?”宋洛被方慕安推理的一脸迷茫,“谁……爱上了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装什么糊涂啊,文轩不是你的失之交臂吗?” “我什么时候跟文轩失之交臂了?” 方慕安被宋洛顶没了词,还一脸不服气。 宋洛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心绪,淡然开口说了句,“你要当我是主人,就助我一臂之力。” 剧情发展的太超出方慕安的预料,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文轩不是宋洛的心上人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奸细了? 哪里又冒出一个冀王? 宋洛要宋安帮他对付文轩,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早干嘛去了? 最让人怀疑的就是,他的这副身体明明对宋洛有记忆,貌似好像还是那个什么了人家的记忆。 他从前一直以为宋洛是享受的那一个。 怎么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那一晚宋洛要他服侍他的强势,莫非也是装出来试探他的? 该天杀的,他怎么就能把穿越指南给丢了呢,一下子搞出这么多信息量大的人物关系,他一个外来人员要接受不良了。 宋洛咬咬牙,扯手对方慕安道,“我们今晚就逃走,你早点收拾行李。” “都快走到目的地了怎么才想起逃啊?往哪逃啊?少爷你不是要上京赶考吗?怎么说变就变,改浪迹天涯了?” 方慕安脑袋嗡嗡响,他办签证时人家明明白白给了指示,他的任务目标是要助他的服务对象成为一代贤臣,可如今他的服务对象连科举都不考了,还怎么成为一代贤臣? “少爷,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我我就自己走。” 好端端的这是要闹哪出啊? 方慕安只觉得他的前途一片黑暗。 宋洛已经动手收拾包袱了,方慕安还碎碎叨叨地在一旁解劝,劝来劝去,到底把宋洛劝到了床上。 宋洛脱了鞋,盖了被,做出睡觉的准备,方慕安也不敢舔着脸爬床,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睡到半夜,方慕安被人摇醒了。 宋洛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眨了几眨,“宋安,我们该走了。” 方慕安挥剑自刎的心都有了,他的服务对象是铁了心要不按游戏规则办事了,他也不能五花大绑把人绑去京城考试。 怎么办? 逃吧! 除了助他成为一代贤臣,不是还要改变他英年早逝的命运吗,完成一半也比啥也没做到强。 方慕安悄悄开了门,领着宋洛跑到后院跳墙出去,“少爷,你认路吗?” 宋洛点点头,“跟我走吧。” 两个人摸黑就上了路,走到天亮也不知走出多远。 宋洛累的半步也走不动,方慕安只能扶他找了个路旁的茶棚休息。 “少爷,冀王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你?” 宋洛直直看着方慕安,不答反问,“宋安,要是有人要杀我,你会保护我吗?” 方慕安被问得头皮发麻,“谁要杀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来之前明明以为这次的任务就是个简单的官场现形记,怎么稀里哗啦就演变成仗剑闯天涯了呢? “少爷你放心吧,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你。” 否则他的积分就完蛋了。 宋洛眼中隐现微微的笑意,“尽忠是好的,可要分清楚谁是你的主子。” “你是我的主子啊,还能有谁。” 不管书童宋安从前的主子是谁,他方慕安可是奔着保宋洛拿积分来的,其他的人他一概不放在眼里。 宋洛冷笑一声,眼神越过方慕安看向他背后的方向。 “少爷啊……”方慕安急于表衷心,话才说了半句,就听见远远有人喊了声“弘毅兄”。 文轩!! 他们跑了大半夜,这小子长了飞毛腿了,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方慕安本能地护住宋洛,“少爷……他不会对你不利吧,我背你跑吧。” 文轩越走越近,速度只是寻常,一点也没有神行百变的潜质,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路同行的镖车。 这是怎么回事? 方慕安心下着慌,想扯起宋洛就跑,宋洛却用力把他的手给甩开了,站起身对文轩施了一礼,“文兄。” 文轩笑着走上前,“弘毅兄这回相信他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宋洛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方慕安,轻轻点了点头。 方慕安就算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他被这两个人合伙给耍了,咬牙对宋洛问了句,“昨天晚上你说你认识路,就是引我绕了大半夜的圈子?” 宋洛也不理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文轩笑眯眯地看着方慕安,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早上还没吃东西,饿了吧,喏,就着热茶吃一点吧。” “被人当猴耍了半夜,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吃东西。” 方慕安嘴上硬,口水却忍不住流,文轩准备的是他最爱的肉包子,之前被他捂在怀里,还热腾腾的,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文轩被他的口不对心逗笑了,把包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别饿着自己。” 方慕安到底还是缴械投降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直到看见宋洛的一脸鄙视,他才红着脸减慢了速度。 文轩对他的吃相倒没什么反感,还歪着头满面含春地看着他。 这小眼神又跟昨天美人入浴时的勾魂眼无缝链接了。 方慕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要是个大姑娘这么看他,他敢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对方对他有想法。 宋洛奔波了半夜,手扶着头一脸不堪疲惫的死相。 方慕安猜到他又要悲催的给人当驴使了。 果不其然,上路时,宋洛又要方慕安背他。 方慕安哪敢不从;宋洛困倦过度,过不一会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文轩跟方慕安走了个并排,时不时扭头对他问一声,“累不累,要不要换我?” 方慕安只在心里骂他嘴上主义。 “文公子,你可知道冀王是什么人?” 文轩一边笑,一边摇头,“你连冀王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在客栈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大声咒骂他不得好死?不怕被好事之人送去官府查究?” 方慕安也知道他昨天晚上的举动太唐突了,“我没闯什么祸吧?” “好在我们身处的不是冀州。” “冀王是冀州之王?” “各省权归朝廷,冀州有巡抚,总督,说冀王是冀州之王也不甚确切。” “那冀王是?” “冀王是手握重兵的戍边藩王。你家少爷,还有我,都是从冀州考出的举人,我们从前勉强算是冀王殿下的门客。” 第24章 书童伤不起6 等进了城,方慕安说什么也不干了,逼宋洛出钱雇了一辆车,虽然车里也没有他的位置,他顶多只能和车夫挤在一起,可毕竟也比负重走路要好多了。 一行人磕磕绊绊走到京城,宋洛三人与镖师们分道扬镳,找了一家清雅的学馆住下备考。 前两日休养生息,第三日傍晚,宋洛文轩去前任冀州学政韩泽大人府上拜访,方慕安级别太低,被一个人留在客栈。 方慕安乐得清闲,躺在床上吃点心打盹,正睡的香,学馆的伙计叫说有人找。 好好的,谁找他? 方慕安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门,客堂坐着两人书生打扮的人,一见他就起身迎上来,“宋大人。” 方慕安被叫的一愣,摆手道,“阁下认错人了吧,你们要找的可是我家少爷,宋洛宋孝廉?”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才低声回了句,“宋大人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我们进门之前已四下打探过了。” 打探? 打探什么? 他们怎么还一个劲叫他宋大人。 方慕安觉出事有蹊跷,只好不动声色,以退为进地问了句,“二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等接到王爷的飞鸽传书,请宋公子与文公子到冀州会馆落脚,等候会试。” 王爷? 冀州会馆? 难道是冀王下令? 方慕安皱了皱眉头,也不敢把话说死,“这里挺好,有什么非搬的理由吗?” 书生笑道,“文公子也就罢了,宋公子是名动天下的少年才子,人人都知道他出身我冀州,若是刻意不在冀州会馆落脚,恐怕有欲盖弥彰之嫌。” 方慕安听的云里雾里,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敷衍一句,“二位公子出去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二人对看一眼,对方慕安行了一个礼,转身告辞。 方慕安忍不住好奇心,把走到门口的人又给叫了回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几个进城了?” 大概是他这一句问的太没有技术含量,那两个人面面相觑愣在当场,“若文公子回来了,请宋大人务必知会他我们来过。” 方慕安点头应了,摆摆手放人去了。 等宋洛和文轩走关系回来,方慕安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 文轩笑着摇摇头,问宋洛,“要搬吗?” 宋洛可笑不出来,“王爷都发话了,能不搬吗?” 方慕安被晾在一边,看看文轩,再看看宋洛,也不知该不该插嘴。 文轩看着宋洛的呆傻样子就忍不住笑,“依我说,不能搬,宋安现在这个状况,一到了那边恐怕要露出马脚。” 宋洛瞪了一眼方慕安,“一切全凭文兄做主。” 文轩笑着点点头,告辞回房,走之前还特别对方慕安抛了个媚眼,“今晚把宋安借给我吧?” “文兄又借他做什么?” “暖床。” 方慕安好不头疼,自从他们在学馆落脚之后,他已经一连给文轩暖了好几天的床了。文公子上床之前,他要给人先铺好床铺,钻进去把被褥捂热,再把暖好的一边让给文轩,他自己去开垦冰凉的另一边。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变冷,文老爷不花钱买炭,把他一个大活人当暖炉搂个什么劲。 宋洛厌恶地看了一眼方慕安,“眼不见心不烦,你想要你就拿走吧。” 方慕安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畜生,当初在破庙,是哪个混球搂他搂的死紧的。 文轩笑眯眯地把方慕安牵走了,折腾他端茶倒水,掌灯捧书,磨墨铺纸,捏肩捶腿,到了就寝十分,又提前把他衣服扒了赶到床上暖被。 方慕安在冰凉的被褥里冻得呲牙咧嘴,“今天来找我的那两个人为什么叫我宋大人?” 文轩不紧不慢地脱外衣,“大概是忌惮你武功高强,又没办法用你实际的身份称呼你,才笼统地尊称了一声‘大人’。” 方慕安一听就来了精神,“我的实际身份是什么?” 文轩坐到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半天也不答话。 方慕安被他拖延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你真想知道?” “当然啊,总比现在这么不明不白好多了吧。” 文轩脱鞋钻进被窝,把方慕安挤到一边,躺在枕头上装死。 方慕安连叫了文轩几声也没得到回应,一气之下就捏住了他的鼻子。 文轩被捏的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你没失忆之前,名义上是宋洛的书童,实际是冀王殿下派来保护他的影卫。” “啊?” “啊什么啊……” “我说一个小小的书童怎么会武功的,原来是便衣保镖。” 方慕安大彻大悟,一脸傻相,文轩好笑之下就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问了,我说了,睡觉吧。” 方慕安好奇心还远远没得到满足,“冀王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保护宋洛,你也是他的门客,他怎么没派人保护你?” 文轩眼睛都闭上了,听到这一句,不得已又睁了开,“我的身份才学都没法同宋洛相比。宋洛的身份很特殊,他从小父母双亡,六岁起就寄居在冀王身边,又是过目不忘,聪慧过人的神童,冀王殿下把他当成掌上明珠也无可厚非。” 冀王与宋洛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方慕安歪眉歪眼地感慨,“冀王宝贝自己的掌上明珠也就罢了,送人到他掌上明珠的床上就是他的过分了,分明把影卫不当人。” 文轩呵呵笑了几声,“冀王可没吩咐你爬宋洛的床,是你自己硬爬的。” “啊??”方慕安被天雷劈了个结结实实,“我家少爷不是因为断了袖才找书童服的吗?” 文轩明眸一闪,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戏谑,“谁说你家少爷是断袖了,他就算断了也是被你硬掰断的。” 啥?这是什么反转的剧情? “那他……他被硬掰断了,怎么不找冀王告状?” “一个大男人被人硬掰断了,要是你,你有脸找别人去告状?” 文轩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没脸。 方慕安头上都冒青烟了,他这是占了个什么人的壳子啊?原来从前不是宋洛强迫宋安,反倒是宋安强迫宋洛。 怪不得那天他一个激动把宋洛床咚了,满脑子都想着把人这个那个。 怪不得宋洛管他叫“狡猾的畜生”,原来都是有典故的。 方慕安脑子涨的要爆炸,替这身子的前主人羞愧了好一会,才咂摸出不对,转回身狠狠地拍了文轩的胳膊。 “既然冀王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文轩被拍的哎呦一声,装模作样地揉胳膊,“你们两个一向隐秘,我本来也不知道,可是有一次恰巧被我撞破好事,宋洛见瞒不住我,就把之前的事都跟我说了。” “哪一次被你撞破了?” “就是宋洛差点杀了你的那一次。” “啊?” “在你动情的时候下杀手,宋洛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本你已经没有呼吸了,可过了不一会,你竟回了魂。是我劝宋洛不要一时冲动,毕竟……你是冀王的人……要是死了,免不了要生出一场风波。” 方慕安总算听明白了,“你是说,我头上的伤,不是山贼,是宋洛那小崽子干的?” 文轩吃吃笑了两声,“前因后果都给你讲明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眼看着文轩打了个哈欠,把眼睛又闭上了,方慕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果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真如文轩描述的,那文公子怎么敢这么轻描淡写就跟他百科前世今生。 他不怕他对宋洛不利? 不怕他打击报复? 看文公子对他的态度,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个冷血杀手,完全是在当无害的小宠物在逗弄,真是老虎不发威,就被包养成了y。 方慕安正莫名愤愤,文轩就不知死的推了他一把,“去把灯吹了。” “你怎么不吹。” “冷,我不想动。” “你不想动我就想动了?” “你不用下地,凭你的功夫,挥挥手灯就灭了。” 方慕安将信将疑地对准油灯弹了一下手指,灯花竟真的被他弹灭了。 宋安这壳子……牛啊! 方慕安发了一会愣,默默躺回被窝,翻来覆去好一会也睡不着,推胳膊又把文轩弄醒了,“文公子,你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毫无戒备地跟我睡一张床,你不怕我一个激动,把你也强迫了吗?” 文轩在黑暗里发出一连串的轻笑,“我巴不得你强迫我,我也就大功告成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慕安瞠目结舌,眼前一只乌鸦飞过。 他床上的这一位,莫非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因为目睹了一场强徒犯罪与自卫杀人,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压抑的内心日益扭曲,恐惧渐渐变了味道,化成了对犯罪者的肖想,才促使他做出了把自己主动送到渣男床上的壮举。 方慕安被自己的联想吓得呼吸困难。 文轩还火上加油的强调了一句,“来吧,我等着你。” 第25章 书童伤不起7 方慕安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就惨兮兮地起晚了。 他过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文轩坐在窗前读书,听到床上的响动就抬头对他笑道,“你家少爷等你呢,快穿衣服过去。” 找他干甚! 方慕安敲敲睡昏的头,昨晚文轩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忆犹新,他现在恨不得收拾包袱走人,再也不见宋洛。 文轩见方慕安慢悠悠地拖时间,半天也没穿好衣服鞋袜,忍不住放下书走过去催他,“我怕扰你的好梦,帮你推了好几次了,你要是再不过去,让我怎么做人。” 方慕安眨眨眼看着文轩,“有吃的吗?我饿了。” “食盒里有给你留的粥菜,放了那么久大概已经凉了,你自己去厨房热热吧。” 还热个鬼,对付吃吧。 方慕安报销了早餐,磨蹭着不想回去见宋洛。 文轩猜到方慕安的心思,笑着安抚他,“对宋洛做那种事的是从前的宋安,又不是现在的你,你何必这么介意。宋洛今天要带厚礼去段将军府拜见老夫人,你再不过去找他,就要误了他上门拜访的时辰。” “段将军是哪一个?老夫人又是哪一个?” “段鸿是冀州段家军的主帅,常年驻守在南瑜边关,他祖母明年过七十大寿,段将军不知能不能抽身回来祝贺,听说你家少爷要进京赶考,就托他递送家书,同祖母报平安。” “他要见客就让他去,非找我干什么?” 文轩叹一口气,“宋洛要送给老夫人的礼物不同寻常,有你护送他安心些。” 还不是要拿他当挑夫。 方慕安呼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回了房,宋洛早就整治一新,准备要出发的模样。 “宋安,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方慕安也知道到京城后的这几天他堕落了不少,早上起来练功的时间越拖越晚,大白天无事可做就躺在床上睡觉,同勤奋用功的宋洛与文轩简直有天壤之别。 宋洛往怀里揣了张票证,昂首挺胸地出门,方慕安怏怏跟上,一路上也不敢和他走并排,一直保持一步的距离。 方慕安本以为宋洛会直奔将军府,谁想到他们先到了镖局。 宋洛取出怀里的领镖票证,镖局的管事凭票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 这镖头不是前几日还一起同行的熟人吗? 方慕安照吩咐接过盒子,出门时还一头雾水,“少爷,这里头是什么?” “段将军给她祖母的寿礼。” “那他怎么拜托你拿进京了?段鸿是你什么人,竟然这么相信你?” 宋洛看一眼方慕安,也不理他;方慕安讨了个没趣,讪讪道,“少爷,你要是不把一些禁忌之类的告诉我,我待会免不了要给你丢人的。” 宋洛瞪了方慕安一眼,小声吐槽了句,“你现在怎么变的这么啰嗦,段鸿是我结拜义兄。” 方慕安恍然大悟,绕了一圈,莫非那个叫段鸿的将军才是宋洛的失之交臂? “少爷,难道你喜欢的人是段将军?” 宋洛被问的一愣,扭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方慕安,“你不要仗着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胡说八道。” 方慕安被骂的一脸委屈,他明明就只是正常推理。 来了这么久,还没搞清楚宋洛的官配是哪一个,才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就被他搞了个稀巴烂,别到了最后,积分没积成,反倒被扣的打入畜生道。 方慕安一阵恶寒,“少爷,你的心上人到底是文公子,段将军,还是冀王殿下?” 宋洛只想挥手甩方慕安一个大耳刮子,要不是在大街上,他恐怕也真就这么做了。 方慕安见宋洛不理他,也不敢说话了。 两人步行到了将军府,宋洛说明来意,又递送了名帖,家人通报主上,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迎进府。 封建社会的权贵府邸当真精致奢华,比电视上演的不知要厚重多少倍,像方慕安这种外来人士,算是彻底大开了眼界。 段老夫人亲自接待宋洛,收了礼,道了谢,又请了茶。 六十九岁在古代算高寿了吧,老太太看上去却还身子英朗,住在这种高门大院,享受的肯定比平常人多了去了,养生长寿也不稀奇。 宋洛第一次见段老夫人,说的都是家常事,却把老人家逗得开心不已,生生留了一天,宴了两宴。 这小崽子不但智商过人,情商也是不一般啊。 宋洛享受山珍海味,方慕安却只落得跟下人随便吃了一吃。 吃过晚饭,老夫人还依依不舍,请宋洛到府上来住,好吃好睡的备考。 宋洛只说学馆里都是同科学子,有事也能时时请教,清心寡欲,于春闱有益。老夫人听他说的有道理,就不勉强,送了吃穿用度,吩咐备车送他们回去。 宋洛坐车,方慕安一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食盒跟在车外头跑,那小崽子还时不时掀起轿帘看他一眼,一副耀武扬威的缺德样。 原来宋洛早有预谋,特别等拿了礼物用他当脚力。 到了学馆,宋洛下了车,打赏车夫,也不顾方慕安,径直走进院子。 车夫把轿子里的两个装衣服的箱子也搬出来甩给方慕安。 方慕安叫苦不迭,“少爷,你倒是帮我一把啊。” 回应他的只有宋洛潇洒的背影。 方慕安只能自力更生,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对月兴叹的文轩。 方慕安扯嗓子就吆喝了一声文公子。 文轩风度翩翩地迎出门来,捡了两样最好拿的先走了。 方慕安算是服了这些老爷。 等他把大包小包都送回房,宋洛和文轩已经分赃完毕了。 文轩朝宋洛招招手,“宋安,来给我掌灯。” 掌个屁灯! 掌到最后,他的作用都是用来暖床的。 “文公子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对我家少爷说。” 文轩猜到他要说什么,皱着眉头似乎想解劝,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摇着头出门去了。 方慕安走去把门插了,直奔宋洛。 宋洛错以为他要干什么,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红着脸往后退。 方慕安被宋洛的囧样萌了一脸血,“少爷,你不用怕。” “谁说我怕了。” 宋洛牙都打磕了,还死鸭子嘴硬。 方慕安上前就给跪了,“少爷……我从前做过的事……” 都他么是这幅壳子造的孽,跟我方慕安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从前做过的事,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没有发生过,宋安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宋洛跌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被他砸傻了的这一个,跟从前的那一个,分明就判若两人。 从前只有宋安摆布他,哪里轮得到他摆布宋安,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也会风水轮流转,他由着他指使还不算,还跪下同他谢罪了。 冷面杀手的阴霾暴戾,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一点也看不见,他们只是长了同样的一张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难道失去记忆,真的也会让人失去原则,变成一个软乎乎的蠢货吗? 方慕安瞪着眼看着宋洛,生怕他说出你去死之类的话来,可宋洛只是转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少爷,我能起来了吗?膝盖跪的有点疼。” 方慕安今天向宋洛说抱歉完全是心血来潮,宋安从前对宋洛做的事太过分了,他既然做了这个身体的宿主,就顺带做做好事只当为本主积德。 宋洛眯眯眼,“文公子告诉你我们从前的事?” 不可能是宋安自己想起来的,否则他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方慕安“嗯”了一声,“文公子只是大概那么一说。” 宋洛轻哼,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要真心想谢罪,我倒有一个办法,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方慕安预感不良,“少爷要我干什么?” 宋洛站起身,走到方慕安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欺负了我那么多次,是不是也应该让我上一回?” 啥?? 方慕安傻呆呆地看着宋洛,当场生出一种被陨石砸中的堂皇感。 被强了就要强回来,这是断袖界的行事逻辑吗? “少爷,你不要说气话了。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过去,我保证我以后 一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一个称职的书童。” 宋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哼了一声,甩袖子回床上坐了,“你起来吧。” “是。” “从今晚后,你当真把我当成唯一的主子?” “你本来就是我唯一的主子。” “要是冀王下令让你杀什么人,办什么事,你去吗?” 方慕安一愣,“全凭少爷做主,少爷让我杀就杀,少爷让我办就办,不过你最好还是别让我去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他前世就是因为杀了一个人,现在才赎罪赎的这么悲催。 第26章 书童伤不起8 文京的冬天潮湿阴冷,把两个冀州出身的举人老爷冻苦了。三两日才好了风寒,下一场雨又闹风湿。屋子里每日烧炭,又要拢烟,亏得冀州会馆,韩泽大人与段老夫人都多次派人送了过冬的必需。 宋洛天天手炉不离身,一冻一干,小爪子生了裂疮,时不时要擦蛇油膏,病痛交加之下,看书也看的难受;文轩更是日日叫腿疼,变着法地折腾方慕安揉腿捶膝,还半夜把人踹醒了要他捂脚。 文公子渐渐比宋少爷还难伺候,宋少爷晚上搂汤婆子取暖,文公子搂大活人取暖,天越冷搂的越过分,早起的越迟;宋洛有好几日早叫起看到两人像连体婴一样的睡姿,都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不止宋安像变了一个人,文轩也跟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两个人一起睡,好像真比他一个人要暖和多了。 年关将近,边城战事吃紧,段将军被困在冀州回不来,老夫人请宋洛到府上过年;文轩和方慕安不好意思跟着,就自己买了食材,在馆里预备年夜饭。 馆里的伙计和厨子都回家了,年夜饭要住馆的客人们亲力亲为。 君子远庖厨,文轩却好像并不在意,挽起袖子跟方慕安一起包饺子。 方慕安的技术已经够差了,文轩的手艺却更不好,方慕安看他包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就想笑。 初三那年冬至,康时年给他带了家里包的饺子,其中有几个看着实在不像话的就是那小乌龟自己包的,康时年还硬逼着他当着他的面吃下去。 方慕安想起过去的事,忍不住摇头轻笑,文轩看他咧嘴的模样,好奇问了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朋友。” “想到的是什么好事吗?” 方慕安长叹一声,“好事也有,不好的事也有。” 长大后的康时年亲手给他包饺子的那一次,那小子已经因为云晨被家里赶出来了,三个人凄凉的在一起搭伙过年,那个除夕的记忆,实在称不上好。 怎么说呢,一想起来就全是莫名的心酸。 康时年那个家伙,也不知转生到哪里去了。只希望他下辈子别再喜欢男孩子,要不然又是一世的坎坷。 文轩眼睁睁地看着方慕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怎么。”方慕安抽抽鼻子,转身把包好的饺子先下锅。 等煮好了一大锅饺子,文轩又乱七八糟的炒了几个菜,把同馆的学生们都请来一起吃饭,大家也有备酒的,也有备烧鸭的,也有备点心的,也有备卤味的,冷热菜都置办齐全,还支了个铜锅下火锅。 方慕安这种下人级别的,只能和其他的书童挤在一桌,文轩时不时扭头瞧他一眼,偷看他在一群孩子堆里抢食吃。 书生们喝的大醉,酒桌上说了许多恭贺高中,惯常腾达的吉祥话,可唯一包着铜钱的那一枚饺子,被方慕安给吃到了。 铜钱是文轩放的,包好之后还特别在饺子上做了个记号,方慕安嘲笑他想中状元想疯了,盛饺子时就偷偷把铜钱饺子盛到了他自己碗里,等那些举人老爷们一个个都吃撑了,他才慢悠悠地把铜钱吃出来。 同桌一片哗然,邻桌一片哀嚎,有迷信者甩袖长叹一句,“人不在,书童还能吃出铜钱,金科状元非宋兄莫属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盖棺定论,反倒是文轩,没有一点被恶作剧的遗憾,只是摇头笑。 吃了酒,行了酒令,守了岁,放了烟花,一群老爷们拽文弄墨玩到丑时,才尽兴而散。 文轩喝多了酒,一张脸红的像被火烤了一样,赖在方慕安身上要他扶。 方慕安把手缠脚软的文轩送回屋,烧了热水给他擦脸洗脚,又帮他换了衣服塞到被窝里。 文轩愣愣地看着方慕安忙来忙去,咕哝问了句,“按理说,你不用伺候我的,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方慕安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脱鞋上床,“文公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往里点,我要困死了。” 文轩却不动地儿,“你跟我睡在一起,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方慕安被问得一愣,“我说文公子,自在不自在我们都睡了这些天了,你现在才立牌坊,不嫌晚?” 文轩被方慕安逗笑了,方慕安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弹灭灯挤上床就预备睡觉。 黑暗中,文轩的身子一点一点贴上方慕安,胳膊搂上他的腰,嘴唇在他脖子后头吹气。 方慕安都能闻到他呼出的酒气,热热的喷在他后颈上。 文轩的嗓音也比平日更暧昧,“小宋安,你伺候过你家少爷那么多次,今天也伺候我一次怎么样?” 方慕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文公子你脑子进水了?我从前怎么伺候我家少爷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确定你要我像伺候他那样伺候你?” 文轩被挤兑的半天说不出话,方慕安还以为他放弃了,谁知那货竟不知耻地说了一句,“我身子这么孱弱,在下面不太合适,你武功那么高强,承受起来比较不会受伤,最好是我在上你在下,当然你要是执意不愿意换位置,我勉强也可以迁就你……” 酒是色媒人这句话真是没错,方慕安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文轩超高的体温撩拨着他,手也渐渐不老实起来。 “文公子,你既然这么好这一口,不如自己也花钱买个书童。” “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这是撞了南墙还是怎么着。 方慕安甩掉一头黑线,纠结着问了一句,“那个什么,你撞见我和我家少爷的那次,我真的表现的那么神勇?” 文轩被他问的一愣,“啊?” “否则你怎么会对我生出这种执着?” “哦,兴许吧。”文轩含糊着敷衍一句,手顺势滑进方慕安的里衣。 说着话就动手动脚是文轩惯常使用的套路,方慕安可容不得他声东击西,一边拼着老命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脸盆前用凉水洗了毛巾,回床边用蛮力给文轩擦脸。 文轩被凉水这么一激,热情浇熄了一半。 要是方慕安就此叫停,说不定效果最佳,可他画蛇添足的把文轩的上衣也给扒了,拿凉毛巾在他胸前一通乱擦。 文轩被擦的神力爆发,劈手夺了方慕安手里的湿巾扔在地上,一翻身把人压到身下。 方慕安全线败北了才咂摸出不对,宋安的这副壳子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居然能让一个文弱书生占了上风? 混乱中文轩已经瞄准了要脱他的衣服,方慕安才彻底生出危机意识,改用武力解决。 结果…… 结果他被揍的满地找牙。 方慕安被扒光时脑子都不会转了,刚才他出拳时明明还留着五分力气,没想到被文轩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把他周身穴道都点住了。 这王八蛋会武功! 不但会武功,还是比他技高一筹的高手。 亏他还装模作样地演戏演了这么多天。 这都什么事! 方慕安气的破口大骂,“撒谎的乌龟,放开老子……” 才呛了一句,嘴就被堵严实了。 文轩从两个人接吻的间隙呢喃说了几个字,“南瑜第一刺客,你以为我这身份是白选的?” 方慕安听的脑子一嗡一嗡的。 文轩扳正他的脸吻住他的唇,姿态强硬不容拒绝。 方慕安被吻的头皮发麻,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人了,他上一个接吻对象,也是上一世的最后一个接吻对象,还是康时年。 方慕安脑子乱成一团,文轩的吻却越来越温柔,动情辗转没有尽头。 眼看文轩吻够了预备得寸进尺,方慕安急的大吼一声,“你等会。” “等什么?” “你刚才撒谎说你身体孱弱,事实证明你根本就不孱弱。你武功比我高,应该你在下面承受比较不容易受伤。” 文轩呵呵再呵呵,“晚了,刚才我让你选你不选,现在由不得你了。” 方慕安哀觉大势已去,无限悲痛地惨叫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大力撞开;被卸掉的那扇门上还挂着一根倒霉门闩,门外是手捧木棍的宋洛。 宋洛摸黑冲到床边一通胡打,一边打还一边压低嗓子问,“文兄你没事吧?” 方慕安都惊呆了,他家少爷都快把文公子打残了,还一边打一边问“文兄你没事吧”。 这算是什么恶趣味。 文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生生挨了几下之后,才越过宋洛闪下地,快手套了件袍子把灯给点着了。 宋洛看看床上,再瞧瞧床下,脸色当场变得好不惊悚。 第27章 书童伤不起9 “宋安,你怎么在床上?” 宋洛声音都颤抖了。 我不在床上我在哪? 难道这小少爷听到声响,自作聪明地以为是他对文轩用强? 光光的惨样就这么不卖票地展示在人前,方慕安要不是手不能动,早就一手捂脸,一手捂下面了。 文轩还算有点良心,走过来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宋洛捧着木棍看着两个人,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文轩只是客气地笑,半天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僵持到最后,还是方慕安忍不下去了,“少爷,劳您辛苦,求文公子把我身上的穴道解开呗。” 宋洛居高临下对着他冷笑,“想不到宋安你也有今天。” 呃!方慕安在心里痛声哀嚎,有今天的不是宋安,是他方慕安啊。 被文轩这么一搞,宋洛算是大仇得报,管他死活才怪。 果不其然,宋洛扔了木棍,拍拍袖子就往外走,还对送出门的文轩鼓励了一句,“文兄继续。” 文轩望着宋洛的背影笑了一笑,把被推塌的那扇门扶起来挡在缺口上,慢悠悠地走回床边替方慕安解穴。 这银魔良心发现了? 方慕安得脱自由,赶紧把被撕成片的内衣外衣能往身上穿的就都往身上穿,趿拉着鞋往外跑。 文轩扯手又给人拉了回来,“今晚是我醉酒误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洛要是晚来一秒,他就被他睡了,亏他还好意思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要放在心上。 角色倒转了试试! 方慕安一脸戒备地看着文轩,“文公子,你要是醉的受不了就去厨房找醋喝,别一个激动拿大活人开荤。” 文轩本还强作笑颜,被他这一句也损没了风度,“喝醋的是你家少爷吧。” “啊?” 文轩看方慕安的傻呆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拍拍他的头说了句“你呀”。 方慕安一跳跳的老远,“文公子自己解酒吧,我去少爷房里服侍。” 文轩想出手捞他已经来不及了,方慕安撒丫子跑回宋洛的房间,在门外火烧火燎的叫门,“少爷,开门,我是宋安。” 宋洛气急败坏,“门没锁。” 方慕安推门进来,顺手把门给插了,“少爷,以后你晚上睡觉一定要锁门,否则遭贼了怎么办。” 宋洛被他数落的脸都黑了,“风流快活够了?” 方慕安眉眼团成一坨,“多谢少爷相救……否则小的清白不保。” 宋洛咬牙狠狠道,“我没想着救你,我恨不得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滋味。” “是是是,少爷想救的是文公子,阴差阳错才救了我。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感谢少爷。” 宋洛瞪他一眼,摔了桌上的食盒问了句,“这饺子是你给我留的?” “我和文公子一起包的饺子,挑卖相好的给少爷留了几个,将军府里的除夕宴热闹吧,少爷吃了不少好东西吧?” 宋洛轻哼了一声,不答反问,“你和文轩……从前也那样过吗?” 方慕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脸比熟烂的番茄还红,“文公子今天喝多了,才闹出这么一场乌龙。” “一场乌龙?”宋洛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们也真会玩花样……” “没玩花样,就是一场误会。” 宋洛双眼紧紧盯着方慕安,“你现在怎么怂成这个样子?你看上文轩了?” 哦买噶。 方慕安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也不知道文轩会武功的事宋洛知不知情,这种事本来就越解释越复杂,还是顺其自然由它过去。 “快天亮了,少爷睡一会吧。” “你身上的衣服撕的跟条一样,换了吧,我看着碍眼。” 方慕安默默换了衣服,宋洛已经顾自上床了。 方慕安厚着脸皮凑到床前,“少爷,你能往里点吗?” 宋洛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一身酒气还想睡到床上来?想睡就在地上睡。” 方慕安可真冤枉,他吃年夜饭时滴酒未沾,身上的酒气必然是从文轩那蹭来的。 方慕安惨兮兮地爬到桌子上,等宋洛睡熟了,才敢偷偷摸摸也爬上床。 初一一大清早,馆里的人都被轰隆隆的鞭炮声给吵醒了。 宋洛一睁眼就看见了方慕安的脸,本想把他拍醒,手到他脸边却又收了回去,看着他轻叹一声,起身穿衣服走出去。 老板为了讨个新年彩头,连放了两条鞭,煮了一大锅状元粥招待士子们。 文轩看见宋洛出门,就同他一起下楼喝粥,两人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对面拜了年,谈笑风生。 除夕一起喝酒的学生纷纷跑来给宋洛道贺,宋洛被恭喜的莫名其妙。 文轩笑道,“宋安昨天替你吃出了状元铜钱。” 宋洛啼笑皆非,“文兄也信这些?” “弘毅兄不信?” “有理有据的我信,无凭无证的没什么可信。” 文轩摇摇头,故作失望地长叹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的只是前半生,我原本还想同弘毅兄结伴去拜访一下名扬京城的青莲君。” 宋洛一双眼闪了闪,“朝廷有明文规定,生员士子不得出入烟花之地。” 文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青莲君这三年就只替人卜卦,往来赶考的士子也有不少找他问前程的,我们赶在元宵节讨个吉祥话,不会引人诟病。” 宋洛闻言,还是一脸犹豫。 文轩收敛笑容,干脆跟他挑明,“弘毅兄与青莲君的身世,在下早就知道了。” 宋洛心里一惊,忙起身对文轩拱手,“文兄是王爷心腹,我又怎么敢对你有所保留。” 文轩笑着扶宋洛落座,“正月十三有灾星现世,大约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去拜访青莲君,弘毅兄真的不想也去凑凑热闹?” 宋洛拳头都攥紧了,“文兄不会是打算……” “怎么会呢,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机。一国无主,群雄逐鹿,难免天下大乱。皇上刚登基,等他先分了其他藩王的权再做打算。” 宋洛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满是试探,“让我与白青见面,是王爷的意思吗?” “王爷没特别吩咐要弘毅兄与青莲君相认,可临行前王爷曾吩咐我替他拜访青莲君,请上一卦。” 两人正悄声说话,方慕安揉着眼下楼来了。 文轩像个没事人似的对他招手,“小宋安,来喝一碗状元粥啊。” 方慕安一看到文轩,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摆摆手逃到后院去。 文轩对宋洛点个头,笑眯眯地跟上。 方慕安走到井边洗了脸,一回身就看到文轩像个不散阴魂一样贼溜溜地看着他。 方慕安吓得差点没摔跟头,“文公子,你要干什么?” 文轩上前一步,“青天白日的我能干什么?” 青天白日不能干,月黑风高就能干了吗? 方慕安脊背窜上一股恶寒,“文公子,那个什么,昨晚的事我不怪你,你以后正常些就好了。” “正常些?怎么正常啊?”文轩轻哼一声,又上前一步,“我好不容易跟你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要我再去装糊涂,我还怎么装的下去。” “啊?” 方慕安最害怕的情况发生了…… 文轩对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要是这家伙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他就遭殃了。 “文公子,一会我陪你上街吧。” “上街干嘛?” “找个人贩子给你买个书童。” 文轩听罢这话,连上了三步,直走到方慕安跟前,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我昨晚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吗?我不要别人,就只要你。你为了脱身,竟要把别人家的孩子往火坑里推,这是何等小人的心胸?” 方慕安甩掉头上的瀑布汗,“你也说了服侍你是跳火坑,为什么还舔着脸要我跳。我为了不做小人,就要做主动献身的君子?你这是什么倒霉逻辑?你这么逼迫我是犯法的。” “犯法?我一会就向你家少爷买了你,等你变成我的人,还不是凭我随意处置。” “你少来这套,之前你不是说我是冀王殿下的影卫吗?由得你们随意处置?” 文轩被他不靠谱的威胁逗笑了,“只有你是冀王殿下的人?说到底我们三个都是殿下的人,最无足轻重的那个就是你,我要是同殿下要你,就不是签你的卖身契,而是生死契了。” 要是昨天之前,文轩跟他说这些话,他还不会相信,可昨天床上一番比试下来,宋安的壳子完全不是文轩的对手,文公子还亲口承认他是什么南瑜第一杀手,这样的身份,在冀王那里肯定要比宋安一个小小的影卫有分量的。 方慕安眨巴眨巴眼,死猪不怕开水烫,“总而言之,你别想逼我就范,我死都不会跟男人怎么样。” 大不了积分也不做了,认栽。 文轩表情一点点垮掉,直直看了方慕安一会,默默转身走了。 那哀怨的小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方慕安被他看的,竟然还心生了几分愧疚。 第28章 书童伤不起10 方慕安赖在宋洛房里睡了十几日,一直睡到上元节。 他躲了文轩这些天,文轩倒也没再主动找过他,晚上除了同宋洛一起读书,再没提要借他过去暖床的事。 同处一室时,文轩还是会时不时地看他,嘴角的笑容却不见了。 宋洛也陪着两个人装糊涂,除了晚上睡觉时不时会狠命死踹方慕安,倒也没再撵他睡地上。 方慕安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从第一眼见到文轩,就觉得他是个温柔不过的人,这些天跳出迷局旁观者清,才发现文公子的性子似乎没有之前他预想的那么和善。 初八上灯,文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上元节这天,街上又多了许多舞狮戏台,学生们一早就结伴出门游玩,入夜之后一起吃了顿元宵宴,娶在后院放天灯。 为了图吉利,士子们的天灯都是自己糊的,灯上写的祈愿大多是金榜题名之类的,有几个也高瞻远瞩到封侯拜相,福禄俱全;宋洛等到放灯的最后一刻才提笔写了几个字,方慕安还没来得及去看,他的灯就放走了。 方慕安八卦兮兮地问宋洛写了什么,宋洛不搭理他,文轩也心生好奇,走过来打听,宋洛才笑着敷衍一句,“跟大家的差不多,不过求将来有所作为。” 文轩却不尽信,“不求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吗?” 宋洛神色淡然,“文兄与我自幼修习圣人之言,也不过是为了通理明智,观一叶而知秋。这世界有这世界的大道理,一人有一人的小恩怨,是非善恶不是那么容易就说的清楚的,要是为一人的小恩怨,就妄图毁了这世界的大善恶,可谓不智至极。” 文轩听宋洛这一席话,就猜到他已生出动摇之心;方慕安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洛摇摇头,转身回房;方慕安讨了个没意思,只好捧着天灯往墙角去,才刚站定,就听有人惶惶叫了一声“走水”。 原来是文轩的天灯不知怎的摔到地上烧掉了。 伙计忙端了一瓢水把火灭了,一院子的学生都很是同情地看着文轩,各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这么个兆头讨下来,文轩的春闱恐怕要折。 文轩盯着地上的天灯残骸,表情很是落寞。 方慕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也跟着文轩一起不好受起来,默默走过去把手里的天灯递到他跟前,“烧了就烧了吧,红红火火,未必不是好兆头。” 文轩目光炯炯地望着方慕安,露出一个会心笑容,“你不躲着我了?” “你这些天也没对我做什么。” “你就不怕我故技重施?” “文公子就别拿我开心了,年关一过,会试还会远吗?你应该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面。喏,拿着天灯许升官发财的愿吧。” 文轩接过方慕安递给他的天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要把你的给我?” “我又不像你们等着春闱高中,光耀门楣,眼下也没什么愿望可许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许的愿望是春闱高中,光耀门楣?”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 文轩笑着摇摇头,去桌上拿了笔递给方慕安,“我们都写一个愿望吧。” 方慕安从前也见过一盏灯上被贪心人写的满满,当下就没有拒绝文轩的提议,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文轩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康时年是谁?” 方慕安回头看他一眼,“我从前的好友。” 文轩“哦?”了一声,“他现在过得很不顺吗?” 方慕安撇撇嘴,“为什么这么问?” 文轩摸摸下巴,“要不然你为什么要祝他一生顺遂。” 方慕安被他笑的全身发毛,半天才憋出一句,“他已经去世了,我祝他下辈子一生顺遂。” 文轩眉头皱着,脸上的笑容却加大了一个弧度,“这辈子没完成的心愿,下辈子完成?” 方慕安想了想,实在不知该怎么答话。 文轩盯着他看了一会,就默默转回天灯的另一边去了;方慕安才要看他写了什么,他就借风放了手。 方慕安愤愤不平,“我说文公子,你都看了我的,我看一眼你的怎么了?” 文轩一双笑眼眨了眨,“时机成熟了我再把许的愿望告诉你。” 方慕安忍不住在心里os:谁有那个闲工夫还等你的时机成熟。 文轩笑眯眯的还要对方慕安说什么,堂中就传来伙计的吆喝声,“文公子,有客求见。” 文轩苦笑着看了方慕安一眼,转身先走了;方慕安洗了手,也预备回房,走到半路,就看到两个人正指挥手下往文轩房里搬东西。 正是当初口口声声叫他“宋大人”的那两个冀州会馆的管事。 这二位自从跟文轩接上头,就没再找过别人,隔三差五以送东西为由来拜见,叽叽咕咕也不知谋划什么。 两人见方慕安上楼,礼节性地对他鞠了一躬;方慕安也走过场地点了个头,闪身回宋洛房间。 宋洛换了绛色直裰,腰间别了一条大红腰带,头上的儒巾戴的整整齐齐,从里到外都是新衣。 “少爷要出去赏灯吗?” 宋洛嗯了一声,指着打开的衣箱对方慕安道,“你也去里面找一件新衣服穿吧。” 啊?还有这好事? 过年了穿新衣服也是讨喜气,方慕安就去了,“少爷,我是随便选呢还是你指定?” 宋洛回头看他一眼,“你我身量差不多,你随便选吧,只是别太张扬,在外你毕竟只是个书童。” 什么叫他在外毕竟只是个书童,他在内的待遇明明连书童都及不上。 方慕安挑了一套深蓝布衣,鞋也换了新的,“少爷,我穿这样成吗?” 宋洛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笑道,“从前你不是只穿元色的衣衫吗,如今也花哨起来了?” 方慕安撇撇嘴,大过年的穿什么黑,又不去打劫行窃。 两个人打理好了,一起出门,到楼下坐着喝茶等文轩。 文轩将冀州会馆的管事们送下楼,走到桌前对宋洛笑道,“弘毅兄换了新衣服啊……要见故人,心里忐忑?” 折腾了这些天,宋少爷的失之交臂终于要出场了吗? 方慕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去见什么故人?” 文轩笑着看了方慕安一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我替少爷高兴。” 宋洛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就替我高兴?” 方慕安看看宋洛,再瞧瞧文轩,轻咳一声,“我就算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能替你高兴了?” 宋洛的惴惴不安被方慕安的冒冒失失冲散了,人也活气了一些,三个人吵吵闹闹往外走。 上元节比春节还要热闹,大街小巷都是出来逛街赏灯的百姓,方慕安生怕他们几个被人群挤乱,一只手紧紧抓着宋洛的胳膊不敢松。 宋洛一开始还没说什么,等到了拥挤处,他被方慕安捏的疼了才大声抗议一句,“宋安,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文轩见两人拉拉扯扯,脸上虽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宋安,你这么抓着你家少爷干什么?” 方慕安用下巴点点四周的人,“我怕他走丢了。” 宋洛一个白眼翻天,“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走失?” 方慕安卡巴卡巴眼,心说这年头拐子拐的可不光是三岁小孩,你老人家要是不见了人,我这任务还有得做吗? “你不让我抓胳膊,那就把手给我。” 宋洛皱起眉头,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你要干什么?” 方慕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的安全。” 宋洛只想着要甩脱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牵衣扯袖成何体统,你放开我。” 方慕安转向文轩,“文公子,要不你牵着他?” 文轩摊手表示他无能为力,“你家少爷说了,大庭广众之下牵衣扯袖不成体统,我和他虽然是好友,拉拉扯扯也不太方便。不过你要是怕走散,我牵着你倒是没问题。” 方慕安眼前飞过一只乌鸦,“咱们三个里面不会武功的就只有他一个……” 宋洛咬牙哼了一声,“所以呢?你给我放开。” 文轩干脆拔刀相助,上前把方慕安与宋洛的手掰开。 宋洛小声对文轩抱怨,“我就说不该带他出来丢人,文兄不听我言。” 方慕安眼都直了,宋洛这是把他拿不出手的傻子了? 文轩轻嗤一声,对宋洛笑道,“弘毅兄明明也想和他一同赏灯,何必口不对心?” 宋洛把牙都咬酸了,“绝无此事。” 文轩笑着摇摇头,走在前头给两人开路,方慕安扯着宋洛的一片衣角,心里正焦躁,前头的文轩就对他伸来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他的手。 文公子甚至都没有回头,就能在拥挤的环境下做出这等高难度的动作,捏人的力度更是不容拒绝。 第29章 书童伤不起11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在街上逛,视觉冲击果然不一般,方慕安不是不想挣脱,可几番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文轩从头到尾都若无其事,几乎连看也不看方慕安,硬牵人手动作却做的无比自然。 方慕安总算知道为什么宋洛之前那么反对被抓手了,这一路遭人观赏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宋洛全程都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时不时对着方慕安冷哼一声。 走过人群密集处,文轩才不着痕迹地松了握方慕安的手。 方慕安全身都湿透了,一张脸也红的厉害,等他稍微恢复一点理智,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自打走进街口他就觉出不对了,这条街比其他街巷浓艳许多,楼楼门前都站着几个精容整治的美人招手迎客,旁边的城中河上也飘着光鲜亮丽的花船,远远近近都是重重叠叠的丝竹管弦之声。 莫非这就是古代的红灯区? 方慕安莫名兴奋,这二位是良心发现带他来逛青楼了吗? 来做任务之后他就没见过女人,整天围着身边的两个大老爷们打转,方慕安现在是非常地不介意借公务之便,顺带也正一正自己的三观,就算不跟美女们发生点什么,养养眼,说说话也是好的。 起码证明他还是个正常男人。 最近他被文轩弄的,十分的不正常。 说话间,文轩已经把他们带到一个无字牌的雅楼前,对宋洛做出“你先请”的姿势。 宋洛看了一眼文轩,又偷瞄一眼方慕安,深吸一口气走进门。 方慕安紧跟着宋洛一脚踏进门,一边对文轩问了句,“门口的招牌怎么没有字?” 文轩笑道,“南风馆一般都只在门口放一块无字招牌。” “南风馆”三个字,听上去的感觉怎么这么不好。 不详的预感很快做实,方慕安下一秒就被雷劈中发了懵。 这哪里是技馆,分明是男技馆,出来迎客的美人们有的面容清秀,有的花枝招展,可那一个个分明都是男人。 事实胜于雄辩,文轩与宋洛断袖断彻底了无疑。 方慕安难免心灰意冷,木然跟着文轩宋洛上楼,嘴里小声抱怨,“二位少爷要瓢就自己来瓢,带上我干什么?” 宋洛冷笑一声,笑中满是鄙夷;文轩转转眼珠,也刻意不搭他的茬。 杂役一路将三人带到后院,方慕安的心才有些定,他眼前的小楼跟前面完全是两种风格,清幽淡雅没有一点风尘气息。 杂役敲了小楼的门,收了赏钱就退走了。 二楼传来悠扬的琴声,同前院的淫声浪曲很是格格不入。 方慕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琴,一边暗赞高雅。 原来文轩与宋洛也不是傻的,知道瓢也得瓢个有气质的。 一曲完了,才有童儿下楼应门。 小楼里的灯光随着门开照到他们身上,方慕安竟看到宋洛的小脸被泪给糊满了。 怎么了这是? 莫非小楼的主人,真的是宋洛的失之交臂? 文轩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掏出手绢递给宋洛,宋洛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拿袖子遮着擦了脸。 三人跟着小童进门时,宋洛的鼻尖还红红的。 方慕安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小崽子比平时收敛的何止一点半点,水汪汪的眼,微红的脸,委屈的模样让人莫名生出怜惜。 方慕安悲催地意识到他身体里作为宋安的那一部分又有些蠢蠢欲动,当下只能狠狠掐自己一下,低着头跟上楼。 小楼的主人垂手等在卧房门口迎客,方慕安一看见那人就被大大滴惊艳到了。 看年纪大概是个十*岁的男子,容貌虽比不上宋洛可爱,也不及文轩妖艳,可他身上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稚气,眉眼间也没有文轩那个年纪才有的圆滑世故,温良和润的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任人看他一笑,心都要被融化了。 这么顺眼的人,不会也是这馆里的小倌吧? 文轩先对主人行礼,“浊世青莲君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就是前日派人给公子送名帖的文轩。” 青莲君忙躬身回拜,“小人身份低微,公子不必多礼,直呼我白青就是了。” 宋洛听到“白青”二字,眼里又忍不住泛酸,站在原处好半天一动不动,喃喃叫了一声,“辅仁哥哥……” 方慕安在旁听的骨头都酥了,那被叫哥哥的青莲君虽然也很高兴,脸上的表情却比宋洛淡定的多,“弘毅?” “是。” 青莲君走上前扶住宋洛,轻轻摸了他的头,“你长大了啊。” 方慕安在一旁目瞪口呆,看宋洛那被顺毛摸的模样,青莲君是他家少爷的失之交臂无疑。 青莲君摸完宋洛,又对方慕安笑了笑,“这位小哥是……?” 方慕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做个自我介绍,宋洛就轻瞥了他一眼,“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是我的书童而已。” 青莲君“哦”了一声,又对方慕安展颜一笑,把方慕安笑的浑身酥软。 这人……是不是会妖术…… 否则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也被勾了魂一样。 这种环境,这种人,再呆下去他就要往不正常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方慕安唯恐避之不及,“少爷,文公子,你们进去聊,我就不进去了。” 宋洛狠狠瞪他一眼,“不进去你想去哪?” “我出去随便逛逛。” 文轩闻言也皱起眉头,“逛丢了怎么办?” “来的路我都记着呢,实在不行就问路好了。” 一边说着,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楼下去了。 宋洛气的又埋怨了一回文轩,文轩听而不闻,直追着方慕安下楼来,“小安,你要去哪?” 小安?? 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称谓? 从前文轩叫他小宋安的时候,已经有够让人吃不消了,现如今他还得寸进尺地直接把姓氏也省了。 方慕安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实在承受不了这么装嫩的称呼。 文轩干脆拉住方慕安的胳膊,“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玩花样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你们在上头叙旧聊天,我反正也插不上话,还不如出去玩玩。” 文轩脸都僵了,“你要去哪玩?青楼?” “青楼个鬼啊,我就在街上随便走走,刚才一直被你拉着,什么灯也没看到。” 文轩回头对跟下楼的童儿说了句,“告诉你家公子和宋公子,我们先出去逛逛,一会回来接他。” 这!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文轩放人鸽子,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你想去哪逛,我陪你逛。” “我自己能逛,干嘛要你陪。” “我想陪!” “可我不想让你陪!” 方慕安甩手甩不开,力气也没有人家大,只能惨兮兮地跟着走,“把少爷自己放在那成吗?” 文轩改用十指紧扣握他的手,“他们许久未见,想必有私密话说,我回避也好。” “那白公子是什么人啊?我家少爷的情人?” 文轩噗嗤一笑,“你别胡说八道了,要说白青与宋洛的关系……大概也只能算是世交吧。” 世交一见面能哭成那个德行? 鬼才相信。 两人正说说笑笑往前厅走,撞见一个杂役引两位客人往后院来。 文轩一见来人,忙松了握方慕安的手,架势十足的行了个拜礼,“老师怎么来了?” 老师? 哪来的老师。 能让文轩如此恭敬的,想必身份不一般。 方慕安忙闪身站到文轩身后。 被文轩叫老师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儒生,容貌俊朗,气质文雅,与他同行而来的男子大约二十出头,方慕安只看了他一眼就莫名惶恐,低头垂立,结果压根也没看清人家长相。 来人一前一后对文轩点点头,快步走了。 文轩望着两人的背影摇头笑了笑,领方慕安一路走出南风馆。 “刚才你叫老师的是谁?” “国子监祭酒,之前曾任冀州学政的韩泽韩大人。” “常给你们两个送东西的就是刚才那位大人?” “哦。” 方慕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对人家恭恭敬敬,不过……他怎么跑来小倌馆了?” 文轩笑而不语。 方慕安碰了个软钉子,干脆自问自答,“难道他也是断袖林中的豪杰?那他带来的那个人是谁?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要瓢也要拉帮结伙的瓢。” 文轩实在听不下去他胡言乱语,拿手狠狠地敲了他的头,“你又胡说什么?” 方慕安伸手揉头,才揉了两下就被文轩硬拉着十指交缠,“不是要赏灯吗?我们去猜猜灯谜。” “我古文不通,猜什么灯谜。” “你不通不代表宋安不通,正好试试他的软件好不好用。” 文轩领方慕安一路出花街,转去走闹市;方慕安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到最后看热闹看得忘乎所以,小吃吃了一样又一样,灯谜猜了一个又一个,又找戏台看木偶戏看杂耍,看到高兴处,就从文轩的钱袋里抓一把铜钱扔去打赏。 正玩得乐不思蜀,文轩却拉他往回走,“还要去接你家少爷,走吧。” 方慕安对文轩笑道,“多谢文公子慷慨解囊,带我出来见识一场。” 文轩被谢的有些受宠若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也会对我和颜悦色的说话?” 第30章 书童伤不起12 方慕安被文轩看的面热,明知不该煽情,却还是没控制住嘴,“从前我一直觉得灯火阑珊只是个意境,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诗词里描写的景象的确挺美好,怎么说呢,古香古色?” 文轩笑的温柔,“灯火阑珊处站着谁呢?” 方慕安被问得一愣,“啊?” “啊什么啊?明明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哦……没谁。” “你希望站着谁呢?” “美女。” 方慕安才大言不惭地祈愿,就被文轩笑着揪了耳朵,“你的愿望估计实现不了了。” “实现不了就实现不了。” 方慕安也知道这一趟搞出艳遇的机会渺茫,被打击了干脆自暴自弃。 文轩默默看了他一会,幽然长叹,“这首词的意境不在‘众里寻他千百度’,也不在‘灯火阑珊处’,却在‘蓦然回首’,偏偏有许多人领会不到。” 方慕安听得云里雾里,“啊?” 文轩被啊的啼笑皆非,“你除了会说啊还会说什么,走吧,回去。” 两个人才走出几步,天上就下起雨来,雨点落着落着落成了雪花,一片片飘下来,带着微微的黏意。 方慕安从前就觉得下雨很麻烦,当下只顾着东张西望地看街上有没有人卖雨伞。 文轩也停了脚步,伸手去接落地即化的雪花,眼中的柔情越积越多,满溢而出。 于是方慕安转回头对文轩说“那边有卖雨伞”时,他就被偷袭了。 文轩将方慕安拉进怀里,轻轻吻他的嘴唇。 文轩的嘴唇冰冰凉凉,微微的颤抖,方慕安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文轩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温柔纯净变得得寸进尺,他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卖力挣扎。 满大街的人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呢,文轩不嫌丢人,方慕安可受不了,他好不容易挣脱虎口,什么也不顾了,撒丫子开跑。 文轩被推了个踉跄,站稳之后呆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去追。 两个人在文京的闹市一个追一个逃,撞的无数百姓人仰马翻,不知情的都以为是方慕安偷了文轩的钱包。 到底还是有见义勇为的义士,伸脚把方慕安拦截了,把人绊倒之后还踢了他两下,“鼠贼,往哪跑!” 文轩赶上来看到这一副情景,忍不住偷笑,拜谢帮抓小偷的壮士,款款走到方慕安身边对他伸出手。 方慕安对文轩的手视而不见,轻哼了一声自己爬起身。 刚滚了一身的雪水,真是狼狈到死。 文轩上前帮方慕安擦身上的泥水印,嘴里还不忘调侃他,“活该摔跤,谁让你瞎跑的?” 方慕安气的青筋直暴,“刚才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我可没脸在呆在原处。不是我说你,你在大街上耍什么流氓?” 文轩索性也不矜持了,“人生苦短,能多耍几次流氓就多耍几次流氓吧。” 文公子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方慕安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文轩望着他的呆样子轻笑了一声,凑过来又在他唇上轻吻一下,偷了腥就跑了,还回头对他喊了一句“换你追我”之类的。 刚才帮着抓小偷的义士都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方慕安七窍生烟,追上文轩,在他后背狠狠拍了一下,“你疯了!” 文轩一边笑一边喘,喘够了直起腰,拉着吹胡子瞪眼睛的方慕安往花街走,嘴里轻轻地说了声,“我可不就是疯了。” 方慕安被他一句话撩拨的心都乱了,全身发烫瘫软,一点抽手的力气都没有,被拖着走了几步,也忍不住抱怨,“你自己发疯就算了,把我也快逼疯了。” 文轩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方慕安,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凉。 方慕安的心突然就涩的不行,康时年痛苦时也常常会留给他这么一个侧脸,他每次只是看着,就会难过的丢盔卸甲。 两人回到南风馆时,宋洛和青莲君已等候多时。 青莲君亲自把宋洛送出门口,帮他撑了伞,嘱咐他注意身体。 二人依依不舍,都是一脸的愁色。 方慕安更笃定了青莲君就是男主的猜想。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闹市的摊子渐渐收了,三个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方慕安作为一个尽职的书童,特别跟在后头给宋洛和文轩打伞。 单看背影,这两人倒很像是一幅画。 文轩时不时回头看方慕安一眼,只是对他笑,也不说话,方慕安不是看天就是看脚,能避就避。 文轩逗弄了方慕安几次都无果,只好收心对宋洛问一句,“刚才跟着老师去拜访青莲君的,是皇上?” 宋洛默默点头。 文轩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跟着方慕安跑出来,今晚他错过的事,兴许来日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皇上见青莲君,是为了请他占卜天象?” 宋洛依旧只是点头。 文轩有些气闷,半晌方才长叹一声,“王爷托我的事,今天没有做成,来日恐怕还要再登门拜访一次。” 宋洛这才开口,“文兄要问的事,我已请辅仁哥哥算过了,他只算出了一个西,一个山,一个道,要是我猜的不错,孟老师人大概在西琳蜀州的山中修行。” 文轩“哦?”了一声,“只凭西,山,道,三个字,你就这般笃定?” 宋洛皱着眉摇摇头,“我也是妄自猜测。王爷找了孟老师这些年都一无所获,想必他人已不在南瑜。” 打哪又冒出来一个孟老师。 方慕安根本就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也没什么动力一探究竟。 宋洛和文轩说完这几句也不再多说了,三个人一路沉默回学馆。 都这个时辰了,还有十来个学生没睡,坐在一桌喝酒行酒令,大家看到宋洛和文轩回来,又生拉两人喝了几杯。 宋洛文轩推辞不得,回房换了衣服,下楼跟众人热闹了一番,席间有学生喝多了几杯,头脑一热拿宋洛调侃,“人都说金科状元非宋兄莫属,却不知宋兄若真高中,做的是谁家的官?” 文轩笑着站起身,走过去为问话的士子斟了一杯酒,“黄兄喝多了。” 宋洛不顾文轩的解围,笑着迎难而上,“在下听不懂黄兄说的话。” “宋兄是冀州第一才子,仰仗冀王殿下多年的恩惠礼遇,心中对冀王殿下感恩至深,多过感念皇恩浩荡,也是有的。” 席间也有其他几个学生提醒黄生说话太直白。 宋洛倒不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冀王也是我南瑜的臣民,皇上的臣子,我感念冀王的恩德,就是感念皇上的恩德。” 宋洛的回答中规中矩,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 十年前皇子间夺嫡争位,血染京城的事的一桩桩事,天下人虽不敢言,心里却未必不想。自从新皇登基,朝野内外就频频流出冀王蠢蠢欲动的传言。 文轩轻咳了一声,“时辰不早,大家都散了吧。” 黄生却不依不饶,“来日若有变故,宋兄是忠皇上,还是忠冀王?” 一桌人都吓傻了不敢说话,文轩脸上已有愠意,“黄兄是酒后失言,还是在暗指冀王有意谋反?” 谋反二字是天大的禁忌,满桌人都禁不住倒抽冷气。 宋洛自饮了一杯,眼皮都不抬就答了句,“何为忠?竭尽心力以任其事、服其职曰忠,宋某来日若有幸深居庙堂,必定忠于职守,尽己心力以奉公。” 文轩拿眼直直看着宋洛,他回答黄生的话虽句句敷衍,却句句都藏着深意,不像是应对人家的无理取闹,倒像是有意说给他听。 有头脑还清楚的士子把人都散了,各扶醉酒的回房。 宋洛理理衣衫也上楼,进门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文轩一眼。 方慕安也要跟着进去,文轩却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我想借你来暖床。” 那耍流氓的小眼神又出现了,方慕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人当街都敢拉着他做少儿不宜的事,把他拐到屋里还指不定怎么丧心病狂呢。 宋洛本来都走进房门了,听到文轩的话又抬腿走了出来,看看一脸期待的文轩,再看看斜眉歪眼的方慕安,刚要开口,就被方慕安一把推进房里。 方慕安随后跟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门给插了,“文公子早些休息吧,别熬夜熬坏了身子。” 宋洛摇头笑笑,顾自宽衣洗脸。 方慕安在门口又听了好一会,文轩好像还站在外面。 宋洛洗漱完毕,也不管方慕安,把房里的灯吹灭,上床睡觉。 文轩自觉无望,这才慢悠悠回房。 方慕安摸黑走到床边,大略脱了外衣爬进被窝。 两个人好半天都不说话,可方慕安知道宋洛没睡着,“少爷,今天见到的白公子,是你的心上人吗?” 宋洛被问的吐槽无力,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可一气之下还是反问了一句,“眼中染墨,却污蔑世事皆黑。为什么在你眼里,男人之间都是这种关系?” 第31章 书童伤不起13 冬天一过,就是会试,九天考试下来,宋洛大病了一场,一开始只是寻常风寒,熬了几天竟日益危重。 文轩把文京城能请的名医都请了个遍,药也灌了不少,宋洛的病情却不见起色。 方慕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小少爷身体素质也太差了,病来如山倒的让人措手不及,吃的饭越来越少,喝的药越来越多,发着高烧还拿着本书看来看去,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方慕安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太死,生怕宋洛在人不知的时候就过去了,每每要听他几声咳嗽才安心,一夜间起来几次帮他掖被角换汤婆。 宋洛的病也惊动了文京城的一众亲朋好友,韩泽大人着便装来看过一次,段老夫人也遣人时时来关照,三月三,文京中人都出门踏青,青莲君带了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特别来看望宋洛。 青莲君为了不引人注目,衣着很是低调,他身边的青年却锦衣华服,富家公子的打扮。 文轩在楼下请二人喝茶,青莲君指着身边的朋友对文轩笑道,“这一位是袁老爷家的三公子,自幼学医,对偏方杂术颇有些钻研,我特别请他来给弘毅瞧一瞧。” 文轩上下打量了袁三公子,见他也是儒生打扮,就对他行礼,“在下文轩。” 袁三公子忙回一礼,“久仰久仰,在下袁信。” “袁兄也在学里?” 袁信脸上稍稍露出羞惭颜色,“在下读书不精,家父为我捐了一个监生,如今混在国子监读书。” 文轩点点头,笑着看了一眼青莲君,带二人上楼。 宋洛几日前已卧床不起,为了见客,还特别洗了脸换了衣服。 青莲君一见宋洛的病态就傻了,“接到文公子书信时,我还以为你只是寻常风寒,怎么才考一场试,人就虚弱成这样?” 宋洛对青莲君欠一欠头当行礼,“辅仁哥哥。” 青莲君带袁信走到宋洛床前,“这一位是总商袁老爷家的三公子,颇通医术,我请来给你瞧瞧。” 袁信见到宋洛就皱了眉头,望闻问切之后又是一阵兴叹,“宋兄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事,还是有心结解不开?” 文轩在一旁冷笑,“这些日子看过的大夫说的都大同小异,药也吃了,汤也喝了,他自己不学着开解自己,我们这些旁人也无能为力。” 青莲君一阵心酸,看着宋洛也不说话,宋洛哀戚戚地回看他,两人对视半晌,皆是一声长叹。 方慕安旁观者清,宋洛与白青的互动不像被棒打鸳鸯的有情人,彼此的纠结大概也与儿女情长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才烦闷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青莲君扭头对袁信问了句,“他这个病,三公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天气一天天暖了,宋兄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或是找二三知己一醉一谈,说不定心胸能开阔些。” 这算是提议用社交疗法治疗抑郁症? 方慕安倒觉得袁信说的法子挺有道理。 袁信看看青莲君,又看看宋洛,轻声说了句,“当然……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青莲君瞄一眼桌前陪坐的文轩,叹道,“心药远在天边,恐怕一时半会也取不到了。” 方慕安听得一头雾水,这几个人像是在说外语,他从一开始没有一句听得懂的。 文轩对方慕安笑了笑,叫他出去备茶,随后又把袁信请出去聊天。 房里就只剩宋洛与青莲君,两人独处了半个时辰,青莲君出门时,眼中依稀有泪。 文轩心里已经猜到了八分,嘴上却不说什么,好生将客人送走了。 方慕安回房查看宋洛,宋洛只是神色疲惫,倒不像哭过。 “少爷,你要吃饭吗?” “我又不饿,吃什么饭。” 还有力气回话,精神还好。 方慕安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少爷,今天大家都出去踏青了,我和文公子陪你出去走走?” 宋洛面上无喜无悲,看着方慕安轻哼道,“宋安,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的死活?” 废话,敢不在乎吗?积分全靠您老人家了,拜托您金榜高中,多福多寿,成为一代贤臣,同心爱之人天长地久。 方慕安把宋洛扶下床,给他找了个斗篷披了,宋洛听话地任凭他摆弄,一路被领出房门。 文轩原本坐在大堂喝茶,见宋洛和方慕安下楼,忙起身迎上去,“宋兄还病着就要出门?” 方慕安瞟文轩一眼,“袁公子说的对,少爷闷在房里这些天,该出去走走。文公子也穿件外衣,跟我们一同去逛。” 文轩站在楼梯口想了想,“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这是什么套路? 宋洛也有点惊诧,对文轩施一礼,带方慕安出门。 两人才走出两条街,方慕安就傻眼了,“少爷,你想去哪玩?” 宋洛哭笑不得,“你把我硬拖出门,又不知去哪,那我们怎么办?” “出城踏青?再不就雇一艘船游河?” 宋洛整个人懒懒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你做主吧。” 两个人跟着人潮漫无目的地走,方慕安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宋洛,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问了句,“少爷,你到底因为什么郁闷成这样?” 宋洛并不看他,“明知会后悔,有些事却不得不去做,人生在世,有些纠结是免不了的,就像当初,我对你下杀手。 他说这话时口气阴森森的,说的方慕安脊背都发冷,“少爷,你不会还想杀我吧?” “要是还想杀你我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宋洛说完这句,竟然还笑了一声,“现在也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天天像个傻子似的,也挺有趣的。” 方慕安被嘲讽的一头冷汗,“少爷,你和文公子每日嘀嘀咕咕,我却什么事都蒙在鼓里,你们觉得有趣,我可不觉得有趣,我觉得憋屈。” 宋洛笑着望了方慕安一眼,小眼珠黑溜溜的,说不出的漂亮,“难得糊涂,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方慕安仰天一叹,“不带这样的,我怎么说也是个影卫,跟了你这么久还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太不敬业了。” 宋洛被他逗乐了,“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知道什么就问出来吧,能告诉你的我就告诉你。” 方慕安想问的可多了去了。 冀王和皇上是怎么回事? 青莲君又是谁? 文轩说他是南瑜第一刺客,怎么还一边考举人求功名? 宋洛的失之交臂出场了没有,到底是什么人? 他来之后听了不少传言,大家虽然都存着八卦之心,却碍着忌讳不敢多说冀王的事。 宋洛说他和白公子家是世交,可他们两个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宋洛这些年没出过冀州,他与白青的交情往上找也只能定位成发小了。 方慕安正要发问,就被前头一阵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月老庙前一群人拉拉扯扯,一个小厮打扮的正扯着一个破落书生,叫嚷书生偷了他家公子的东西。 人群里也有闹说去官府的,也有劝放人的,那丢了东西的公子却只是抱臂站在一边。 宋洛本来不愿意凑这种热闹,偏巧他无意中看见了小厮拉扯书生交出的赃物,天下一双的麒麟玉佩。 “宋安,制住那书生,把他手里的玉佩夺回来交给原主。” 方慕安人还在状况外,“少爷,你怎么知道那小个子娘娘腔是原主。” “别废话,快去。” 方慕安只有遵照执行,那被夺了玉佩的书生鬼吼鬼叫,宋洛上前对书生笑道,“看兄台的打扮,也不像以窃为生的惯犯,扭到官府,吃亏的是你,在下这里有二两银子,你先拿去花用吧。”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拿着钱跑走了,“少爷,你对待个贼还这么烂好心?” 宋洛叹道,“要不是穷到吃不上饭,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宋洛话还没说完,方慕安身后就挨了一拍,拍他的正是娘炮公子的跟班。 “小哥,玉佩能物归原主了吗?” 这嚣张态度也是醉了。 方慕安看一眼宋洛,等宋洛首肯,他才把玉佩递给小厮。 娘炮失主隔空对宋洛点了个头当道谢,宋洛架势十足地朝人家鞠了一躬,带着方慕安快步走了。 走出人群方慕安才敢问,“少爷怎么对人毕恭毕敬?” “那是皇上的妹妹,敏德公主。” “你怎么知道?” “她被偷的麒麟玉佩,我义兄段鸿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怪不得那小公子和他小厮看起来脂粉气那么重,原来是两个女人,大约是为了过情人节才偷跑出宫的。 “少爷,要是来日你金榜题名,皇上让你娶公主,你娶吗?” 宋洛显然没想到方慕安会问这么一句,冷笑着回了一句,“皇室待嫁的公主就只剩敏德一人,她又一早就许给了段鸿将军,哪里轮得到我。” 怎么听这语气,轮不到他他还挺不甘。 第32章 书童伤不起14 宋洛与方慕安在外头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去了,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运动量就把宋公子累的够呛,一回房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房里面安静的过了分,有一个人坐在桌前,看影子似乎又不是方慕安。 宋洛脑子里只是闪过一个猜想,他的心就痛的像被人用刀割一样。 冀王…… 真的是冀王殿下? 宋洛撑着胳膊坐起身,桌前的人起身走到床边扶住他,“弘毅,躺着吧。” 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宋洛就受不了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王爷……” 冀王长叹一声,默默坐到床边,等宋洛哭够了,才淡淡劝了一句,“弘毅,身子是自己的,何必纠结至此?我知道你一直都有主见,不愿被别人左右,你我相处这些年,我也从不敢强求你。” 宋洛一时间又泣不成声,“王爷对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宋卓百死不得回报,若有一日我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父亲……” “人各有志……你年纪虽小,却是我身边少有的明白人,我在你眼里一直都不是值得为之生死的明主,千金易得,人心难求,这事在我不在你。” “王爷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你已见过皇上了吧,我从前就说你看人极准,想来是他身上有我没有的德行……” 宋洛沉默许久,才幽幽说了一句,“皇上……很像十年之前的王爷。” 冀王闻言忍不住苦笑,“你那时候那么小,亏你还记得。我自己都忘了十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但愿皇上比当年的我狠的下心,否则免不了要任人鱼肉。” 两人在房中轻声私语,文轩倚在门外站岗,方慕安身上背了个包袱,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傍晚时分,方慕安就被文轩使唤去韩泽大人的府上取东西,压根不知道学馆里来了贵客。 文轩怕他出声扰人,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自己房里。 方慕安被劫持的措手不及,文轩好久没对他动武了,这些日子他本来已经放松警惕,没想到那该死的竟然又来霸王硬上弓这一招。 一进门,两个人就在狭窄的空间里激情对打,打着打着就变了味道。 文轩一开始只打算拦住方慕安,免得他和冀王见面,结果把人制服之后,他又忍不住动起了花花心肠,故技重施地把方慕安制服在床上。 方慕安技不如人,又不好意思大呼求救,只能动动嘴皮子骂几句。 文轩坐在他身边笑个没完,一会捏捏他鼻子,一会弯下身子亲亲他的嘴,时不时还耀武扬威,“我这个身子真是太好用了。” 方慕安被调戏的全身难过,“文公子,你就别捉弄我了,我还急着去看我家少爷。” 文轩轻声一笑,“你让我放开你也行,有个条件。” “啥条件?” “你……强迫我一次。” 二十四道天雷都劈不出的惊悚。 方慕安只觉槽多无口,“文公子,当初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大场景,以至于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文轩迷茫,“什么叫当初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大场景?” 方慕安咦了一声,“你三番两次要我强迫你,难道不是因为当初你看到我……没失忆之前的我强迫我家少爷的情景吗?” 从前的宋安到底猛到什么地步,居然让文公子一见就如此的不能忘怀。 文轩这才明白方慕安的所指,趴在他身上呵呵地笑,“你呀。” 我什么我! 你才是变态的那一个吧。 方慕安把白眼翻了两番,“何况,你求我强迫你,我就算依照执行了,还能算是强迫吗?顶多算play吧。” 文轩摇摇头也不说话了,翻身躺到方慕安的旁边挺尸。 他嘴角明明还带着笑意,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悲凉,方慕安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激动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文轩听到门外的响动之后,翻身下地出门,动作一气呵成,潇洒的无与伦比。 方慕安也不禁点着下巴在心里赞叹“高手!” 文轩迎上从宋洛房里出来的冀王,“王爷连夜回冀州?” “京城不宜久留。”冀王披上斗篷帽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考试考得如何?” “一塌糊涂。” “也好,行动方便些,只是委屈你。” “王爷言重。” 二人寒暄几句,文轩与冀州会馆的几位高手将冀王与冀王府的影卫一路送出城,城外早有人准备日行三千的良驹。 冀王遣开众人,对文轩笑道,“我这一来一去如此匆匆,也来不及同你好好说上一回话。” “王爷有什么吩咐派人告诉我就是。”文轩对冀王一拜,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宋洛怎么处置?” 冀王一声长叹,“宋洛会生这一场病,可见他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来这一趟,一是看在他已故的父兄面上,二是顾念我和他近十年的情谊。良禽择木而栖,当年他父亲选择我,而今他放弃我,都是个人的选择。此一番我解了他的心结,也还了欠他宋家的情债。来日之事,免不了要从头算起。” 文轩心里明白,一一点头应了,“在下还有一事禀报。” 冀王已猜到了是什么事,“白青卜算出了孟陌的所在?” “之前给王爷的书信上,我已写明了‘西,山,道’这三个字,宋洛笃定孟先生在西林蜀州的山中隐居修行。” 冀王笑了笑,“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已派人去寻他了。” 文轩对冀王行个大拜礼,“盼殿下得偿所愿,殿下一路小心。” 冀王也回了一礼,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人绝尘而去。 文轩连夜赶回学馆,一进房,就见方慕安还傻呆呆躺在床上,人已经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脸颊流出一条口水,也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真是猪一样的体质,死到临头了还不忘会周公。 文轩笑着把方慕安身上的穴道解了,又替他盖了被。 方慕安早起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身上的衣服也都还在。 文轩那小子悬崖勒马了? 再不就是那混球只萌被强迫的戏码。 真是无法被满足的恶趣味。 要是文轩碰到的是从前的宋安,说不定还能帮他满足愿望,可他倒霉碰到了穿越来的方慕安,被凌虐的愿望恐怕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方慕安揉着头回房,宋洛竟也不在房里。 那小少爷窝在房里这些日,怎么今天早起了? 方慕安换了衣服,下楼洗脸。 文轩和宋洛正坐在楼下吃早饭。 “小宋安,来喝碗状元粥啊。” 文轩笑眯眯的,好像昨天的play从来没有发生过。 宋洛的表情和缓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能吃得下早饭,看来饭量也恢复了一些。 方慕安脸也不洗了,走过来吃包子喝粥。 文轩和宋洛刚才还说着什么,方慕安来了之后就什么也不说了,一本正经地看他吃东西。 方慕安被看得浑身发毛,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一口一口吃的谨慎斯文。 他破天荒的餐桌礼仪反倒让宋洛和文轩笑了,宋洛正打算开口调侃方慕安,馆里的伙计就跑来禀报了一句,“宋公子,有人送东西给你。” 方慕安也想到了什么,“韩大人送给少爷的策论在文公子房里。” 宋洛笑着看了一眼文轩,“我一会取来先看,我看完文兄再看吧。” 文轩也笑,“我恐怕用不着了,你看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等的伙计焦心,“宋公子,送礼的人还在外面,要请进来吗?” “帖子呢?” “没有。” 文轩“哦?”了一声,“一大早就派人来,又不送帖子,自然不是段府,也不是冀州会馆,谁会无缘无故找上门送东西?” 宋洛也皱起眉头,“是大东西,还是小东西,送东西的人是要亲自送到我手上,还是派人去取了就成?” 伙计也有点为难,“看那人的意思,大概是得宋公子亲自去。” 宋洛看看好整以暇的文轩,起身往前堂会客,方慕安后头跟上。 等着的人不正是昨天月老庙前的小厮吗? 哦,不对,公主身边服侍的,大约是女扮男装的宫女吧。 敏德公主她老人家怎么找到宋洛住处的? 这年头,小民百姓真是一点*也没有了。 小宫女身后跟着几个带刀侍卫,气派大得很,见到宋洛也不拜,只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首饰盒递到他面前,“我家公子给你的谢礼。” 宋洛正要开口婉拒,小宫女却不给他机会,只把首饰盒硬塞到他怀里,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方慕安看了全程,看的目瞪口呆。 宋洛哭笑不得地打开首饰盒,里面不多不少,二两银子。 价值连城的宝盒,装了二两碎银子当谢礼,方慕安禁不住摇头感叹,城会玩啊城会玩。 第33章 书童伤不起15 宋洛病的离奇,好的也离奇,杏榜一发,他不负众望,考在榜首。 文轩却名落孙山,众人都替他惋惜,他本人却不在意,每天该吃吃该睡睡,闲来逗逗方慕安。 方慕安被逗的苦不堪言,现在文公子对他的调戏已经不加掩饰,十有*还当着宋洛的面,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小动作是从不断的。 宋洛全心全意都投入会试的准备,方慕安吃瘪他只当没看见,放榜之后除了备考也不怎么出屋见人,一场复试,一场殿试,轻轻松松就应对了。 考中的贡生们松了一口气,买酒买肉托老板制备酒席,众人好吃好喝,大醉了一场;不日传胪大典,宋洛果然在一甲第一,直接封了翰林院修撰。 翌日皇上又赐恩荣宴,宴罢,新科进士被安排游园, 宋洛一开始还同榜眼探花在一起,三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御花园里的花比寻常百姓家的自然不同,宋洛一看就看入了迷,正出神,身后却有人叫了一声“状元郎!” 宋洛一转身,叫他的正是敏德公主。 敏德公主着宫装,一身绫罗,满头钗凤,白面红妆,比男装时更多了几分妩媚。 宋洛忙屈身下拜,“参见公主。” 敏德莞尔一笑,“你果然认得我是公主,既然你知道送你东西的是谁,怎么收了礼连个回话都没有?” 宋洛退后一步,躬身又一拜,“宋洛是无名小卒,又怎么敢冒然打扰公主。” 敏德公主也不纠结,转而笑道,“听说状元郎连中三元,从小就是冀州有名的才子?” “才子的称号,是世人谬赞,连中三元,是朝廷的恩典。” “状元郎何必谦虚,我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宋洛躬身再一拜,面上虽含笑,嘴上却不答话。 敏德公主眼看着他一拜一退,刻意拉开距离,心里难免气闷,“本宫年幼时,曾有一个伙伴,也同状元郎一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巧的是,他与你同姓。” 宋洛“哦?”了一声,“那公主的伙伴,现在如何了?” “他死了,他父亲犯了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宋洛一声叹息,“公主节哀。” 敏德公主盯着宋洛的脸,冷笑着问了句,“不知状元郎的表字……” 话音还未落,百步之外就有人唤了一声“敏德”。 叫人的是南瑜的天子,继位还不到一年的欧阳辰。 上次在南风馆,宋洛全程都躲在屏风后,传胪大典上又只是垂首听宣,他也不确定欧阳辰认不认得他是谁。 敏德与宋洛双双下拜,欧阳辰对宋洛说声平身,亲自上前扶起敏德,“你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听说皇兄下旨放新科进士们游园,我也来凑个热闹。” 欧阳辰脸上带着笑,话是对敏德说,一双眼却只看着宋洛,“进士们游园,你来凑什么热闹?” 敏德公主拉着欧阳辰的手摇了摇,“皇兄这是在怪我不讲礼数吗?我是听说状元郎出身冀州,才跑来打听段鸿将军的消息的。” 欧阳辰轻笑一声,“那你问出来没有?” “状元郎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皇兄你就过来了。” 宋洛在一旁听二人一来一往,只低着头装哑巴,可欧阳辰却突然转向他,“宋卿与段鸿将军可相识?” 话一问出,敏德公主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宋洛没想着隐瞒,“在下与段鸿将军志趣相投,结为异性兄弟。” 敏德啧啧,“啊?你是个文弱书生,段鸿是戍边将军,虽说你们都身处冀州,可一个在平城,一个在边关,他的年纪又比你大了十几岁,你们是怎么志趣相投的?” 宋洛看一眼欧阳辰,低头回道,“在下自幼蒙冀王殿下收留,段鸿将军自从几年前被派往冀州戍边,便是冀王府的常客。” 敏德公主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欧阳辰看向宋洛的眼神却隐含深意。 “敏德,去拜见母后吧,我有话要同宋卿说。” 欧阳辰一开口就用了不容拒绝的语气,敏德公主虽不情愿,也不敢抗旨,哀戚戚地看了一眼宋洛,转身走了。 宋洛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欧阳辰的相貌柔和的很,没有一点张狂暴戾之气,可还是很少有人敢与他对视。 “宋卿,你随我来。” 宋洛哪敢不去,在欧阳辰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路来到南书房。 欧阳辰把闲杂人等都屏退了,也不提给宋洛赐座,只让他跪着。 “从乡试,会试,到殿试,层层考卷批阅下来都是匿名,否则宋卿也绝走不到今日。” 宋洛俯首在地板上磕了一磕,“皇恩浩荡。” 态度谦卑恭谨,却又并非诚惶诚恐,欧阳辰眼中渐渐露出淡淡的笑意,“你抬起头。” 宋洛这才直起上半截身子。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欧阳辰才笑着调侃了一句,“朕听说,冀王要造反啊,宋卿难道不是九皇叔派来京城的奸细?” 宋洛眼都不眨,淡淡道,“冀王殿下的确是要造反,臣也的确是冀王殿下派来京城的奸细。” 欧阳辰原本是玩笑一句,他万万没料到宋洛会这么回答,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得十分滑稽。 “你说什么?” 宋洛云淡风轻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欧阳辰皱起眉头,眼中初现凌厉,“信口开河,诬陷亲王,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宋洛叩首,“臣所言句句是实。冀王存谋反之心,日已久矣,明报兵部的府兵人数,只有五万余人,实际却有十万;段鸿将军的边城守军,明报也是五万余人,编外的段家军人数却在十万人以上。” 冀王暗地里养兵买马的事虽然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却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抖落这些数字。 欧阳辰居高临下的望着宋洛,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九皇叔派你入京,就是要你同朕耀武扬威?” 宋洛神色泰然,简单到看不出情绪,“戍边藩王私养兵马,是革爵削藩的大罪,冀王殿下又怎么会吩咐臣下同皇上耀武扬威。” 欧阳辰不怒反笑,“依你所言,九皇叔手握重兵,谋划多年,他又预备什么时候向朕发难?” “若非北琼南下兵乱,先皇暴毙,此刻怕已是天下大乱。” “十年前父皇与九皇叔的恩怨……朕也知道一些。” 宋洛跪的膝盖隐隐作痛,只好用手撑在地上,“皇上于仓促之中继位,打乱了冀王殿下的计划,殿下虽心生游移,可若臣所料不假,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清君侧,夺天下。” 欧阳辰终于发话让宋洛起身,又随手赐座,“宋卿在冀王府这些年,九皇叔可曾亏待于你?” 宋洛本已坐到了座位上,听到这一句又跪了回去,“冀王殿下对臣恩重如山,从未亏待过臣。” “既然九皇叔对你恩重如山,你又为何在朕面前挑拨九皇叔意图谋反?你是何居心?” 宋洛抬头看一眼欧阳辰,“皇上继位时间尚短,但臣知道皇上是胸怀天下的仁慈明主,新皇初赦中变改税制的法令,乃忧国惠民的睿智良策。若皇上能与冀王殿下化干戈为玉帛,免我南瑜一场动荡,实乃万民之幸。” “我问你是何居心,你却顾左右而言他,巧言令色。你受了九皇叔多年恩惠,转念就对他倒戈相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宋洛脸上还带着笑,笑容里却含着隐隐的愁苦,“私臣不忠,忠臣不私。我相信皇上,就是相信十年之前的冀王。若论私情,冀王于我如父兄;若论私仇,我与皇上不共戴天;可君子行事,不该被一己的私情私仇左右。” “你站起来,让我细细看你。” 宋洛应言起身,任欧阳辰从头到脚地打量他,“臣犯了欺君之罪,但凭皇上处置。” 欧阳辰这才惊觉,“你是……你是宋大学士的老来得子,名叫宋卓的小神童?” 宋洛两眼酸涩,扑通又跪在地上,“当年是冀王殿下李代桃僵,救了臣的性命。” 欧阳辰心中一阵凄凉,“十年前宋家与白家的事……朕也甚为痛心,碍于先皇的颜面,你还暂时不能认祖归宗。” “皇上不追究臣的欺君之罪,臣已深感万幸。” “朕比你们几个小的大了几岁,不曾同你们一同读书玩耍,不如敏德同你们亲近……她刚才是不是也认出你,才特别来找你搭话的?” 宋洛明知隐瞒不过,索性就实言以告,“公主的确是怀疑我的身份,臣却还没有承认。” 欧阳辰走下龙椅,一直走到宋洛面前,“你说的话,我会找人一一验证,要是你的身份,你的奏报都属实,我不但不会追究你口出狂言之罪,还会赐你明司令的身份。” 第34章 书童伤不起16 恩荣宴后,每位进士都领了赏银,一甲三名的恩赐尤其丰厚。 宋洛与文轩商量,在官员聚集的街巷租了间干净雅致的院子,门口也题一笔“宋府”。 宋洛写文书聘文轩做幕宾,方慕安也从书童正式转行为杂役。翰林院的俸禄微薄,宋洛又不肯再接受冀州会馆的接济,家里除了日常用度,连厨子丫鬟也请不起。 结果厨子丫鬟的活都被方慕安给包办了。 他前世都是一个人住,厨艺还是勉强过的去的,可要他掌握铁锅煮米的火候,还是颇有难度的,好在文公子也会时时跑来帮忙,两个多月摸爬滚打,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房子大了,方慕安也有了自己的独屋,不用再跟两个难伺候的少爷挤在一起,他这一年来的时间都没怎么练功,个子从跟宋洛一样高拔到比宋洛高出半个头,连对付文轩时也更有底气。 文公子对方慕安的调戏照旧,且愈演愈烈,白日宋洛去上班养家,家里就剩下文轩和方慕安孤男寡男。 方慕安去买菜,文轩帮忙讨价还价;方慕安洗碗,文轩就洗菜,洗着洗着,就扔了菜跑来从后面抱着方慕安,方慕安被抱的次数多了,也渐渐麻木,明知挣扎无力,只好由着他折腾。 文轩把方慕安温水煮青蛙,两个人就连洗衣服也是一个洗一个漂;除了文公子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们几乎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要不是还有个电灯泡宋洛,方慕安简直要以为他在和文轩过日子。 天气一天天变暖,时间却像是停滞了。 宋洛在翰林院也过的风平浪静,自从那日南书房会面,他就再也没受过皇上的召见。 一个春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转眼就是乞巧节。 七夕本来就是个女孩子的节日,三个男人原本也没想着要过,上桌的饭菜还跟平常一样。 宋洛正埋怨方慕安把鸡蛋炒老了,大门外就响起了叫门声。 方慕安跟宋洛一来一往的拌嘴,谁也没听见门环响,还是文轩耳尖,笑着拍拍方慕安的头,“别斗嘴了,快去应门。” 方慕安这才听见门外的响动,“不会是段老夫人派人请少爷去过节吧?” 宋洛一个白眼翻天,“我又不求心灵手巧,过什么节。” 方慕安轻咳一声,斜眼看了看宋洛,又瞄了瞄好整以暇的文轩,“文公子倒是可以求一求,要是把缝缝补补的也学会了,家里有没有女人也无所谓。” 文轩眼睛一闪一闪的,“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胳膊肘磨破了都没人会缝,你手上功夫好,你学绝对比我学学得快。” 文轩听了这话有点失望,却还是忍不住笑个不停。 宋洛看不下去了,催促方慕安道,“快去开门啊,还没完没了的说闲话。” 方慕安小跑着去开大门,门一开,他就被外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晃了眼。 为首的金钗罗绮,一看就是土豪家的小姐。 方慕安一时有想流泪的冲动,他跟宋洛和文轩混了这几个月都混傻了,有多久没见到过百分之一百纯粹的大美女了,还一来就是两个。 身边没有女孩子的日子太久,他近来越看文轩越觉得耐看的受不了,一举手一投足都满是风情,就连文公子那些耍流氓的小动作,他也不觉得讨厌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再这么被文轩拐下去,就要拐不回来了。 莫非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呐喊,特别在乞巧节派来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拯救他的三观。 方慕安正眼冒红心地yy,小美女一开口就当头淋了他一盆凉水,“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盯着公主看。” 方慕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个彪形大汉踢了个窝心脚,悲催地滚在地上。 他倒下还没有一秒,文轩已经冲过来拍了始作俑者一掌,连带把公主也撞了个人仰马翻。 小宫女鬼吼鬼叫地喊“来人护驾”,明卫暗卫二十来人当场把文轩围了个水泄不通,方慕安爬起身扑扑身上的土,钻进包围圈对文轩说了句,“算了,都是误会。” 文轩轻哼一声,扭头看他一眼,“要不是你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会挨打吗?” 合着这小子不是气人打了他,是在气他看美女。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宋洛作为主人家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跑出来解围,对被众人搀扶起的公主行了个跪伏大礼,“公主恕罪,是我的家人不懂规矩,冲撞尊驾。” 小宫女还要说什么,被敏德公主一并阻拦了,挥手叫侍卫暗卫都退下,一边亲自上前扶起宋洛,“是我们有错在先,行事唐突了。” 文轩和方慕安也跪下对公主行礼,还没等人叫起身,他们就自己起来了。 敏德公主倒是不介意,小宫女却气的七窍生烟,正要开口训斥,就被敏德一个眼神吓退了。 侍卫们依照吩咐都留在门外,宋洛把敏德公主请进门,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径直走到桌前,把他的位子给霸占了。 宋洛吩咐方慕安上茶,方慕安好死赖活地烧水泡茶端上来;小宫女看看茶杯,撇嘴瞪他一眼,“你弄得不干净,我亲自去给公主泡茶。” 方慕安被挤兑的这叫一个酸爽,傻呆呆地站在那生气。 文轩却只是笑嘻嘻地看他吃瘪。 “站着干什么,带我去洗茶壶茶杯。” 小宫女一边推搡了一下方慕安,一边径直往外走,方慕安唉声叹气地走到头里给人带路。 死丫头一看见厨房就开启了吐槽模式,“宋大人好歹也是个官,竟然不说雇个厨娘料理家事,把事都交给你这么一个不知深浅的粗人。” 方慕安在一旁看着小宫女把茶壶茶杯洗的一遍又一遍,轻咳了一声反问了句,“姑娘是什么身份?” “什么我是什么身份,用你管。” 方慕安冷笑一声,“我只是不太明白,明明外头的那个是公主,怎么你一个跟班的小宫女比公主的脾气还大呢。” 小宫女受了嘲讽一时气愤,仰着脖子跟方慕安抢白一句,“公主未出宫时我就已经官至尚宫,如今她封了府,我也是公主府的六管事之一。” 小姑娘害臊起来还挺好玩的,一张脸通红的跟苹果一样,方慕安被逗得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好好好,你厉害,那您贵姓啊?” 小宫女没好气,“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 “有个名姓好称呼啊,我好知道该称呼你王管事还是李尚宫,显得尊敬一些嘛。” 方慕安话说的油里油气的,把小宫女说的也有点晕乎,就随口答了他一句,“姜。” 方慕安倚在门上拖了个长音,“哦,原来是姜管事,怪不得脾气这么大呢,人如其名的缘故。” 小宫女被他逗的七窍生烟,扭头狠狠白他一眼,“少跟我油腔滑调的,茶在哪?” “喏,就在你眼前。” “这?就这?你敢拿茶叶末子招待公主?” 方慕安耸耸肩,“没办法,家里穷没有好茶,我们宋大人平时也是喝这个。”一句说完,又偷偷摸摸凑到小宫女身边,“你家公主怎么知道我家大人的住处的?” 姜丫头理都不理他。 方慕安反倒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开启了连珠炮模式,“你家公主上回还送过我家大人首饰盒,是不是对我家大人有意思?” …… “你家公主不是定过亲了吗?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我家大人,她夫家不管吗?” …… “你家公主不会为了我家大人悔婚吧?” …… “你家公主几岁了?” 方慕安不停地叽叽喳喳,吵得小宫女听不下去了,“你给我闭嘴,公主的年纪也是你这等贱民能问的?” 方慕安切了一声,“我不能问公主,我能问你吧,你几岁了?许亲事了没有?是不是以后也要当公主的陪嫁,给段将军做小老婆?” “你!你胡说!” 小丫头被气得直跺脚,冲过来就拿小拳头捶他。 方慕安呵呵直笑,这些天都是文轩调戏他,他今天终于咸鱼翻身,也能逮住个人调戏调戏了。 这世上要是没有了女人,所有的钱就都没有了意义。 这句话果然说的没错。 方慕安神清气爽,一把就抓住了小宫女的拳头,“咱们都是当下人的,应该彼此关照才是,这么踩来踩去的有什么意思?” 姜丫头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不得不服了个软,“好了好了你厉害,放开我吧。” 再抓着人家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了,方慕安还不至于堕落到那种地步,这才笑着放了手。 小宫女的脸红的发烫,特别走开几步躲远了他,一边低着头嘟嘟囔囔,“那天你帮我们抢回玉佩时还很是英姿飒爽,怎么如今沦落到这么一副颓样。” 第35章 书童伤不起17 英姿飒爽? 他在女孩眼里也有英姿飒爽的时候吗? 方慕安又惊又喜,正想凑过去在同小宫女说笑一句,就被厨房门口一双冷冰冰的视线射的全身僵硬。 文轩负手立在门外,脸上的表情满是嘲讽,对方慕安冷笑道,“我还在想怎么泡个茶要泡那么久,原来是泡茶的人只顾着在一起说笑。” 小宫女脸上挂不住,对方慕安轻哼一声,端着茶盘出去了。 方慕安也有点尴尬,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莫名有种在外偷腥被老婆当场捉住的错觉。 好在文轩没多说什么,看了他几眼就转身回去了。 那小乌龟刚才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寒的让人手脚发麻。 方慕安在厨房转了几圈,磨蹭了一会还是回了前堂,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敏德公主,宋洛和文轩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眼神中的意味还各不相同。 敏德公主是笑眯眯的,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宋洛表情平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文轩手里把玩着一个空茶杯,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方慕安被几个人盯的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比他还不自在的是姜管事,那小丫头一看到他进来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 难道他被姜管事告了御状了? 至于罪名定的是调戏少女,还是猥亵少女,局势还不明朗。 敏德公主看看方慕安,弯着眼睛对宋洛笑道,“我的女侍,你的书童,谁能想到还有这一份姻缘。”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慕安被敏德公主的话给说懵了。 文轩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解释了一句,“公主的宫女看上你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念念不忘,乞巧节还特别做了香囊要送给你。” 啊? 谁看上他了? 姜管事? 不可能啊,那死丫头刚才还对他疾言厉色的,怎么一扭头就弄出个一见钟情的梗,做了香囊点名道姓地要送给他。 女孩子的心事你别猜,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事实胜于雄辩,宋洛用手点了点桌子上的一个红色的绣包,“姜尚宫给你的,你收起来吧。” 这都什么事! 文轩低着头一心一意地玩茶杯,连看都不看他。 方慕安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敏德公主,敏德公主笑着点点头,也连声催促他收起香囊。 公主一开口就是下旨吧,他不收也得收。 方慕安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走上前以雷霆闪电的速度把绣包拿了塞进怀里。 文轩干脆从椅子上站起身,推说头疼回房去了。 文轩走了好半天,方慕安的脑子还是空的,呆呆看着公主带来的食盒美酒,宋洛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 宋洛不得已只得提高了音量,“宋安,我和公主有话要说,你出去找姜尚宫说话吧。” 敏德公主还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句,“出去玩也行,早些回来就是了。” 哦买噶,还出去玩,玩出事了怎么办。 方慕安吓得径直躲回房间,哪里还敢出来。 宋洛望着方慕安仓皇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边拂过一个淡淡的笑容。 旁人都不在了,敏德公主终于有机会同宋洛说上几句私密话,“这些日子我送帖子请你,你为什么都视而不见?” 宋洛不看敏德公主,一双眼只望着院子,“在下并非公主的故人,公主又何必执着?” “辅仁哥哥的下落,我也已经查到了,你若不是弘毅,怎么会同他有交往?” 宋洛淡然一笑,“春闱前我曾登门拜访过青莲君,请他帮我求算前程。” 敏德公主长叹一声,“罢罢罢,你不承认也罢,你不去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 她这么说,宋洛反而无话可接,两人沉默了一会,敏德公主才又开口,“听说……段鸿是个断袖,这话是真是假?” 宋洛被问的一愣,好半天才有所反应,“公主说什么,我不懂。” 敏德公主哼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懂的,外头都传段鸿喜欢男人,是真的吗?” 宋洛被问到这种敏感问题,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大哥常年在军中,身边都是男子,会有乌七八糟的传言流出,也不奇怪。” 敏德公主却不肯轻易地被打发,“之前他之所以被家里遣到边关,也是因为这些传言吧,听说他身边还养着当年包下来的一群戏子。” 闲谈莫论人非,宋洛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时辰不早,公主殿下该回府了。” 一边说,一边竟真的站起身来送客。 敏德公主满心幽怨,“你不用赶我,我走就是了。皇兄已经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不日就会再密诏你,你自己先想好对策,不要御前失仪。” 宋洛对敏德躬身一拜,“多谢公主,我送公主出去。” 敏德公主唤了一声“姜儿”,一路出门上轿走了。 宋洛目送公主的车马出了巷口,才锁了大门,慢悠悠地回到堂中。 “宋安,收拾碗筷!” 方慕安在房里听到宋洛喊他,忙开了门冲到堂上,“少爷,我还没吃饭呢,收拾什么碗筷。”一边说,一边坐下来吃公主带来的好东西。 宋洛原本是想回房的,看到方慕安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又坐回到椅子上,挑着眉毛问了句,“你看上公主的侍女了?” 方慕安眼都不抬,回问一句,“少爷看上公主了?” 宋洛被噎了个正着,自觉话不投机,摇头长叹一声,“从前不言不语的你……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方慕安听到这才抬起眼皮,什么叫“从前不言不语的你”,难不成他说的是真正的宋安? 都被强拉上床这个那个了还怀念人家的好处呢,看来宋洛对宋安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宋洛摇着头回房,方慕安吃了饭,默默收碗,从前这些工作都是文轩跟他一起做的,可那小子今天抽了风,晚饭好像都没吃几口。 宋洛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拿了个海碗给文轩留了一碗剩饭,一边又擦了桌摆了凳,端着盆到厨房洗碗。 洗着洗着,后背就热了起来,他正疑惑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一回头,就看见文轩正站在厨房门口直直看着他。 方慕安擦擦手站起身,“给你留饭了,在灶台上呢。” 文轩动也不动,就那么站着,眼神要吓死个人了。 方慕安碰了个软钉子,也不上赶子了,坐回板凳上继续洗碗,洗着洗着,文轩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把方慕安吓得汗毛倒竖,生怕他又突然抽风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好在最后文轩也只是搬了另一个凳子坐到他身边帮他洗碗。 两个人默默洗了碗,方慕安把洗碗水倒了,同文轩道了声晚安,准备回房。 文轩一路跟着他走到他房门前。 这又是闹哪一出? 方慕安忍不住回头对文轩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文轩脸上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喜欢女孩子?” “废话。” “你喜欢公主的侍女?” 一个两个都魔障了,排着队问他这种问题。 方慕安甩掉脸上的黑线,“拜托,算上今天,我就见过那小丫头三面,头两回她还是穿男装,我就是种马,你也得给我点合理的反应时间啊,怎么可能说喜欢就喜欢。” 文轩冷笑一声,显然对方慕安的说辞不买账,“那你刚才为什么跟人家嬉皮笑脸的?” “我看小姑娘趾高气昂的,就想着要逗逗她,怎么算是嬉皮笑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都不懂?” 方慕安气得头冒青烟,“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就授受亲,你自己站歪了队非要拉我一起干甚。” 情急之下,措辞显然有些激烈,方慕安说完上句话就后悔了;文轩果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小眼神里的哀怨像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戳着方慕安的心。 完了完了…… 他越来越不正常了,如今竟也开始对文轩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 方慕安咬咬牙,一阵纠结;文轩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我比女人,到底差在哪?” “你不能生孩子。” 方慕安答这一句完全是自然反应;文轩闻言再不纠结,一边笑,一边转身往东厢走,“过了两辈子,你的借口都不换样。” 这一句是小声说的,方慕安也没听清,可他却鬼使神差地追上去拉住文轩,“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你的好处也多了去了。” 文轩停了脚步,“哦?我有什么好处?” “长相俊美,器宇不凡,武功高强,笑容迷人……” “什么?你说我什么?” 文轩一双眼都笑弯了,方慕安却有点发蒙,“我说你什么了?” “你说我笑容迷人。” 文轩一边笑,一边故意拖长音重复了一句。 方慕安只能装糊涂,“啊?我说了吗?我随口说的,我语文不好,知道的成语就那么几个,用词不当也是有的。” “笑容迷人不是成语。” “哦,不是成语啊,哈哈,哈哈哈。” 文轩可不陪他打哈哈,“你真的觉得我笑容迷人吗?” 方慕安被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看的受不了,不知怎的就说了实话,“你笑着看人的时候,是挺迷人的,你要是把对付我的那一套拿去对付公主,还有宋洛什么事啊。” 文轩走过来掐了掐方慕安的脸,“你又胡说八道了,对付你的那一套我只留着对付你,不会用在别人身上。” 方慕安脸上像烧了一把火,是他不正常了,绝对是他不正常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文轩的话听在耳朵里像甜言蜜语。 文轩笑眯眯地看着方慕安,把他看得晕晕乎乎的,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脸凑过来吻他。 天坑的是,他不但不想跑,心里还有些激动。 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文轩虽然离他很近,却没有半点要主动的意思,方慕安盯着那两边近在咫尺的唇,有冲动就那么吻上去。 他还记得文轩的味道,像酒一样又烈又引人犯罪。 不能被诱惑…… 连康时年都没本事掰弯他,别人更没戏,方慕安在嘴唇触到文轩的前一秒找回理智,转身跑了。 文轩望着方慕安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明。 这件小插曲的后果就是,方慕安一夜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凌晨时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院子里的倒霉鸟叫给吵醒了。 宋洛早睡早起,隔着窗子看树枝上落着的花喜鹊,一时神清气爽。 晚些时候,他果然被皇上召见。 欧阳辰也不说废话,“暗堂已将你的事查清楚了。” 宋洛跪地叩首,“皇上明鉴。” 欧阳辰看着五体投地的宋洛,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背叛冀王,你将来不会后悔吗?” 宋洛满心从容,“臣心动摇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 欧阳辰握着龙椅扶手,轻声说了一句“好”,“这个局一旦开始,你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朕赐你明司令,从此以后你是真的拜到你恩师名下了。” “遵旨。” “冀王手下的兵马人数,朕已派人查清了,与你说的出入不大,想消无声息地除掉冀王的势力,显然是不可能了,不管之后朝廷有何举动,都注定会打草惊蛇,所以这第一击至关重要。宋卿有何谋策?” 宋洛抿抿嘴唇,“想拔掉冀王的兵马,就要先拔掉段鸿,段鸿是冀王一臂,又是段家军的军心所向,压制了段家军,冀王就不会有底气立即起事。” 欧阳辰笑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晓,可段鸿不止是冀王心腹,他也是戍边守将,这些年要不是段鸿在边关镇守,南瑜的天下也不会如此安稳。” 宋洛摇头道,“镇守边关的不止是段鸿,也是冀王,这十年来冀王能在先皇手里安身立命,一来,是先皇忌惮冀州的兵马,二来,若冀州没有冀王,北琼铁骑早已长驱直入。” 欧阳辰从龙椅上站起身,踱步到宋洛面前,“冀王手上有二十几万兵马,军饷十分可观,冀州不如江南这么富庶,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钱饷养这些兵马?” “两淮四大盐商有两位都是冀王的人。” 欧阳维连声冷笑,“九皇叔居然把手伸到了两淮,要是朕猜得不错,宋卿也不知为九皇叔做事的是哪两个人吧?” “臣的确不知道,这一趟进京,臣只是幌子,真正在京中串联联络,拜访官员,搜集消息的人,实则另有其人,臣斗胆揣测,文轩就是冀王的心腹无情。” “这个文轩,朕也派人详查了他的身份,却只能查到他举业上的痕迹,你当真确定他是南瑜第一杀手无情?” 宋洛摇头轻笑,“臣在冀王麾下只是无名小卒,所知也都是皮毛小事,要想查出京中与冀王串联的官员,以及那两位盐总商的身份,恐怕要从文轩身上下手。” “此话怎讲?” “文轩此番上京,为方便联络,大约要带一本官员的花名册,只要找到了名册,就有望铲除冀王在京中的势力。” 欧阳辰沉默半晌,淡淡道,“局势未明朗之前,先不要惹文轩生疑,宋卿先试着去找名册,我会派暗堂影卫从旁协助你。” 宋洛领旨出宫,回府的一路都忐忑不安。 文轩和方慕安摆好饭菜,只等宋洛换了朝服上桌。席间文轩已察觉宋洛面色有异,两个人却都不动声色。 上灯时分,宋洛将方慕安叫到房里,“我有一件性命相托的事要你做,你肯不肯?” 方慕安被宋洛严肃到死的语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少爷,别的都行,就是别叫我杀人,那个我真做不来。” “不是杀人,是叫你找一样东西。文公子身边有一本官员名册,大概是藏在他房中的隐秘处,每月初八一入夜,他都要悄悄去一趟冀州会馆,你趁他出门的时候到他房里帮我把名册找出来就行了。” 方慕安隐约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不止会影响文轩,也会损伤宋洛,“少爷要什么就直接跟文公子借,这么偷鸡摸狗的好吗?” 宋洛一双灿灿的黑眼珠望着方慕安,“当初你答应过我,把我当唯一的主子。” 方慕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稀里糊涂就应承下来。 一入夜,文轩的房门果然有响动,方慕安等人走了,悄悄潜进他房里,点了一盏微亮的油灯,翻箱倒柜找花名册。 柜子有锁,方慕安犹豫了好一会,还是下决心给撬了。 结果里面还有个上了锁的小匣子。 包裹的这么严实,要是没秘密鬼都不信。 一不做二不休,撬! 一打开盒子方慕安就傻眼了,花名册没找到,他却有了意外收获。 里面的蓝皮包袱怎么看怎么眼熟。 蓝皮包袱的四维空间袋里的东西他更眼熟。 这封皮打死他他都不会忘记。 一开始他丢的那本穿越指南。 怪不得当初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一早就被文轩这该死的给偷了。 方慕安正愤愤,紧关的房门就吱呀一声响。 门口站着一个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文轩! 方慕安慌了神,他刚才明明插门了,那门是怎么开的? 文轩不是去冀州会馆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又或者是人家压根就没走,只等着瓮中捉鳖抓他现行。 文轩走进房,对方慕安笑道,“这个时辰,你到我的房里来做什么?” 方慕安抖落着手里的穿越指南,“你还有脸说我,你干嘛偷我东西?” “偷你东西?什么东西是你的?” “就这个,穿越指南。” 文轩轻笑出声,“你确定那是你的?你翻开封皮看看,上面的名字是谁。” 方慕安抖着手翻开封皮,举灯一看,首页上的基本信息赫然写着: 穿越人:康时年。 穿越后身份:南瑜第一刺客无情。 穿越内任务:助冀王夺位。 穿越外任务:被方慕安强一次,还云晨一个天长地久。 方慕安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着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比雷劈还要难忍的震惊之后,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他淹没的痛觉。 方慕安一时伤心的无以复加,被耍弄和被欺骗的知觉如此真实,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失去了。 “文公子……或者我该叫你康时年……之前你对我做出的种种,就是为了引诱我上你一次,解了你的心结,还了你的债?” 文轩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目光却清冷的像尖刀□□方慕安的心,“你来我房间,到底要找什么?” “找冀王联络京中官员的花名册。” 宋洛不知何时也走到门口,“是我让他找的。” 文轩失声冷笑,“弘毅兄的一开局竟是要找官员和盐商的花名册,那你还真是失策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在纸上供人觊觎,你要想知道名单,就只能撬开我的脑袋了。” 宋洛半晌都默然不语,方慕安人还处在呆傻状态,杵在房中不知该走该留。 眨眼的功夫,宋洛已冲到文轩跟前,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短剑,直刺向文轩心口。 方慕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脚下却动也不能动。 宋洛抢了先机,一把剑却只插了三寸,就被文轩夺手抢去。 血从文轩胸口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衣襟,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变色,“我本不想对弘毅兄出手,可王爷吩咐,你若无为,便放任你,若是你有所动作,就要我当场取了你的性命。” 话音刚落,剑锋直指宋洛,方慕安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用身子挡下文轩的杀手。 比上一回用枪自裁,挨刀子的滋味显然要差评一百倍,钝痛从手指蔓延到脚趾,生命一点点流逝成空。 宋洛惊得紧紧抓着方慕安,文轩的一张脸也白的像纸。 方慕安拉着文轩的手,“康时年,求你饶了宋洛一条性命。” 文轩还没来得及回话,院子里就冲进来几个包的像黑粽子似的暗卫,直取文轩。 方慕安躺在宋洛怀里,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也没有力气再担心别人的死活,“少爷……你自己好好保重,一定要长命百岁,位极人臣。” 第36章 番外宋洛VS宋安 宋洛第一次见到宋安的时候,他还叫宋卓。 宋安也不叫宋安。 他们在一起时,都只有六岁。 年纪相同的两个人,命运却如此不同,宋白两家罹难灭门,宋洛被冀王所救,秘密带到冀州抚养教导。 三月之后,宋安入府。 宋安也是被冀王所救,可他只是平民遗孤,地位同宋洛天差地别。 冀王给不满六岁的宋安两个选择,或被送到农家收养,或留在王府为主人赴汤蹈火。 宋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 十年之后,他濒死的一刻,脑子里也曾闪过好奇的念头,如果当初他做的是完全不同的选择,他的人生又会如何。 宋安刚入影卫的时候,学武的天分不算高,是学生里资质最差的一个,可他的勤奋无人能敌,入府不到三月,就把长短拳打的流畅自如。 不止教他的师父认定他是个可造之材,得知他进展的冀王殿下也对他刮目相看,亲赐名“无安”。 王府里的影卫只有受到主子的认可,才可取“无”字为名, 从一开始,宋安看重的就是冀王身边影卫无情的位置,可惜他的梦才做了半年,就毁于现实,他被宋洛选作书童,名字从无安改成宋安。 冀王把与宋洛同龄的孩子叫到一起,让宋洛自己选跟从他服侍的仆役。 下面都是半大的孩子,迫于冀王殿下的压迫,没人敢抬头看宋洛,宋安一开始也不敢,可他趁人不注意偷瞧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让他移不开眼的不是宋洛,而是看着宋洛的冀王殿下。 宋安之前从不敢想,那个高高在上让人遥不可及的人,居然也会对一个人露出如此温柔宠纵的笑容。 直到冀王的亲随斥责他大胆,宋安才颤颤回神。 宋洛看向宋安的目光尽是玩味,笑着对他伸出的食指,“就他的眼睛最漂亮,要他吧。” 因为宋洛的一句话,宋安的世界轰然崩塌,从那以后,他成了宋洛的书童,再也没办法像他最初所期盼的,呆在他最憧憬仰慕的那个人身边。 两个人自从定了主仆身份,吃住就都在一起,宋洛却从来不会主动同宋安说话,更别说像六岁的孩子一样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 宋洛读书,宋安学武,即便共处一室,也从来都是各做各的,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永远没办法理解对方的世界。 他们只在一个地方和谐。 床上。 宋安常常做恶梦,一梦就梦到他出生的那个村落,无辜惨死的父母兄弟,还有那一日北琼骑兵烧杀抢掠时,漫天的大火。 他无数次无数次地看到身穿银甲的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四周都是厮杀叫喊,他听不清楚他的恩人说了什么,每当他想要抓住什么,他就会一身冷汗地惊醒。 宋安每次做这个梦,睡在他身边的宋洛也会第一时间转醒,坐起身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宋洛对他从来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有在他被噩梦折磨时,他才会卸掉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冰冷面具,用最大限度的容忍安抚他。 宋安对宋洛的温柔一直心存感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宋洛安慰的不是他,他是在借着安慰他来安慰自己。 原来,天之骄子的宋洛居然和他同病相怜…… 原来,被冀王视若珍宝的少爷居然是那种身世…… 他们在一起的前几年,虽然算不上惺惺相惜,却也勉强相安无事,君子之交淡如水,得偶尔相互扶持。 宋安十岁那年,杀了第一只活物,十三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 段家军俘获的北琼战俘,都会送来冀王府做训练影卫的活靶,俘虏在决斗中打赢影卫,便还有一线生机,若不幸输了,就只能被当成血祭的工具。 从未沾过人血的少年影卫很少能在第一次比试中就毫不犹豫地取人性命,宋安却做到了。 他在看到对手的那一刻,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有他故去的父母亲人,凭本能使剑刺穿那人身体的时候,他连片刻都没有迟疑。 连一手训练宋安的师父都忍不住惊奇,从前连杀只兔子都要困顿迟疑的少年,为什么会连眼都不眨就消掉了一条人命。 看台上,只有冀王露出意味不明的一抹轻笑。 之后的三年,甚至直到他死的那一刻,宋安每每闭上眼,看到的都是冀王殿下的这个笑容。 杀人的当晚,宋安又做了困扰过他无数次的那个噩梦,与从前不同的是,对他伸出手的那个人终于变得清晰,对着他时,露出的就是白日里那个惊魂摄魄的笑容。 宋安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冲破牢笼,初初悸动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猛烈的让人无所适从。 宋安惊醒时,宋洛也醒了,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宋安濡湿的亵裤。 宋洛知道那是什么…… “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吧?” 宋安还未从震惊中平复下来,胸口闷的像溺水一样无法呼吸,全身也被汗水浸透,耳边是久久挥之不去的轰鸣。 宋洛失声冷笑,“你拿镜子照照你的脸……*都写在上面,真是难看至极。” 宋安咬破嘴唇,好不容易才止住耳鸣,对宋洛的话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少爷……说什么?” 宋洛当宋安装糊涂,“你不用在我面前遮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肮脏心思。你不但喜欢男人,还喜欢上了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人,真是可怜又可悲。” 宋洛说的每一个字都尖利的像刀,宋安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宋洛在比他更早的时候就看透了他的心,猜到了他的秘密。 宋洛对着脸色苍白的宋安冷哼两声,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嘲讽,“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劝你早些醒悟,免得自取其辱。” 宋安的脸由白转红,“你胡说八道,我没有喜欢男人……” 这种虚弱无力的解释,连骗他自己都没办法。 “既然你不承认你对殿下抱有私心,何不对天发誓你清白坦荡,誓曰若所说之言如有不实,父母在地下不得安宁。” 这么阴险毒辣的话,宋安怎么说得出口,好半天都愣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从前只觉得宋洛清冷,眼前的宋洛却让人恐惧。 宋洛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你要是想活着,想活的好好的,就要学会把心事藏到肚子里,别留一分在面上;要是你的龌龊心思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你的小命就会不保,你懂不懂?” 宋安不懂。 可他鬼使神差地依照宋洛说的去做了。 从此以后,宋洛多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书童,影卫中多了一个面瘫如泥的杀手。 宋安渐渐明白世事,明白他心里对上位的那个人抱着的是何等见不得人的感情,明白他期望对那个人做的事,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有违天理。 好在知道他秘密的只有宋洛,从他失控的那一晚,那小少爷就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羞辱。 他们的关系从十三岁的那一年开始崩坏,每过一日,就越发两看生厌。 宋安从一开始的羡慕宋洛,变成疯狂地嫉妒宋洛,嫉妒他能如此靠近他憧憬爱慕的那个人,嫉妒他能那么轻易地就得到他的和颜悦色。 宋洛也恨宋安…… 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恨,知道他的秘密之后,更加恨,恨不得他死。 宋安杀第九个人的那一晚,借着醉意把宋洛强压上床。宋洛越是挣扎,他越是兴奋,宋洛越是惊恐,他越是满足,这些年来视他为蝼蚁贱奴的尊贵血统,在他身下惊喘哭泣,几番失控。 他们得到了对方的第一次,却彻底毁掉了原本就薄如蝉翼的脆弱关系,从此以后,变成真正的势不两立。 宋安爱上了宋洛的身体,疯狂地沉迷于肉玉的快乐,一开始明明只是占有征服,在极度的欢愉之下,也会萌生一些错意。 宋洛对宋安的杀心由来已久,宋安却无所畏惧,从离开冀州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冀王殿下交给他一个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他在宋洛生出异心的那一刻,将人彻底铲除。 宋洛对宋安下杀手时,宋安不是没机会阻止,也不是不能反客为主将他毙命,可他最终还是不忍。 血从头顶流下来,宋安闭上眼,又睁开…… 他不想闭上眼,因为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他爱的人。 所以他死都不会闭上眼,最后的最后,他要看着宋洛。 那个倒霉的宋洛,偏执的宋洛,隐忍的宋洛,阴狠的宋洛…… 宋洛在宋安眼中看到了自己。 过了这些年,他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他自己。 宋洛轻轻对他诉说了隐藏在心底十年的一个秘密。 宋安虽死不瞑目,却含笑而亡,他到死也不后悔十年前做出的那个选择。 第37章 戏子有话说1 方慕安一睁眼,人已经回到了时空列车上,列车的目的地,赫然写着时空管理局。 蓝皮包袱已经自动挂到他身上,除了里面的穿越指南不见了,护照和一些零碎的东西都还在。 第一次的穿越任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中断,方慕安也没办法确定他的任务是做成功了还是做失败了,此一番回到中转站,又会何去何从。 他更想知道的是,文轩到底有没有逃出重围,宋洛最后又是不是安全? 一想到康时年那小乌龟处心积虑对他做的种种事,方慕安心里一阵悲凉。 认真你就输了。 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签证处的门口已经没有了游荡的云晨,那小子大概也去做社区服务了,要是有幸落到跟他们一个时空,说不定康时年和云晨也能实现愿望,天长地久。 方慕安在心里默默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双眼却没来由的有点酸涩。 走到签证处,接待他的还是之前那个签证官。 “意外死亡?” “大概算是意外吧,我替我的服务对象挡了一剑。” 签证官对着显示器研究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打开方慕安的护照,“现在还不能给你结算上一世的转生积分,你的服务对象结局还不明朗。希望你有了这次经验之后,下一个任务能做的更符合要求。” 方慕安无限悲痛地哀嚎一声,“就这么下去,还要做多少个任务是头?” 签证官撇撇嘴,“做得好,一个就够,做的不好,混十个也混不完。”一边说,一边给他的新签证上盖章。 “我这回服务的对象是什么人?” “是一位落魄将军,因宫廷政斗惨被抄家,你的身份是跟在他身边服侍的亲兵;任务目标是助他逃过追杀,重振家声。” 方慕安很是了然地点点头,男人常年混在男人堆,断袖了也不奇怪,既然是将军,行事怎么也比宋洛那等文弱书生要干脆利落,他接触起来也不用诸多忌讳。 这种豪气云天的升级设定,大概也比伺候未成年人要简单一些。 “我的穿越指南弄丢了,能帮我补办一份吗?” “穿越指南人手一份,任务世界的人是看不到的,你是怎么弄丢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一觉醒来指南就不见了。” 签证官皱皱眉头,“我只能先提交申请帮你补办,至于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方慕安看看四周围,“那我是在这里等,还是去做任务?” “你要等也不是不行,反正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方慕安硬是从签证官的无情绪中听出点讽刺威胁的意味,这才拿着东西直奔车站。兴许是心力交瘁,又兴许是时空列车设定使然,他一领了票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身边躺着个人,正手脚并用的压着他,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他和压着他的人,都没穿衣服。 这是什么情况? 方慕安整个人都懵了,爬起来看四周围的环境。 时间大约是清晨,室内的光线还很微弱;他身下的不是床,是个榻,睡的这间也不是房,是个帐。 既然他这回服务的是将军,莫非这是个军帐? 方慕安揉揉眼打量他身边的人,看起来是大奔三的年纪,方额浓眉,嘴唇不薄不厚,睡梦中带着淡淡的笑,貌似是个心宽之人。 果男的外在条件可圈可点,行伍出身的缘故,皮肤的颜色与肌肉的紧实度都好的没话说,方慕安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这种极品,就只有羡慕嫉妒恨。 够资格单独住一个军帐又有这种身材的,是他的服务对象——落魄将军无疑。 可就现在的状况,将军似乎还没落魄。 方慕安一时又有点糊涂,正疑惑着,帐外就响起了惨烈的叫喊声。 落魄将军听到声音,几乎立刻就爬起身,穿衣服的速度堪比被抓扫黄的瓢客,眉锋凌厉,一双星目紧盯着方慕安,“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穿衣服?” 方慕安这才稀里糊涂地把衣服穿了,探出帐子看情况。 几十个兵将打扮的同一群黑衣人打的热火朝天,首当其冲的就是手握弯刀的落魄将军。 方慕安呆在原处愣了愣,还是决定冲上前帮忙,不试水还好,一试水试的这叫一个惨烈,他这一世的身手非但比不上宋安,居然连方慕安都比不上,小胳膊小腿那叫一个柔弱。 他不是将军的亲兵吗? 当兵的就算没武功也总该有些力气的吧,怎么会没用到这种地步。 眼看黑衣人就要对着他的脑袋手起刀落,方慕安心里暗叫天坑,他不会什么都还没做,就成了刀下冤魂了吧? 危急时刻还是落魄将军救了他的小命,以肉身挡刀,回手将刺客刺穿,捞起瑟瑟发抖的方慕安扔到一边,“你凑什么热闹,快找地方躲起来。” 方慕安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路抱头鼠窜,好不容易看到一间营帐的死角适合躲避,可那边上已经挤了五个人。 五个人都像是会缩骨功似的,堆在一起都不嫌挤得慌,一个个哆哆嗦嗦,有个稍微大胆的还拉了他一把,“阿木,你乱晃什么,快躲进来。” 阿木? 这是什么烂名字? 方慕安撇着嘴挤到五个人中间,轻咳了一声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 五个人看着他,面上都带着几分惊恐,才跟他搭话的那位颤音回问一句,“你心口痛又犯了?” 什么心口痛? 方慕安恨透了这帮人所问非所答。 又有一个不知死的插了一句嘴,“阿木,你不会是吓傻了吧?” 方慕安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是吓傻了,刚才差点被人劈成两截,不吓傻才怪。” 五个人面面相觑,都把方慕安说的当真话听,有一个受不了还嚎啕了几声,“你不会连我们都给忘了吧?” “我第一个忘的就是你们。” “我们是一个班子学出来的,从小就十二个人在一起,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啊。” 什么叫一个班子学出来的? 怎么又十二个人在一起? 什么班子? 亲兵训练班? 方慕安斜着眼打量那五个人,“你们也是将军的亲兵吗?” 这五个男孩子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个个柔弱的跟白斩鸡似的,套着兵服不伦不类。 方慕安就真是个傻子,到了这种地步也搞明白了,合着那落魄将军以招亲兵为名,收了一堆禁脔在身边。 倒霉催的,他竟然也是禁脔之一。 不用说了,一早起来没穿衣服,昨晚绝对是被人这个那个了。 方慕安心里这个别扭,怎么他占据的身子都跟他的服务对象有一腿;宋洛也就算了,毕竟宋安是占便宜的那一个,何况两人到最后也是一对一从一而终;这落魄将军一养就养了六个套组产品,他也只是其中一个。 方慕安正咬牙切齿,前头的惨叫声愈演愈烈,有一声特别浑厚的,像是那个落魄将军。 这么下去可不是好现象,他的服务对象眼看着就要被人扼杀在摇篮里,方慕安坐不住了,手脚并用地爬出去,预备像上次一样,牺牲小我,成全服务对象。 就算后续任务没参与,怎么说也能混个及格成绩。 落魄将军刚才替他挡了一刀,手臂上带了一条刺穿铠甲的伤口,红的触目惊心。 与黑衣人打斗的几十个人被料理的只剩十几个,照这个速度演变下去,恐怕离全军覆没也不远了。 黑衣人的目标显然就是落魄将军,人也聚集起来渐渐对他形成合围之势,从一对一到二对一,再到三打一,五打一,以多欺少都不带脸红的。 千钧一发之际,方慕安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要冲过去,却突然有人从天而降,闯入战局乱剑解围。 那人戴着银色面具,同将军背对背对敌,不出一刻就连伤了三人,刺死一人;落魄将军拖着一条残臂,战功也十分卓著,把带头的黑衣人连砍了两刀。 死士们到底还是被打退了,方慕安数一数剩下的人,还有两个穿将服的,九个穿高等兵服的,连带落魄将军与面具侠一共十三人,无限萧索地站在成片的尸体堆里。 方慕安正慨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就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面具侠把面具摘了,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化成灰他也忘不了。 文轩! 这王八蛋怎么阴魂不散! 他是怎么穿越来的?穿越也就穿越了,壳子怎么还用了同一个。 方慕安惊的嘴都合不上了,一时也不敢抬头,蹲在地上挡着脸,只露出个小缝看情况。 他眼睁睁地看着落魄将军对文轩拱手施礼,说了句,“多谢文兄出手相救。” 文轩也笑着回了一礼,“宋洛已猜出我的身份,来往的信鸽信使都被皇上截去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京城,在此间等待寻觅了数日,幸好赶得及同段兄会和。” 第38章 戏子有话说2 方慕安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段兄? 文轩刚才是说了一句段兄吗? 剧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就算再脑短也反应过来了。 姓段,奔三,同文轩相识还称兄道弟的,大约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准驸马段鸿段将军。 方慕安擦擦头上的冷汗,对着苍天几乎哽咽。 原来不是文轩追着他又穿越了,是他自己又倒霉催的穿回到跟上个任务同一个世界了,除了服务对象换了人,朝代背景还是同一个。 时空管理处的安排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莫不是断袖的忠臣良将,才子佳人都集中到这个风风火火的大时代了?还是系统设定他必须强了康时年一次,了却了人家的心愿,才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爱恨情仇什么的太让人心力交瘁了。 康时年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花花肠子他是学不来的,方慕安暗下决心,这回说什么也不要再跟小乌龟有所牵扯。 好在他现在换了身份,只要万事低调,努努力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段鸿同文轩叙旧完,吩咐余下的兵将就地掩埋同袍的尸首。 一直躲在角落的五亲兵也跑来帮忙,每人随手找了个工具挖坑。 只有方慕安还傻呆呆地坐在地上,文轩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走过来,弯腰对他伸出手。 要是顺着方慕安本人的心意,他恨不得脱了鞋扔到这王八蛋脸上让他死远点,可为了不露出马脚,忍住气在文轩面前不动声色还是有必要的。 于是方慕安就自己爬起身,对文轩躬身道了句谢,绕过他,加入大队人马挖坑的行列。 文轩对方慕安的拒绝并不在意,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着去另一边帮忙。 “阿木!” 方慕安对自己的新名字还没完全适应,被段鸿连叫了几声也没反应。 五亲兵斜着眼看方慕安,偏有多嘴的还打了他的小报告,“将军,阿木吓傻了。” 段鸿走过来对拉住方慕安,“你怎么了?” 方慕安自己还没说话,五亲兵派代表抢先发言,“阿木谁都不认识了,刚才还问我们是什么人。” 段鸿整张脸都黑成锅底,“此话当真?你还认识我吗?” 方慕安愣愣地看一眼段鸿,“你是将军。” 废话! 段鸿也瞧出方慕安同之前似有不同,可他才经历了一场恶战,死了一帮兄弟,哪里还有闲心关注这些小儿女的事,索性就没深究,找别人替他包扎了伤口。 大家鼓捣了半日,埋了人,祭了酒,段鸿对一众人慷慨陈词,“同袍兄弟本该奋战沙场,不料却屈死在这山野乡间;段某发誓,将来一定为大家讨一个公道。此一番皇上借老祖母七十大寿招我回京,又派人在半路截杀,想必是已洞察了冀王殿下的布置,生出赶尽杀绝的心意。” 一语完了,文轩在旁一声哀叹,“皇上在京城频频动作,先是阻截了京城与各州的通信,查封冀州会馆,派明司令与暗堂使密查京中与王爷有所联络的官员,又兵行险招派杀手前来,想必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段鸿心中悲怆,段家世代将门,在皇权争夺中从未选错人,这一回皇上先发制人,他到底被闪了个措手不及。 底下的两位参将也都表情凝重,“将军,我等拼死护送你回冀州吧。” 段鸿看一眼文轩,皱眉叹道,“祖母还在京中,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她老人家;刘洪,王振,你们两个分头带人回冀州报信,沿途乔装打扮,躲开城郭关卡,切切小心低调。我和文兄进城,见机行事。” 五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上前跪到段鸿面前,“将军,我们怎么办?” 文轩嘴角露出一丝笑,悄悄掩饰住了。 段鸿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道,“待会我们找户农庄买些平民衣服,你们各自脱了兵服,带些盘缠自己走吧,跟我们在一起,恐怕危险重重。” 五亲兵一听这话,一个个哭天抢地,“将军,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吗?我们就是死也要跟定将军啊!” 段鸿被闹得头都大了,兵将们的脸也各有异色,文轩看够了热闹,上前笑道,“皇上派暗堂行刺,一击不成,必有后着,将军武功虽高强,可以一人之力,如何护得众人周全。冀州会馆被查封之前,在下冒死带出些金银细软,只给诸位做安家只用,来日局势缓和,将军再接你们回来就是。” 说着就从怀里亮出一堆票证,金叶子和散碎银两。 五亲兵看到银子,都收了哭声不言语了。 段鸿见到这情形,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一干人烧了旗帜帐篷,扔了车,只留马匹,挑轻巧的行李拿几件,找个农庄吃了饭,买些衣裳换了,就此分别。 五亲兵眼看方慕安躲得远远的压根就没有跟着走的意思,生怕他一时犯糊涂,忙将人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你可不要犯傻,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将军虽然对我们有恩,我们倒也不至于为他搭上身家……” “我们这样的人,在公侯王府为奴,不过是为了求一笔安身立命的积蓄,赎身出来娶妻生子,或收徒弟开班,或转行做小买卖,哪有一辈子死守的道理?” 方慕安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一愣一愣的,“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男宠?” 话音刚落就被人掐了胳膊,五亲兵七嘴八舌,“外人作践我们也就算了,你自己也作践你自己,我们可是正经班子学出来的,虽是下九流,却都有一技在身。” 正经班子…… 下九流…… 一技在身…… 方慕安总算明白了,“咱们是戏子?” 五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瞠目结舌,“阿木……你是真的傻了。” 方慕安撇撇嘴,“你们说的话我明白,可我却不能走。” 走了积分怎么办? 总不能扔下服务对象,改走种田发家的道路吧。 五个人无端也多了许多猜测,“阿木,你不会真对将军……” “想什么呢,别胡说八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走。” 方慕安说最后一句时吼叫声音太大,在远处说话的段鸿和文轩都听到了。 段鸿走到几人中间,看着方慕安轻声说了句,“阿木,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跟着我了,找个地方躲起来,事情过了我去接你。” 方慕安一头雾水,“我身子哪里不好?” 段鸿被问的一脸黑,五亲兵也都是撞了鬼的表情,这小子从前三天两头嚷嚷心口疼,如今竟把自己用惯了的挡箭牌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段鸿抿抿嘴,“阿木,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今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光着身子躺在人家床上,用脚趾头都猜得到昨晚的事。 方慕安满头黑线,实在不愿意回答这种限制级的问题,“昨晚?昨晚怎么了?” 段鸿看看围着看热闹的五亲兵,一时面有难色。 五个人都是懂得眉眼高低的,你拉我我拉你,很自觉地躲远了,段鸿这才小声对方慕安说了句,“昨晚你在激动时,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昏倒之后连气息都没有了,吓得我还以为你死了……幸亏你之后缓过来了。” 心头痛的毛病? 原来这副身子的原主是有心脏病的。 方慕安这才了悟,想必是阿木被段鸿给做死了,才把他无缝连接了过来。 封建社会的断袖贵族,怎么都这么变态。段鸿这匹种马明知阿木有病,还把人拐上床这个那个,真是狼心狗肺下,只靠半身思考的东西。 方慕安一时气愤,“你明知这身子有病,还拉着人做那种事?” 段鸿眉头一皱,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你从前常常嚷嚷心口疼,我只当你耍赖。” 一个巴掌拍不响,看来从前的阿木也不是什么省心的货,狼来了的谎话说的太多,真的假的也都没人相信了。 方慕安只觉得自己又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大坑。 他的服务对象一个比一个奇葩,他借住的壳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坑人。 段鸿见方慕安愣头愣脑,就往五亲兵处推了他一把。 五亲兵见段鸿走开,才敢默默凑到方慕安身边,“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今后必定千难万难,咱们身份低微,万万不可抱痴心妄想,你自己多保养,脑子不好就不要多想事,心口痛就不要多操心。” 文轩走来将安家费交给五亲兵,又塞给回冀州的兵士们一把银子做盘缠,剩下的银票与金叶子仍旧放回怀里。 五亲兵对段鸿跪了一跪,说了些离愁别语。 这些人都是戏子出身,煽情的功夫无人能及,把段鸿说的眼圈都红了。 毕竟都是曾经跟随过他的人,如今要分别了,难免依依不舍。 第39章 戏子有话说3 走了五个,还剩一个,段鸿心里到底有些安慰。 等五亲兵都走远了,段鸿跑到方慕安跟前又确认了一遍,“你真决定了不跟他们一起走?” 方慕安心里电闪雷鸣:能走你以为我不想走,你以为我想伺候你这恶趣味的服务对象? 暗暗吐槽完他才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地对段鸿说一句敷衍,“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小的誓死追随将军。” “你不是吓得什么也不记得了吗?竟还记得我对你恩重如山?” 方慕安被呛的无语凝噎,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应对之词,“那个什么,今天早上的事我还是记得的,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 段鸿一时有些怔忪,原来他留下不是为了往日的恩情,却是为报答救命之恩,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小子不跟他玩儿女情长,却跟他讲江湖道义。 脱胎换骨了还是怎的? 生死一瞬能让人看开世情,原来竟是真的。这男孩子相貌好,身段又软,在他带来的六个人里是最柔弱不过,也最受他青睐的,怎么被吓傻了之后倒有了一点男人样了,也不似从前事事耍小脾气的性情,眉眼之间还染上了一些不知从哪得来的痞气。 怎么说呢…… 有点倒胃口。 段鸿心里别扭,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人家是冒死跟定他的。 两人正相顾无言,文轩不知何时也款款走了过来,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方慕安,对段鸿笑道,“段兄,我们之后该作何打算?” 段鸿对文轩叹道,“彼时情势危急,人多嘴杂,也不及向文兄细问,京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皇上为何毫无预兆就突然发难?” 文轩又瞄了方慕安一眼,半晌不回话。 方慕安翻了个白眼,轻咳了一声,“文公子是要我回避?” 文轩忙摇头连说几个“不”字,“花公子多心了,凭你和将军的关系,在下又怎么敢对你有所避讳。” 这话里外里透着嘲讽,方慕安气的头冒青烟。 段鸿安抚似的拍拍方慕安的手,“别胡乱说话。” 文轩全程目睹了段鸿的小动作,冷哼一声,“宋洛将王爷佣兵之事密报了皇上,皇上恐怕已经查出了冀王府兵与段家军的真正数目。” 一听到宋洛两个字,方慕安的身子就是一抖,他拼死就回了那小王八蛋的性命,不会后手就被文轩给杀了吧。 “那个……出卖王爷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方慕安问话时极力控制语气声调,文轩脸色阴沉地看他一眼,口气不咸不淡,“王爷虽吩咐我取他性命,我却不能动手。” “为什么?” “在下的心上人临死前,苦求我要饶他一条性命。” 亏他说出这一句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慕安的表情却比被雷劈了还精彩。 他当然听得出文轩所谓的心上人说的就是死在宋安壳子里的那个他自己。 文轩这小乌龟到现在还装大瓣蒜,他的转生指南上明明写着要还云晨一个天长地久,现在又说什么喜欢他。 说给谁听? 分明是自欺欺人。 段鸿眼看着自己的小情和自己的兄弟盈盈对望,只好咳嗽了两声以提高存在感,“弘毅从前就是冷心无情的秉性,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王爷回冀州后把见他的事同我说了,谁想他竟会动作的这么快,下手这么狠。” 文轩失声冷笑,“我之前也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决绝,王爷这些年待他如亲子,他不感念恩情;段兄与他又是结义兄弟,他不念恩义,还出谋划策奏请皇上对你下杀手。” 段鸿想起从前种种,也是一阵心寒,“我从前就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小小年纪做到这种地步,将来还了得。他对我无情,我却不能不义,他身世凄苦,又从小就背负了血海深仇,为人做事难免偏执极端。” 文轩皱眉道,“皇上一招暗杀不成,怕是要明里动干戈了,要是在下猜得不错,段家不日就要生出一场浩劫。” 段鸿最怕的也是这个,“皇上是仁君,不会像先皇一样做出屠戮臣下满门的暴行,可抄家散财是免不了了。事到如今,段某也不奢望保住家财声望,只求把祖母平安接到冀州。” 文轩可没有段鸿那么乐观,“老夫人是断然不肯与将军一同去往冀州的,她一向看重嫡庶正统,当初若非她一言,令尊大人也不会临阵倒戈,弃王爷而扶先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慕安在旁听的一知半解,硬生生插嘴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要不找个安全的农庄落脚,细细商量;要不就抓紧时间上路。” 文轩眯着眼把方慕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对段鸿笑道,“花公子不会武功,跟我们回京太冒险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让他暂住,等我们办完了事再……。” 他话还没说完方慕安就傻眼了,小乌龟说这话的意思是要甩了他这个累赘吗? 想得美! 方慕安双手抱臂,歪着头看文轩,“文公子此言差矣,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可来去也没你们两个人这么显眼,有什么跑腿或打探消息的事,我出面说不定比你们出去要合适。” 话说的有理有据,段鸿显然有些动摇。 文轩也被说活了心思,“花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我已是十三省通缉的要犯,皇上悬赏黄金千两活捉我归案,满城都贴着我的画影图形,我若不改装,寸步难行,说不定真有事要请花公子抛头露面。” 一口一个“花公子”听得方慕安这个别扭,“文公子,我又不是读书人,又不是世家子弟,你不用一口一个公子的叫我。” 文轩咧嘴一笑,“那我该如何称呼,叫花兄可好?” 段鸿还没来得及阻拦,方慕安已抢先做个叫停的姿势,“免了,以我的身份,哪里敢跟文公子称兄道弟,你只叫我阿木就好。” “阿木。” 方慕安被文轩这一声叫的全身酥麻。 兴许是他心里有鬼,又兴许是文轩妖孽属性作祟,他脑子一抽抽,想起了之前文轩勾引他时使的那些“丧尽天良”的手段。 能把个直男都搞混乱了,这王八蛋可真有一套。 前一世,康时年从没正面追求过他,方慕安也曾疑惑过,如果康时年有像文轩这么主动,他会不会失足沦陷,被他成功掰弯。 方慕安天马行空地走了神,看文轩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哀怨。 段鸿差点没被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互动闪瞎,直觉得有人往他头上扣了一顶颜色不太好的帽子,虽然彼此间都只是捕风捉影的小动作,他也愣是从其中看出点暧昧端倪。 文轩察觉到段鸿的不自在,忙拾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大原则,再不看方慕安一眼,只对段鸿说一句,“既然如此,我们就结伴上路。” 段鸿眉梢一掉,笑道,“我们人有三个,马却只剩一匹,不如文兄骑我的汗血马先一步回京,我如今负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恐怕要走的慢些。七日后三更时分,你我在京郊杨柳庄的五颗大柳树下会和,再作打算。” 文轩被段鸿的兵出奇招弄了个目瞪口呆,他原本打算是把方慕安踢出团队,万没想到最后他自己成了被踢出团队的那一个。 方慕安看着文轩五彩缤纷的脸色,明明有点幸灾乐祸,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文轩要真如段鸿所说的先走一步,一路上就只剩下他和段鸿两个,以他现在的身手,根本不是龙虎将军的对手,要是半路上段鸿兽性大发了想这个那个,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依我看,不如我们三个一起上路,人多有个照应嘛。” 方慕安看看天,看看地,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文轩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嘴扁了扁露出个淡淡的笑。 段鸿却不同意,“文兄的轻功天下独步,要说能冒险在京中打探消息的,也只有他。我们三人一同行走,未免惹人生疑。还是文兄先回京,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我们再从长计议。” 商量到这个地步,文轩也找不出理由说不,只能对段鸿与方慕安拱手告辞,“段兄万事小心,一路多多保重,我们七日后再见。” 话说完,又目光炯炯地看了一眼方慕安,骑上马绝尘而去。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文轩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里,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 段鸿在一旁冷嘲热讽,“人都走远了还恋恋不舍……” 方慕安被戳穿了心事,红着脸抢白一句“绝无此事”。 段鸿紧了紧手臂上的包扎,似笑非笑地调侃方慕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之前你虽没见过文轩几面,却一直都对他留着意。” 第40章 戏子有话说4 方慕安像被人打了当头一闷棍,怎么听段鸿这意思,从前的阿木还是个风流种子。 “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是要赶路去京城的,走路虽慢些,却也利于隐蔽。” 两个人一个有伤,一个有心脏病,你顾我我顾你,走的奇慢无比。 挨死累活走了半日,方慕安扛不住了,坐在地上放赖,段鸿看看四周,硬是把他拉起来,“荒村野店,吃没的吃,喝没的喝,我们好歹再赶些路,找户守山的猎户家落脚。” 一边说,一边将方慕安背上身。 方慕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轻飘飘地飘到了段鸿背上,拼死挣扎无果,还被人摸了好几下屁股。 “哎哎,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背我。” 段鸿无视方慕安的抗议,“从前你还巴不得我背你哪,如今怎么转性了?我碰一下都不肯?” 方慕安在心里狠狠地骂缺德的时空管理局,“从前的事就别提了,我决心洗心革面,重头做人。” 段鸿轻哼一声,笑着反问了一句,“好,你说说你要怎么重头做人?” “别的不管,先改了这伪娘的气质再说,大丈夫自力更生,仰人鼻息的事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了。” 也许是排斥云晨的缘故,方慕安从前就十分地看不惯娘娘腔,那细声细气,扭腰摆臀的模样,他看了就只想打哆嗦。 段鸿听了方慕安的话只觉得好笑,“你人还在我背上呢,就这么大言不惭?” “又不是我要求的,是你上赶子的强迫我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算我服了你。” 说话间,方慕安又被段鸿猥亵了好几把,气得想拿胳膊勒死他。 按说,段鸿算是男人中的男人,将门虎子,挥毫义气,这些年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就单说他出众的相貌,一招手,什么女人要不到,干嘛非喜欢男人?” 既然喜欢了男人,也该喜欢像康时年一样的男人,又为什么要喜欢像女人一样不男不女的人妖? 这个问题困扰方慕安好久了,他到死都不理解为什么康时年最后会选择跟云晨在一起。康时年在他们圈子里受欢迎的程度非同一般,精英才子随他挑选,可他最后居然挑了个伪娘当男朋友。 难道是伪娘身上有什么为人所不知,却只能在闺房得其乐的好处? 方慕安正走神,段鸿就颠了他一下,“哎,怎么半天不说话。” “你背着个人就够累的了,还有力气说话吗?” “你的小身板轻的跟根毛似的,有什么累的。” 段鸿这么说,方慕安也就不纠结了,他从前被宋洛当骡子的时候,也没觉得胸闷气短。 可见身体素质对做事效率有多么的重要,上回的壳子虽然有不光荣的历史,好在健康抗造,他这回倒霉催的,被分到的身体彻底是个病秧子的体质。 方慕安一阵郁闷,又想起了他丢失的穿越指南。 “将军,我跟你多少年了?” 段鸿被问的有些闷闷,“你连这个都忘了?你们几个十二岁被我买进府,算起来有七年了吧。” “将军今年贵庚?” “二十八。” 这么说,出柜出了有七年了? “将军什么时候被派到冀州边关的?” “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初你们六个陪我一起到冀州的。” 五亲兵也说过他们十二个一起长大。 “剩下那六个还在将军府吗?” “前年有几个修书来求赎身,我就让管家安排他们出去了,如今大概只剩两三个还在。” 方慕安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虽说古代三妻四妾什么的很正常,他也理解一个贵族男子专情比要种马禁欲还难,可一买买十二个无差别开后宫这种事,他实在是接受无能。 段鸿扭回头看他一眼,“想什么想的烦心了?” “你从前那么玩,家里不管吗?” 段鸿嗤地笑出声,“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糊涂?” “我怎么就装糊涂了?” “当初就是因为我闹得太过分,才被家尊撵到边关,这些年我除了为父治丧回京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冀州。” 方慕安冷笑一声,“纨绔子弟浪子回头什么的,真是千年不厌的老梗。” 段鸿却一脸正色,“从前种种荒唐,的确不堪回首,说起来还要多谢冀王殿下对我的栽培教导。” “左拥右抱一堆戏子这种事,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洗不下去了。” 段鸿听方慕安语气嘲讽,误以为他又在吃醋,“这些年除了你,我都不怎么见别人了,你还不满意?” 方慕安偷偷翻了个白眼,瞧五亲兵那架势,分明都是不喜欢男人而被迫受辱的,眼看着年纪大了,自然也没有了逢迎段鸿的心,估计还巴不得受冷落呢。 段鸿扭过头对方慕安一笑,“要说花心,你比我还花心,一到了台上,眼睛不是瞟着这个,就是看着那个,对着谁都摇尾巴。” 方慕安从头顶开始冒冷汗。 从前那个阿木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光是听这些边角废料的光辉事迹,就觉得他的私生活很不简单呢。 偏巧段鸿一边说着话,一边还若有心似无意地揉方慕安的屁股。 方慕安被掐的闷叫一声,“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你这小心眼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三天两头就要耍一次脾气,这一次把你们都带回来,本来就是打算放人归去的,要不是中途生出这么一场事故,他们几个也不至于走的这么凄寥。” “将军也准备放我来着?” “我对你比对他们几个都不舍,可要是你也想走,我是绝对不会强留。既然你选择留下,我今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方慕安生怕段鸿错意,紧着解释一句,“我是念在你对我有恩的份上才留下来的,可不是图你什么情。” 段鸿根本没把方慕安说的当回事,“知道了知道了,你是要改头换面的正经人,我看你能装几天。” 方慕安呸了一声,心说咱们走着瞧。 两人又走了一个小时,眼看着天黑了,段鸿把方慕安放下地,抹一把头上的汗,“看来是找不到人家了,生堆火休息一下吧。” 方慕安二话不说就去拾柴火,段鸿靠着颗树坐了,笑着看他忙来忙去,“从前要你动一动都难,怎么如今抢着干活了?” “有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上树摘几个野果子。” “这林子又不是果树林,我上哪给你摘野果子?” 段鸿起身凑到方慕安的柴火堆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看他钻木取火。 方慕安被看得发毛,手上更使不出力气,弄了好半天也没弄出一个火星。 段鸿这才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巧巧地把火给点了。 方慕安气的七窍生烟,“你有打火机你不早拿出来。” “我有什么?” “算了……火也生了,你动用你的智慧和力量抓一只野鸡野兔子什么的烤着吃吧。” 段鸿两条眉毛都皱成了一坨,“抓野鸡野兔子?亏你想得出来,抓到了怎么办,这附近也没有水,用什么洗涮处理?就你那十指不沾泥的怂样,看到血还不要昏过去,别说吃了,拔毛都不敢。” 方慕安被呛得什么词都没了,他从前在电视剧里看过,夜宿野外一定要抓野鸡野兔烤着吃,前一个镜头还是活鸡,后一个镜头就变成了架上烤鸡,他早忘了中间还有一系列恶心的处理食材。 可不吃东西肚子又饿,段鸿走了半天的路,又背了他那么久,大概是比他还饿,难不成就这么硬撑着到天亮? 段鸿笑着摸摸方慕安的头,起身引了另一堆火。 两个人坐在火前,一时无语。 段鸿两眼茫然地看着火,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方慕安也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画风突转,想了想就试探着说了句,“到了下个村落,找个医馆把你这伤口正经包扎一下吧。” 段鸿正出神,压根没听到方慕安说话。 方慕安不得不提高音量,“将军想什么呢都想入迷了?” 段鸿被叫回了魂,对着方慕安一声长叹,“之前我们遭遇暗堂刺客,他们是真想对我下杀手,还只是虚晃一枪?” 方慕安被问的一愣,虚晃一枪晃死那么多人,刺客们这戏做的有够逼真。 若段鸿的猜测是真的,那始作俑者安排这一出是为什么? 方慕安抠抠手指,“将军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段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蹊跷,暗堂使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他们若真想取我性命,我也未必招架的住。” 方慕安也猜不出段鸿的疑惑是怎么来的,撇着嘴不走心地敷衍一句,“将军武功高强,对付几个小刺客绰绰有余。” 段鸿瞄他一眼,又是一声长叹,“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恐怕文轩此一去,带回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第41章 戏子有话说5 方慕安大胆问了句,“皇上派刺客行刺将军的事,真如文公子所说,是宋洛……宋大人做了幕后推手?” 段鸿的表情阴晴不定,恹恹回道,“我和宋洛差了十几岁,一文一武,一强一弱,虽性格迥异,却一见投缘,我们之间唯一的嫌隙,大约就是十年前他家里的事。” “宋大人家里有什么事?” 方慕安上辈子就没弄清楚宋洛的身世,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自然要打破砂锅。 段鸿看了一眼方慕安,眼神忽闪不定,“你个小戏子,打听这些事干什么?” “我好奇不行吗?” “哦?” “将军就别卖关子了,十年前发生的事要是什么说不得的宫廷秘史,你这么讳莫如深还有必要。” 段鸿轻嗤一声,目光清冷,“的确不算是宫廷秘史,十年前的事虽人所尽知,却无人敢议论。当年先皇和冀王争夺皇位,朝臣一派忠于太子,一派跟随九王。九王党以内阁大学士宋源,刑部尚书白溟为首;后太子即位,宋家与白家都遭了灭门之祸。” “这同段家又有什么关系?” “家父当年官任京防提督,本已向九王效忠,却因为种种变故临阵倒戈,改扶先皇继位,宋家与白家之后的惨事,段家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宋洛本名叫宋卓,其实是宋大学士最小的儿子。” 方慕安惊的连嘴都合不上了,“这么说来,宋洛岂不是和你段家有血海深仇?他撺掇皇上整倒你也无可厚非。” 要是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别说和仇人之子结为兄弟,一有机会肯定是要以牙还牙的。 段鸿摇头叹道,“宋洛的心胸,不止介怀于一己私仇;否则,他第一个要报仇的就是当今的圣上。” 这话倒是没错。 方慕安一时也有点发懵,他和宋洛相处了大半年,到最后也没搞清楚那小崽子的行事逻辑。 就譬如,宋洛对宋安并非无情,却狠的下手去杀宋安。 更奇怪的是冀王。 那一位也是个极品中的极品。 据段鸿刚才所说,冀王之所以失天下,段家要负上很大的责任,怎么他对待仇人之子,非但不抱恨,反倒还教导提携,把个纨绔子弟调理成了军功赫赫的戍边将军 这个世界的人,或多或少都透着点诡异,他们秉持的行事原则,跟他从前的认知有很大的出入。 方慕安苦笑着摇摇头,段鸿又是一声轻叹,“我觉得更可疑的是文轩……他和从前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废话。 文轩壳子里的魂换了一个人,康时年就是再敬业,也做不到把穿越之南里的信息临摹的一模一样。 “你觉得文轩有什么可疑?” 方慕安似不经意地一问,段鸿拿树枝扒拉几下火堆,随手添了一把柴,摇头不语。 这该死的又玩起故弄玄虚这一套。 方慕安只好再接再厉把话挑明,“将军以为他也背叛了冀王?” 段鸿的表情这才变得有些玩味,“我的事你都忘了,却还记得冀王,可见你从前对冀王也抱着心思。” 才爆料了一个文轩,怎么又挂拉上一个冀王,阿木的这副壳子到底对多少人抱着心思。 方慕安撇撇嘴,“将军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依我看,你根本就不必怀疑文轩。” 康时年的穿越指南上明明白白写着,穿越内任务是帮助冀王夺位,那小子做事一向一丝不苟,绝对是奔着完成任务努力的。 段鸿双眼紧紧盯着方慕安,“你怎么知道?” 方慕安被他看得浑身发紧,只好呵呵陪笑两声,“就是个感觉,你要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文公子不是说什么他喜欢的人死了吗,他受了刺激性情大概也是有的。” 段鸿鼻子一哼,“最奇怪的就是这个,文轩的心上人明明在冀王府,怎么会无故死了,死前还托他饶了宋洛性命。” 方慕安一听这话,假笑当场僵在脸上,心里面更是惊涛骇浪,“云晨……在冀王府?” 段鸿糊涂了,“什么云晨?文轩的心上人是冀王麾下的第一谋士,名叫连城的。” 连城? 哪又来一个连城? 云晨化身的?还是文轩的壳子从前结下的缘分? 方慕安轻咳一声,“连城是男是女?” “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连城是个哑巴,又常年戴着个面具,几乎很少出来见人。听说是文轩把他从一场大火里救出来的。” 这么说,文轩和连城十年前就认识了? 那连城喜欢的,应该是从前的文轩。 方慕安稍稍松了一口气,松气之后又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下了决心离文轩远点,管他跟谁暧昧。 段鸿只觉胳膊一阵痒痛,就动手把松动的棉布解下重系,方慕安看他缠的实在别扭,好心凑过去帮忙。 段鸿笑眯眯地望着方慕安帮他绑伤口的手,小眼神跟从前文轩发情调戏他时没什么差别。 方慕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忙胡乱在衣襟上擦了一把手,坐到他对面。 好在段鸿没什么后续,把两堆火踢成一堆,身子一歪,躺在才被火熏过的热地上休息。 方慕安歪在树旁闭目养神,肚子越来越饿,心口也一阵阵疼,一开始还咬牙挺着,挺到最后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才忍不住一边揉一边哼哼。 段鸿听他叫的哀怨,就走过来扶他胸口,“怎么了?心口痛又犯了?” 方慕安难过的顾不上段鸿摸的位置敏感不敏感,只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段鸿看他脸色发白,也有些着急,“早知今日,还不如依文轩说的把你留在农庄,省得你一路跟着吃苦。” 打死方慕安,他也不会承认文轩的好处。 方慕安越哼哼越变调,段鸿揉他胸口的手劲也渐渐重了,一边又凑到他耳边轻笑道,“你这么叫,我倒想起……”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方慕安长嚎一声打断了,“得得得,我知道你想起什么来了。白天才见了一地的尸体,我就不信你还有兴致。” 段鸿冷笑,“边城一年大战小战不下百,北琼骑兵动不动就南下抢掠一番,两军交锋,死伤无数,就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也常遭屠戮,我们这些人,早就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惨状,还会怕吗?” 他嘴上说不怕,身体的反应倒是很诚实,方慕安隐隐觉得段鸿捏他手的力气加重了不少。 段鸿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繁星,哀哀又是一声叹,“冀王殿下从前何尝不是个以仁治人的贤王,要不是这十年间见过太多杀戮,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么……” “这么……?” 段鸿显然不想把话说完,去突然把嘴凑到方慕安脸颊边,吧嗒就是一下。 两人本来就靠在一起坐,方慕安被偷袭的措手不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明明还在正经说话,怎么下一秒招呼也不打就玩起了猥琐。 方慕安拼了老命从段鸿怀里挣脱出来,“我的心脏病都犯了你还能做出这种事,真是禽兽不如。” 段鸿把方慕安的反抗当成欲却欢迎,不花什么力气就把他搂住了,“你从前也常口是心非……” 胳膊都伤成那个德行了还有心思玩强制游戏,方慕安实在无法理解断袖豪杰们的精神世界。 眼看着段鸿要上手脱他衣服了,方慕安才知道这王八蛋是想玩真的。 大事不妙! 大事非常的不妙! 怕什么来什么,荒山野岭的八百里没有一户人家,他真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救他了。 可事到如今,除了叫,似乎也没啥拿来抵挡段鸿的武器了。 阿木这身体实在太坑人了,相比之下,还是宋安的壳子没这么憋屈。虽说他从前被文轩强迫的时候,抵抗最终也化为乌有,可出手毕竟是实打实有一说一的,现在这小胳膊小腿一打一踹的,完全是在玩情趣的赶脚,也难怪段鸿非但没把他的挣扎当回事,反而越来越兴奋了。 方慕安心跳的乱了节奏,连带着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疼的他连叫声都变了调。 眼看着裤子就要被脱,林子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段鸿一惊,忙从方慕安身上爬起来,竖起耳朵听声音。 方慕安心里也害怕的不得了,不会是杀手们听到了他的喊叫,循声追来了吧。 这一晚注定悲惨,不是被奸,就要被杀,总逃不过任人鱼肉。 段鸿拍拍方慕安的头安抚他,一手又握紧弯刀。 方慕安捂着心口,快脚把火堆给踩灭了,段鸿用握刀的胳膊捞起他,两人一并跳到树上。 马蹄声越跑越近,眼看就到了脚下。 骑马的人拉住马缰,马儿一声悲鸣。 段鸿一听就知道累的连叫都叫不出来是他的汗血宝马,忙带着方慕安跳下树。 黑暗中只能听到文轩急切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一般。 第42章 戏子有话说6 方慕安还莫名其妙,文轩已经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力道之大,好像要捏碎他一样。 抓错人了? 好像也不是…… 一瞬之间,方慕安竟错觉文轩下一秒就会把他搂到怀里。 四周太黑,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方慕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酸的感觉来的太快,满溢而出,连喉咙都有点痛。 段鸿的状态显然跟他们两个天差地别,“文兄怎么又回来了?” 文轩这才一点点松了抓方慕安的手,抚平心绪对段鸿笑道,“段兄的汗血宝马日行三千,一来一去也用不了半日。” 段鸿一头冷汗,合着文轩是把他的汗血马玩了命的糟践,“我们不是约好了七日后在杨柳庄见面吗?文兄何必急着赶回来同我们会和?” 方慕安暗自庆幸,要不是文轩回来的及时,他恐怕已经被人这个那个了。 文轩点了根柴火,段鸿与方慕安也来帮忙,合力把刚才熄灭的火堆又重燃起来。 三个人围着火堆团团坐,文轩的气这才完全平顺,可他的脸却还是红红的,眼睛也被风吹得盈了一层水气,比从前更妖艳了几分。 方慕安一看他就看直了眼,目光久久不愿从他脸上移开。 他被文轩缠的如胶似漆的上一个任务……要是他没死,也不知道真相,永远懵懂无知地呆在那里,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打从火光亮起,文轩就没再看方慕安一眼,只低着头呆呆地望着柴堆,像是有一肚子的话等着说。 段鸿也看出文轩神情不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文兄,是不是京中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文轩强挤出一个笑,幽声对段鸿道,“皇上以私养兵马,暗通北琼,贪赃枉法,据捕伤人几条罪名为由,定了段兄的谋反罪,抄没了段府的家产,将一干婢妾奴仆收押,或充军或变卖。” 段鸿如遭雷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我老祖母人在哪里?” 文轩抬头看一眼段鸿,摇头叹道,“说是皇上体谅老夫人,未曾连坐,只削去一品诰命的封位,至于她的人流落在哪里,我还未曾查到。” 段鸿好一阵撕心裂肺,“祖母年事已高,身无分文,又身旁无人,她如何安身立命?皇上这么做,不是要了她的命吗?不行!我要回京!” 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要上马。 文轩忙向方慕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段鸿拦住了。 方慕安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上劝了一句,“那匹马已经累的少了半条命,你这是要把它另外半条命也骑没了?” 现下实在不是该笑的时候,文轩却还是因为方慕安的话露出了一点笑意,好在他眉眼间正色凌然,“回京是一定要回的,我们却不可自乱阵脚,万事要从长计议。” “文兄有什么打算?” “如今你我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想要在文京城随意行走,打探消息,不乔装改扮是不行了。” 段鸿看看文轩,又看了一眼一个劲点头的方慕安,这才稍稍平复下来,牵着马出去,找汁水茂盛的草叶喂它。 汗血马马不停蹄地跑了半日,顾不上吃也顾不上喝,当下已饥渴的够呛,段鸿心疼的不得了,一路牵马找晚间的露水,不觉越走越远。 火堆前就只剩下文轩和方慕安。 方慕安感叹一晚的变数,心里滋味万千,偏偏文轩看他的眼神又让他觉得很无措,尴尬中,就没话找话地说了句,“文公子……一下午跑了这么多的路,一定是累坏了吧。” 文轩轻笑一声,回话的口气淡淡的,“你心口还痛吗?” “不痛了不痛了,刚才有一时犯了病,现在已经好了。” 文轩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方慕安摇头晃脑了一会,轻咳一声问了句,“文公子,陷害段家的那个宋洛,现在怎么样了?” 文轩隔着火堆望着方慕安,一双眼睛被火光映的亮亮的,“宋洛被皇上赐婚,人已搬到了公主府。” 方慕安吓了一个蛙跳,“啥?搞来搞去他还是要娶公主?” 完蛋了,完蛋了! 签证官的原话,宋洛就是因为娶公主,婚后女强男弱,又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才郁郁而终的,他这不是又要走上老路? 他上一世的转生积分还没结算呢,照着原剧情发展下去,大半年的功夫就只能换回个大零蛋。 方慕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地走来走去,“不行,这可不行,要阻止,要全力阻止。” 文轩一脸好整以暇,“宋大人的婚事,阿木为什么这么在意?” 方慕安被问的不知该怎么答话,扭手扭脚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答了一句,“敏德公主原是许配给我家将军的,怎么能改嫁他人?” 亏得他还能想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文轩摇头轻笑,“段将军如今获罪,早已失去了娶公主的资格,我想……他对这个应该也不在意。” 他不在意我在意! 方慕安恨不得放声大喊这一句。 文轩从火堆后站起身,走到方慕安面前,“你为别人的事急成这个样子,却一点也不好奇我的事?” 这是哪一出? 方慕安被文轩说的一愣,“好奇什么?” 文轩双眼紧紧盯着方慕安的嘴唇,一时也有点语塞,“好奇我为何会被朝廷通缉……之类的。” 没事好奇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谁! 方慕安轻咳一声,“文公子不是刺杀朝廷命官才被通缉的吗?这有什么好奇的。” 文轩有些失望,“我是因为杀了人才被通缉的,你不问问我杀的是什么人吗?” 方慕安这个别扭,他明明就知道内情还问个鬼,有什么好问的。 出于礼貌,脸上还得不动声色,“文公子义薄云天,就算杀了人也是为民除害。” 文轩被捧的哭笑不得,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 他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不对? 有点诉衷肠的意味。 方慕安懵的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段鸿一走,文轩就紧着往阿木身边凑,还满挂着一样奸夫的嘴脸。 这俩人从前不会真有什么猫腻吧? 那到底是文轩的壳子跟阿木有猫腻,还是里头的康时年跟人家有牵扯? 方慕安一阵气闷,愤愤问了句,“文公子,你也知道早些时候我吓傻了,从前的事记不得几件,我和你……原来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文轩被方慕安直白的发问雷的瞠目结舌,咳嗽两声用手挡住嘴,“你觉得呢?” “我觉不出来才问你的,难道咱们从前真背着将军有一腿?” 文轩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闭上眼一把将方慕安拉进怀里。 方慕安惊慌之下叫了一声“哎呦”就不敢再叫了,生怕把段鸿招回来,只能出手推搡文轩。 奈何他这副身子实在太没力气了,随便扭两下就软的根面条似的。 文轩还一直在他耳边嘘声,“乖,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方慕安被文轩魔性的嗓音诱惑了,心软的比身子还要彻底,整个人也轻飘飘的像是没了魂。 文轩的怀抱他已经太熟悉了,之前那两个月,小乌龟一天差不多要抱他几十次,有时候是轻轻一搂就松手,有时候是抱上就没个尽头。方慕安常常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得不放下手里做的事,像木偶似的等文轩抱够了算完。 亏他从前还以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原来文轩对着谁都是一副色狼附身的德行。 方慕安难忍气愤,狠狠撞了文轩的肋骨一下,硬是把他推开了,顾自回到火堆前去坐。 他原以为文轩会就此罢休,谁承想那该死的捂着肋条在原处只呆站了三秒钟,就紧跟着冲了过来,一把把他拉起来困到怀里亲吻。 唇对唇,实实在在地亲吻。 第一下就往里顶舌头的深吻。 这特么是发哪门子的情。 方慕安心里要火山爆发了,合着他如今的这具身子是多有魅力,一个两个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就硬拉着这个那个。 康时年这王八蛋,果然对伪娘没有抵抗力! 从前还装的跟正人君子一样,小心思花花着呢。 跟他装了那些年的情圣,到最后还不是让云晨耍耍手段就拐走了? 方慕安正走神,文轩就在他舌头上咬了一下。 这他么怎么发情还发成狗了。 从前他也被康时年强吻过,记忆里康时年没有这毛病。 难道是对着小娘炮才使得出来的招数。 这念头只是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方慕安用力挣脱了两下,到底也没能挣脱开文轩的桎梏,两片嘴唇被吮吸的发麻,舌尖还残留着未消失的疼痛,整个口腔更充盈着特属于文轩的味道。 浓烈的像酒一样灼烧人心,又让人欲罢不能。 第43章 戏子有话说7 方慕安被吻得透不过去,一张脸都紫涨了,两只手攥成拳头,用尽吃奶的力气捶在文轩背上。 文轩从头到尾都闭着眼,一开始没发觉方慕安有不对,动情过后才渐渐感到怀中人的挣扎越发微弱。 方慕安居然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不是被人做到心脏病猝死,就是被人吻到晕菜,这副身体的配件真是太给力了! 文轩吓得赶忙把方慕安放到在地上,一手攥拳,一手伸掌,一锤一锤给他做心肺复苏,还连带着做了几个人工呼吸。 这边急救做的热火朝天,段鸿牵着马回来了。 一入目就是这么个情景:好友正嘴对嘴地趴在自己的小情人身上。 段鸿愣了一愣,好半天不知如何反应。 文轩一回头就看见了段鸿,忙红着脸解释了一句,“段兄,阿木昏过去了,我正在给他过气。” 解释不怎么入耳,到底勉强过关了,段鸿栓了马也跑过来,跪在地上拍方慕安的脸。 “好好的怎么又犯病了?” 文轩怎么会说他把人给猥亵晕了,只在一边打哈哈装糊涂。 两人顾前不顾后地忙活了半天,方慕安终于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一前一后对他实施暴力的两只色狼。 老天爷…… 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方慕安好一阵悲从中来,扶着胸口慢慢坐起身。 文轩脸上还残存着愧疚,看他的目光也躲躲闪闪。 段鸿一把把方慕安搂到怀里,拿手帮他一下下顺着胸口,“好好的,你怎么又晕了?” 眼看着一旁的文轩都要从眼里射飞刀了,方慕安咬牙推了段鸿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段鸿自以为方慕安是当着文轩的面不好意思跟他太亲近,一笑而过,也不纠结。 两人帮方慕安拢了块热地,安排他先躺下睡了。 方慕安折腾了一天,又犯了两次病,又饿又困,熬了一会就睡过去了。 文轩和段鸿轮番负责往火堆里添柴,半晌都沉默不语。 等方慕安睡熟了,文轩才对段鸿轻声说了句,“皇上已下旨把敏德公主许配给宋洛了。” 段鸿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我比公主大十几岁,原本就没有什么情谊,何况在我心中,妻子也只有白蓝一人。” 文轩看了一眼方慕安,试探着对段鸿问了句,“在将军心里,阿木又是什么人?” “阿木算是个好看的小玩意吧,当初为了跟我爹作对,我才买了他们十二个,他们几个在边关服侍我这些年,我心里最看重的就是阿木。要是他今天跟那五个走了,我也无不可,可他既然留下了,我就不能再拿从前的心思对待他,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反正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娶什么人了。” 文轩眯着眼看着火堆,被飘起的烟熏的咳嗽了几声。 段鸿笑道,“文兄今天赶路辛苦了,你先睡吧,我看着火。” 文轩也不推让,在方慕安身边放了包袱,背对着两人躺下。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从天而降的鸟屎臭醒的。 抬手一抹脑门,湿湿的一坨,真是有够歹运。 文轩随手找叶子清理了,一回身,就看见段鸿怀里搂着方慕安,两人睡得旁若无人。 文轩看的这叫一个堵心,凑过去拍着脸把方慕安给拍醒了。 方慕安迷迷糊糊转醒,一睁眼就看到文轩的脸,他先推了一把文轩,又推了一把好心把胳膊借给他当枕头的段鸿,伸个懒腰,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文轩,“你打我干什么?” 文轩笑着回了句,“我哪里是打你,分明是叫你起床。” 方慕安弹掉眼屎,口气不是一般的不好,“段鸿也在睡觉,你干嘛不叫他起床。” “段将军昨晚守火堆守了半夜,我又怎么好叫醒他。” 方慕安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不醒我们也走不了,你把我弄醒了有什么意义?” “好歹趁着朝露还没散尽喝一口啊,我不信你这一夜不饥不渴。” 方慕安的确口渴,索性也就不跟文轩争长短了。 文轩把他拉起身,找了几片还蒙着露珠的树叶给他吃,一边把马牵了去喂。 方慕安喝够了水,回火堆旁坐,一抬眼就看到了文轩拿来当枕头的蓝皮包袱。 这包袱莫名的熟悉,跟他的蓝皮包袱都是一个款式。 方慕安受不住诱惑,悄悄走过去把包袱打开了,从外面看,这包袱同普通的蓝布没有什么不同,装的也都是寻常的物件,可包袱中间藏着个四维暗格,稍微掏对了位置,就能摸到里面的东西。 方慕安摸了半天,的确摸到了思维暗格,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眼看文轩就要回来了,方慕安只好怏怏把包袱又卷了回去,才欲起身,就对上一双灿若明星的眸子。 段鸿不知何时醒的,看着他似笑非笑,表情意味不明。 方慕安像被人扒光了游街一样尴尬,脸上也浮起两片红云。 好在段鸿什么都没说,只摇着头默默起身。 文轩也牵着马晃悠悠地回来了,三个人稍作整理,商量上路。 方慕安已饿的头昏眼花,走路都发飘,段鸿提议让他骑马,文轩却不同意,“我们身边有一匹快马,为何不用,最近的村庄来去不出一个时辰,不如先有一人去买些吃的回来,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再上路。” 段鸿眨眨眼,“文兄要先去买东西?” 这提议虽然是文轩提出的,他却没打算揽这个活,“文某昨日奔波太过,两腿与股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恐怕一时半会都骑不了马了。” 段鸿心下明白,这不明摆着就要他去。 他自己也饿的前胸贴后背,想了想,也就没反驳文轩的提议,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还小声嘱咐一声文轩,“文兄留心衣衫包袱。” 段鸿走了半天,文轩也没弄清楚他说那话的意思。 方慕安从早上起来就全身不舒服,头晕眼花,脑子的筋突突乱跳;胳膊腿也疼,心口也疼,胃肠也跟着隐隐作痛,嘴里更是一阵阵发苦。 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这壳子就没一样是好的。所以当文轩和段鸿提议提前去找吃的,方慕安在心里是举双手赞成的。 等段鸿走远了,他才觉得有点不自在。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眼下他实在没有力气同文轩单独相处。 文轩看方慕安一步一晃的颓样,就问他要不要扶。 方慕安怎么会答应,甩了他的手顾自往前走。 文轩望着方慕安随时要扑倒的孱弱背影,笑着摇摇头,大步流星地走到他前头,硬拉着一把把他背到背上。 方慕安狠拍他一下,“放下我,我不用你假好心。” 文轩才不理他,只把他一双手环到自己脖子上,“你不让我背,我就只能抱你了,是背是抱你自己选。” “□□熏心的王八羔子!” 方慕安拗不过他,只好在嘴上找平衡,文轩被骂了几句就当没听见,一边还暗暗偷笑,“你搂紧我,别动来动去的,小心摔了。” 既然反抗无果,他又愿意当驴,方慕安也就自暴自弃任他驮。 同样是背人,文轩就比段鸿细心的多,走路会刻意放慢脚步,不会颠到让他不舒服。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好一会,文轩扭过头看了一眼方慕安,彼此的脸近在咫尺,稍微动一动就撞上了。 “心口还痛吗?” “废话,这破身子哪有一天不痛。” “除了心口痛还有哪里痛?” “浑身都痛,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真是见了鬼了,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不许!” 方慕安满是怨愤的抱怨一句,却被文轩厉声一喝打断了。 方慕安被吼得半天才缓回神来,“我的身子,我爱死就死,你不许个什么劲?你有资格不许吗?” “我有我有我有。” 文轩也连珠炮地回了他几句。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方慕安被文轩暧昧的语调气的七窍生烟,忍不住狠狠打他的脑袋,打了几下又觉得出手太重了,就改扯他头发,“我让你喜欢伪娘,我让你勾引伪娘,我让你胡乱勾搭,我让你不要脸,我让你没节操。” 文轩的头发被方慕安彻底扯乱了,终于忍不住把他放下地,面对面地抓住他的两只爪子,“你抽什么风?” 方慕安连日的郁闷积累到一个爆发点,对着文轩就狂吼了一声,“你给我滚!你个水性杨花的王八蛋!滚!” 声嘶力竭的喊出这一句,泪腺更是全面崩溃,心里的酸都串成了串地往上顶,居然没出息地就嚎啕大哭起来,颇有点悲伤逆流成河的意思。 方慕安绝对不承认这是他的个人行为,当下他的失控,绝对跟阿木娇滴滴一碰就破的壳子有脱不了的关系。 第44章 戏子有话说8 文轩彻底傻了眼,好半天就像个冬瓜一样动也不动。 方慕安嚎了几声就搞到脑缺氧,整个人都不好了。 文轩见方慕安弯着腰捂胸口,才鼓起勇气蹭过来抱他,“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说说你这是为什么啊?” 方慕安被抱的一股火,这小乌龟根本就当他无理取闹。 “你给我滚远点。” “不滚。” 文轩一脸笑眯眯,非但不松手,反倒抱的越来越紧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了。” 文公子说这话时嘴唇还在他头顶摩挲。 他越温柔,方慕安心里越不爽,合着这王八蛋从前说那些“不要别人,只要你”的都是钓凯子的台词,换了个人,他照样舔着脸献殷勤。 方慕安从文轩怀里挣扎着抬起头,好一副雨打梨花的柔弱模样;文轩看的兴致全无,除了想笑还是想笑,耐着性子拿手在他脸上胡抹了几把,就把他的脸又掖到怀里去了。 眼不见为净。 这几下动作在方慕安眼里完全走了样,在他看来分明就是个花花公子勾引戏子*的前戏动作。 文轩还不知道他踩了地雷,只凭着心意一下下轻抚方慕安的后背,“我头发被你扯乱了,怎么办?” 方慕安干脆抬手拔了文轩的发簪。 这回头发是真扯乱了,文轩也有点生气,松了抱人的手,顾自去整理头发,“你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就不明不白地发飙,要是被段鸿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昨天那一幕人工呼吸就已经够尴尬了,花小木怎么说也还是段鸿的小情人,他挖墙脚挖的也不能太明显了。 方慕安只冷哼,“当表子还立牌坊,你偷了人家的人还想跟人家兄友弟恭,真是恬不知耻。” 文轩束好头发,走到方慕安面前刮他鼻子,“你还想当段鸿的人?” “少在那瞎嘚嘚,老子谁的人也不是。” 文轩被逗得一笑不止,眼珠一转又有了什么坏主意,“要不,我向段鸿要了你吧。” “滚!我是人,不是货物,没心情被你们要老要去的。” “这倒奇了,你既然不想做段鸿的人,干嘛又跟定了他不想离开?” 文轩说这话时拖了个长音,像是要特别给他难堪。 方慕安一脸狐疑地看着文轩,这王八蛋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不能,壳子差了这么多,他除非长了火眼金睛,才会知道里面的仁儿换成了方慕安。 “我对将军虽没有私情,却有义气,他如今家道中落,摊上这么大的祸事,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吧。” 文轩笑着摇摇头,也不纠结。 方慕安斜瞄了一眼文轩,不咸不淡地试探,“你杀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文轩看方慕安挑着眉毛,就猜到他意欲何为,“是冀王殿下派来保护宋洛的影卫,护主而死。” 昨天还称呼人家为心上人呢,今天勾搭了新人就半字不提了。 方慕安眯着眼看着文轩,转而也笑了,“他死了,没什么人哭天抢地的舍不得吗?” 文轩摇头晃脑地装糊涂,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啊?你说宋洛?宋洛一向冷情,心思不会表现在脸上,就算伤心大概也只是默默伤心。” 方慕安轻哼一声,“谁说他了。我是问那影卫生前有没有个把红颜知己什么的,对他仰慕已久,想托付终身,结果未曾如愿就阴阳两隔?” 一想到公主身边的姜丫头,方慕安就有点惋惜。上一世他身边围着一群基友,整日耳濡目染众精英断袖分桃的风雅,连带着被文轩扭着劲地掰,居然还有小姑娘上赶子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文轩看方慕安一脸得意洋洋地说什么红颜知己,果然变了脸色,笑容收敛了,眼睛里的玩味全化成凌厉,咬着牙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硬咽了回去。 方慕安冷笑着走到他面前,“还赶路不赶路?” 言下之意本来是要文轩蹲下身子背他的,可那小乌龟横了他一眼就拂袖走出去了。 切! 谁稀罕。 方慕安也不服软,自力更生,在后头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里地,方慕安渐渐力不从心,同文轩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文轩丝毫没有帮衬的意思,负手站在原处,等他追上来。 方慕安一看文轩那气不喘的样子就想给他一个大巴掌,仗着自己壳子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挤兑人,等他哪天弄点软筋散蒙汗药之类的把这小乌龟放倒了,绑着好好羞辱一番。 文轩看方慕安一脸yy笑,就猜到他在心里骂他。 失策啊失策,一时冲动就失了风度,居然会沦落到同小猪头一般见识,文轩也有点惭愧,随即摇着头自嘲一笑,对着方慕安背过身子,“上来,我背你。” 方慕安脑子里正数着对文轩抽了几鞭子,压根没理他,仰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文轩白弯了腰,心里气方慕安不识抬举,追上他就从后面把人给抱住了,在他耳边轻声威胁,“你就惹我吧,惹急了我,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文轩的呼吸热热的扑在方慕安的侧脸上,把他撩的全身都打了个激灵,他们走的虽然是个道,可旁边就是林子,文公子要是晨间反应不良,兽性大发了把他拖到林子里这个那个,他嚎都没处嚎。 “好好好,不就是要背我吗,我让你背就是了。” 方慕安一边咳嗽一边挤出这么一句,认输认到这种地步,文轩也勉强接受了,笑着拍了他肚子一下,走到他前面把他背起来,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嘲笑他,“你怎么不跟我硬到底呢,我巴不得好好治你一顿。” 方慕安翻着白眼装聋作哑,默默安慰自己,等段鸿回来他就不用再受文轩的鸟气了。 两人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迎上去而复返的段鸿。 文轩把方慕安放下地,三人施了礼。段鸿带回一壶水,一包干粮,“先填饱肚子,到了庄上再吃好的。” 方慕安已经饿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抢过窝窝头就往嘴里塞,噎的干瞪眼也咽不下去,段鸿扶头喂了他一口水,“你从前吃东西跟咽药一样,可见今天是饿极了。” 方慕安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那口顺下去,不得不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文轩斜着眼看他笑话,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吃窝头,那拖泥带水的吃相跟从前一模一样。 段鸿见方慕安一直拿眼瞧文轩,心里已有了定论,当下却还不动声色。 解决了伙食问题,三人才又上路,方慕安被安置在马背上,段鸿和文轩轮番牵着马走,磨磨蹭蹭,走到下午才走到落脚的村庄。 段鸿带两人到他之前买饭的人家,三个人借住在装粮食的屋子,各自洗干净了,又吃了热饭;段鸿和文轩商量对策,方慕安听不懂,也插不上话,索性就半字也不听,去院子里玩猫逗狗。 上灯时分,主人家又杀鸡招待,方慕安这回很注意自己的仪态,结果就吃的很不畅快,文轩看他的别扭样子,一边笑,一边偷偷给他抢了条鸡腿。 为了追伪娘,这小乌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慕安狠瞪了一眼文轩,一边气哼哼地往嘴里塞鸡腿。 吃过晚饭,方慕安去外头溜达消食,走着走着就觉出后头有人。 回头一瞧,原来是段鸿。 段鸿看四周无人,就把方慕安叫到跟前,“阿木,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呃! 这是从哪横生出来的枝节? 段鸿话说的决绝,说完了就转身要走,方慕安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跑带颠地追上去拉住他胳膊,“将军,怎么好好的你又变卦了?” 段鸿皱着眉头停了脚步,嘴里敷衍一句,“我们要做的事十分凶险,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要也跟着一起冒险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年头想做点任务怎么就这么难。 舍了命都没人要用。 方慕安听出段鸿话外有音,忍不住直言相问,“将军心里怎么想的直说就是,不用推三阻四的找借口。” 段鸿见方慕安把话说开,索性也不遮掩了,厉声说道,“今早我看见你翻找文公子的包袱。” 方慕安清清嗓子,那事他确实做的惹人误会,尤其是像段鸿这种不知内情的。 “我就是……好奇……” 段鸿见他吞吞吐吐,内里更添焦躁,“之前你不跟他们五个一起走,我还以为你是不恋钱财,谁知……你只是嫌钱太少。” 方慕安被指责的哭笑不得,“你以为我翻文公子的包袱是要找钱?我就算找到又怎样,偷了就跑?你们两个武功那么高强,我跑不出一百米就得被抓回来,就算我侥幸跑掉了,就我这小身板揣着一大包钱,走到哪都得让人谋财害命。” 第45章 戏子有话说9 方慕安说的有理有据,段鸿一时也无言以对。不过他对这些人从来都带着偏见,当下也没完全消除疑惑之心。 两人正在大门口相持,文轩牵着马晃悠悠地走出来,“段兄,我去喂马。” 段鸿眼看着自己的爱马被文轩扯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上前接手,“怎好劳烦文兄,还是我自己去吧。” 方慕安看他俩争来抢去,忍不住插了句嘴,“晚饭前主人家才喂过,再喂就撑死了。” 文轩把缰绳交到段鸿手里,“主人家喂马用的是草料,马儿不吃青草是不行的,二者缺一不可。”一边说,一边轻轻往院子里推了方慕安一把。 方慕安也不知文轩闹哪一出,就顺势进了院子。 进屋之后,文轩才小声问了方慕安一句,“段鸿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闲聊。” 方慕安怎么好意思对文轩说他之前偷翻他包袱的事,呵呵强笑了两声敷衍过去。 他心里十分忐忑,要是段鸿一根筋说死了不让他跟着,那可就要命了。 连续两个任务都遭遇了滑铁卢,方慕安琢磨着要拿这副身子跑去找宋洛,宋洛认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想到宋洛,方慕安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一番,那小崽子眼看着就要娶公主了,阻止的不及时,他又郁郁而终,英年早逝了怎么办。 真是一个坎接着一个坎。 文轩看方慕安愁眉苦脸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凑到他跟前想闹他。 方慕安才想开口叫文轩死远点,肚子就一阵绞痛。 文轩见方慕安脸色惨白,头上还噼里啪啦地冒冷汗,以为他心痛病又发作了,忙过来给他揉胸口,不揉还好,一揉揉到胃,小猪头又忍不住哀嚎一声。 肚子痛也就算了,一碰还咕咕响。 这架势…… 不会是要…… 方慕安难过的受不了,捂着肚子就往茅厕跑;文轩也猜到他是吃坏了,非但不安慰,还幸灾乐祸打了滚的笑。 拉肚子的滋味,真是酸爽。 阿木同学悲催的消化系统要坑死人了。 方慕安在里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文轩隔门问他一句,“喂,你还好吧?” “半条命都没了好个鬼。” 文轩听他回话回的有气无力,也稍稍收了恶作剧的心思,隔着门递给他草纸,“你刚才跑出来太急,连纸都没带。” 方慕安捂着鼻子接过纸,非但不谢文轩,反倒更没好气,“滚远点。” 文轩又好气又好笑,这该死的过了河就拆桥,都落到这幅德行了还逞强。 方慕安听外头没了声响,以为文轩走了,等肚子渐渐不疼了,他才整理好了走出来。 冷风一吹,又悲催地打了个哆嗦,腿脚长时间受压迫,麻痹了,扶着墙好半天也动不了。 方慕安正骂天怨地的发愁,下半身就腾了空,整个人都被打横抱了起来。 趁机动手动脚的正是文轩这孙子。 方慕安心里这个怄,一是怄文轩抓紧一切机会巴结伪娘,而是怄他一个大男人,被人用这种姿势抱着走来走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心里恼怒,身上却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叫唤着空蹬了两下,任文轩把他抱到井边,打水洗了手和脸。 方慕安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阿木吃东西跟咽药一样了,稍微吃错东西就来这么一回,什么美食也变成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身体?” 文轩拿袖子帮方慕安擦干脸上的水,轻声笑道,“脾胃这么弱,还硬吃了那么多油腻,以后多小心吧。” 不提这个还好,他一说方慕安更来气,“都是你,偷塞给我一个鸡腿,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文轩被埋怨的哭笑不得,“是是是,是我的错。” “你是不是扫把星啊……为什么我自从遇见你……就一个劲的倒霉?” 文轩脸上的笑容寸寸消失不见,口气也有点苦,“你后悔认识我?” 他们相识一场,到最后竟落得那样一个结局,的确算不上运气好,可方慕安心底里从不后悔跟康时年相识相知,他甚至还有点怀念他们前一世的相处。 不管是他们磕磕绊绊的小时候,还是长大之后。 毕竟康时年是第一个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严格来说,他的人生轨迹,因为康时年大大的改变了。 即便那小乌龟的无事献殷勤藏着奸盗私心。 文轩看方慕安出了神,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外头冷,我抱你进屋好不好?” 抱? 还抱? 方慕安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走。” 文轩笑着攥起拳头,轻轻顶了他肩膀一下,“你呀!”一边又不顾抗议,把他拉起来扶住了。 方慕安被搀进屋的一路嘴也不停,把文轩从人品到长相都数落个遍。 文轩心宽不跟他计较,只在心里纳闷,他抛媚眼和他拉肚子能扯上什么关系? 方慕安虚耗了元气,钻进热被窝里就睡着了;段鸿跑马回来,同文轩也无话,两人打个招呼各自睡下。 一早起来,段鸿也不提要同方慕安分道扬镳的事,三人照旧上路,如此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日,终于走到文京。 段鸿的马太显眼,被寄养在城郊的水田农庄,三人乔装进城。 文轩不愧是刺客出身,易容和伪造文书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进城倒没花什么力气。 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除了冀州会馆,冀王在京城的其他经营也都被拔了,三个人只能先找个小客栈落脚。 段鸿心急着想要打听消息,被文轩劝止了,“暗堂的暗卫,精于追捕刺杀,我被通缉的这些日子,也曾多次暴露身份遭受围攻,每一次都是侥幸逃脱。如今我们在城里,无异于立于风暴中心,更要事事低调,不可擅动。” 段鸿一咬牙,“文兄是不是已有了主意?” 文轩摸摸下巴上的假胡子,老神在在地说了句,“段家故交旧吏遍布天下,可获罪至今,竟无一人敢伸援手,可见世态炎凉。寻常故人是问不得的,一来有皇上监视,二来恐怕他们私心藏奸出卖段兄。” 方慕安一看他那装神弄鬼的样子就想笑,“文公子就别卖关子了,你且说说那不寻常的故人到底是谁?” 段鸿还有点发蒙,“什么不寻常的故人?” 方慕安在心里骂他榆木脑子,“文公子不是才说了一句寻常故人找不得吗,那我们要见的自然就是不寻常的故人了。” 文轩笑着点点头,“阿木说的没错。我们恐怕要去见一见青莲君了。” 段鸿听到这三个字,脸白的跟见了鬼一样,“你是说……白青?” 方慕安在旁也吃了一惊,青莲君不就是宋洛的辅仁哥哥吗?既然跟宋洛是一伙,段鸿去了不自投罗网才怪。 文轩却一派淡然,“青莲君早已看透了世事,不会在苦于这些纠葛,他消息灵通,老夫人的下落他一定知道。” 段鸿攥攥拳头,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我救不了白家,救不了他姐姐,也救不了他,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文轩起身走到段鸿面前拍拍他肩膀,“你和我都不方面出面,要去只能阿木去。” 虾米? 方慕安听戏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怎的就被文轩拽上台,“文公子说让我去干什么?” 段鸿看看文轩,又看看方慕安,也是一脸狐疑。 文轩回座位上坐了,对方慕安轻笑道,“麻烦阿木跑一趟南风馆,以求卦为名,打听老夫人的下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乌龟有意帮他赚积分。 方慕安冷汗连连,上回他莫名其妙被带去南风馆,被瓢的差点是他,这回摊上个掉脑袋的事,冲锋陷阵的还是他。 他倒不是怕死,就是很怕再见到那个勾魂摄魄的青莲君。 那人明明是一副心无旁骛,淡薄清雅的模样,怎么竟比妖艳的女人还性感了不知多少个等级。 长相什么都还是其次,关键是气质。 段鸿见方慕安一副呆样,就伸手捏了他一把,“文公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回话?” 方慕安一抬头就看见文轩一张冷脸,这小乌龟刚才还笑眯眯的,也不知受什么刺激了,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 “阿木的行头也要换一件,扮作富商公子的模样。” 段鸿斜眼看看方慕安,“文兄是怕他暴露了梨园的身份?” 文轩笑而不语。 段鸿从上到下将方慕安打量了遍,“要是从前,恐怕没法鱼目混珠,可自从那日他被吓了一吓,行动坐卧比从前粗鄙不少,稍加注意,大约也能掩人耳目。” 文轩一双眼盯着方慕安,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阿木的行事做派倒不碍事,可他的脸面身段恐怕是掩饰不了了,要改头换面,且得花费一番功夫。” 第46章 戏子有话说10 方慕安换了衣服,手里还拿了一把道具——装逼的折扇,哗啦一抖落,倒真有点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穿的衣服颜色不惹眼,做工材质却是极好的,彰显身价足够了。 不止段鸿看直了眼,文轩也是一脸惊喜;方慕安摇头晃脑在他们跟前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问了句,“怎么样,我这个架势像是去瓢的吧?” 段鸿一把夺了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瓢个屁瓢,你是去求卦的。” 这一下没用什么力气,方慕安却哀嚎了一声,文轩一急,冲过来夺了段鸿手里的扇子,“你打他干什么?” 方慕安揉着头,斜着眼看文轩;段鸿也一脸莫名其妙,嘴上不说,心里可没少吐槽:我的人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吗? 文轩弄这一下,也觉得自己逾距了,忙呵呵笑几声敷衍过去,“段兄,快把麒麟玉佩给阿木吧。” 段鸿从怀中取出一块麒麟玉佩,郑重地递到方慕安手里,“你把这个藏好,作为同白青相认的信物。” 这玉佩他认识,他之前曾从小偷手里抢过来一块一模一样的,型号比这只稍小一些。 宋洛也说过,这麒麟玉佩段鸿和敏德公主一人一只,貌似是皇上钦赐两家的婚约信物。 方慕安轻咳一声,“这玉佩白公子认识吗?” 文轩在一旁轻笑,“这对玉佩全天下恐怕没人不认识,你只收好就是了。” 方慕安把玉佩放到衣襟最里面的口袋,又谨慎地掖了掖;段鸿拉住他的袖子嘱咐一句,“你与白青相认后,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在白蓝的灵位前,帮我上一炷香。” “啥?” 方慕安一脸懵懂,哪冒出来个白蓝,他上哪去给他找白蓝的灵位? 一肚子疑惑来来不及问,文轩就拍拍他的手臂,“不必心急,你见到白青就知道了。” 方慕安见段鸿眉眼间尽是愁苦,就识相地没再多问,摇着扇子出门。 南瑜的花街灯火辉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沿河的花船尽是丝竹管弦之声。 去南风馆之前,方慕安又特别在几家大招牌的青楼门前逛了逛,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了往楼里拉。 入眼的都是庸脂俗粉,方慕安提不起一点兴致,只觉得这些人连文轩的一个衣角都比不上。 摇摇头,才要走,寻仙楼的小二楼就掉下个东西砸了他的头。 方慕安拾起一看,原来是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线还留在上头;抬头一望,二楼靠窗坐着一个婀娜的花娘,看着他淡淡地笑。 方慕安举起荷包对花娘也笑了一笑,“姑娘,我给你扔上去,你接好了。” 花娘探出半个身子,“公子得着了是公子的缘分,奴家送给公子了。” 送个绣好的还可以理解,送个半成品算怎么话说。 方慕安正拿着荷包不知所措,花娘又对着他嫣然一笑,“公子要是有空,来看我可好,我把剩下的给公子也绣好。” 高!实在是高! 这女子钓凯子的技术比门口那些生拖硬拽的果然是高了一截。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方慕安也只有领情,“多谢姑娘……来日……” 花娘掩面一笑,“公子记得,奴家名叫瑞玉,再来一定找我。” 这女子话音软软糯糯,说不出的好听,比起姜丫头那样的小辣椒,瑞玉又有另一番好处。 方慕安对楼上一个飞吻,昂首挺胸地走了。 只要是对的女人,对他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看来他还没有无药可救。 中间出了这么个插曲,方慕安把去南风馆的忐忑心一概收了,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以至于看到那些不伦不类的小倌,心里也没那么别扭了。 上回跟文轩宋洛一起来,见白青没花什么力气,这回不一样了,老鸨这一关他就过不了。 “青莲君每日只卜三卦,今日卦数已满,恕不接待了。公子要别人作陪,老身给你安排。” 遇上第一道坎就亮麒麟恐怕不妥,方慕安预备用孔方君过关斩将,“我也不求能见青莲一面,只求在他门外站上一站,他若可怜我,就放我进去,他若狠心,我也认了。”一边说,一边往老鸨手里塞一把金叶子。 老鸨拿了钱,脸上的笑容也浓了几分,“看不出公子还是个痴情人,那我就放你进院子,至于青莲君见不见公子,我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主。” 早有杂役上前带路,方慕安跟着他走到后头的小院,门前已有几个纨绔打扮的翘首以待。 方慕安到楼前敲了门,小童儿应声出来敷衍,“公子今日卦满了,不见客。” 眼看他就要关门,方慕安忙把那童儿一把扯住,挡着外头那些公子哥儿的视线把麒麟玉佩塞到他手里,“拿这个给你家公子看。” 那童儿也是个机灵的,忙把玉佩塞到袖子里,关门去了。 不出一会,门又开了,里头出来的人同方慕安打了个照面,正是那天给宋洛看病的袁三少。 童儿对方慕安笑笑,将他迎进小楼。外头等着的纨绔一片怨声载道,有几个更是围住袁信说了一堆浪话。 方慕安跟童儿上楼,心里敲鼓一样咚咚跳。 青莲君见到方慕安的一刻,原本还紧绷的精神陡然松懈,态度却还谦恭温婉,“在下白青,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他原以为要见的是段鸿才紧张的? 方慕安不伦不类地回了一礼,“我原是段鸿将军的亲兵,公子叫我阿木就行了。” 青莲君忙把方慕安请到桌前坐了,又命童子奉了好茶,“是段将军叫你来找我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方慕安从进门才听了这几句话,骨头就酥的一塌糊涂,连正眼都不敢再看白青,什么瑞玉的都忘到了脑后,“段将军人就在文京,为了躲避追捕,不敢随意抛头露面。” 青莲君看他扭扭捏捏,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段将军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不不不,段将军只是派我来问问段老夫人的下落。” 青莲君默默将麒麟玉佩还给方慕安,轻叹一声,“段家人卖的卖,充军的充军,只剩老夫人一个,她如今人在缘济寺。” 缘济寺? 缘济寺的和尚每天施一回粥,在那住着的不是生活拮据的江湖艺人,就是乞丐。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方慕安把麒麟玉佩揣回身上,低着头对青莲君说了句,“段鸿将军还拜托我做一件事。” 青莲君又亲手帮他添了一杯茶,把服侍的童子也遣出去了,“木兄请说。” “不敢不敢,”方慕安忙摆摆手,“白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木就是了。” 青莲君淡然一笑,笑的方慕安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既然你我平辈论交,你也叫我白青就好。” 这人果然是妖变的吧…… 否则怎么会让人头晕目眩到这种地步。 明明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素净,行动举止也没有半点妖媚惑人,可为何一对上他的眼睛,魂都被他勾走了。 方慕安不知不觉就盯着青莲君移不开眼,两片嘴唇还痴汉一样微张着,模样要多呆有多呆。 青莲君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笑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手,“阿木,段将军到底还拜托你做什么事?” “哦哦,将军要我替他拜祭白蓝的灵位。” 方慕安自知失礼,慌里慌张就说出这么一句,丝毫没考虑到青莲君的接受能力。 青莲君笑容僵了一僵,却立时恢复到柔和,引方慕安起身,绕过雕花的大床,推开一扇门。 方慕安一走进去就吓呆了,里头满满一桌三层的灵位,都是白字打头。 那个名叫白蓝的,在最下头。 青莲君看方慕安抖腿不敢往里走,就安抚似的拉他的胳膊,“姐姐是未嫁之身,如今还归在白家的宗祠,你回去同段将军说,什么时候他要接了姐姐去,我无不可。” 方慕安点头应了,上前对白蓝的灵位上了一炷香,虔诚地拜上三拜。 兴许是心理作用,一出门他就打了个激灵。 “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不多留了,白公子多保重。” 他怕再多看青莲君几眼,又要心神荡漾。 青莲君笑着一路送他到楼下,“阿木,回去务必告诉段将军,我没有关照老夫人,并非是心怀仇恨的缘故,只是有说不得的苦衷。” 方慕安大大咧咧就追问了句,“白公子有什么苦衷?” 青莲君倾城一笑,“段将军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我说的意思了。在下是世外之人,发过誓不再参与什么争斗,也绝不会偏帮谁打压谁,还请段将军谅解。” 方慕安听的云里雾里,可既然青莲君笃定了段鸿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他也就没必要拉着人死问到底。 门开的一瞬,外头的狂蜂浪蝶惊鸿一瞥看到白青,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呼天号地。 第47章 戏子有话说11 方慕安回到客栈,首要之事就是把贵重的麒麟玉佩物归原主。 段鸿听了他的转述,石化了一样,好半天都坐着一动不动。 方慕安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声对文轩问了句,“他怎么了?” 文轩转转黑眼珠,笑眯眯地看着方慕安,“大概是在怀念他未过门就去世了的妻子吧。” 方慕安大概也弄清楚了,那个被青莲君称作姐姐的白蓝,就是段鸿未过门的妻子。 当初因为党争获罪的是宋大学士与白尚书,那白蓝和白青,是否就是白家的后人。 文轩看了一眼段鸿,长叹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奈何阴差阳错,生死两茫茫。” 方慕安听文轩话里透着沧桑,想起前一世他怀念云晨时的颓废模样,也忍不住替他心酸,“那个啥……你也别感慨了,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跟你怀念的人再续前缘。” 要是康时年和云晨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会大方地送上祝福吧,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康时年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幸福了,他也就满足了。 难过什么的都在其次。 文轩错会了方慕安的意思,脸色渐渐由失落转为惊喜,“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方慕安绷不住苦瓜脸,“是是是,祝你心想事成,再续前缘,既然念着前人,就别再勾三搭四了。” 文轩摇头轻笑,“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了?” 方慕安一时语塞,他总不好舔着脸说你勾引我了吧。 两人正窃窃私语,段鸿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身后,“如今已得知老祖母下落,文兄以为如何?” 文轩起身笑道,“既然青莲君说明他有不得接济老夫人的苦衷,便是皇上下了密旨不许人关照,为的是引段兄自投罗网。缘济寺内外大概遍布暗堂密探,段兄万万不能出面。” 话一说完,两人都转头看了一眼方慕安。 方慕安眉毛都抽了,“是不是又要我出面?” 文轩轻笑道,“明日我和段兄会乔装做乞丐,你在明我们在暗,不会有事的。” 段鸿脸都绿了,方慕安也翻了白眼,“住进来的是三个书生,明早出去的是两个乞丐,你把店家当瞎子?” 文轩却只是笑,“一个地方不能住太久,明早我们就结账走了。” 他话说的胸有成竹,段鸿和方慕安也不好说什么。 晚上的铺位分配又成了大问题,为了不引人耳目,三个人开了三间房,方慕安原本以为他终于能睡个好觉,谁承想才刚躺下就被人翻窗而入了。 方慕安以为遭遇了什么刺客,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喊人,来字喊了一半嘴就被捂住了。 “嘘,别叫,是我。” 语气暧昧的像私会人七的奸夫。 方慕安气的打掉了文轩的手,小声怒道,“文公子,大半夜的你跑我房里做什么?” “你猜我做什么?” “我不想猜。” 一听他这耍流氓的小语气就没好事。 文轩将方慕安抱在怀里,轻声笑道,“你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我来要回响。” 我擦! 你要也得跟云晨要啊,跟我要什么? 这王八蛋不会是看他伪娘,就把他当做云晨的转生了吧。 方慕安被文轩搂的死紧,一时间脑子里也流窜了许多荒唐念头,“文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文轩伏在他肩上噗嗤一笑,“你觉得我把你当成谁了?” “你那个生死两茫茫。” 文轩的一双手上下摩挲方慕安的后背,“等了这么久,你总算回头看我了,我很高兴。” 方慕安觉得他在跟外星人交流,“啥?你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 文轩轻拍他脑门,“你还装糊涂?不记得蓦然回首的典故了吗?” 从哪又闹出个“蓦然回首”的典故,不会是小乌龟和云晨从前的枕边私语吧。 方慕安费力地挣脱文轩的手,“那个什么,文公子,你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你看清楚点,我是阿木……不是谁谁谁的转生。” 文轩愣了一愣,好半天都没说话。 两个人就在黑暗中尴尬地沉默。 一秒,两秒…… 方慕安深吸一口气,呼到一半,嘴里的二氧化碳就被堵回去了。 文轩凑上来吻了他。 又是实打实钻来咬去的深吻。 这特么都什么套路! 合着这年头言语都是苍白的,只有身体交流才是实在的。 方慕安被吻的喘不过气,推他也推不动,只能被动承受。 这壳子随便挣扎几下都有气无力的,只会引发对方的施暴欲。 文轩果然得寸进尺了,一边动嘴,一边做别的,手滑着滑着就伸进了他的里衣。 方慕安被摸的浑身发抖,心里只骂娘,他从今晚后说什么也不穿里衣睡觉了,穿着整齐了,犯罪分子脱也要脱一会,绝不便宜这小乌龟。 眼看着衣服要被扒,方慕安不敢再坐以待毙,从嘴里呜呜咽咽地说出一句,“你松手,我自己来。” 文轩顿了一顿,慢慢松了桎梏方慕安的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方慕安在心里默数了一二三,厚积薄发,扯着嗓子就要喊救命,可倒霉催的只发出了一个气音。 文轩早把他扑在床上,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扯下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堵到他嘴里,“我就知道你耍花样,今天绝不饶你。” 方慕安嘴被塞的严严实实,光溜溜的发冷,逞强是行不通了,只能示弱,拿手往心口捶了捶,含含糊糊地从嘴里哼唧出几声“心口疼”。 文轩也意识到他的意图了,动作轻柔了不少,趴在他胸上听了半天,“心跳虽然比平常快一点,倒也还好。我保证温柔一点……” 你保证个屁! 花小木本人就是被做死在床上的,他方慕安鸠占鹊巢了几天,任务没有半点进展,居然也要步本主的后尘,死的这么憋屈…… 他死都不要。 文轩把方慕安的两只手都压在头顶,不断的变换角度亲吻他的嘴唇,时轻时重,像是要勾出他的混。 真是比受刑还难过。 阿木的身子太敏感了,稍微被摸了几把就抖得一塌糊涂,方慕安心里叫嚣着不要,身体却不配合地起反应了。 文轩自然也发觉了,闷闷笑了好几声,笑声里满是调侃。 太特么坑人了! 这天生那啥的身体,太特么坑人了。 方慕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 文轩抓到了他的弱点,怎会轻易放过,那手劲,那频率,那技法,明显是千锤百炼才练成神功的。 不奇怪! 这王八蛋从初中开始就精于此道,再加上十多年的经验积累,恐怕一早就练成神通天下无敌。 方慕安如今亲身尝试,果然不同凡响,要不是当下的处境太屈辱,他真想给文轩炉火纯青的技术点赞。 文轩明显地感觉到方慕安喘息急切,生怕他透不过气,三下五除二把他嘴上堵着的衣服也撤走了。 被逼到了这步田地,方慕安还怎么叫停,脑子里的理智被挤得什么也不剩。 文轩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反应,嘴唇一点一落在他耳边轻啄,时不时还说几句让人羞耻的情话。 痛并快乐着,说的就是方慕安眼下的情形,他要是像上一世有宋洛的身手,恐怕已经忍不住反扑到文轩身上这个那个了。 过了大约有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方慕安就没出息地败下阵来。 眼前变空白的那一刻,文轩还缺德带冒烟地嘲笑了他的持久度。 羞愤交加,连带体力透支,被得寸进尺时方慕安连动都没动,四肢无力地任文轩摆弄,眼看城门失守,外头却有人推门,推了两下没推开,才改敲门。 文轩与方慕安愣了两秒钟,表情都十分精彩。 方慕安没料到他还能绝处逢生,当场有种逃脱升天的感觉;文轩却像是从九重天掉下地狱,咬着牙撑起身子,在方慕安唇上狠狠嘬了一口,整理衣衫从窗户跳出去了。 速度快的堪比来去无踪影的采花大盗。 方慕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默默整理好衣服,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颓丧的段鸿。 方慕安才送走了一个,没心思应酬另一个,就堵在门口问了句,“这么晚了,将军怎么还不睡?” 段鸿明显是想进门,方慕安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挡得住,活活被人拉着坐到了桌前,眼睁睁地看着段鸿把桌上的油灯给点亮了。 外头的灯光昏暗,段鸿没看清方慕安的脸色,如今屋子一下亮起来,他才发觉出他的诡异。 “阿木,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第48章 戏子有话说12 方慕安心说他可不是发烧了吗,文轩那王八蛋跑来点了一把火,把他烧的外焦里嫩,好在中途杀出一个段鸿,他才没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被非礼的事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的,只能打哈哈,“可能是刚才被子盖厚了。” 段鸿将信将疑的打量方慕安,“阿木,明天你去见祖母之后,少不得要惹上麻烦,要是皇上怀疑你同我的关系,你想全身而退都难,你真的决定了吗?” 方慕安看段鸿一脸正色,他也不得不严肃起来,“风险什么的想躲也躲不了,既然皇上请君入瓮,那就入呗。” 段鸿对方慕安轻叹一声,“你要真是为了钱财留下,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我叫文轩把剩下的银子都给你,你拿着钱远走高飞吧。” 他要不是带着任务来的,早走了。 “我说了好几次了,我留下不是为了钱。你要遵你的孝,我要守我的义,就这么简单。” 方慕安慷慨激扬地说了这一句,心里面不是没有惭愧的。 在利益面前,义字恐怕要靠边站。 君臣有义?朋友有义?夫妻有义? 没有利益驱使,光靠义气千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段鸿听方慕安语气坚定,摇头长叹,“阿木,我之前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品,是我看轻了你。” 没看轻,没看轻…… 都是被逼无奈,混口饭吃。 方慕安呵呵假笑几声,“那个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将军回去休息吧,做足心理建设明天装乞丐。” 段鸿哭笑不得,执手看了方慕安一眼,慢悠悠地出门去了。 他前脚刚走,方慕安后脚就把门锁了个严实,才跑去想把窗子也顶上,窗子就被推开了。 窗外的文轩同窗里的方慕安盈盈对望,笑着对他说了句,“刚才被打断了,我们继续怎么样?” 方慕安脸都扭成一坨,“你一直巴在窗外没走?” “我舍不得走啊。”文轩不顾方慕安的推搡,到底硬挤了进来,“你干嘛开灯?关了才有情趣。” “有个屁情趣,你差点都被捉奸在床了还没完没了,小爷我明天是福是祸都不知道呢,哪有心情陪你玩□□。” 文轩潇洒地轻功落地,回身把窗子关严顶住,拉方慕安坐到床上,“没事,我教你,明天要是有人为难你,你只自称是段将军府里家养的戏子,回京的途中放出来的。” 一句说完,又谨慎地帮他组织了一套说辞。 方慕安瞟了眼被顶住的窗子,没好气地回文轩一句,“文公子,你是打算从正门出去吗?” “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这是我的房。” 文轩轻嗤一声,“你不用担心,刚才被一搅和,我什么火都熄了,不会对你做什么,何况对着你这张脸,我也没心情。” 才刚还色狼上身,极尽猥琐之能事耍流氓的人是谁呢? 现在怎么又挂上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嫌弃他? 方慕安嗤之以鼻,“那文公子赖死赖活回来干甚!” 文轩下地把桌上的灯吹了,硬搂着方慕安躺到床上,“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想身边有人陪。” 当他是三陪呢,小乌龟! 这一套我就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做的戏码,都是他从前追小姑娘的时候用剩下的,亏得文轩也好意思班门弄斧。 文轩生怕方慕安不信他的诚意,又特别强调了一句,“我从前也常常跟喜欢的人睡在一张床上,没有一次不想把他办得干净利索的,可到最后都忍住了,我说不碰你就是不碰你,你要是忍不住想碰我,我倒是没意见。” 方慕安脑子一嗡一嗡的,文轩的态度让他十分错乱。 前一个任务,那小乌龟大约从一开始就偷看了他的穿越指南,知道他是方慕安,于是之后的种种调戏,勾引,霸王硬上弓的戏码才都解释的通。 可这一回…… 文轩是绝不可能知道他是谁的…… 方慕安犹豫了许久又许久,终于哆哆嗦嗦地问出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 文轩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外音,一时恶作剧之心沸腾泛滥,笑嘻嘻地趴在他耳边回了句,“你不是才说你是阿木,不是谁谁谁的转生吗?” 听语气,分明是在嘲笑他。 方慕安忍着怒气,又一本正经地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沉默…… 还是沉默…… 沉默之后是文轩压抑到极致的一声低笑。 “慕安……” 他们上学的时候,康时年从不会叫他“慕安”,就像他不会称呼“时年”一样,太矫情。 可长大以后再度见面,康时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叫了他一声“慕安”。 方慕安总觉得男人之间这么称呼不太合适,抗议了几次,康时年就改叫他小安。 小安比慕安还丢人…… 那小乌龟是故意的。 到最后方慕安也不计较了,那家伙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结果他一叫就叫了六年。 他有多久没听到他叫他了…… 声线虽然同原来不一样,语气还是之前的那个语气,沉然中藏着淡薄的喟叹。 方慕安眼眶疼的像切了洋葱,下一秒就跳起来骑到康时年身上抡拳头狠揍他,“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还跟我装什么孙子!我让你耍我!我让你耍我!你耍了我一次又一次!今天我不揍死你我跟你姓。” 文轩用胳膊护住头,一声不吭地任方慕安打他。 好在小猪头换了个病娇的小身板,要是揍他的是从前的方慕安,他恐怕早就全身挂彩了。 方慕安打了一会,自己先体力不支了,扒开文轩的胳膊,那家伙居然在偷笑。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肚子都跟着动。 怪不得他觉得屁股底下一颠一颠的。 “你还有脸笑!” 文轩笑够了坐起身,方慕安一个支撑不稳就从他肚子上滑到他腿上,被他扯着手抱在怀里。 “我不笑还哭吗?” “你明明认出我了,这些天还跟我装什么大瓣蒜?” “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装大瓣蒜?我来救段鸿的第一天,你为什么不跟我相认,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方慕安被抓包当场,话也说得吞吞吐吐,“我的身份……不是很敏感吗?你要我当着金主的面跑去跟你相认?” 文轩忍不住冷笑,“那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我都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了,你还跟我装糊涂。” 不提那天还好,一提起来他就生气,不知是哪个狼狗发情把他生生吻没气的。 方慕安恶狠狠地瞪着文轩,文轩也默默瞪着方慕安,两个人就搂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到最后,还是文轩坚持不下去了,不情不愿地从嘴里闷出一句“对不起”。 他跟方慕安相持这些年,从没占过一个上风,都只有主动投降的份。 方慕安看他态度谦卑,余下的气也不好撒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文轩不答。 方慕安对着他肩膀狠狠打了一拳,“我的穿越指南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文轩还是不答。 不答就是默认了。 方慕安好不容易才平息的火又腾腾燃起,“他么了个巴子的,果然你小子偷了我的穿越指南,快给我叫出来,快交出来。” 文轩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讨喜。 他说“不交”。 “你交不交?” “不交。” “你敢不交?” “我不交你能把我怎么样?” 真是毫无意义的对话。 文轩说得对,他的确是不能把他怎么样,凭他现在的身手,只有摆正姿势等待揉蔺的份。 方慕安咬牙生了一会闷气,不得已改换套路,“我做任务还要靠穿越指南呢,你拿走了我怎么办?” 那玩意是联网更新的,只要文轩还攥着一天,就等于完全掌握了他的各项动态。 他岂不是死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文轩也觉出方慕安改用了怀柔政策,他也不好再一口回绝,只能讨价还价地为自己争取利益,“看你表现,你表现好我就还给你。” “我表现个屁!你把我当宠物逗了你!” 文轩凑上去亲亲方慕安的鼻尖,“我就把你当宠物逗了怎么着。” 方慕安恨不得咬死他,“你这不要脸的……” 话没说完呢就应验了。 文轩收手把他又抱得紧些,方慕安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实实在在地杵着他。 这可太不妙了! 他现在完全是“坐上来,自己动”的姿势,腰也攥在人家手里,文轩已经有计划有目的地往他身上蹭了。 方慕安吓得舌头打结,“你刚才可保证过了哈,不对我做什么的。” 文轩不怀好意地拱拱腰,“都摊牌了还能往回收吗?咱们既然把话都说开了,我还有必要压抑自己吗?”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我知道男人是荷尔蒙动物,可毕竟也是有脑子的,你也不是那种见人就想上的人吧?” 文轩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第49章 戏子有话说13 “所以,你想上的到底是方慕安还是阿木?” 文轩被方慕安问的一愣,好半天才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文轩的迟疑正中了方慕安的下怀,“你要是想上方慕安,可你摸的是阿木,你要是硬上了阿木,就是对不起方慕安。” 文轩被方慕安的理论弄的啼笑皆非,“我不嫌弃用死人壳子,你还唧唧歪歪,我上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搞什么君子之交。” “我是直男啊拜托,你不跟我君子之交还想怎么样?多睡几次把我睡成弯的?” 文轩有些泄气,他其实不想这么早就跟方慕安讨论情爱的,他上辈子总结的经验就是,很多事就算争辩出一个结果,也不如动手造就一个成果实在。 “我们之前唯一的那一次,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疼。” 其实除了身体的感受,心里的感受让他更难以承受。 整个过程中,康时年都是绝望的,小乌龟那种求死不欲生的悲伤,他一辈子都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两个人谈到了敏感话题,气氛也变得僵硬。 方慕安果然是个会泼冷水的高手。 文轩长叹一声,默默松了扶他腰的手,整个人放弃一般躺倒在床上。 方慕安默默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到床里拉好衣服,“那个什么,你回房去吧,我要睡觉。” 文轩也不回应,死了一样悄无声息,却四肢大开地占了大面积床铺。 方慕安只当他无声抗议,暗暗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拿脚踢他,“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快滚下去,我要睡觉。” 文轩深吸一口气,幽幽地问了一声,“如果今天对你投怀送抱的是个女孩,你要吗?” 方慕安无言以对。 如果康时年是个女的,他早把人拿下了,说不定他们两个在初中就会早恋,高中异地恋,大学拼死拼活上一个学校,毕业了就结婚,或者一边读书,一边弄出个孩子玩玩。 可康时年不是女的,所有的假设也都不成立了。 方慕安一想到这也有点气闷,踢康时年的脚也用上了力气,“当初你选身份的时候,干嘛不选个女的?” 文轩轻笑两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可选的女孩就只有一个连城,她是哑巴,又毁了容,连冀王府的门都出不了,凭你一贯外貌协会的秉性,估计会躲得远远的。” 不提连城他都忘了。 “连城是女的?” “是啊。” 是女的就好,康时年早就弯彻底了,就算有文轩从前的历史,也不会跟连城勾三搭四。 方慕安抽抽鼻子,“你不会选公主的侍女啊。” 文轩一听这话就来气了,小猪头果然还对那丫头念念不忘。 方慕安本来还准备一套长篇大论,说如果他选了小宫女的壳子,他就娶他让他生孩子的计划,可半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文轩就气哼哼地翻身下床了。 等他反应过来,大敞的窗户就刮进一阵邪风。 该死的小乌龟挖坑不管埋,走了也不关窗。 方慕安被冷风吹得脑仁疼,只得自己下床去关窗。 第二天早起方慕安就有点鼻塞,料定是自己昨晚吹了冷风的缘故,他在心里把文轩骂了一个透,穿戴好了去敲段鸿的门。 文轩和段鸿早就起了等在房里,一见方慕安的打扮,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文轩显然还处在跟他冷战的阶段,看了两眼就转着眼珠看别处去了,反倒是段鸿先开口,“阿木,你这身衣服先换了吧?” 啊? 好不容易穿到一套让他风流倜傥的衣服,为嘛要换? 段鸿轻咳一声,“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 方慕安翻了个白眼,“啥身份?戏子?戏子就不能穿件好衣服了?我总不能穿着戏服去吧。” 文轩被逗得扑哧一笑,眼睛却还是没看他。 段鸿也有点无语,“别废话了,快换了吧。” 文轩把之前买好的衣服拿一件给他,方慕安抖落开往身上一比,满头的黑线扑扑掉落。 他要是脑残了穿上这一件,简直就是在向天下宣告我是伪娘。 方慕安擦擦头上的冷汗,“那个什么,将军,你确定我穿这件衣服去找老夫人,她会跟我走?” 段鸿也觉得这件衣服有点过分,“要不,你就还穿在农庄买来的布衣服吧。” 文轩在一旁不说话,只轻哼一声,方慕安隐约觉得他哼的有什么深意,想了想,还是回房把那件水色的伪娘服给套上了。 这衣服实在不伦不类,段鸿看他都看直眼了,“阿木……你真要这么走出去?” 文轩两眼望天,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方慕安轻咳了一声,“算了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吧。” 文轩把银票金叶子塞给方慕安一把,“你这就先去缘济寺,我和段兄换了衣服,晚一步就去。” 方慕安就这么惹眼的上了街,转角雇了个小轿,先绕城乱转了几圈,才叫轿夫给他抬到了缘济寺门口。 寺庙大敞着门,香火繁盛,前头也有一层层的佛殿,方慕安跟着人流进香,拜出了大雄宝殿,找了个和尚拉住问常住的施主都在哪个院子。 他拜佛拜的虔诚,油钱也没少施舍,和尚自然和颜悦色,一路带他到后院。 禅房隔壁就是大屋,和尚指指大屋,方慕安掀帘子进去,差点没被里面的味道呛出来。 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屋里躺着几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面上都带着病容;角落放着一堆铺盖,大约是巡游卖艺的班子白日里出去挣钱留下的;唯一一个看似康健的老太太正坐在一把破椅子上,她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死气白咧地跟她说着什么。 那青年虽然穿的朴素,可一抬手一跺脚都像是要起范,话音也软软呃像是撒娇。 方慕安猜这老太太就是段老夫人了,可那拉扯她的青年又是什么人。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啊?” 段老夫人直往下拍小青年的狗爪子,理都不理他。 方慕安看不过去了,冲上前对老人鞠了一躬,“尊上可是段老夫人?” 老夫人抬头打量方慕安一番,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听声倒是个正常人,怎么一看这穿戴就这么上火。 小青年横了方慕安一眼,“你是干嘛的?” 方慕安也不甘示弱,“你又是干嘛的?” “我是老夫人的孙子,来接她家去的。” 方慕安嘴都歪了,“据我所知,段老夫人就一个孙子,阁下是段鸿将军?” 小青年趾高气扬,“我是段鸿将军的故交花小七;你是哪一个?” 方慕安轻哼一声,“我也是段将军的故交,阿木。” 花小七从头到脚地打量方慕安,方慕安也从头到脚地打量花小七,两个人心里都有了掂量。 段鸿当年买进段府的后宫有十二个,六个跟他去了边关,剩下的留的留,放的放,莫非这一个,就是之前放出来的小戏子? 可那十二个人一起长大,花小七怎么完全没认出他 不会是宋洛之流弄来的假货吧? 方慕安清了清嗓子,“你从前也是段府上的戏子吗?” 花小七皱着眉头瞪了方慕安一眼,“是又怎么了?” 方慕安满心无措,“我也是啊,你不认识我吗?” “虾米?你也是?”花小七凑上前扳着方慕安的脸看,“你也是十二个人里的一个?” 方慕安扭下巴躲过他的咸猪手,“我是阿木……” “哦哦,对,是有个叫阿木的。”花小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阿木跟段鸿去了边关,一去就是七年。” 方慕安觉得他脑子不正常,“你是前两年放出府的?” “哦,是,在京郊买了块地,包给人种水田,院子里雇人种菜,拉到城里卖。” 要不要这么详细。 方慕安看着花小七,花小七也看着方慕安,两人莫名有一种相顾无言的即视感。 最后还是方慕安硬着头皮说了句,“你是打算把段老夫人接出去吗?” “你也是?” 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段老夫人发话了,“你们两个还想要命,就别搀和段家的事,快些走吧。” 花小七对方慕安一声长叹,“我劝她好久了,她都也不动,光天化日的,我也不能强绑了一个老太太。”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冲进来两个戴着银灰面具的暗卫,抓着方慕安和花小七,五花大绑地捆进两只麻袋,抗在肩上从后门跑出缘济寺。 段老夫人似是见怪不怪,眯着眼一声轻叹。 方慕安被颠的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原来段鸿昨天说他会遭遇不测,是百分之一百心里有谱的。 可怜不知又从哪挂拉上一个花小七。 头昏脑涨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扛他的暗卫总算停了脚步。 方慕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他人就被摔在了地上。 嘴堵着,叫都叫不出声,胳膊腿也被绳子绑麻了。 跟专业人士的手法一对比,方慕安才知道文轩每每制服他时有多手下留情。 第50章 戏子有话说14 身上的麻袋一去,方慕安终于重见天日。 跟他一起重见天日的,是同样被绑的像个粽子一样的花小七。 两人对看一眼,表情都不怎么良好。 坐在公案桌后等着审他们的倒是熟人。 宋洛。 宋大人看人的眼神满是凌然。 多日不见,这小子的气色比从前还好了些,并非方慕安想象中的骨瘦如柴,精神萎靡。 是他的错觉还是怎的,宋洛好像还长高了一些。 方慕安看看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个不见光的刑堂,刑堂里除了高居主位的宋洛,就只剩下两个凶神恶煞的暗卫。 花小七吓得哆哆嗦嗦,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什么,自打被解开绳子,他的一只手就紧紧扯着方慕安的衣袖。 方慕安被他连累的也有点紧张,才想着要怎么同宋大人打招呼,腿弯处就被人踢了一脚,直接给跪了。 宋洛淡然地喝着茶,一双眼若有似无地打量方慕安和花小七,半晌才开口,“你们同段鸿将军是什么关系?” 方慕安心说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从我的装束上没看出来。 花小七吓得屁滚尿流,举手抢答,“我是段将军从前包养的小情人。” 擦!这特么是什么套路? 这孩子也太直白了,连个修饰都不会,就算你说你是段府家放出来的戏子也好啊。 方慕安被逗的都想笑了,宋洛却还面无表情,“你呢?” “谁?我?”方慕安指指自己,“我跟他一样。” “一样?也是段将军包养的小情人?” 方慕安轻咳一声,“从前是。” 宋洛的眼睛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慕安,“什么叫从前是,现在不是了吗?” 方慕安隐约觉得宋洛在对他下套,“将军原本是想带我们一起进京的,可快到京城的时候一行人无端遭袭。将军嫌我们累赘,就给了我们一些安家银子让我们自己走。我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段家出了事,老夫人栖身在缘济寺,将军又不知所踪,我顾念往日的情义,才想着把老夫人接出来。” 这几句话是文轩昨晚教他说的,说是以防万一,现在再看,哪里是以防万一,百分之一百派上用场了好伐。 宋洛冷笑,“要是我记得不错,在冀州的有六个,你要是其中一个,那剩下的五个去了哪里?” 方慕安脑子一嗡一嗡的,他怎么忘了宋洛是从冀州来的,和段鸿还是结义兄弟,这两个人的交往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宋洛从前就认识阿木的壳子。 糟糕,糟糕! “我们几个拿了安家的银子就分头走了,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回了冀州,我来了京城。” 宋洛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慕安,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段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来京城做什么,不怕被牵连吗?” 方慕安咬咬嘴唇,“来之前还不知道段家的事。” 他说的话本身逻辑没有问题,宋洛又试探了几回,也都没能抓住他的尾巴,干脆也不绕弯子了,“你们知不知道段鸿的下落?” 方慕安吞了口水,斜眼看一眼花小七,花小七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大人明察,小人有好几年没见过段将军了。” 方慕安也把头埋到地上装磕头,“小人也不知道。” 后堂有人给宋洛传来一张纸条,上头只写了两个字:用刑。 宋洛看着底下两个哆哆嗦嗦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找你们来就是问话的,你们既然不知道,我也就不留了,叫人送你们出去。” 呃!这么简单? 方慕安自己都不敢相信,花小七却一脸惊喜,两人任暗卫拿麻袋装了扛出去。 宋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去后堂,先向高坐之人鞠了一躬,“老师。” 他拜的正是国子监祭酒韩泽大人。 “为何不用刑?那二人要是果真知道段鸿的下落,必招无疑。” 宋洛捻指道,“我已派人查清楚了,花小七的确是在五年前就拿到了卖身契,在京郊定居;至于花小木,他的身份行踪都很可疑,可就算他之前同段鸿在一起,在缘济寺的时候也分开了,拷问也拷问不出一个结果,不如把他当诱饵抛出去,引段鸿自投罗网。” 韩泽轻笑一声,“你心中是真的这么想,还是顾忌着你与段鸿的情谊,不肯轻易伤他的人。” 宋洛拜道,“老师素来是知道我的,我从不会为了一己私情就耽误了朝廷大事。” 韩泽眯起眼,冷笑不语。 方慕安和花小七被一路送回缘济寺,暗卫撤了捆他们的麻袋,飞身走了。 才经历一场奇遇,两个人都有些呆愣。 花小七还惊魂甫定,拍着胸脯笑道,“我以为倒霉催的死定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出来了。” 方慕安却不敢高兴的太早,宋洛那厮,保不齐是要派人跟踪他们,借此查出段鸿的下落的。 花小七看看后院的门,眼一眨一眨地看着方慕安,“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小子行为举止都有点软里软气,却不惹人讨厌,还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才一见面就对他毫无戒心这一点,更是会激起人的保护欲。 方慕安对花小七的身体接触也不排斥了,任他拉着胳膊,“你不是在城外有房子吗?要不先把老夫人接去你家住,我给你钱。” 花小七看看方慕安,嘴巴扁了扁,“不是钱不钱的事,我本来也是要把老太太接过去的,可我从前没照顾过老人,没啥经验,你要是没处去,也跟我们回去呗,帮把手也是好的。” 方慕安如释重负,“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这都都几点钟了,说乔装成乞丐混进来的文轩和段鸿还没个影子,方慕安也猜到他被人忽悠了。 虽然是被人利用,到底还是物有所值,他本来也是来完成任务的,心里舒不舒服神马的先放一边。 花小七摸着方慕安的衣袖,眼里尽是艳羡,“你这衣服真漂亮……” 这都什么审美! 方慕安甩掉一头黑线,“你喜欢的话,回去我就脱下来送给你,我巴不得穿你身上的这种正常衣服。” 花小七喜笑颜开,拉方慕安进门,段老夫人还是同一个姿势在椅子上坐着,看见他俩像看见鬼一样。 “进了明司刑堂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你们是不是把鸿儿的下落招出去了?” 老太太一急之下咳嗽了好几声,哪里还有之前的从容淡定。 花小七犹豫一下,凑过去给老太太顺了几下背,被老夫人一把推开,“你是什么下贱东西,也敢来碰我?” 方慕安看不过去,把花小七拉起来挡在身后,“你差不多得了,我俩要是真知道段鸿的下落,还能活着出来?他好心好意地来接你出去照顾,你不谢也就算了,还高贵下贱的搞等级主义,拜托你搞搞清楚,现在落魄的人是你。” 花小七紧着捏方慕安的手让他别说了,段老夫人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下流东西,我求你们来假惺惺地看笑话?滚!” 滚个屁滚! 方慕安也怒了,对花小七使个眼色,“把这死老太太嘴堵上,架出去。” 花小七嘴都歪了,“你是说……绑架了她?这样不好吧,光天化日的,我们两个硬拖一个老太太像什么样子。” 方慕安轻哼了一声,“你才被绑了一回还没学会,说什么都是废话,动手才是硬道理。” 花小七看他一脸坚决,也有点动摇。 “我出去看看麻袋还在不在,你找个干净手绢把老太太嘴堵住。” 方慕安说完就掀帘子出门,花小七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拉段老夫人的胳膊,拉人不成,还被老太太一胳膊肘撞到了二里开外。 方慕安拿着麻袋回来时正看见花小七弹出去的惨样,禁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世代将门果然不是白说的,连个七旬老太身上都带着功夫。 方慕安走过去扶起花小七,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一句,“你这么扭扭捏捏,简直是招人虐你。” 花小七哎呦两声,一脸委屈,方慕安看他那没出息的样,也狠不下心再说他,抓紧了麻袋走到段老夫人面前就是一拜,“老夫人身份尊贵,要是被我们两个连捆带绑地带出去,可就半点威严也剩不下了。” 段老夫人无声冷笑,“老身就算饿死在这里,也不受戏子的恩济。” 方慕安心说要不是我有任务在身不得不来,你段家可不就剩下还有个好心眼的小戏子愿意恩济。 老太太自诩尊贵,熬到现在也不过为了一个说法。 那就给她个台阶算了。 方慕安笑道,“我们两个的安家银子都是段将军给的,你吃我们的饭,就是吃你自己家的饭,算不得受戏子的救济。” 第51章 戏子有话说15 段老夫人到底被方慕安说动了,树倒猢狲散,她像乞丐一样流落在缘济寺,于段家的声名更是无益。 方慕安对花小七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地把老太太掺起身,扶着走出去。 缘济寺的僧人们对他三人视而不见,出了门,段老夫人一声哀叹,“段家一月十斤长明灯,这些年也不知在缘济寺舍了多少香烛钱,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花小七撇撇嘴,跑去雇了个车,两人把段老夫人扶上车。 出城的一路,老太太都在闭目养神,像是压根就没听见车里的叽叽喳喳。 花小七从上车就嘴不停,左右东西地问段鸿将军的人品相貌。 方慕安不好意思当着段老夫人的面讨论她断袖包小情的孙子,就只能嗯啊地敷衍花小七。 花小七一张花痴脸,“听说段将军身材很好啊,他床上功夫好不好?” 方慕安好悬没咳出一口老血。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说好,对老人家不尊重,说不好,等于变相地说他孙子不行,还是不尊重。 关键是,他没经历过也不知道啊,怎么听这意思,花小七也没经历过。 原来段鸿的后宫也不是花儿朵朵开。 方慕安狠狠咳嗽了一声,“小七,你这些年就只当地主吗?收入还过得去?” 花小七愣了愣,看了一眼臭脸的段老夫人,嘻嘻笑道,“收入挺丰厚的,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挺自在。” 好好的一个土豪少年,方慕安看他却直想摇头。 娶不娶媳妇的话题也别提了,瞧花小七的样子,显然从性取向上就扭曲了,跟急着要从良的五亲兵完全不是一回事。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小半天才到花小七的家;两个人扶着段老夫人下车,老太太大约是被颠乏了,皱着眉扶着腰,表情十分痛苦。 打发了车夫,方慕安跟花小七进院,一见到里头看不见尽头的菜园子他就惊呆了。 合着这小伪娘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庄园主。 院子里跑出来一直黑狗,绕着花小七打转转,花小七摸摸黑狗的头,“小黑乖”,一边往狗嘴里喂零食。 方慕安一瞧,人家喂的是货真价实的肉干! 有钱人! 花小七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领到客房安置,“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喝口茶吃个饼休息一会吧。” 客房布置厚重素雅,又燃了老人家喜欢的熏香,老太太也没说什么,真的吃了个点心喝了茶到床上去歪了。 方慕安和花小七相视一笑,关了门出来。 花小七带着方慕安各屋子转了一圈,让他也挑间客房。 “之前我没想到会遇上你,就只给老太太预备了客房,待会我叫人帮你收拾一下,扫扫灰什么的。” 方慕安笑道,“你还有下人服侍你?” 花小七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有两个佃户跟我住在一起,两个老婆帮我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 方慕安点点头,“你这有换穿的衣服吗?我把身上的这件脱下来送你。” 花小七一听这个就兴奋了,拉着方慕安到他房里,打开衣柜指给方慕安看,“你挑吧,随便挑。” 里头的衣服堆的乱七八糟的,缠在一起都成坨了,方慕安擦擦头上的冷汗,帮他把衣服捧出来一件件叠好,“不是有人帮你洗衣服收拾屋子吗?怎么衣柜还乱成这样?” 花小七揉揉头,很是不好意思地回了句,“我没事喜欢把衣服都拿出来试穿,试来试去就试乱了。” 这都什么恶趣味。 方慕安摇摇头,一边叠一边选了几件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我先借穿这几件成不?” “你喜欢你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打算再买一批新的,我们找个时间进城,你陪我买。” 再买一批? 他是跟个土豪做朋友了吗? 方慕安拿衣服回了分配给他的客房,总算把身上的那件奇葩服换了下来。 花小七得了衣服,二话不说就脱了身上的换新的。 别说,一套伪娘到死的衣服,竟让这小子穿出了几分风韵,随口甩几句唱腔,丢一个身段,倒真有点名角风范。 方慕安看花小七转了几圈,脑子一热就赞了一句“好看”。 花小七美滋滋地跑过来拉他胳膊,“真的假的?” “真的。” “哪好看?” “哪都好看。” 方慕安歪眉斜眼地假笑,一边回想起了他上一世敷衍女朋友的情景。 再看看这房间处处粉红的布置,方慕安更加确认花小七少女心泛滥。 花小七一高兴,又即兴唱了一段。 方慕安拍手听了,拉住跳来跳去的花小七说正事,“找个大夫给老夫人看看吧,段家出事这些天,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就喝那么一碗粥,身子没垮都奇迹了。找专业人士安排些药膳什么的也好。” 方慕安心里明镜一样,花小七的家恐怕已经被重点监视了,段鸿和文轩近期是不会出现了。 花小七巴不得以方慕安马首是瞻,一时又高兴起来,“那我们明天进城请大夫吧,顺便逛逛裁缝店买些新衣服。” 呃! 这小子心里只想着买衣服。 古代被掰弯的小戏子怎么跟现代的傲娇伪娘一个德行。 两人到厨房烧了热水,等段老夫人睡醒了,叫佃户家新娶的小媳妇帮她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晚上又特别烧了几个好菜,为老太太洗尘。 大鱼大肉的做了一桌子,段老夫人几乎没动几筷子,默默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方慕安倒是很欢喜,可一想到他这不经折腾的身子,也不敢吃的太开怀。 花小七也吃的一脸纠结,夹一块肉还要甩半天油,方慕安以为他肠胃不好,就随口问了句,结果那小子缺德带冒烟地答了句,“我是易胖体质,要减肥。” 古代的演艺工作者为了身上功夫,的确是特别要保持身材苗条,尤其是男戏子不比女人,想保持婀娜柔软的身材,少吃也是有必要的。 方慕安也就原谅了花小七。 桌上的菜剩了许多,都被佃户们捡去吃了,两家人千恩万谢,都跑来奉承花小七有情有义。 段老夫人指着帮她洗澡的小媳妇,“我要留她给我做个丫头。” 不是疑问句,是祈使句。 花小七看看一脸紧张的小媳妇,为难的说了句,“她们白日里也要做农活,只是偶尔帮我做些家务,他们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没法专职给您老当丫头。” 段老夫人遭了回绝,当场就撂了脸。 花小七走过去陪个笑,“我全天候一个大闲人,老夫人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是了,帮你洗澡这一类的,我再找他们来帮忙。” 段老夫人斜眼看着花小七轻哼一声,心里不满也只能强忍了,指着方慕安吩咐一句,“你,扶我回房。” 方慕安哪敢不从,撂下筷子,毕恭毕敬地走过去扶起老太太,一路把她送回房,还随手帮人把床铺整理了。 “老夫人早点歇息吧,要什么跟我们说,我们明天进城给你买。” 段老夫人一把拉住方慕安,在他耳边轻声问了句,“鸿儿之前也跟你在一起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太想问这一句话都想了一天了,方慕安见她一脸期待,心下不忍,明知不该说,却还是硬着头皮在她耳边轻声回了句,“将军一切安好,老夫人放心,隔墙有耳,切勿再提。” 段老夫人点点头,把抓方慕安的手慢慢松了,“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方慕安心里明白,段老夫人和他一样,都怀疑花小七身份有鬼。 那小子看起来天真无邪,谁知是不是宋洛那些人安插的一枚棋子。 方慕安一出门,就撞上了要进来的花小七。 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花小七是才跟过来,还是早就守在门外偷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小七笑嘻嘻地打了方慕安一下,“你吓死我了,真讨厌!”一边跳进房对段老夫人说了句,“房里有马桶,老太太要是晚上想方便了不用出去。” 段老夫人看花小七进房,也有点紧张,生怕她和方慕安刚才说的话被他偷听了去。 花小七没事人似的走到床边,“老夫人要不要睡前服务之类的,让我帮你捶个腿,捏个肩,讲个故事?” 方慕安本来还有点担心,一听到花小七魔性的一席话,当场就有点哭笑不得。 段老夫人也绿了脸,她老人家觉浅,从前也是丫鬟们轮番捶腿伺候茶,可叫一个半大小子伺候她倒是从来没有过。 花小七直接就上手了,先是给老夫人揉肩,又跪在床前捶腿,那狗腿兮兮的小样,活脱脱一个要讨好太婆婆的小媳妇。 段老夫人还没缓过神,只好悲催地任由花小七揉圆捏扁,一双眼很是无奈地看着方慕安。 方慕安有一种被亮瞎了赶脚,偏偏花小七做起这些事来一点也不违和,他看着看着竟然还觉得有点温馨。 花小七回过头朝方慕安招招手,“那个什么,你也来帮忙捶啊。” 第52章 戏子有话说16 花小七的菜园每每收了新菜,都要雇车拉到城里卖,今天来的两个车夫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一脸麻子的明明就是文轩,络腮胡子的是段鸿。 本是风度翩翩的美男一双,却要故作弓腰驼背,涎口烂疮,乔装乔的都不像人了。 这两个人蛰伏了一个多月,想必是段鸿惦念段老夫人,心里着急的受不了才出此下策。 花小七没察觉,方慕安却已经认出了故人。 段鸿生怕方慕安蒙在鼓里,一双眼眨的跟中风了一样;文轩的也时不时趁人不注意给方慕安使眼色,可那耍流氓的小模样,不像发暗号,倒像是暗送秋波。 他现在的那个丑模样还自以为潇洒的*,怎么看怎么滑稽。 方慕安理都不理文轩,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直到花小七也发觉不对,皱着眉头对段鸿和文轩哼了两哼,“你们两个眼睛被沙子迷了?要不要对着吹吹,别一个劲地卡巴,我看着闹心。” 方慕安被逗得当场破功,指着文轩的麻子脸哈哈笑了个痛快。 文轩表情僵硬,眼神也危险了几分,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瞧。 长工和佃户老婆帮忙把收好的菜装上车,络腮胡段鸿就粗着嗓子说了句,“车坏了。” 麻子脸文轩装模作样地蹲下身子看,“坏了坏了,车轴坏了,要修。” 方慕安好整以暇地看两人做戏,花小七却气的跺脚,“李老头怎么会找你们两个来,真是耽误正事。” 佃户老婆劝了几句,花小七甩甩袖子,“你们弄吧,我回去陪老夫人。” 呃! 他去陪老夫人了段鸿怎么办? 总不能来个三方会谈吧。 方慕安扯手把花小七又给拉了回来,“东家,你脸上长了个痘。” “啥?” “你脸上长了个很大的痘子。” 花小七吓的一脸惨白,“完了完了,这两天为了照顾老太太没睡好,你看着他们,我回房补个美容觉。” 方慕安望着花小七的背影偷笑,一转身,却看见麻子脸文轩也在看着他偷笑。 方慕安赶忙离他远一点,谁知那家伙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东家,我渴。” “去井里自己灌。” “我要你领我去灌。” 方慕安正愁怎么摆脱麻子脸文轩的骚扰,络腮胡段鸿也凑过来了,“祖母人在哪?” 这么明目张胆…… 方慕安恨不得掐死他。 “你渴了是吧,我带你进房喝点水。” 佃户老婆本来都打算回去干活了,听到方慕安的话,就要往屋里跑,“我去倒吧。” 一个两个都是神搅局! 方慕安忙提高音量把佃户老婆叫了回来,“你歇着吧,我去。” 文轩扶着车笑了一会,又装作蹲下修坏了的车轮,还把长工和佃户老婆使唤的给他递这个送那个。 方慕安趁乱带段鸿一路进房,走到段老夫人的房门口俩人就傻眼了,花小七正在里面细着嗓子撒娇,“大白天的,我睡不着嘛,老太太给我讲个故事。” 段鸿一脸黑线。 方慕安无奈地看段鸿一眼,长叹一声,敲门进去,正看见花小七坐在老太太床上滚来滚去;段老夫人虽一脸无奈,嘴角却隐隐含着笑容。 “你别烦老太太了,跟我走,我给你讲故事。” 花小七立马来了精神,趿拉鞋一把搂住方慕安,“我磨了你这些天你也不肯给我说你和将军的事,今天说什么也得给我坦白交代,事先说好哈,我要听细节。” 段将军听到这话,脸色一阵青白。 方慕安讪笑着把花小七拖走了,擦肩时对段鸿使了个眼色。 段鸿在门口站了一站,稍微平息了情绪,低着头闪进房来。 段老夫人一开始还没辨认出他是谁,直到段鸿走过来扑通跪倒她面前叫了一声“祖母”,她才拍着胸口“哎呀”一声,“鸿儿,是鸿儿吗?” 段鸿伏在老太太膝上,忍不住眼眶发酸,“祖母,孙儿不孝,来迟了。” 老太太一阵心酸,更多的却是恼怒,“什么来迟了,你本不该来。局势凶险,你不该来。” 段鸿握着老夫人两只手,“让祖母受了这些日的苦,孙儿已是不孝至极。祖母放心,我已打点好了,过几日就悄悄接祖母出去,我们一同去冀州。” 段老夫人望着段鸿长长叹了一口气,“我都这把年纪,哪里也不想去。我劝你也不要抱着投奔冀王的心思。” 段鸿抓着段老夫人膝盖上的布料,怒从心头起,“欧阳辰对段家如此刻薄,祖母还顾及所谓的皇家尊严,嫡庶正统?” 段老夫人百般愁绪,无奈摇头,“我从不在意什么皇家尊严,嫡庶正统。段家世代将门,一门忠烈,只因你几位叔伯都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我才绝不准你父亲去边关。到了你们这一辈,几个孙子长成年的只有你一个……我曾一度以为天要绝我段家。当初我逼你父亲临阵倒戈,也不过是想给我们段家留下一点血脉。” “祖母,你……” “说到底也不过是老人家的一点私心。十年前,先皇与冀王争夺皇位,先皇手段残暴,心思歹毒,冀王却光明磊落,以仁怀天下;白溟曾为他设下一个陷对手于万劫不复的天仙局,可最后,是冀王顾念着手足之情,自己放弃了,妇人之仁,注定了他之后的败局,并非是因为你父亲一人的缘故。” 段鸿咬牙切齿,“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我只是不能原谅父亲对白家见死不救。” 段老夫人也是两眼皆哀,“以先皇残暴的秉性,就算你父亲拼了身家性命去求情,也于事无补,只会把段家也陷进洪流。你父亲何尝不悔恨自己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冀王,否则以他以往的身子,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就因为心病熬得油尽灯枯。” “他不救……为何要百般阻拦我救……” 段鸿已声有哽咽。 段老夫人摸摸段鸿的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明白,白蓝的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事情过了这些年,鸿儿,只当祖母求你,你放下吧。” 段鸿一双手捂住脸,“祖母叫我放下,我如何能放下。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却没有一日忘记过白蓝,我连做梦都能梦到她变成鬼向我索命,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不管她。未过门的妻子被卖成官妓,我却无能为力……我连白蓝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我连她的尸首都不知在哪里。” 段老夫人老泪纵横,“梦到白蓝的何止你一个,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同你更般配的人物了……可这世间的事就是有许多不堪,即便是门当户对的有情人,也未必能落得一个好结果,人怎么能跟天斗呢……” 段鸿抹了一把泪,“人定胜天,我们并未尽人事,如何就听了天命?兔死狗烹,段家靠卖主求荣苟延残喘了这些年,终于还是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段老夫人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若不是你还心怀仇恨,勾结冀王存着谋反之心,又怎么会为段家招来这么无可挽回的祸事。” 段鸿眼中也亮出凌厉,“祖母比谁都清楚,当初父亲之所以会送我去边疆,就是想借冀王之力制衡先皇。七年前,先皇已有了过河拆桥,铲除段家的心思,要不是我这些年间手握兵权,段家不知已覆灭了几个来回。” 他明白…… 原来他都明白…… 这孩子到底不是十年前那个不懂世事的冒失青年了。 段老夫人也不知她该不该感谢这七年间冀王对段鸿的□□。 段老夫人敲敲胸口,帮段鸿擦干眼上的泪,“伴君如伴虎。我们做臣子的,永远都对不过上位,唯一期盼的,就是遇上个贤明仁慈,忠孝信义,却又能当机立断,运筹帷幄的君王。冀王经过这十年的磨砺,其他的都已具备了,却独独少了仁心。” 段鸿冷笑,“君臣有义,君无情,臣无义。当今皇上又有何仁心?一朝天子,怕的是臣下功高盖主,手握制衡他皇位的权利,先皇到死都对段家恭恭敬敬,难道也是他仁慈?要是没有在边疆誓死跟随我的段家军,当今的皇上,也绝不会藏起他的獠牙。” 当初在回京的途中,若让暗堂的暗卫得手杀了他,他老祖母如何还能活到今日。 老夫人抚手安抚段鸿,“我所谓的仁,并非一人之仁,而是胸怀苍生的大仁。我虽是个身居高院的妇人,但凭皇上的初赦,也看得出他心里装着百姓,装着天下。此时虽言之尚早,我们且慢慢看着。” 段老夫人这一番话,段鸿并非是第一次听到。皇上刚登基时,他也曾听宋洛说过类似的。可他只懂得带兵打仗,同袍守义,对这些人口里的仁义道德,到底是不曾甚解。 第53章 戏子有话说17 方慕安和花小七正在房里说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厮杀叫喊。 不会这么倒霉吧! 文轩和段鸿行动如此小心,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明司和暗堂的工作效率真是让人顶礼膜拜。 花小七还没反应过来,方慕安已经冲出房门了。 院子里乱成一团,文轩手里握着把薄如蝉翼的剑,被一群暗卫团团围在中间,更有另一队人冲进房把段鸿抓了个当场。 段鸿听到叫喊声时就知大势已去,索性也不逃也不藏,乖乖束手就擒,“莫惊了我祖母,我同你们走就是了。” 文轩本还想冲进来救段鸿,一看到他被人五花大绑的押出来,就知道想救他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对垒的都是高手,慌乱中他也中了两剑,再坚持下去,恐怕连自己也要落网。 暗堂这回是真下了死本了,顶尖高手集体出动,人数大约是那日刺杀段鸿的两倍。 方慕安看的这个着急,“快逃吧……” 他也不确定如果文轩就死在这,还有没有重生的机会,可就算他能重生,说不定会被送到其他时空,他们能不能再见面就全凭运气了。 文轩看了方慕安一眼,终于还是逃了。 暗卫们一窝蜂地追出去,看架势分明就是对文轩势在必得。 余下的四人压着段鸿,把人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刑部官差。 好在花小七和方慕安并没有被连累,那群人连看他们一眼都没看就押人走了,段鸿回身对方慕安高声喊一句,“阿木,帮我照顾祖母,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都扯到大恩大德上面了,看来段鸿已有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 就算暗堂对花家严密监视,也达到不了如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花家有暗堂的奸细。 至于是不是花小七本人…… 方慕安实在不能确定。 那小子明明就是一副单纯到死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心计的。 段鸿被押走半天,方慕安还处于焦躁之中不能平息,花小七整个人也是懵的,“他们为什么抓人?抓走的那个是谁?” 方慕安无力地摇摇头,回房去看段老夫人。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傻了。 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方慕安拿手往鼻子边一试,老太太连气都没了。 想必是才刚急火攻心,人一激动才过去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一桩接一桩。 方慕安全身血液倒流,一时万念俱灰。 花小七一进门就看到面色如土的方慕安和动也不动的段老夫人,心下猜到了七八分,龙卷风一般冲过来把方慕安扒拉到一边,抚平老夫人躺下,试呼吸脉搏,做心肺复苏。 这小子居然也有这么干净利索的时候。 方慕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花小七动作虽连贯,情绪可不怎么稳定,脸上的冷汗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好在他拼死拼活折腾了一场,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太太上来一口气,人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段老夫人看了一眼方慕安,又看了一眼花小七,闷闷把脸转向了床里,“你们出去。” 花小七鼻子都红了,才要张嘴说什么,就被方慕安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花小七还不愿意走,“你拉我干什么啊?让我问问老太太怎么了。” 方慕安一把捂住他的嘴,死拖活拖把他弄回房,“刚才被抓走的人,你还不知道是谁吗?” 花小七联系前因后果,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一双大眼睛连眨了几眨,“莫非……莫非是段鸿乔装扮的?” 这孩子要不是世上最牛掰的戏子,就是他对发生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 “那个络腮胡子,的确是段鸿。” “那他现在被官府抓走了,会怎么样?” 方慕安回想那日暗堂诸人刺杀段鸿的种种,已经在心里提前给人立了墓碑。 他这次的任务,注定是要砸个彻彻底底,别说帮段鸿重振家声,他连帮人家躲避追杀都没做到。 花小七见方慕安神情萧索,错以为他是担心段鸿的安危,就随口劝他几句,“既然是官府抓走了,就算要杀他也要先审再判定个罪名,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弄死的。” 就算先审再判定罪名又怎样?以他现在的身手,还能跑去劫狱不成? 花小七看方慕安手脚都僵了,硬是把他拉到座位上坐了,“老太太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帮她看一看?” 方慕安叹了口气,“请吧,起码把他奶奶照顾好。” 花小七找人去城里的一诺医馆请人,大夫直到傍晚时分才脱得出身过来。 正是当日给宋洛看病的袁三公子袁信。 方慕安和花小七在段老夫人门外敲了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声,两人面面相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等他们推门闯进去,就只见老夫人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方慕安才松了一口气,被花小七一声叫给吓了一跳。 袁信也看出不对,忙冲过去给老夫人把脉,又看了她眼睛舌苔,摇头叹道,“老夫人恐怕是中风了。” 之前还没糟糕到这种地步,怎么才过了小半天就变成这样了? 花小七扑到老太太床上就抽噎起来,一张脸哭得眼泪和脂粉和稀泥似的揉在一起。 方慕安相对还比较冷静,老夫人年纪大了,连连突逢巨变,承受不了,病在身上也是有的。 “麻烦大夫给老太太开几付清心通窍的药先吃着。” 袁信点头应了,快手写了个方子,请人跟他去抓药,走之前又嘱咐方慕安,“老太太身子瘫了,行动坐卧免不了要人服侍,人们做晚辈的多些耐心,多谢担待。” 方慕安和花小七无不应,花小七依照袁信的嘱咐,在药炉边看了几个小时,熬好了药又亲自吹凉了,把老夫人扶起来靠在靠垫上,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方慕安只落得个打杂的份,心里十分敬佩花小七的殷勤。 小七照顾段老夫人这些日子,能做的事几乎从不假手于人,老太太每日的吃穿用戴他都一手包办,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就算是亲孙子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段老夫人吃了药,又默默哭了一场,花小七烧了水伺候她洗脸擦手洗脚,“等过几日再洗澡吧,先养着,别折腾的病上加病了。” 服侍段老夫人睡下,花小七才悄悄从屋里退出来。 方慕安笑眯眯地看着他,花小七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干嘛直勾勾地看着我,对我有意思了?” “谁对你有意思!” 方慕安才想称赞他好,他就开始不正经,真是让人夸都夸不下去。 花小七拉着方慕安的胳膊左右摇,“我说……段将军也回不来了,要不然咱们俩凑活过吧。” 虾米? 方慕安都吓傻了,这小子这是有多孤独寂寞冷,对他这个同类产品也能生出臆想。 “我才要夸你尊老,你就又耍不正经。” 方慕安猛劲地从花小七怀里抽胳膊,紧着走几步要回房。 花小七追着他打闹,咯咯笑了一会,突然就停了脚步站在走廊里。 方慕安都走到门口了,好奇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小子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怎么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哭起来了。 方慕安心里不忍,到底还是晃悠回来问他怎么了。 花小七也不客气,伸手抱住方慕安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我想起我姥姥了……当初她生病的时候,我害怕的不得了,都不敢去看她,更别说照顾她,到她死的时候我才后悔……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我自己。” 他每说一句话,方慕安的心就抖一下,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觉得如同亲历,眼前这个人,看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云……晨……?” 方慕安嗓子抖了,连他自己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花小七僵了身子,挂着一脸鼻涕眼泪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云晨! 竟真的是云晨! 怪不得他看见他的时候不认识他,怪不得他动不动就冒超进词汇,怪不得他说死说活要把段老夫人接回家来照顾,怪不得他的行为举止他都觉得莫名亲切。 方慕安的脸色比被雷劈了还精彩,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照顾老夫人是你的任务内容吗?” 花小七眨巴眨巴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慕安摇头苦笑,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了个支离破碎,“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认出了你,你却没有认出我。” “啊?你是谁?你快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你的安安啊。” 第54章 戏子有话说18+番外 段鸿原以为自己会被关进刑部大牢,不想却一路被押到宫里。 两年前他父亲丧事,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曾亲自到段府吊唁。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鸿手脚被松了绑,恭恭敬敬地对欧阳辰行伏礼,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身。 欧阳辰坐在龙椅上打量下头的段鸿,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段卿平身。” 都阶下之囚了,还卿? 段鸿在心里冷笑,默默站起身,原本是毫无畏惧就迎上了欧阳辰的目光,可二人才对视了一会,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欧阳辰面色柔和,眉眼间没有半点凌厉威严之色,可段鸿只短短直视了他一瞬,脊背就是一层冷寒。 果真不怒自威,帝王威严。 欧阳辰未登基之前,龙气未曾有今日之盛,给人的印象只是个谦恭谨慎的皇子,如今成了九五之尊,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却不知是从前被刻意隐藏了,还是如今随着地位的变迁新增新涨。 欧阳辰指着桌上的一摞奏折对段鸿笑道,“朝臣都提议我严惩段卿,不知段卿自己有什么辩解。” 段鸿轻哼两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亏得皇上还费心捏造出罪臣的罪名,不堪以莫须有治臣的死罪。” 欧阳辰闻言也忍不住冷笑,“既然段卿说自己无罪,又何须自称罪臣?” 一句话说的段鸿哑口无言。 欧阳辰语气平和,“你虽不曾通敌叛国,可你在我面前,未必心怀坦荡。九皇叔原本是打算造反的吧,一年之前,若不是北琼南下一场战事,冀州损伤元气,父皇恐怕也不得善终。” 段鸿听他说的直白,索性也不再忌讳,“皇上能顺利继位,的确是要感谢北琼。” 欧阳辰笑着从龙椅上站起身,慢慢走下地,“段卿对先皇心存怨恨,朕不是不知道。当初父皇的所作所为,的确过激,朕对白家和宋家的事,何尝不是十分痛心。忠臣求其能,能臣盼其忠,此种斩草除根,毁灭君臣道义之事……” 话已至此,欧阳辰却不再多说,段鸿也知道他的留有余地是在为先皇保存颜面。 “皇上,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凭你处置,只望皇上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 “哦?”欧阳辰笑的满是玩味,“不知段卿口里所说的不相干的人,指的是段老夫人,还是九皇叔?” 段鸿默然不语。 欧阳辰负手看了他一会,笑着转身回龙椅上坐了,“尊父当年违背诺言,不过是为了一个孝字。人活在世,做选择时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酸甜苦辣自己尝,功过对错后人评说,这是人生一大苦。段卿是能臣,是我南瑜戍边多年的第一将,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你的。” 段鸿一时有些发愣,“如果皇上要我效仿我父亲,以所谓的忠君孝道为据而背叛冀王殿下,那罪臣是万万不肯的。” 欧阳辰面上没有笑容,眼中却有笑意,“朕从未说过要段卿背叛九皇叔。何况就算你有意留在京城,你在朝中也无用武之处,九皇叔这些年的谋划布置,段卿大约一概不知,你除了拥有一支铁律段家军,其余一无所有,我就算想从你嘴里掏出九皇叔的秘密,也是白费功夫。” 欧阳辰说的是大实话,段鸿听在耳里,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在冀州几年,冀王殿下虽奉他为座上宾,又竭尽所能教他兵术,二人之间的结交也仅限于此,他从未洞悉过冀王殿下的谋划布置,也从未打入冀王的智囊内部。 说白了,从他嘴里套不出关于冀王的任何信息。 欧阳辰也看出段鸿面生红晕,忙以退为进地安抚他一句,“段卿是九皇叔的左膀右臂,朕现在还不能确认九皇叔是否忠于社稷,自然不敢放猛虎回笼。除非边关战事吃紧,朕不会命你回冀州。段卿只需赋闲在家,好生为你祖母养老送终。” 段鸿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皇上的意思……是要放了罪臣?” “不错。不过不是现在放,朕还要请段卿帮朕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自然放段卿回家。” 段鸿一头雾水,神情却甚是坚定,“不管皇上要臣做什么,臣都无能为力。” 欧阳辰轻嗤一声,语气带着三分嘲讽,“过强则易折,此事在朕不在卿,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段鸿被押到刑部大牢时,还没弄懂欧阳辰的意思,可一月后,他连受审都没受审就被判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处以当街凌迟不等秋后的极刑时,他才隐约猜出欧阳辰的用意。 方慕安得到段鸿要被凌迟的消息,当场犯了心脏病,好悬就这么死过去。亏得云晨眼疾手快给他做了心肺复苏,才帮他捞回一条命。 方慕安真是不想活了,这次的任务眼看就要彻底失败,他服务的对象将以最惨无人道的方式被彻底毁灭,徒留叛国谋反的骂名。 救命与救名声这两项任务双双失败,搞成这样他要是还不被记负分,他自己都觉得天理不容。 阻挡在死和方慕安中间的,只有一个云晨。 云晨自从跟方慕安相认,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大不一样,颇有点抓紧救命稻草的感觉。 方慕安犹豫了好多次,到底还是没能把文轩就是康时年的事告诉他。 至于原因,他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 段鸿行刑当日,刑场开放示众,从一早起,文京城内外的百姓就挤了满满一群。 方慕安也在人群之中,云晨原本也打算来的,可他最后还是怕太血腥打了退堂鼓,留在家陪段老夫人。 老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段鸿要被皇上处置的消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能瞒一日就瞒一日吧。 平头百姓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多,段鸿刚被绑上刑架,底下就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段鸿面皮身子都还好,大概这些天没受什么刑罚。 眼看着侩子手取刀了,方慕安只觉得两眼发黑。 亲眼见到一个人被一刀一刀割死,落下这种心理阴影,他这辈子也别想恢复了。 方慕安正琢磨他冲上邢台一刀结果了段鸿的胜算有多大,一群蒙面黑衣人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大白天的穿夜行衣,这风格也是醉了! 领头的那个,方慕安一眼就认出了他薄的能甩成鞭子的宝剑。 文轩。 黑衣人现身不出一秒,早已埋伏在暗处的暗堂暗卫也倾巢出动。 方慕安看着黑压压的天,胸口慢慢喘不过气来。 天罗地网…… 他脑子里空的就只剩下这四个字。 可煞费苦心设下这天罗地网的人,到底为的是什么? 混乱中,方慕安在监斩官的旁边看到了一堆人,为首的是被宋洛和文轩称为恩师的韩泽。 韩大人的眼中就只看得见文轩。 方慕安嘴巴都干了,勉强跳高了对文轩挥手。 文轩只顾着带人劫法场,压根就没看见人群中快被挤掉半条命的方慕安。 到处都是叫喊声,厮杀声,段鸿早已被解救下邢台,他对文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走,皇上的目标是你不是我。” 文轩一回身就看到了邢台上运筹帷幄的韩泽。 明司一笔! 明司与暗堂都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掌控的特务组织,明司斗志,暗堂斗勇,明司阴谋诡断,暗堂追捕暗杀,明司首领就是被世人称为明司一笔的掌舵军师。 深藏不露到今天,要不是韩大人已成竹在胸能抓到文轩,恐怕是不会轻易透露身份的。 当初文轩飞鹰传书给冀王,把皇上决议凌迟处决段鸿的事禀告上位,冀王不是没有怀疑皇上只是虚张声势,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让段鸿冒这个风险。 文轩此一来,已是抱定了最坏的打算,他给手下的高手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先逃,由他断后。 此一举正中韩大人下怀,执掌暗堂的第一高手暗堂一剑,早已冲上来与文轩缠斗在一起。 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怕被无辜牵连,疯也似的往刑场外跑,可进出口就那么一大点,人挤人挤得哀嚎一片。 方慕安被撞得东倒西歪,更悲惨的是他在推搡中摔倒了。 万人踩踏事件从前只在新闻里读到过,如今被他亲自给体验了一回。 头昏脑涨,心脏痛的像一万根针扎,等终于有好心人把他扶起身,他心脏已经受不了负荷要爆炸了。 迷茫前方慕安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文轩甩脱了同他纠缠的暗堂一剑,握着剑,直奔韩泽。 方慕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一死,怕是就要同文轩永别,他也不管那个人能不能听得见,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给文轩听。 “康时年!!!花小七就是云晨!!!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番外花小木vs段鸿 花小木被段鸿买回来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跟他一同被买回来的还有班子的十一个小字辈。 他们之中有唱小生的,有唱小旦的,花小木是唱青衣的,他从胎里就带了心口痛的毛病,时不时就要捧心,落得从小就被奚落是效颦。 被嘲笑的多了,花小木就越是往娇芊羸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学着艺唱着戏,渐渐戏里戏外都分不清了。 他们这些人初进将军府的时候,还以为是做府里养的戏子,谁知买他们的段公子第一晚就把他们叫到跟前选人侍寝。 十二个小孩面面相觑,有兴高采烈的,也有一脸不情愿的,兴高采烈的大多是听说了前辈们靠着色艺大富大贵的典故,不情不愿的则是从小就被师父教多了廉耻的。 花小木既没有兴高采烈,也没有十分不情愿,他只觉得选他们去陪床的人可真是好看。 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不用扮上都像戏里的将军,他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还对着段鸿笑了一笑。 段鸿一眼就看到底下有个对他笑的明目张胆的,就指着花小木说了句,“今晚就他吧。” 十一个人里有羡慕花小木的,有嫉妒花小木的,也有觉得花小木很可怜的,大家被师父领回房安置,只有花小木一个被段鸿领进卧房。 伺候段鸿的丫鬟为花小木安排沐浴,两个大丫头看起来都是有些身份的,帮他洗澡时眼里都含着泪,一个时不时狠狠掐一下他,一个用长指甲扎他。 花小木不明情理也不敢得罪她们,只能咬牙忍了,被洗涮好,扔上床等了一个时辰,段鸿才从书房回来,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人,自己换衣服上床。 花小木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偷偷地看段鸿。 段鸿发觉花小木在偷看他,上床之前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好一会,“你去地上睡。” 花小木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段鸿脸上的表情很严厉,一点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的样子。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拿床被子去地下睡。” 花小木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卷了被子下床了。 段鸿眼看着花小木爬到坐榻上,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阻拦他。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精明,他应该是没选错人。 第二天早起时,花小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段鸿早就没了踪影,床前只有几个丫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为首的大丫鬟对着花小木咬牙切齿,“你跟少爷告我们的状了?” 花小木被问的一愣,赶忙爬起身,“姐姐说什么?什么告状?” 大丫鬟对着他轻啐一口,“呸,你还装糊涂,不是你同少爷告状说我们掐你了?” 花小木在心里叫屈,他昨天明明一句话也没敢跟段鸿说,怎么会告状。 更奇怪的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床上睡的。 几个丫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花小木还是一脸懵懂,“姐姐们,我能穿衣服回去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在少爷房里赖到什么时候?” 花小木默默把衣服穿起来,也不敢要水洗脸,理理头发就走出去了,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 同屋的几个人都问他昨晚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说话。 他越是不说,大家就越把段鸿招他侍寝的事坐实,不出几日,全府里的闲话都传遍了。 段家两父子因为这个还狠狠吵了一架,大家都以为花小木和其他的小戏子要遭到惩治撵出府去了,可段老爷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出几日,花小木又被招去侍寝,照旧是段鸿睡床,他睡榻,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在丫鬟们恶狠狠的注视下,穿衣服回去。 下一回被传召,就是在一个月之后了,这回段鸿没在让花小木睡榻,在床中间用一个枕头隔出了一道君子墙。 花小木从头到尾都不敢说半个字,两个人就这么自顾自地躺着,段鸿却突然对花小木问了句,“其他那十一个人里面,还有跟你一样聪明的吗?” 两个人虽然在一个屋子里睡了三次,段鸿同花小木说过的话也只有叫他卷被子去下面睡,花小木突然被问了别的,心里着实惊诧了好一会,“少爷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段鸿哼笑一声,“有什么不明白的,其他那十一个人里,还有像你一样乖巧不多话的吗?” 花小木在心里琢磨什么叫乖巧不多话,“少爷是问,谁嘴严吗?” “不然呢。” 花小木认真地想了半天,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从入师门的第一天起,师父就教我们要先管住嘴,将军只管找人就是了,没有嘴不严的。” 段鸿看了花小木一眼,把身子翻过去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花小木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次之后,段鸿就不只找他一个人了,小半年的时间,十二个人轮了个遍。 大家都识相地没有多嘴,又过了一年多,段鸿不顾家里的反对奔冀州边关投军,走之前把十二个戏子都叫到跟前,七个自愿跟他走的,五个想留下的,最后在花小木和花小七之间,他选了花小木。 才到冀州边关的那两年真是苦不堪言,段鸿公子哥的身份一直被人诟病,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适应艰苦的军旅生活。 花小木几个人的身份变成了段鸿的亲兵,轮番伺候他的起居饮食。 他们六个一个个成年,花小木也渐渐明白了他对段鸿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可他也知道他成功的希望很渺茫。段鸿的风流放荡只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个人的心里面从来都看不起他们这些人。 花小木一直是这么认定的,直到有一次他听到了年纪最大的那两个同伴的密里私语。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中间早就有人爬上了段鸿的床,同那个人有了肌肤之亲。 他终于明白当年往死里掐他的那几个大丫鬟的心情了,要是他手里有刀,也恨不得杀了那两个勾引他心上人的人。 再轮到花小木陪寝,他就鼓起勇气把之前不敢做的事都做了,他把自己脱光了,凑到那个人的跟前去吻他的嘴。 从花小木一进房,段鸿就发觉他的不对了,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小子不紧不慢地把衣服都脱干净,白溜溜地走到他面前要亲他。 他之前会同其他人发生关系,大概也有酒后乱性,受不了诱惑的原因,花小木比那两个知通人事的要青涩了不知多少,他之前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段鸿一开始还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可他被花小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的晃了神,不知不觉就已经搂住了那个人。 这小崽子越长越漂亮了,颦笑比女孩子还要妩媚动人,换上戏服唱那些咿咿呀呀的调调时,底下看的人眼睛都要冒火了。 段鸿在花小七的唇快要吻上他时捂住他的嘴,轻笑着说了句,“你想好了吗?” 花小七一张脸红透,眼睛眨了两眨,轻轻点了个头。 段鸿越看越心惊,“你是自愿的吗?有人逼你吗?” 点头,再摇头。 花小七生怕段鸿搞不清楚,把他的手从他嘴上掰下来,颤声说了句,“没人逼我,是我自愿的。” 段鸿的理智在花小木颠脚吻上他时轰然崩塌,把人抱上床后他就只剩下本能了。 花小七和段鸿在一起睡了五年,他单恋三年,心心念念,百般愁结,终于得到了这个人。 同花小七风花雪月这一场,段鸿才知道什么叫天生尤物,那小子明明是个雏,却有本事让人欲生欲死,欲罢不能,妖娆动情的姿态,反衬的其他人是何其的虚伪做作。 段鸿不想为一个人花费太多的心力,中途想悬崖勒马时还故意找了几次别人,可花小木吃起醋来真是让人招架不得,就算他不哭不闹,只把两眼一垂做出个哀伤痛心的模样,段鸿就心疼的受不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闹了三番,花小木彻底得到了段鸿的专宠。 段鸿早就明白以他长子嫡孙的身份,将来一定要娶妻生子的,何况他的联姻对象是公主,来日公主下嫁,是绝不会容忍他和一个小戏子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为了段家,也为了花小木后半生的平安,他不能固执地把人留在身边;其他的几个男孩子都曾表露过要出府成家的心意,段鸿心里虽不舍,他却不想再羁绊花小木了。 他们六个人被段鸿带回京的时候,花小木就听说了消息,他们马上就要接了主子的恩典被放出府了。 花小木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和段鸿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也不能长久。他身份低贱,自然是不能跟公主争宠的。 他爱的人,马上就要离开他,迎娶金枝玉叶了。 花小木把他们之间的每一次都当成是最后一次,他是怀着怎么样飞蛾扑火的心情,要那一个人。 当他病发将死的时候,他非但不怨,反而还有些欣喜,他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就永远就不会忘了他吧。 第55章 隐士有隐痛1 再回到时空列车时,方慕安已经熟门熟路了。 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气氛很契合他此时空荡荡的心情。 下了车直奔签证处,领了号,排了队,接待他的还是上回那个签证官。 签证官调出他资料时忍不住笑,“这回是被人踩死的?” 方慕安脸红了红,抢白一句,“心脏病发作。” 签证官闷头整理了一会资料,“两个任务过去了,你的存在感都很低,而且太不珍惜你的任务生命了。你知道你每死一次就要扣分吗?” 方慕安哪知道,他自从丢了穿越指南之后就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 签证官轻哼一声,“第三个任务需要你出面的时候应该会有很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方慕安摸摸鼻子,“请问我的穿越指南补办下来了吗?” “已经帮你申请了,要处理多久我也不清楚,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是能找到之前的那本是最好的。” 之前的穿越指南已经被康时年偷走了,他怎么找到,听签证官的意思,难道他又要被派去跟之前的同一时空? “我这回的服务对象是什么人?” “是一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廉臣,你的身份是他的幕宾,你这次的任务目标很简单,帮他改掉他的一些怪癖,让他生活过的舒适一点。” “怪癖?什么怪癖?” 签证官轻笑一声,垂眼答了句,“类似于节省过度之类的。” 任务听起来比之前什么“位极人臣,长命百岁,逃避追杀,重振家声”都要容易,方慕安却不敢掉以轻心,以时空管理局一贯的尿性,前方不知还有什么未知的困难等着他。 包装越好,里头的内容越要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引爆了□□。 方慕安领了盖章的护照,唉声叹气地走出来,一时又觉得心力交瘁,站在车门口迟迟不想上车。 他死前对康时年喊出的那句话,那王八蛋到底听到了没有,要是他听到了,是不是真的会去找云晨,还他一个天长地久。 苦巴巴地熬走了两趟车,方慕安才打起精神上了第三趟,领了票,照旧想一觉睡到任务世界,可奇怪的是他这回怎么睡也睡不着,瞪着眼直到被腹部的一阵剧痛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在床上。 不用说了,他身上压着一个人。 一连三次,次次醒在任务对象的床上,方慕安本来都做好儿童不宜的心理准备了,可腹部剧烈的疼痛感明明白白提醒他,这一回好像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手脚并用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只是上半身趴在他身上,他们中间也没有肌肤相亲,还隔着一层被。 坑宝的是,那个人在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用嘶哑的嗓子低沉地唤着“子谦……子谦……” 子谦? 他这辈子叫子谦? 听起来倒是挺文雅的,带着点读书人的酸气。 方慕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埋在他身上的人头推起来,“不好意思,你压疼我了。” 被推的人像弹簧一样直起上半身,一双泪眼红肿的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嘴巴微微张着,直直瞪着床上呲牙咧嘴忍痛的方慕安。 “子谦……子谦你……” 同样吃惊的是方慕安,看到那人的脸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韩泽……大人…… 曾任冀州学政,现任国子监祭酒,被宋洛和文轩称为恩师的韩泽大人。 方慕安回想签证官的描述,他这次的服务对象已过不惑之年,廉官一枚,节俭过分。 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之前见过韩大人几次,第一次是在南风馆,韩大人带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去瓢青莲君;之后一次,是韩大人便装到学馆探望重病在床的宋洛;除此之外,他还曾去韩府替宋洛取过几次东西。 韩泽给方慕安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光论相貌,韩大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可如今他眉眼之间早已没有类似于天才宋洛的书生意气,更少了入武将如段鸿一般凌厉肃杀,有的只是让人过目就忘记的极致低调。 方慕安对韩泽所有的记忆只有“儒雅”两个字,清流的儒雅,为官的儒雅,长者的儒雅,符合身份地位的儒雅。 大约是人长到一定年纪,生理与心理双重成熟,该经历的经历过,该感受的感受过,该后悔的后悔过,该错过的也错过,慢慢就会收敛掉所有不必要的尖利锋芒,只留下所谓不惑的睿智淡然。 方慕安从前就隐隐觉得韩泽是个人物。 能隐藏住喜怒哀乐的人不少,可能够在人群里把旁人对自己的关注点降到最低的人,必定是颇通人情世故的达人。 如今在他眼前的韩大人称得上形象尽毁,前一秒还哭的眼泪鼻涕一脸,深思哀痛,后一秒就转频到失而复得,惊喜难当。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望,表情都有些错愕,韩泽两把抹干了眼泪,手扶着方慕安的手拍了拍,“我去叫大夫,你等我。” 他不提大夫,方慕安还没觉得无法忍耐,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小腹上的疼痛几乎让他痛不欲生;跟当下的痛比起来,上辈子花小木的那点心口痛简直是类似于挠痒痒的小儿科。 韩泽去而复返,回来时已恢复到了一贯的风度井然。 太医急匆匆地走到床边给方慕安把了脉,又看了眼皮舌苔,只摇头称奇,“之前明明是不好了……如今人醒了,性命无大碍,脉象也稳定,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韩泽听说方慕安无大碍,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人虽然还极力保持平静,眼中的狂喜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大夫走到桌前写了个方子,换了韩泽的赏钱,“方先生失血过多,如今应以温补为主,敷药为辅,宜静养,不可劳心劳力。” 方慕安躺在床上翻白眼,心说这是什么医生,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废话。 “我说……能给我弄点麻药之类的吗,伤口太疼了。” 方慕安把头歪到一侧,声抖抖地问了一句。 太医一脸尴尬地愣在当场。 韩泽也有点无措,好言好语地把太医送出去了。 方慕安疼得想骂娘,合着受苦受罪的不是你,我要个麻药也不是了! 韩泽去而复返,亲自给方慕安擦了手脸,把要上前来帮忙的丫鬟们都遣出去了。 方慕安被韩大人眼中满溢的柔情蜜意甜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暧昧的小眼神,他在文轩那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不用说了,床上躺着的这个壳子,是韩泽的蓝颜知己无疑。 好在这副身体身受重伤,大概是不会被硬拉着做这做那。 方慕安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疼到出声哼哼。 韩泽握着他的手,时不时帮他擦一擦头上的冷汗,“子谦,你睡一会吧。” 方慕安有些气闷,“你到底给我要麻药了没有?” 韩泽显然有些犹豫,“真疼到非用药不可的地步吗?那东西伤身,你之前好不容易才戒掉的。” “我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不了只用这一次。” 手术后不用麻药,是熬不过十二小时的,他可没有康时年那个毅力,阑尾炎术后没事人似的走来走去。 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大概不只是阑尾炎这么简单。 方慕安动动僵硬的脖子,清嗓子问了句,“那个什么……韩大人……我是怎么伤的?” 韩泽愣在当场,好半天才抖着嘴唇问了句,“子谦……你头疼了吗?” 方慕安这回是真没辙了,第一次他被砸了脑袋,谎称示意还比较顺理成章,第二次他自称被吓傻虽然有点牵强,好在有一堆证人七嘴八舌地帮他说话,这回他伤的是肚子,硬装失忆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找什么借口好呢? 方慕安正愁得不知编什么理由,韩泽大人自问自答了,“你又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又? 什么叫又? 这不明摆着是从前也发生过的意思吗。 方慕安双手合十,在胸前哗啦了一个十字架,感谢我佛与我主的庇佑。 “大人,我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那日在刑场,你替我挡了一剑。” 窝~特! 他不说方慕安都忘了,在刑场时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文轩拿了把剑要杀韩泽,结果没杀到韩泽,把韩泽身边人给错杀了吗? 没天理啊没天理,文轩造的孽,受苦的却是他方慕安,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康时年那小乌龟,这辈子才有还不完的债。 “刺杀大人的那人怎么样了?” 韩泽冷笑一声,“皇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已把他缉拿归案了。为了他,你我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要是不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真是对不起之前的一番布置。” 你也就算了,怎么还我…… 方慕安大脑当机了好一会。 cpu挂掉之前处理的最后一个信息是文轩被抓。 自从在刑场看到那群暗卫以合围之势只顾文轩,方慕安就隐隐觉出不对了,现在从始作俑者嘴里得到亲口确认,明司与暗堂的目标果然从一开始就是文轩。 第56章 隐士有隐痛2 韩泽掀开方慕安身上盖着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拆了他伤口的包扎,拿用酒洗过的巾布帮他消毒擦拭,敷上新药。 方慕安疼得呲牙咧嘴,一声又一声哀怨地叫魂。 韩泽心里不忍,手上的动作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方慕安换了新药,疼的脑子都清明了几分,“皇上最后是怎么处置段鸿的?” 韩泽看了方慕安一眼,回话的有点无奈,“皇上已特赦了段鸿,命他回家同祖母团圆。” 这么坑? 段鸿就算是主角,有光环有金手指,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天就把剧情翻转到这种地步吧。 不是说君无戏言吗?前头还判了凌迟处死,才过两天就无罪释放了,这跳跃是不是有些巨大? 不管怎么样,只要段鸿不死,他第二阶段的积分也不会变负分;既然皇恩浩荡到可以放了段鸿与段老夫人团聚,那段家重振家声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方慕安说不清自己是高兴多还是错愕多,“皇上不是咬定了段鸿谋反?” 韩泽皱着眉头看着方慕安,犹豫半晌才答了句,“你从前就算想不起来,也不会胡乱问问题……” 呃! 方慕安差点没吓掉半条胆,听韩泽大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当初处置段鸿的整件事都颇有蹊跷,而他借住的这个壳子的原主,从头到尾都知道其中的隐秘内情,而且文轩被捕的事,这壳子的原主也是参与预谋的智囊。 多说多错,方慕安知道他不该再多话,可是他还是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文轩呢?文轩会怎么样?” 方慕安很怕韩泽给出的答案是类似于“凌迟处死”一类的极刑。段鸿被绑上刑架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要是受刑的人换成文轩…… 他恐怕会五内俱焚而死。 韩泽幽幽望着方慕安,一边摇头,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来了一回不答反叹,“这一回你犯病,不知道又要几天才能想起来。” 方慕安吓得赶忙打哈哈岔开话题,“大人,你去帮我弄点麻药吧,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你让我服了麻药睡一觉也好。” 他话说得可怜,中间还加上了几声哎呀,韩泽于心不忍,就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方慕安眼看着韩泽往他嘴里喂了一颗朱红的丹药,吃之前总还要确认一下入口的是何方圣物,“大人喂我的是什么?” “落英血。” “落英血是什么?” 弱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也不怪韩泽眉头紧皱,无力地颓坐在床边,“你连落英血都记不得了吗?从前不管你忘了什么,也不会忘记落英血的。” 擦哩个啦啦擦,方慕安没有比现在更怀念穿越指南了,前两个任务他是怎么摸黑顺下来的都是个谜?第三个要还这么干,估计会死的很惨。 韩泽把药送到方慕安嘴里,看着他咽下去,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方慕安生怕他一个激动就演一个嘴对嘴喂水的经典桥段。 好在韩大人年纪大了玩不了花样,只把他头稍稍扶起来送了水。 方慕安咽了药,长长舒了一口气。 疼痛的感觉渐渐从身体里消失,一呼一吸之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这个叫落英血的东西,貌似不是麻药这么简单。 不会是……相当于毒品一类的药物吧…… 生活真是充满了狗血,方慕安从前一直对吸毒的人鄙视到极点。 前世也曾有这么一次,方慕安半夜接到云晨的电话,让他开车来接他和康时年。 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发火,可云晨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太不对了,方慕安放心不下,就开车去了。 他从前只是听说gay圈很乱,聚众吸毒这件事到底还是颠覆了他的三观。 方慕安赶到那个ktv包房时,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烟雾弥漫和东倒西歪或哭或笑的一群人。云晨除了手脚瘫软之外,反应还比较正常,康时年却像死了一样被彻底放倒。 那会康时年同云晨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方慕安看到他那个堕落的样子,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云晨身上。 兴许是之前就积攒了太多的怨愤,他打云晨的那一巴掌,已经完全控制不了手劲了。 方慕安最后只带走了康时年一个人,云晨在他身后那可怜的啜泣声,直到现在他还记得。 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让他永生难忘,他把康时年送回家后,那家伙一会哭一会笑,只会说胡话,灌了一杯水就吐的一塌糊涂,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死也不撒手。 方慕安只能任他那么挂着,听到第十分钟,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胡话。 “头痛。” 废话,第一次抽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好受,康时年这么自律的一个人,都是被云晨那该死的小崽子给带坏了。 康时年闹够了头疼,又开始笑,从咯咯笑到哈哈笑,笑的方慕安的身子也跟着余震,笑不动了,又开始流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眼泪,两只眼睛像止不住的水龙头。 方慕安怎么帮他擦也擦不完,弄得一手都是康时年的泪水。 天旋地转中,康时年蒙着泪眼,对方慕安说了让他万劫不复的一句话。 他说,“慕安,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 或含混或清晰…… 方慕安呆呆地望着用近乎绝望的气息对他表白的康时年,错乱到做不出半点反应。 他之前从不敢想,康时年会有对他明白说爱的那一天。他们长大重逢以后,他不是没感受过康时年对他表示出来的好感,可那也仅仅是局限在好感的层面。 康时年向他坦白了他的性向,他接受了康时年的性向。康时年向他隐晦地表达追求,他隐晦地拒绝了康时年的追求。康时年单身守在他身边六年,看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直到他订婚,他才接受了热烈追求他到近乎疯狂的云晨。 方慕安从小到大被同性表白过无数次,他总觉得如果有一天,一个男人对他说出我爱你,他会毫不犹疑地挥拳头揍上去。 可对着康时年,他揍不下去,不止揍不下去,他自己的两只眼眶也像被揍了一样的疼。 更加糟糕的是,他的心比他的眼眶要疼上一百倍。 他面对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对他说爱的康时年,有那么一瞬间,竟对他的求而不得也感同身受。 康时年以一个守望者的姿态呆在他身边的岁月里,连方慕安自己都觉得他辛苦。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做例子,他对他从来都不敢做任何激烈的表示。 方慕安无数次地猜想,康时年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执意留守在他世界里的,有时候他们两个人对视的时间长了,他都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让人心碎的难过。 那些追过他的男孩子,都被他用激烈的方式赶跑了,只有康时年是个例外。 迷茫中的康时年大概是抓到了方慕安的弱点,在最后一个“我爱你”的表白之后,微微笑着看他说了句,“慕安,你能抱我一下吗?” 方慕安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看康时年太可怜了,还是被他氤氲暧昧的语气蛊惑了,总之,他倾身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康时年呕吐之前也以八爪鱼的姿势挂在他身上来着,可方慕安前后的心境却天差地别。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带有明显性意味的拥抱,他放纵了一个男人的荷尔蒙靠近他,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把一个才对他说了爱的男人抱在怀里了。 康时年轻轻闭上眼,把头埋到方慕安的颈窝,良久终于抬起头对他说了句,“慕安,我能吻你吗?” 方慕安没有答话,他不能同意,也不忍心拒绝,他只能无力的沉默,沉默到康时年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变暗淡,终究消失不见。 方慕安没有比那一刻更加怨恨阴差阳错,造物弄人,如果康时年是个女孩子,他要什么他都会给他的。 那也是第一次,方慕安对自己从前的坚持,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动摇;那也是第一次,他觉得喜欢自己的是一个男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错。 康时年用不惜葬送两人过往相处方式的代价同他表白,方慕安也只是把他的失控归结到了毒品的罪过。 康时年是方慕安见过的意志力最坚强的一个人,从那一天起,他就很想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神奇。 如今他亲自尝到了。 原来完全放弃掌控是这种滋味。 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哀痛都消失不见,灵魂轻飘飘地飞上天际,记忆里的片段像调过色的影片,每个人的动作不是匆匆快进就是无限放慢。 等所有的色彩都沉淀下来……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循环回放的场景就是十五年前,康时年从第一排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他羡慕到骨子里的笑容。 一个拥抱,一个亲吻,甚至就算后来两个人睡了一觉,大约也不曾改变什么;可方慕安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他其实早就改变了,从康时年大踏步走进他生命的那一刻起,他要走的路就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第57章 隐士有隐痛3 方慕安再醒来时,痛苦加倍,不止肚子的伤口痛,连头也开始撕裂一样的胀痛,简直比宿醉还难过一百倍。 这落英血到底是什么破玩意。 韩泽见方慕安醒过来,忙帮他倒了一杯水。 韩大人眼眶都是黑的,嘴边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像是一直守在床边不曾离开。 如此深情,倒让方慕安一个冷眼旁观的都禁不住唏嘘不已。 韩泽还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已经死了,要是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样的哀毁骨立。 方慕安出于同情,就勉强对韩泽笑了笑,韩泽也立马回他一个笑容,“子谦……你昏迷中一直在说‘十年’,你想起我了吗?” 啥?十年? 他叫的是“时年”吧。 他从前称呼康时年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怎么一咽了药就撒起娇来了。 方慕安恨不得拿被子蒙住头,乱入的韩泽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子谦,你想起之前在冀州发生的事了吗?” 之前在冀州发生过什么事? 方慕安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先敷衍眼前这一个,“梦中大概想起来一些,一醒来又都忘了。” 韩泽眼中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看着方慕安哀哀叹了一声,“我还没有处置文轩,等你好些,你也从旁听审吧。” 从旁听审是什么意思? 因为文轩伤了方子谦要让他亲自报仇吗? 康时年死定了。 方慕安头痛欲裂,满心想的就是服一颗落英血升天,“大人,给我麻药。” 韩泽眉头紧锁,把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握着方慕安的手,“绝不能了,你绝不能再服了。你当初戒瘾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还能让你重蹈覆辙?” 戒瘾?难道这身子以前是个瘾君子? 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康时年那王八蛋好端端地偷了他穿越指南干甚。 方慕安挣扎着就要起身,韩泽忙双手扶住他肩膀,“你要干什么,子谦?” “去审文轩。”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能下床,先把伤养好吧。” 韩泽不花什么力气就把方慕安按回床上了,“等你过几日能吃东西,我叫他们弄些好东西给你补一补。” 方慕安吓得直摇头,他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还敢随便吃东西,吃什么都要流出来,“给我一颗落英血,我睡一睡就好了。” 韩泽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取了一颗落英血塞到方慕安嘴里。 堕落一开始,就注定不会轻易的结束。 药物成瘾对人的意志力有多大的摧毁,方慕安亲身体验后终于知道了,当初康时年和云晨用的是软性毒品,抽一次倒也不会上瘾,可他现在每日用的落英血,药效之强烈,只要中途断掉,就像被抽掉半条命一样痛苦。 好在方慕安的伤势好的很快,不出半月他已经能服用一些滋补的汤品。 韩泽每日下血本为他预备养身靓汤,小火慢炖,真材实料,把个方慕安养的,光滑皮肤立竿见影。 老火靓汤喝到第三日,横生枝节,方慕安正端着碗滋流,房门就被咣啷推开了。 韩泽前一秒还满含笑意的看方慕安喝汤,听到响动就被火烫了一样从床边跳起身。 方慕安被韩大人不符合身份的动作惊的目瞪口呆。 “韩泽!你这没良心的孬货,养兔子也就算了,还敢偷了老娘的嫁妆给兔子买这做那,你还我八宝玲珑佩,你还我百年好合珠。” 方慕安端着碗,张着嘴,瞪眼好半天才敢肯定,那妇人嘴里一口一个“兔子”骂的就是他。 这种大娘打小三的戏码,简直太没有新意了,来叫板的是韩夫人无疑。 方慕安斜眼看了看一脸愧疚到死的韩泽,这翩翩风度的帅大叔原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心里喜欢的明明是男人,却还是受不了舆论压力娶了老婆。 在府里明目张胆的养男小三这种事,的确是过分了,他要是韩泽的原配,早跟这渣男离婚了。 不过眼前这位韩夫人就算离婚了,估计也找不到新的幸福。 不说别的,长得太老了。 女人四十一朵花,徐娘半老的美女有的是,可眼前的这位要皮肤没皮肤,要身材没身材,头发还有一半都花白着,发髻也梳的像个老妈子,面容枯槁,声如洪钟,穿着古板,不修边幅,叉着腰,分着腿,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温柔。 方慕安简直要怀疑韩泽搞基是被家里的这一位硬给掰弯的。 韩大人儒雅俊秀,韩夫人粗鄙狂躁,这两人放在一起简直太不般配了。 韩泽走上前卑躬屈膝地给韩夫人行了一礼,“都是我的不是,夫人原谅。” “我原谅你个鬼!你个没用的孬货,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占了个肥差,一分钱也不会捞,老娘嫁了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陪送的嫁妆都搭了进去。” 韩泽长叹一声,又换了个角度对韩夫人拜了一拜,“等下月领了俸禄,我就把夫人陪嫁的首饰从当铺赎回来。” “你每次都说赎,哪一次赎回来过?我嫁给你二十年,你连正眼也不看我,罢了,我入不了你的眼,你收个二房也好生育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绝了你韩家的后吗?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竟嫁给你这个孬货!” 左一声孬货,右一声孬货,亏得韩泽好风度,连脸色都不变。 大约是挨骂挨习惯了。 韩夫人火力全开,连珠炮似的把韩泽骂的像个霜打的鸡,扭头又来骂方慕安,“你个不要脸的兔子,在我家白吃白住了二十年。他养着你就是为了干那个的,你们干那个也就算了,三天两头出花样,鞭子蜡烛在屋子里折腾。我要不是看你差点死了,我早叫人把你撵出去。” 方慕安被喷的一愣一愣的,韩夫人话里的敏感信息太多,他一时还有些接受无能。 鞭子,蜡烛,在屋子里折腾…… 这是什么……节奏…… 怪不得签证官跟他交代任务的时候特别强调了韩大人的怪癖……莫非韩大人的怪癖,竟是…… 方慕安吓得都不敢看韩泽了,照他眼下的恢复速度,伤再好一点就有被那啥的危险啊,要是倒霉催的韩大人的口味再重点,说不定会玩出往他伤口上撒盐这等出奇巧的花样。 韩泽满心担忧地看了好几眼方慕安,苦笑一声,生拉硬拽地把韩夫人拖出门去了。 等他再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也不知他最后是怎么把韩夫人安抚下来的。 “你夫人,怎么处置了?” 韩泽笑着看方慕安一眼,“我给她吃了一颗落英泪,倒头就睡了。” 呃!什么落英血落英泪的,合着韩家就是个毒窝。 韩泽走到石化了的方慕安面前,讪笑着取走了床边的空碗,低头问了句,“要出恭吗?” 方慕安指指床下的夜壶,“你哄老婆的时候我出过了。” 韩大人轻咳一声,“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才会怪我。” “没没没,没怪你……我只是奇怪,你一个如琼似琳的人物,怎么会娶那么个黄脸婆母老虎。” 韩大人的脸都扭成一团,笑中带着无尽的悔恨愁苦,直直望了方慕安半晌,抬手摸上他的脸,“子谦,我扶你下地走走好不好?你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身子都僵了。” 明显的岔开话题。 他不想说,方慕安就没有再问,任由韩泽帮他穿了鞋,又扶他下了地,“带我去别屋照照镜子。” “照镜子干嘛,你受伤这些日,形容憔悴,照了镜子徒增伤心。” 方慕安躺在床上这些天,每天都在好奇,能被喜怒不形于色的韩大人捧在手心的,到底是个何等姿容的佳人,偏偏他住的屋子里一个镜子都没有,这就有点奇怪了。 方慕安很坚持,“带我去照镜子。” 韩泽却还推三阻四,“子谦,你每每都忘了你容貌的事,照镜子只会不开心,还是不要照了……” 他越这么推搪,方慕安的好奇心就越胜,“我的脸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照镜子的?” 韩泽一颗头低着,腮帮子都鼓紧了,默默扶他走到书房,一步一蹭地把他带到镜子前。 方慕安心怀忐忑地往镜子里一看,差点没吓的当场失禁。 这是镜子还是照妖镜? 镜子里的那张脸是人脸还是鬼脸? 他刚才还嫌人家老婆丑,结果他一个做男小三的比原配丑了一百倍不止,莫非韩大人癖好独特,不喜欢美人,反而专门喜欢奇形怪状的丑人? 可他这丑大概也不是天生的,脸上横七竖八的痕迹倒像是外力破坏所致,十有*是重度烧伤。 从武功高强的影卫,到身体虚弱的戏子,再到毁容彻底的老男人,时空管理局给他的身子一次比一次糟糕。 方慕安咽了口吐沫,望着自己镜子里的脸哑嗓子问了句,“有个什么面具头巾的让我戴吗?我这么出去,恐怕要吓死几个。” 第58章 隐士有隐痛4 韩泽找来个浅黑色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帮方慕安戴在脸上,“府里的人都知道你什么样子,不戴也没关系。” 府里的人都知道? 那背后的议论一定少不了。 方慕安颤音为了句,“我这个样子,几年了?” 韩泽看着他长叹一声,“十年了。” 哇擦!他都丑了十年了韩大人还对他不离不弃,看来的确是真爱,对着这么一张吓退阎王的脸,还能提得起性质玩鞭子蜡烛的情趣,想想也是蛮醉人的。 面上看起来越正常,内里就越腐坏,人啊,果然不能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表象。 方慕安一时感慨,韩泽也不敢主动开口,两个人就沉默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十几天没呼吸到新鲜空气,出去逛一逛果真是神清气爽,才爽了没一会,方慕安的悠闲漫步就被家丁打断了。 下人通报“有客求见”。 韩泽不耐烦地拿过家丁递来的名帖看了看,扶头长叹一声,“怎么办,不能不见。” 方慕安把头凑过去也看了一眼,名帖上赫然写着“袁华拜谒”四个字。 “袁华是什么人?” “两淮盐商。” 不提盐商方慕安还想不起来,当初宋洛叫他偷的那个劳什子花名册,貌似就是跟冀王勾结的官员和盐商的名单。” 文轩当初说的明白,花名册被他记在脑子里,想要就要敲碎他的脑袋。 小乌龟好一张乌鸦嘴,现在倒好,人家直接把他抓起来了,就等着择吉日敲脑壳。 方慕安戴着面具,韩泽看不到他脸上的风云变幻,“送你回房休息?” “别啊,你们聊你们的,我旁听,保证不插话。” 韩泽皱了皱眉头,“你的伤不宜久坐。” 方慕安讪笑一声,“不久坐,坐不住了我叫你。” 韩泽见方慕安执意如此,只好扶他到厅里座位上坐了,叫家丁把客人迎上来。 不出半刻,门外就进来两个人,年长的大约五十多岁,年轻的不过二十来岁。 年轻的那个方慕安认识,当初到学馆给宋洛看病的袁三公子袁信,后来他在南风馆也见过他一次。 袁华远远才见着韩泽,就带着袁信行了个跪拜大礼,“韩大人。” 韩泽忙迎上前将两人扶起,请座奉茶,你来我往地寒暄。 袁华和袁信一边同韩泽赔笑,眼睛却忍不住瞄方慕安。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惹眼,他现在戴着面具,捂着肚子,还坐在正主位,韩大人放他在堂上,却不向袁氏父子介绍他的身份,那两个人当然奇怪他是哪一号人物。 袁华见韩泽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方慕安,就猜到方慕安是有些来头的,也不问他身份,也不同他搭话,只当他不存在,有的没的同韩泽扯了一会淡,就从怀里掏出银子求正事。 方慕安隐约记得袁信是在国子监读书的,韩泽又是国子监祭酒,袁老爷来送礼,大约是为了儿子求前途。 袁华与韩泽一个塞银票,一个推银票,你争我夺的好不热闹,袁三公子在一旁却是一副厌恶到死的表情。 方慕安大概也能理解,人家孩子的志愿明明是学医,老子却非逼他从政,父命难为,可从了父命又扭曲了自己的自由意志,袁信大概也十分纠结。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韩泽把厚厚的信封又塞回袁华手里,“令公子的事,我一定竭尽所能,袁总商不必如此,这不合规矩。” 妈了个巴子的,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连丑老婆的嫁妆都当出去了,韩大人还对送上门的红包推三阻四的,要不是沽名钓誉,就是太把原则当原则。 照方慕安以往的见闻来说,不论帮不帮送礼的人,办事的人得先把钱揣到兜里,就算事情最后没办成,送礼的人还好意思把钱再要回去吗? 方慕安正想着有的没的,韩泽已经吩咐家人送客了。 袁华礼没送出去,只能把马屁拍的再响一些,“早听闻韩大人两袖清风,清廉如水,小儿就多多拜托大人照顾了。” 方慕安等韩泽送客回来,试探着问了句,“就算你真的两袖清风,清廉如水,俸禄银子也足够养活一家人过小□□活,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么一个穷到当东西的地步?” 韩泽轻嗤一声,笑着摇摇头,不言不语地把方慕安扶起身,一路掺回房,“早些睡吧,明天你精神再好些,我安排你去见文轩。” 方慕安激动的一晚没睡好,结果第二天病情反复发了高烧,真应了那一句事到临头,乐极生悲。 等他终于见到文轩,已经又过了三天。 韩泽把方慕安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抱进明司天牢时,他还着实红了一回脸,好在他戴着面具别人看不见。 明司果然是皇帝陛下直属的特务机关,财政拨款嗷嗷的丰厚,一个内部天牢修的机关重重,铁桶一般。 方慕安进门后只是走马观花,就对明司的内部布置叹为观止,等他到了专门关押文轩的牢监,嘴已经彻底合不上了。 这哪里是把文轩当成人类来防范,简直是把他定位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关押他的牢门牢墙都是纯钢打造,里头锁人的链子也没有一点偷工减料。 文轩整个人被绑在个十字钢柱上,头无力的垂着,外头的人就只能看到他头顶。 狱卒把牢门打开,韩泽把方慕安放到地上,扶他进牢房,又亲自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了。 文轩听到声响,微微抬起头,一看到戴着面具,裹的像个粽子似的方慕安,当场就噗嗤笑出声。 一个狼狈成这样的阶下囚,居然还嘲笑他。 方慕安气的七窍生烟,本想借机治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乌龟,可一看他那颓丧样子,就什么火都熄了。 文轩身上虽然没有受刑,可他的脸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最吓人的是嘴唇,方慕安从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嘴唇可以干裂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是不是缺水了?” 韩泽冷笑,“明司审犯人的习惯,先净饿一月。” 虾米? 从文轩被抓到现在差不多有二十来天了吧,韩泽居然一口水一粒米也没给人喂,他也不怕文公子还没受审就先饿死了。 怪不得文轩整个人都一副严重脱水的模样,从前红苹果一样水灵的小脸蛋,现在已经风霜雪苦,光泽尽失,再加上一层胡茬点缀,哪里还有一点英俊潇洒的气质。 方慕安轻咳一声,“给我一杯水。” 韩泽眉头都皱紧了,“盐水?” “什么盐水,喝的水,他渴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渴了他这些天,好歹给他喝一口水保命。” 文轩从方慕安进门就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看来看去把他都给看毛了。 这王八蛋不会又猜到他是谁了吧? 不能啊,他从刑场直接被抓到天牢的,哪里有时间去看他穿越指南上面的新增动态。 又或许,文轩想勾引方子谦,□□出一条生路? 方慕安猛摇几下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袋,韩泽把倒好的水递到他手里,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熬了他二十天,正是用刑开审的好时机,你就这么给他喂水……”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在韩泽眼里太反常,可他当下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敷衍,只能故作无恙地接过水,慢悠悠走到文轩面前,把水端到他嘴边喂他。 文轩深吸一口气,咬住杯子,一双眼晶晶亮亮,直勾勾地望着方慕安,随他抬手的动作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方慕安被文轩耍流氓的小眼神电的手脚酥麻,这王八蛋都落魄成这个怂样了还想着勾搭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文轩干了杯子里的水,望着方慕安放慢速度舔了一圈嘴唇。 小动作里的调戏意味这么明显,方慕安就是个傻子,也觉出不对了。要说文轩的眉来眼去是他多心,这舔嘴唇又伸舌头的动作,绝不是他的幻觉。 “大人,方不方便你们都出去,让我单独问他几句话?” 韩泽有些犹豫,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我留下陪你吧。” “有些话我要单独跟他说,你在的话不方便。” 方慕安说这话时完全是误打误撞,不料正中下怀,成功地动摇了韩泽。 韩大人走到方慕安身边拍拍他肩膀,又伏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别因为过去的事动气,他现在落在我们手里,来日方长。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外。” 方慕安冷汗噼里啪啦流,心说你就在门外怎么行,要闪开的远点我才能跟他相认。 “我们说话不想让人听见,你们出去了能走远些吗?” 韩泽一脸痛苦,“我也不行吗?我不想离你太远。” “有些话我尤其不想让你听见……大人只当顾念我,走远一些吧。” 第59章 隐士有隐痛5 韩泽出去半天,方慕安还站在原处组织语言。 文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等不及方慕安摊牌就对他做了个口型。 看起来说的是四个字。 方慕安凑近文轩,“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文轩嗤笑一声,朝方慕安眨眨眼,“你走近些。” 方慕安谨慎地上前一步。 文轩不满意地摇头,“再走近些。” “够近了,你说吧。” “不够,你再走近些。” 方慕安没办法,只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文轩被他的僵硬姿势逗的呵呵笑,才从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慕安,我渴。”话说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方慕安当场石化,“我都裹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知道我是谁?” “你一进来就要喂我水,又要跟我单独谈,我大胆猜的。” 凭一杯水就能猜出他的身份,这说辞怎么听怎么牵强。 方慕安深吸一口气,“我的穿越指南在哪?还给我。” 文轩一脸委屈,“慕安,我渴,你再喂我喝一口水好不好?” 方慕安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嘴唇和严重缺水的皮肤,到底还是生出恻隐之心,“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大声叫韩泽。 韩泽以为他除了什么事,忙急匆匆地赶过来,“子谦,怎么了?” “再给我一杯水……不对,再给我一桶水吧。” 韩泽脸都青了,“你要对他用水刑?” 方慕安轻咳两声,“那个什么,我见机行事,你快叫人送水来。” 韩泽一脸疑惑地吩咐人送水,才要嘱咐什么,就被方慕安好言好语地哄出门去了。 文轩在后面冷笑,“你如今也学会以色侍人,玩弄人于鼓掌之间了。” 这叫什么话! 方慕安气的从桶里捧了一捧水撩在文轩脸上,“谁以色侍人?你以为谁都给你一个德行,他一个男的我以的下去吗?” 文轩被浇了一脸水,还没脸没皮的笑,“我好几天没洗脸了,你看不过去了要帮我洗?” “洗,我给你洗。”方慕安气的胡乱在文轩脸上抹了几下,“洗干净没有?” 文轩被弄得一脸水,连头发也沾湿了,不得不投降求饶,“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方慕安这才停手,拿杯子舀了一杯水递给文轩。 文轩一饮而尽,“还要。” “喝死你算了。” 方慕安一边说狠话,一边又连喂了他几杯水,等他喝饱了,又随手帮他把脸擦了。 文轩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一张脸都笑成花了,还忍不住耍贫嘴,“你该准备些润肤霜,洗完了就不管,脸皮少不了要风干。” 方慕安气的揪他头发,“伺候你还得寸进尺了?别废话,我穿越指南到底让你放哪去了?” 文轩难耐地动动手,“我被绑了二十天,肚子空的什么都不剩,你好歹叫他们给我弄点好吃的。” “你当这里是宾馆?你现在就是个待审的囚犯,脑子里有人家想要得到的花名册,不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还吆三喝四,你是不想活了吗?” 文轩歪歪头,“没见到你之前,我心里确实怕的不得了,可一见到你,我就什么担心都没了。” 方慕安摸摸脸上的面具,“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没本事救你出去。” 文轩笑道,“你是不知道你这个身子的原主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你猜一句话就能使唤得了韩泽的是什么人?” “我上哪猜去,要不是你把我的穿越指南偷走了,我至于像个睁眼瞎子一样胡打乱撞吗?” 文轩不回话,只用下巴去蹭锁骨,蹭来蹭去蹭了几下,方慕安看不过去了,“你是不是痒?” “二十天没洗澡了你说痒不痒。” “活该。” “你过来。” “你又要干嘛?” “你给我挠挠嘛。” “我闲的我还给你挠挠,我现在这个身子就是被你捅出了一个窟窿。你知道我这二十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文轩目若秋水,“我下手的时候不知道那个是你。” “得了,知道是我的时候你也下手了,宋安不就是被你杀的吗?” “你跑去给宋洛挡剑,还能怪我?无情剑有多快根本不是靠我的意志就能控制的。” 还无情剑…… 装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 方慕安不想跟文轩再争论下去,摆摆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文轩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继续拿下巴蹭肩膀,把方慕安的强迫症都蹭出来了。 “得得得,我服了你。”方慕安只得上前帮他挠痒,“哪里不舒服?肩膀?” “往下。” 方慕安只能把他衣领解开些,手伸进去挠他锁骨。 “再往下。” “再往下就是胸了,你塔尖痒?” “再往下。” “肚子?” “再往下。” 方慕安的手都比到文轩的裤腰了,那该死的还在一个劲地叫往下。 “卧槽你……你下身痒蹭下巴干什么?你还指望我把手伸到你裤子里?” 文轩恶作剧得逞,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会笑的全身都虚脱了,“慕安,我真饿的受不了了,你快把我放下吧。” 方慕安抓住机会跟他讨价还价,“你别一个劲的顾左右而言他,我的穿越指南你快点还给我。” “我还给你,你跑了再不回来了怎么办?” 文轩脸上早没了嬉皮笑脸,小眼神还多了几分哀怨。 方慕安撇撇嘴,“有没有穿越指南你都能一眼认出我,还怕我跑到哪去?乖,快还给我吧,否则我对人物信息一无所知,又要把任务搞砸。” 文轩被方慕安的那一声“乖”叫的全身一凛,“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关于你现在这个身体的信息,我知道的还比较全面。” 能不全面吗?从上学那会这小乌龟就是背书狂人,看来他是铁了心扣他东西不还了。 方慕安顺顺气,不跟他一般见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捡重点的说。” 文轩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你这副身子原名叫方简,表字子谦,曾是先皇麾下的第一谋士,从先皇做太子时就一路辅佐,出谋划策。”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方简的脸会变成这样?” 文轩抽了一口气,“先皇在夺嫡之争中胜了冀王,方简功不可没;先皇登基之后,大肆打压屠戮原来的九王党。冀王设计抓了方简,百般拷问,想逼他说出所有双重身份的明司令与暗堂使,可最终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 这几句话听起来简单明了,因果清晰,可细细想来却有许多可深究的疑点。 “方简既然是先皇的第一军师,必然聪明绝顶,怎么会轻易就被冀王设计抓住了?” 文轩轻笑一声,笑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这天下间没有人能逃过一个情字。” “虾米?” “连城就是白溟之女白蓝,十年前,白家遭灭门之祸,白蓝为了报仇不惜玉石俱焚。方简去官妓院本是想解救她,却被她用一把火烧成你现在这个模样。当初要不是我,白蓝和方简恐怕都已死在妓院的那场大火里了。” 方慕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跟情字有什么关系?白蓝不是段鸿的未婚妻吗?怎么跟方简又扯出一段情?” “同方简有情的不是白蓝,是白蓝之父白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年的事怎么复杂。 难道白大人也是个终极断袖? 方慕安一时心力交瘁,“你等我理顺清楚……所以,方简之所以要恨你,就是因为你趁着大火把他抓到冀王那里严刑拷问,百般折磨?” 文轩长叹一声,“大约是如此,文轩别号无情,是冀王手下的第一影卫,也是南瑜第一刺客。这十年间,众人只知无情连城,不知文轩白蓝。” 信息量太浑厚,方慕安接受起来着实有些费力,“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白蓝就是连城,她又在冀王府呆了那些年,为什么都不跟段鸿相认?” 文轩轻哼一声,“要是你失声毁容,人不像人,敢同昔日的恋人相认吗?” “为啥不认,一早就认他丫的。凭什么我失声毁容了就得期期艾艾地眯着,那王八蛋还开后宫从小三养到小十五,我赖也赖死他,半身不遂了都死缠烂打等他养我。” 文轩被方慕安的义愤填膺逗的直笑,“慕安,要是有一天我半身不遂了你也愿意养我吗?” 方慕安觉得文轩在给他挖坑,想了想才说了句,“当哥们养是百分之百的没问题。” 文轩自嘲一笑,继续挖坑,“那要是你以后娶了老婆,你老婆受不了你养一个半身不遂的哥们,天天跟你闹离婚怎么办?” 方慕安脸都抽抽了,“你能不能不咒我,我方慕安看人就那种眼光?娶老婆还能娶个没一点爱心的?” 一想到韩泽家里经典的母夜叉,方慕安就对老婆这两个字心生恐惧。 第60章 隐士有隐痛6 文轩没听到他期盼的答案,显然是失望至极的,“要是能跟你一辈子在一起,半身不遂也值了。” 现在这个状况下实在不适合煽情,方慕安尴尬地把手伸到面具里摸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你的意思是,方简从前和白溟有一腿,那韩泽又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变成方简小情的?” 文轩对小情两个字比较敏感,脸上的笑容都更深了,“方简在明的身份是韩泽的幕宾,韩泽从前是方简手下的明司令,方简落入火场生死不明之后,明司一笔的头衔才落到他身上。” 方慕安忍不住好奇,“韩泽家里那个母夜叉老婆又是什么画风?” 文轩摇头笑道,“二十年前,韩夫人是京城第一美人,她虽出身风尘,却也诗书礼乐无一不精。当初韩泽不顾朝廷明令要明媒正娶她时,他二人的故事还成为流传一时的佳话,至于她现在……” “停!你不用说了,我用膝盖猜也猜得到。” 方慕安摇头晃脑地搓搓右手食指,“韩泽天生是断袖,娶老婆只是撑门面的,不想糟蹋良家妇女,就从青楼里买了一个,结果把花魁弄到家里之后只看不用,活活让京城第一美人守活寡,长期压抑才出现了心理问题。” 文轩有些无奈,“差不多吧。” 方慕安长吁短叹,“亏得韩泽做得出这种事,我要是韩夫人,早不知给他戴几顶绿帽子。” 他话说完,自己还没意识到不对,文轩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文夫人,你要是嫁了我,我保证日日辛勤浇灌,绝不会让你压抑到要给我戴绿帽子。” 才说了几句正经话这小乌龟就又耍贫嘴。 方慕安上前捏住文轩的下巴,“既然我的身份这么重要,明司天牢又有的是刑具任我选用,那我就打起精神陪你玩玩。我不信你还能咬死不说到底把我的穿越指南藏到哪了。” 他明明是威胁,文轩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你口味见长啊。” “你少跟我贫嘴滑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不是开玩笑,难道还真会对我用刑吗?这具身子虽然是文轩的,鞭子抽到身上,疼的可是康时年,你忍心?” 文轩一边说,一边把攥在方慕安手里的下巴往前凑,眼看就要亲上面具了,方慕安吓得赶紧把手松了,又在衣襟上胡抹了两把,退后一步道,“康时年,你别有恃无恐,我现在完全可以假借职务之便对你这个那个。” 文轩挑挑眉毛,一脸戏谑,“好啊,我等着你假借职务之便对我这个那个。” 方慕安看他态度嚣张,气的拿手指他鼻子,“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料理不了你,我跟你姓。” 才放出几句豪言壮语,他肚子上的伤口就是一阵疼。 大约是刚才用了太多中气的缘故。 方慕安捂着肚子,难忍的哎呦几声,叫的文轩都看不下去了,“你还伤着,别在这阴气之处呆太久了,早些回去歇着,身体养好了再来看我。” “谁特么来看你,我是来审你的好不好?” “好好好,改日你身体养好了再来审我,我躺平了任你处置。” 什么叫躺平了任他处置? 你躺的再平我也…… 方慕安狠瞪了文轩一眼,手把住牢门上的铁窗对外头大喊“韩大人。” 韩泽听到方慕安的叫声,忙吩咐人打开牢门,“子谦,你怎么样了?” 方慕安接过韩泽扶他的手,“没事,肚子有点疼,今天审不下去了,来日继续。” 韩泽拿外袍给方慕安围了个严实,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走,刚走出几步,方慕安就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说了句,“把文轩放下来,给他饭吃。” 韩大人脚步挺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怀里的方慕安,“你说要松文轩的绑,还要给他饭吃?” “是啊。” “那饿他的这些日子,不就白费了吗?” “怎么会白费了?起码表明了我们的态度。该给他吃饭吃饭,该让他睡觉睡觉,该加被子加被子,该送褥子送褥子,先由着他舒服几天,等我养好身子,再让他从九重天掉到十八层地狱。” 韩泽一开始还紧皱眉头,听到方慕安说“从九重天掉到十八层地狱”的时候才稍稍松弛了扭曲的表情。 文轩从方慕安被韩泽抱出牢房时脸色就很不好,听到他那一句一点也不压声的威胁,一腔怒火窜上心头,“下次在床上看我不弄得你死去活来。” 他当然是不敢说出声的,只能暗暗咬牙切齿就算了。 方慕安以近乎耻辱的姿势被韩泽抱上车,好在一路上韩大人也只是拉着他的手,没有其他的动作,到韩府之后,方慕安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抱了,自己捂着肚子走进院门,龟速磨蹭回房。 韩泽亲自为方慕安换了药,服侍他喝汤喝水,洗脸洗脚,喂他吃了一颗落英血,握着他的手看他睡。 方慕安的手被韩大人攥着,也不好意思抽,好在落英血发作起来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混沌中做了一场梦,九重天的云宫站着一个人,风华绝代的背影,他走过去把人抱住了,那人一转头,脸是模糊的,像是姜丫头,又像是那日在寻仙楼看到的瑞玉。 方慕安才抱着人亲了亲,那个人的脸就变了,一会是宋洛,一会是韩泽,吓得他赶紧把手松了,连连往后退,眨眼之间,那个人变成了康时年,呆站在远处,苦巴巴地看着他。 两个人面对面对峙,方慕安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拒绝康时年,就只能胡扯了一句江湖大义,“大丈夫志在四方,儿女情长都是没出息的人干的事。你别喜欢我了,志在四方去吧。” 他说完这一句,康时年竟真的淡淡回了声,“你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走了。” 方慕安眼睁睁地看着康时年转身离去,他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空上一分,到最后竟难过到喘不过气的地步,才要大叫一声,人就醒了。 醒了才知道事态严重。 原来他喘不过气不是做梦,是有人拿被子蒙住了他的头。 一大早就上演被谋杀的剧情,是不是太悲催了点。 偏偏谋杀他的人无良地坐在了他受伤的肚子上,方慕安痛的体力爆发,一把把骑在他身上的人推到一边。 等他捂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的就是韩夫人满含杀气的一张脸。 方慕安在屋里找了一圈,哪里有韩泽的影子,完蛋了,他的保护神不在身边,他要被人家正室处理了。 韩夫人盯着方慕安冷笑,“每次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恶心到不行,亏得他对着你还站的起来。” 方慕安在心里叫屈,天知道他是有多期望韩大人站不起来。 “韩夫人,你冷静一点,你杀了我,你自己也要偿命的。” “偿命我也认了,这些年我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孬货一年也拿不到几个钱,一有积攒就都花在治你那张丑脸上面,让我们跟着吃糠咽菜,你怎么不去死呢。” 眼看着韩夫人下地拿了一把剪子,方慕安吓得灵魂出窍。 他来了这几天,不是受苦就是吸毒,一件正事没干成,就要被个母夜叉捅死在家…… 他死了不要紧,文轩怎么办?那王八蛋还关在明司大牢,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少不了要扎扎实实过一遍严刑的。 说话间,韩夫人拿着剪子冲过来了,方慕安大吼一声,做了个叫停的手势,“夫人发脾气也不过是为了钱,要是我弄到钱给夫人,夫人是不是就不发疯了。” 韩夫人眼睛都瞪圆了,“你说谁发疯?你真能弄到钱?”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莫名喜感,方慕安没忍住就噗嗤了一声,“我能弄到钱,夫人宽限我一些日子,等我身子再好些出的了城,保证弄到银子把你的嫁妆都赎回来。” “你出城干什么?” “城外有朋友。” 韩夫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两声,“你别背着那孬货走歪门邪道,他虽然是个该天煞的王八蛋,这些年却从没收过一分贿赂,沽名钓誉也好,榆木脑子也好……勉强算是个清官吧,你别毁了他的名声。” 我擦! 方慕安万没想到韩夫人也有帮韩大人说话的一天,可见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可怜到底了,二十年被冷暴力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举头仰望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男权社会造就的病态畸形,真是可悲又可怜。 方慕安同情心沸腾泛滥,“韩夫人,把自己打扮打扮,找个好男人改嫁了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韩夫人就怒了,冲上来就要拿剪子绞他的嘴,“你巴不得老娘走?你想得美,你个不要脸的兔子,你毁的他了日子还不算,还要毁了他的名声,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方慕安弄巧成拙,心里的后悔就别提了,“钱钱,想想我能给你弄到的钱。” 第61章 隐士有隐痛7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老妈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禀报,说老爷回来了。 韩夫人把腰一叉,“请了这些天的假也不干正事,好不容易当一天差,去打了个照面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看兔子,他可真有出息!” 说话间韩泽已经进门来了,一看到手拿剪子的韩夫人和手捂肚子的方慕安,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韩夫人没力气争辩,扔了剪子把手一摊,“给我一颗落英泪。” 韩泽二话不说,立马从怀里掏出药瓶倒药给她。 方慕安看得瞠目结舌,人家齐家靠德行,韩大人齐家靠落英,老婆用落英泪,小三用落英血,不成瘾不成活。 韩夫人拿了药一把塞到嘴里,指着方慕安恶狠狠地放话,“十天。” 韩泽扶方慕安到床上坐了,掀他衣服看了伤口,“什么十天?” “没什么,你夫人胡言乱语。” 韩泽抚着他的手,“子谦,你想起我了吗?” 方慕安赶忙反握住韩泽的手,“昨日审文轩的时候我记起一点十年前的事了,你什么时候要审他,再带我去。” 韩泽一脸犹疑,“皇上的确是催促早审文轩,我也安排了刑堂今日就审,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受的住受得住,挨鞭子上夹棍的是他不是我,我有什么受不住的。” 韩泽冷笑,“挨鞭子上夹棍?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 方慕安脊背窜上一阵恶寒,挨鞭子上夹棍还成了便宜他,那不便宜他要怎么样? 他有预感他要大开眼界。 韩泽喂方慕安吃了饭,又帮他换好衣服,备车出门。 二人到达明司天牢时,一干暗卫狱卒早就严阵以待等着迎接,其中有一个人尤其扎眼。 宋洛。 宋洛见到用夸张姿势抱人进来的韩泽,颇有些进退不能,上前叫人也不是,不上前又失礼,最后只能折中在原处遥拜,“老师。” 是方慕安的错觉还是怎的,那小崽子个子长高了,脸色红润了,比上次见到时气色又好了不少。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公主府的水土自然是极好的。 韩泽把方慕安放到地上,笑着对宋洛点点头,“人你可见过了?” 宋洛低头回拜,“还未曾见。” 两人说话间,宋洛半眼也没看方慕安,好像他眼前这一个戴面具裹粽子的是个透明人。 这小子的眼力见真是不一般。 方慕安心里生出危机感,“还是昨天的老规矩,让我单独提审他吧。” 这说辞敷衍了一次,可敷衍不了第二次,韩泽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口气却是不容置喙,“你如今有些事记得,有些事记不得,还是由我从旁提点好一些。” 他嘴上说提点,心里想的可不是提点。 方慕安不敢执拗,韩泽说不定已经对他的反常产生了怀疑,还是不要没完没了地触人家逆鳞。 三人走到文轩的牢房门口,方慕安在最前面,隔着铁窗往里看,小乌龟早就被放开了手脚,正裹着被躺在铁床上睡觉。 韩泽心里恼怒,向看守的狱卒问了句,“他睡多久了?” “从昨晚吃了饭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 方慕安知道韩泽心里是埋怨他的,也不敢插嘴,只好装模作样地吩咐人把牢门打开。 铁门锁的嘎啦响也没能吵醒睡到天荒地老的文轩,韩泽咬牙道,“取桶凉水,泼醒他。” 方慕安忙拦手制止,“算了算了,*的不好收拾,扇巴掌把他打醒也就是了。那个什么,宋洛,你去。” 宋洛人还站在牢门外,突然被点名,一时也有些无措。 韩泽只吩咐影卫,“把他拉起来带到刑堂。”话说完就来扶方慕安。 一行人转去刑堂,方慕安本以为韩泽说的刑堂和他上次和云晨一起被抓进来的刑堂是同类型产品,一进去才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这一间是真正的刑堂,光看那些琳琅满目,叫不出名字的刑具,方慕安就傻了。 小乌龟今天死定了! 文轩被绑上刑柱的时候人还迷糊着,更气人的是,他还时不时打几声呼噜。 公案桌后头摆着三张椅子,韩泽安排方慕安坐正中,他自己坐右手边,宋洛坐左手边。 三人刚坐定,绑人的影卫就一桶凉水泼到文轩身上。 方慕安制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人家已经放空桶了,文轩被凉水一激,扰了好梦,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摇头甩掉脸上的水。 方慕安斜眼看宋洛,宋洛对文轩的处境并不是无动于衷,可他眼中还是坚毅大过私情。 文轩看清了四周围的情况,嫌累把头又低下去了,垂眼之前还别有深意地对方慕安送了个秋波。 方慕安恨不得给他跪了,都这种时候了亏他还有闲心出幺蛾子。 韩泽冷笑一声,对方慕安道,“子谦昨日不是说要让他从九重天掉到十八层地狱吗?说说你想怎么用刑?” 我擦,一上来就将他的军啊。 方慕安正犹豫着怎么答话,宋洛开口对文轩喝道,“冀王在十三省联络的官员名单和两淮盐商的名册,交出来。” 文轩抬头看宋洛,“救你的是冀王殿下,养你的是冀王殿下,你学了一肚子的忠孝礼仪,却如此忘恩负义。” 宋洛被打到七寸,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冀王在十三省联络的官员名单和两淮盐商的名册,交出来。” 这小崽子是化身复读机了吗? 文轩也如法炮制,咬牙切齿地又骂了宋洛一遍忘恩负义。 韩泽看不下去了,“来人,给我拔了他的手指甲。” 方慕安吓破了胆,宋洛也有些吃惊,怎么才说两句话就要动手了。 “住手。” 眼看着刑官拿钳子要拔文轩的指甲,方慕安拍案而起。 韩泽皱起眉头,宋洛也咽口水。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的动作做夸张了,忙嘿嘿赔笑两声,“一上来就拔指甲,把他疼昏过去,就什么都别想问了。” 他戴着的面具本是无表情,再配上这么几声不伦不类的笑声,把阴森的刑堂都加增了几分诡异。 韩泽冷哼一声,“拔指甲只是见面礼,拔了指甲他要是还不招,那就剁他手指,一根一根剁到他招供为止,要是剁手指还不招,那就剁脚趾,剁了脚趾还不招,就砍手砍脚,挖眼削耳,再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煮熟了喂给他吃,再不然,就……” “停停停,别再不然了,大概意思我懂了。” 方慕安实在听不下去了,从韩泽开始说第一句话,他的冷汗就顺着脑门往下流,流满了脖子又流满了全身。 韩大人不愧是超级抖s,就照他真实的残暴程度,从前让他只玩玩鞭子蜡烛什么的真是太压抑他的本性了。 方慕安全身的血都冷了,好在他戴着面具挡住了表情,可以尽情的呲牙咧嘴。 刑官拿着钳子等韩泽示下;眼看着韩泽的“拔”字都念到嘴边了,方慕安忙伸手握住韩泽的手,“先等等……” 宋洛两只眼只盯着文轩,压根就不敢往他们这边看。 韩泽被方慕安抓手抓的呼吸都不正常了,到最后也没能给出行刑的指令,反手握住了方慕安的手,十指交握,几乎用上了碎骨的力气。 方慕安被捏的关节都要错位了,一边又深深为自己出卖色相的行为感到悲哀,“大人,我手疼。” 韩泽一边慢慢松了手,一边慢慢松了一口气,对刑官使了个眼色,刑官低头退到一边。 文轩保住了手指甲,眼睛里可没有一点要感谢方慕安的意思,只盯着他与韩泽交握的手无声冷笑。 方慕安这个气愤,我为了你都不惜牺牲原则,你居然还用捉奸在床的表情鄙视我。 剧情发展到这个阶段,难堪地停滞了,问也问不出,行刑又被制止。 韩泽目光炯炯的望着方慕安,神情分明就是在说,youcanyouup。 方慕安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up,推开椅子从公案桌前走下来,扶着肚子走到文轩面前。 文轩笑的没心没肺,小眼神饱含柔情,颇有点被当下的气氛挑起了兴致的赶脚。 方慕安舌头都打结了,“冀王在十三省联络的官员名单和两淮盐商的名册,交出来。” 宋洛在后头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恨不得当场告方慕安侵犯他知识产权。 文轩也忍不住,看着方慕安呵呵笑个不停,眼睛里恨不得生出一张小嘴,在他脸上吧嗒出几个红心。 再这么打情骂俏下去,傻子都会看出他们两个有问题。 方慕安脑一抽,扬手就给了文轩一个春光灿烂的大耳刮子,“你看什么看!” 文轩没料到方慕安被打他,脸偏到一边时,表情变的好不精彩。 方慕安抓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正过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狠话,出声却是变了调的痛叫。 第62章 隐士有隐痛8 韩泽吓得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子谦,你怎么了?” 做戏要做全套,方慕安一狠心就捅了自己肚子一下,伤口果然不负众望地渗血了。 文轩眼看方慕安自残,气的两眼喷火。 方慕安避开文轩要吃人的眼神,捂着肚子哎呦出声,韩泽忙走到他跟前扶他,“子谦,你是不是伤口痛?” 方慕安心说我都快把自己捅露了你还看不出我伤口痛,“刚才打他时扯到了伤口。” 韩泽看一眼方慕安,又看一眼文轩,“不如我找人送你回去换药……” 方慕安一听这话就炸了,“你找人送我怎么行,你不陪我?” 出卖色相就出卖到底,一把手拉着韩泽死也不放。 宋洛也上前劝了一句,“方先生伤势要紧,来日再审不迟。” 韩泽看了一眼面如冰霜的文轩,对宋洛皱眉道,“人先交给你,你审就是了。” 方慕安汗毛倒竖。 人交给宋洛,那还有的活吗?小王八蛋当初能在床上杀人,眼下就能全套复制抖s韩的刑讯技巧。 好在宋洛推辞了,“这么重要的犯人,学生一人不敢审。” 韩泽眯眼思索半晌,咬牙对刑官吩咐,“把他关到水牢。” 虾米? 从哪又弄出个水牢? 方慕安才忍不住要开腔,就远远看见文轩向他摇头,这才把求情的话咽了。 他这一天的表现已经够明显了,适度收敛很有必要。 文轩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两人才上了马车,韩泽就试探着问方慕安,“子谦,十年前在冀王府,你是不是就认识了文轩?” 方慕安的心跳都紊乱了,攥着拳头强作镇定,“文轩虽然是抓我的人,也是救我的人。” 韩泽脸部肌肉僵硬,伸手把方慕安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你这两日百般袒护他,就是记起来他对你的救命之恩?” 方慕安连抽了好几次手也没抽出来,只能好死不死的由他握了,“我并没有袒护他,文轩剑客出身,宁折不弯,你那些损害身体的法子一旦用在他身上,他必然会生出玉石俱焚的决心。用刑的最高境界是让他疼,而不是让他失,你打他,他会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可你要是断了他的指,挖了他的眼,他生无可恋,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了。” 居然即兴编出这么一大套,方慕安真想给自己点赞,好在韩泽有点被他说动了,“子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文轩被抓到现在还没自裁,大约也是因为他还怀抱逃脱升天的幻想。” 韩大人都明白地说“文轩逃脱升天”只是幻想,看来就算最后明司用严刑把文轩的口供都逼出来了,也不会放他出去了。 是时候研究一下怎么把他救出去了。 韩泽见方慕安长吁短叹,少不得又生了疑心,“当初你之所以会对落英血成瘾,都是因为冀王逼供你时用的招数。你万万不可对文轩心生怜悯。” 方慕安忙淡定地回一句,“各为其主,谁会对谁心生怜悯,大人不要疑神疑鬼了。” 韩泽低头轻笑,“从你这次醒过来,就一直叫我大人……你不记得你之前都怎么称呼我吗?” “我从前怎么称呼你?” “你一直都是直呼我表字。” “啥?你让我叫你表子?那不是骂人的话吗?这样不太好吧,就算你有受虐倾向也要考虑一下影响。” 他插科打诨到这种地步,韩泽还一脸深情,“子谦,你叫我释然好不好?” 这特么是躲不过去了。 方慕安不得已只能出老招数,“哎呦,肚子,我肚子上是不是渗出血了?” 韩泽听他叫的哀怨,忙掀了他的外袍看他里衣,伤口处果然红彤彤的一片。 韩大人这才急了,掀帘子叫车夫快马加鞭。 方慕安被颠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韩泽还坚持把他抱在怀里,一路拿手压着他的伤口,一边在他耳边说安慰他的话。 坐个车跟受刑一样,下了车又是一通折腾。 韩泽吩咐下人烧水煎药,把方慕安的伤口揭开包扎清理换药。 方慕安一边疼的直哎呦,一边在心里骂文轩连累他。 韩泽满心不忍,“子谦,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方慕安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韩大人这是预备要对伤患动手了吗? 这些天他天天都留下来陪他,如果是陪病人床的老套路,韩泽是不会问的,他既然开口问了,那“陪他”的含义必定和从前有所不同。 方慕安一甩冷汗,以退为进,“你不是天天都留下来陪我吗?” 韩泽帮方慕安理好里衣,“我在床上抱着你睡好吗?我保证不碰到你的伤口。” 这种保证……跟同女孩子保证我们就静静地盖着被子聊天没啥区别。 方慕安小心地反问一句,“要是我说不行,你会怎么样?” 韩泽眼中尽是失望,“自从你出事,我都没有抱着你睡过……之前我们明明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分离的。” 方慕安听到这话,心里也有点过不去,要是韩泽知道真正的方简已经死了…… 眼看方慕安有所动摇,韩泽一秒钟也没耽误就顾自脱靴脱外袍,吹了灯,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方慕安见大势已去,只好拼命往里跟韩泽拉开距离,蹭到一半就被韩泽扯手制止了,“别离我这么远。” 方慕安全身僵硬地任韩泽把他抱在怀里,抖着嗓子问了句,“大人……我们真像你夫人说的那样,玩过什么皮鞭蜡烛的游戏吗?” 韩泽轻嗤一声,“你这次醒来之后变化太大,我都认不出是你了。你从前虽然也会常常忘记事情,对我却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 什么叫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 难道从前的方简是性格乖戾的咖? 方慕安轻咳一声,“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韩泽沉沉一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太子府宴,惊鸿一瞥才知原来这天底下竟有如此超凡脱俗之人。那会我才只有十八岁,刚刚考中进士,后来我之所以会投靠太子,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所有童话般的爱情故事,都有一个电光火石的开始,方慕安其实不太理解男人与男人的电光火石是怎么个化学反应。 上一世他也曾问过康时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老子的?” 康时年笑着看他一眼,“刚上初一那年,我在校外被人堵了,几个外校生要抢我的钱,还笑我是肥猪,后来你和你的狐朋狗友路过,把他们吓跑了。” 方慕安一点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不过他从前的确是看不得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同学被外校生欺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很有可能的。 康时年接下去说的话就让他彻底悔恨自己多管闲事了。 他说,“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做春梦梦到的是你,做那个想着的是你,抱着枕头也当成是你,有时候在学校看到你都会起冲动。” 擦,小乌龟比班长变态一百倍好伐。 当初他真是瞎了眼,居然让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小狼崽子白白占了一年便宜。 回想起来他们翻来混去的那些岁月,方慕安就觉得后怕,原来康时年跟他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时候,心里面抱着的都是那种想法。 韩泽见方慕安不说话,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子谦,你在想什么?” 想冤家。 “没什么,我在想你说的那些事。” “那时候我只敢远远的看你,从不敢靠近你,我万万没想到,后来你竟会做我的幕宾。” 方慕安呵呵干笑两声,“可能二十年前我就慧眼识珠,认定你是个当特务头子的可造之材吧。” “什么头子?” “没没,口误。” 韩泽轻轻转了个身对着方慕安的侧脸,“我在你身边二十年,用守得云开见月明来形容也不为过。我知道你会接受我,一半是因为他死了……一半是因为你受了伤,又中了落英血的毒,你会要我,大概也是为了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子伤害自己,减轻痛苦……我知道我趁人之危很不光彩,可是我太想得到你了……” 方慕安只听了这几句,就猜到他要讲的大约会是个虐恋情深的故事。 “不管过程怎么样,最后你不都得到心爱的人了吗?他既然愿意为你去死,可见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默默半晌,韩泽都没有回话。 方慕安忐忑着一颗心,生怕他下一步做的出人意料,没想到韩泽也只是轻声问了句,“子谦,你为什么要把话说的这么置身事外?”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置身事外! 方慕安心里是同情韩泽的,可撑死到头也就是同情了,他不能做过多的动作,说暧昧的话,让他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那就太残忍了。 第63章 隐士有隐痛9 一大清早,方慕安又是被韩夫人捂脸憋醒的。 这该死的整人都不会换换招式。 方慕安好死赖活把韩夫人推下地,呸呸了几声,“你干什么你!” “钱呢?” “才过了一天你就管我要钱,我上哪给你弄去。昨天我跟你家老爷出去办事,哪里有时间出城。” 韩夫人冷眼瞥着方慕安,亮出了叉腰摆胯的经典姿势,“那孬货今天不在,我给你安排车出城。” 怎么看她这架势,像是等不及要把他弄到城外杀人灭口。 方慕安摸摸伤口,长叹一声,“你好歹等我换身衣服洗把脸,要出城也不能穿着里衣就出城吧。” 韩夫人轻哼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方慕安穿鞋下地,先洗脸漱口,再换衣戴面具,才要出门,就见韩夫人端着个碗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把这个喝了。” 方慕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啥?” “那孬货一早起给你熬的补汤。” “你没在里头加什么□□鹤顶红吧?” 韩夫人失声冷笑,“府里穷的揭不开锅,还有钱买鹤顶红?” 方慕安脸都白了,“那你放的是□□?” “砒你个头砒,药死你我管谁要钱,我就算要杀你也得等先拿了钱再说。” 方慕安摘了面具,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接过韩夫人手里的补汤,才皱着眉头预备一饮而尽,结果灌得太猛把嘴给烫了。 “你个混球,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干脆端碗开水烫死我算了。” 韩夫人也怒了,“你以为我想伺候你个扫把星,还不是孬货嘱咐人把汤锅热着等你醒来喝,你自己喝之前不吹吹,当凉水灌个什么劲!” 两人互瞪了一会,都泛酸眨了眼,方慕安闷头把汤喝了,韩夫人站在门口催丧一样的催他。 丑正室和男小三一大早就吵吵闹闹,成了韩府一道亮丽的风景。方慕安和韩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到大门口,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开出去方慕安才觉出不对,“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你要是跑了,那孬货还不唯我是问。” 方慕安听不过去,“你别一口一个孬货地叫他了行不行,他怎么说也是你夫君,你把他叫孬了你脸上能添光加彩是怎么着。” 韩夫人看着方慕安,眼里隐隐现出一层水汽,“还不都是因为你!自从你进了韩府,他就再没来过我房里一次。” 怎么听这意思,方简没来韩府之前,韩泽还是去过韩夫人房间的。 方慕安眼看着母夜叉似的人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也生出点异样情绪,意识到以前,他手已经伸过去拍韩夫人的后背了,“只在乎曾经拥有,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他从前跟你甜蜜蜜时,表现很孬吗?” 韩夫人一咬嘴唇,脸上居然还现出了诡异的红晕,“你们天天滚在一起,他怎么样你比我清楚。跟他有过一次,跟别人就都是索然寡味。” 一个美女说出这种话也罢了,一个四十岁长相堪忧的妇人说出这种话,未免就有点诡异了。 大奶二奶讨论渣男床上功夫这种事,到底还是对方慕安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出城的后半段路,他说什么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韩夫人也沉默下来,一会低着头抠指甲,一会掀帘子看窗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忧伤,大概是在缅怀什么终身难忘的过往。 方慕安看她时心里不忍,更多的是担忧自己。 一会出城见到云晨,他该怎么说?直接承认他的身份,还是绕个弯子说他是受方慕安之托来找他的。 煎熬中车子已经赶到方慕安指定的地址,方慕安和韩夫人下了车,对视一眼,往院子里走。 才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狗叫。 小黑从院子里冲出来,对着韩夫人一通狂吠,把母夜叉吓得兜圈子的跑,站的远远的不敢回来。 方慕安看到韩夫人被狗追的情景,伤口都要笑裂了,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哎呦。 小黑站在院门口一边摇尾巴一边看他,看着看着就试探着凑到他跟前闻他的手,又伸出舌头舔了他。 韩夫人看得瞠目结舌,对着方慕安狂吼,“这畜生为什么咬我不咬你?” “你没听过一山不容二犬吗?它不咬你一嘴毛,怎么彰显他的江湖地位。” 韩夫人气的青筋暴涨,左手指完方慕安又用右手指,指来指去也不敢说半个字,生怕方慕安打发狗来咬她。 院子里的人听到狗叫声,也出门来看。 两家佃户都下地了,迎出门的是云晨和段鸿。 两人走了个前后脚,中间还保持着八百尺的距离谁也不理谁,看样子也不像是生疏,倒像是在闹别扭。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太扎眼,必定要介绍他如今在台面上的身份的,就对着云晨和段鸿恭恭敬敬地施了个拜礼,“在下是韩泽大人府上的幕宾,受大人所托,来拜见老夫人。” 段鸿一听他是韩泽的人,干脆一甩袖回房去了。 云晨的表情也很冷淡,既不回拜,也不应声,就那么卡巴眼打量方慕安。 方慕安被云晨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坦白身份,“其实我是……” “方慕安”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韩夫人就探头探脑地凑上前,“你就是他的故人?真是什么秤配什么砣,戏子配狐狸精。” 云晨气的叉腰瞪眼,“你说谁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一个撒泼的母夜叉,一个磨人的小妖精,两人当街对峙,战局一触即发。 小黑又对着韩夫人一通狂啸,做出要咬她的姿态。 韩夫人这回壮了胆了,对着小黑比拳头,“一个死畜生也来欺负我,捶死你!” 小黑被韩夫人的气势唬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怜巴巴地看着方慕安。 这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方慕安恨铁不成钢地瞪它一眼,扯手对云晨道,“那个什么花公子,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云晨不耐烦地甩开方慕安的手,抱臂做出一个你离我远点的手势,“我可不认识你,你别话没说两句就套近乎。” 韩夫人气的上来猛捶方慕安的肩膀,“什么故人,什么银子,都是编出来骗老娘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拼个你死我活。” 云晨见方慕安被韩夫人手撕,非但不拉架,还伸出兰花指将了一军,“你们是哪来的疯子,要撕到别处去撕,跑到我们家门口闹什么闹,滚,有多远滚多远!” 方慕安腹背受敌,一个激动就大吼了一声,“是康时年让我来的,是康时年让我来的。” 云晨都转身要回院子了,听到方慕安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吼,立马用光速跑回来,帮他把韩夫人扯到一边。 “你说谁?你说是谁让你来的?” 方慕安喘匀一口气,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现在你愿意单独跟我说话了吧。” 云晨拉起方慕安往院子里走,方慕安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偏巧小黑还在他腿边钻来蹿去。 韩夫人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也快脚跟进院子。 云晨领方慕安走到门口,看到后面亦步亦趋的韩夫人,停住脚对她做了一个闲人止步的手势,“这是我家,你要是不经我同意就进我家门,小心我报官抓你。” 韩夫人受了威胁,犹豫着不敢动了。 方慕安扭头安抚她,“你等着吧,我肯定帮你把钱弄到。” 云晨不等方慕安把话说完,就连拖带拽地把他扯进卧房,插了门,上了锁,小声地问了句,“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的?” 方慕安正了正歪了的面具,无奈地看着云晨。 难道康时年那小乌龟真的是天赋异禀,嗅觉比小黑还灵敏,否则怎么他一次两次都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而别人却不行。 云晨见他唉声叹气地不答话,急得甩袖子跺脚,“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方慕安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云晨的肩膀,“晨晨,我是你的安安啊。” 云晨闻言如遭雷劈,好半天都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你是谁?” “我是方慕安。” “你少来……” “壳子虽然换了一个,里头的瓤还是方慕安。” 云晨听罢这句,彻底爆发,搂住方慕安就哇哇大哭,“安安,你没死啊……你躲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那天你去刑场没回来,隔天就有人通知我们去官府领尸首,我去了,看到花小木的尸体,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我以为你死了啊安安……” 方慕安手忙脚乱地帮云晨擦眼泪,“你傻啊,我们都是来做任务的,死了就死了呗。” 第64章 隐士有隐痛10 郑毅劈腿甩人的时候,放话是老死不相往来。 乔义哲接到郑毅电话时着实有些堂皇。 分手七个月,他的渣前度联系他只为了说一句,“你凯子睡了我男朋友”。 人活一世,谁还没养过几个渣男呢?乔义哲很没出息地养一个就养了七年。七年之中,郑毅劈腿无数,分手不出一个月,必定找个借口跟他复合。 可最近一次分手,渣男一走就走了个彻底。 郑毅是艺人,gay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曝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把乔义哲带进圈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替郑公子不值,琢磨以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交往乔义哲这种相貌普通的角色。 也不是说乔义哲不好,乔义哲的性格是很好的,可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郑毅的颜值差了好几个等级。 当初乔义哲能跟郑毅在一起,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七年前他们两个都是新人,郑毅是刚出道的艺人,乔义哲是才干了半年的化妆师。郑毅在一部魔幻古装剧里演男四,乔义哲刚从化妆助理升级,负责给配角们化妆,两个人通过工作关系就熟悉了起来,戏还没结束,郑毅就把乔义哲追到了手里。 电视剧一播出,郑毅凭借一等的颜值,二等的演技一夜爆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工作接多了,工作中的诱惑也就多了,他越来越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配不上他。 之后,就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 乔义哲其实也感受到了郑毅对他的不耐烦,可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郑毅只是处在每一对恋人都会经历的倦怠期,直到他故意让他捉奸在床,他才明白,郑毅是真的想分手。 郑毅这个人不喜欢用嘴说,大概是觉得说话太没效率,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但凡乔义哲有点脸,就不会赖着不走。 乔义哲的确是走了。 被劈腿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他不可能不伤心,可那时他和郑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的地步,伤心了大概一周,他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了。 其实在交往中,乔义哲就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虽然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可郑毅在心智上明显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总是盯着光鲜亮丽的事物,乔义哲又过分平淡,相处久了,郑毅难免会觉得他无聊。 郑毅的缺点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人毒舌,脾气又差,很少人能坚持跟他长期相处,之前跟他有过关系的人都觉得把他当床伴不错,一起谈恋爱就太自虐了,所以在乔义哲之前,都是别人甩他。 乔义哲的优点在于他的性格,他待人很容忍,说话做事永远顾及着别人的心情,跟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郑毅也曾经很享受跟乔义哲的交往,直到他恋上了新人。 分手两个月,乔义哲接活进组,恰巧又遇上了郑毅。这回人家已经升级做了男主,化妆也用不上他了,气派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民百姓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乔义哲就刻意躲得远远的。 郑毅一开始还巴不得乔义哲离他远一点省得麻烦,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被他甩了的前任居然表现的像是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的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 郑毅第二次追乔义哲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你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小化妆师,也敢对我避之不及。 其实乔义哲不是刻意要做出对郑毅敬而远之的姿态,只是他怕麻烦,怕郑毅怀疑他还想复合,找机会套近乎,他其实是想澄清自己没有纠缠他的意思,结果弄得有些过犹不及,躲避到最后,却把郑毅躲成了上赶子。 郑毅追人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相貌身材摆在那,乔义哲是个高级颜控,人又年轻,结果没出多久就又沦陷了。 郑毅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人追回来了,乔义哲也挺痛恨自己没骨气,可他一向是个温水一般的性情,心软之下就决定再给郑毅一次机会。 等郑毅把乔义哲吃干抹净,他才找回莫名失落的自信心,之后的几年,两个人又经历了三轮狗血的复合,甜蜜,平淡,劈腿,分手,再复合的死循环。 每一次郑毅和他的新任相处不下去,都会找个借口回头找乔义哲。乔义哲渐渐也麻木了,他已经不敢再对郑毅有所奢求,就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床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圈子里的知情人都改为替乔义哲不值,这傻孩子明明知道郑毅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几度三番地垃圾回收。 两人七年后的第五次分手,郑毅是真的下了决心,又或许是他劈腿后成为他新任的那个男人,收纳他的时间比较长,打破了他之前不出一个月必遭甩的悲惨记录。 郑毅和乔义哲之间无限纠缠的模式也断裂了,他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乔义哲。 乔义哲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至多一个月,郑毅就会跑回来跟他复合。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郑毅还是杳无音信,乔义哲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分手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郑毅在一起,从没有单身过这么长时间,被抛弃的知觉渐渐不止是个知觉,而变成了事实。圈子里也时不时地传出郑毅和新任相亲相爱的传言,他才意识到他和郑毅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乔义哲很想找回他第一次被甩时的迅速恢复能力,可他发现他对郑毅的感情已经不像他们最初在一起时那么不在意了。 七年的时间,他从来没喜欢过别的人,断断续续交往的只有郑毅一个。 七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揣在怀里都捂热了。 分手第四个月,乔义哲就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他推掉所有的工作整理心情,结果在家死宅的时间越长,他的状态也越糟糕。 自我封闭了一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最严重的时候,他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先是吃什么都胃痛,紧跟着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脸上长痘,身体发虚,睡眠也成了问题,白天困倦不已,晚上辗转反侧,再之后,就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终于连下床都懒得下了。 乔义哲行尸走肉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早在他向家里宣布性取向的时候,他父母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七年间为了郑毅,他也把他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从前他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都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要跟郑毅复合。 乔义哲也知道自己太懦弱了,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毅能变得成熟一点,更懂得持久或付出一点,可结果却是,郑毅的确成熟了也专一了,可人家成熟和专一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这话真是没错。 乔义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七年的渣男,被别人当做优质果实收割走了,他心里面怎么可能平衡。 分手亦是朋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在少数,可郑毅急着表明态度,就连乔义哲身体心理完全跌倒低谷时给他发的信息,他也从来没有回过。 第四个月的末尾,乔义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二十七年,他什么都没有,家庭,朋友,事业,爱情……都是碰一碰就瘫倒的沙堆。 他甚至会时不时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被世界抛弃了,能不能被拯救其实全靠运气。 到第五个月,乔义哲得救了,他患了急性阑尾炎,从家里被抬到医院。 手术之后,乔义哲在医院住了十天,为他主治的一声李立仁也是同道中人,他很奇怪为什么乔义哲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住院了却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我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前结束了一段恋情,在找合适的人交往。我知道我这样做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 圈子里要靠相亲配对的,外在条件必定都很欠佳。乔义哲才勉强从一段碎成渣的感情中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废墟,怎么能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 于是他对李医生的好心一直委婉地推辞,熬到出院的那一天,李立仁一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执着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李立仁又试探性地往他跟前送了一次,“我朋友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一个人稳定下来,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第65章 隐士有隐痛11 郑毅劈腿甩人的时候,放话是老死不相往来。 乔义哲接到郑毅电话时着实有些堂皇。 分手七个月,他的渣前度联系他只为了说一句,“你凯子睡了我男朋友”。 人活一世,谁还没养过几个渣男呢?乔义哲很没出息地养一个就养了七年。七年之中,郑毅劈腿无数,分手不出一个月,必定找个借口跟他复合。 可最近一次分手,渣男一走就走了个彻底。 郑毅是艺人,gay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曝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把乔义哲带进圈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替郑公子不值,琢磨以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交往乔义哲这种相貌普通的角色。 也不是说乔义哲不好,乔义哲的性格是很好的,可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郑毅的颜值差了好几个等级。 当初乔义哲能跟郑毅在一起,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七年前他们两个都是新人,郑毅是刚出道的艺人,乔义哲是才干了半年的化妆师。郑毅在一部魔幻古装剧里演男四,乔义哲刚从化妆助理升级,负责给配角们化妆,两个人通过工作关系就熟悉了起来,戏还没结束,郑毅就把乔义哲追到了手里。 电视剧一播出,郑毅凭借一等的颜值,二等的演技一夜爆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工作接多了,工作中的诱惑也就多了,他越来越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配不上他。 之后,就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 乔义哲其实也感受到了郑毅对他的不耐烦,可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郑毅只是处在每一对恋人都会经历的倦怠期,直到他故意让他捉奸在床,他才明白,郑毅是真的想分手。 郑毅这个人不喜欢用嘴说,大概是觉得说话太没效率,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但凡乔义哲有点脸,就不会赖着不走。 乔义哲的确是走了。 被劈腿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他不可能不伤心,可那时他和郑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的地步,伤心了大概一周,他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了。 其实在交往中,乔义哲就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虽然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可郑毅在心智上明显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总是盯着光鲜亮丽的事物,乔义哲又过分平淡,相处久了,郑毅难免会觉得他无聊。 郑毅的缺点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人毒舌,脾气又差,很少人能坚持跟他长期相处,之前跟他有过关系的人都觉得把他当床伴不错,一起谈恋爱就太自虐了,所以在乔义哲之前,都是别人甩他。 乔义哲的优点在于他的性格,他待人很容忍,说话做事永远顾及着别人的心情,跟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郑毅也曾经很享受跟乔义哲的交往,直到他恋上了新人。 分手两个月,乔义哲接活进组,恰巧又遇上了郑毅。这回人家已经升级做了男主,化妆也用不上他了,气派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民百姓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乔义哲就刻意躲得远远的。 郑毅一开始还巴不得乔义哲离他远一点省得麻烦,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被他甩了的前任居然表现的像是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的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 郑毅第二次追乔义哲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你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小化妆师,也敢对我避之不及。 其实乔义哲不是刻意要做出对郑毅敬而远之的姿态,只是他怕麻烦,怕郑毅怀疑他还想复合,找机会套近乎,他其实是想澄清自己没有纠缠他的意思,结果弄得有些过犹不及,躲避到最后,却把郑毅躲成了上赶子。 郑毅追人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相貌身材摆在那,乔义哲是个高级颜控,人又年轻,结果没出多久就又沦陷了。 郑毅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人追回来了,乔义哲也挺痛恨自己没骨气,可他一向是个温水一般的性情,心软之下就决定再给郑毅一次机会。 等郑毅把乔义哲吃干抹净,他才找回莫名失落的自信心,之后的几年,两个人又经历了三轮狗血的复合,甜蜜,平淡,劈腿,分手,再复合的死循环。 每一次郑毅和他的新任相处不下去,都会找个借口回头找乔义哲。乔义哲渐渐也麻木了,他已经不敢再对郑毅有所奢求,就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床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圈子里的知情人都改为替乔义哲不值,这傻孩子明明知道郑毅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几度三番地垃圾回收。 两人七年后的第五次分手,郑毅是真的下了决心,又或许是他劈腿后成为他新任的那个男人,收纳他的时间比较长,打破了他之前不出一个月必遭甩的悲惨记录。 郑毅和乔义哲之间无限纠缠的模式也断裂了,他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乔义哲。 乔义哲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至多一个月,郑毅就会跑回来跟他复合。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郑毅还是杳无音信,乔义哲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分手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郑毅在一起,从没有单身过这么长时间,被抛弃的知觉渐渐不止是个知觉,而变成了事实。圈子里也时不时地传出郑毅和新任相亲相爱的传言,他才意识到他和郑毅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乔义哲很想找回他第一次被甩时的迅速恢复能力,可他发现他对郑毅的感情已经不像他们最初在一起时那么不在意了。 七年的时间,他从来没喜欢过别的人,断断续续交往的只有郑毅一个。 七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揣在怀里都捂热了。 分手第四个月,乔义哲就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他推掉所有的工作整理心情,结果在家死宅的时间越长,他的状态也越糟糕。 自我封闭了一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最严重的时候,他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先是吃什么都胃痛,紧跟着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脸上长痘,身体发虚,睡眠也成了问题,白天困倦不已,晚上辗转反侧,再之后,就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终于连下床都懒得下了。 乔义哲行尸走肉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早在他向家里宣布性取向的时候,他父母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七年间为了郑毅,他也把他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从前他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都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要跟郑毅复合。 乔义哲也知道自己太懦弱了,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毅能变得成熟一点,更懂得持久或付出一点,可结果却是,郑毅的确成熟了也专一了,可人家成熟和专一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这话真是没错。 乔义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七年的渣男,被别人当做优质果实收割走了,他心里面怎么可能平衡。 分手亦是朋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在少数,可郑毅急着表明态度,就连乔义哲身体心理完全跌倒低谷时给他发的信息,他也从来没有回过。 第四个月的末尾,乔义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二十七年,他什么都没有,家庭,朋友,事业,爱情……都是碰一碰就瘫倒的沙堆。 他甚至会时不时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被世界抛弃了,能不能被拯救其实全靠运气。 到第五个月,乔义哲得救了,他患了急性阑尾炎,从家里被抬到医院。 手术之后,乔义哲在医院住了十天,为他主治的一声李立仁也是同道中人,他很奇怪为什么乔义哲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住院了却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我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前结束了一段恋情,在找合适的人交往。我知道我这样做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 圈子里要靠相亲配对的,外在条件必定都很欠佳。乔义哲才勉强从一段碎成渣的感情中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废墟,怎么能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 于是他对李医生的好心一直委婉地推辞,熬到出院的那一天,李立仁一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执着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李立仁又试探性地往他跟前送了一次,“我朋友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一个人稳定下来,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第66章 隐士有隐痛12 乔义哲就是太好说话了,李立仁勉强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都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他给个面子还是要的。 上出租车之前,乔义哲不但接了名片,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也给了出去。 把名片放到钱包时,乔义哲大略看了一眼。 传娱宣传总监,周沐仁。 能做到什么总监的,年纪一定不小了。 乔义哲脑子里勾勒出周先生的形象,四五十岁的秃头大叔,矮个子啤酒肚,眼睛里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腻。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收了名片之后,乔义哲就再没有管过,悄悄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每周固定去聊天。 距离出院已经过了两周,他也试着开始找工作,跟组的活暂时不接了,免得碰上郑毅或从前的熟人尴尬,就随便找了个化妆学校当老师。 钱虽然拿的没有跟组多,作息时间倒是规律了不少,白日里有所从事,晚上的睡眠质量也改善了一些。 下午六点,乔义哲下了课准备回家,他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没存过的陌生号码。 乔义哲原以为来的电话跟工作有关,他从业七年,勉强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化妆师,常常会接到剧组的工作邀约。 本着不想浪费人家电话费的原则,乔义哲就直接把电话按灭了,工作人员接不通他电话,一般会直接联系别人。 可乔义哲才下了楼,电话铃就又响了,他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到底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您好,我是乔义哲。” 乔义哲习惯自报家门,说话的口气也公式化的很,对方听到他声音后愣了一愣,沉声回了句,“你好,我是周沐仁。” 乔义哲总觉得“周沐仁”这个名字在哪听过,莫非是他从前合作过的制片人之类的? “周先生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又是几秒沉默,周沐仁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能约你见面吗?” 乔义哲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点奇怪,“是工作的事吗?抱歉,我最近不接跟组。” 听声音似乎是周沐仁吸了一口气,“不是工作的事,是私事。我私人想找你。” 乔义哲有些错乱,脑子转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张抬头是宣传总监的名片。 “您是……李医生的朋友周先生?” “你终于想起来了。” 周沐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乔义哲却隐约觉得他大概是有点不高兴。 像他这种大人物,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毕竟在上位久了,早习惯了众人跪听,极少有被人忽视。 乔义哲红了脸,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挫伤了人家的面子,心里愧疚,编借口推辞邀约的动作就做慢了。 结果那边抢先说了句,“晚上七点,崔斯丁酒店,我在大堂等你。” 乔义哲还没来得及回话,周沐仁就挂断了电话。 总监级别的人都是这么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做派吗? 乔义哲有些哭笑不得,他原以为时间过去了两周,他不找人家,人家也就不会找他了,可谁能想到周沐仁竟主动打电话过来。 那人一约他就约在了酒店,是不是领会错了他们之间可以发生的关系。 李医生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乱拉皮条的事,乔义哲决定还是先不要庸人自扰。 事到如今,就算拒绝,也要当面拒绝才礼貌。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为了不迟到,乔义哲决定打车过去。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糟透了,下班高峰期正是拥堵的灾难钟点,等他到达崔斯丁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 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背景里的钢琴声更显落寞。 周沐仁大概是不能容忍他迟到这么多,等不及先走了吧。 结果变成这样,乔义哲反倒松了一口气,出于礼节上的考虑,他还是打通了周沐仁的电话想道一个歉。 大堂里响起了电话铃声,乔义哲循声找过去,铃声的源头居然就在三角钢琴的后头。 弹钢琴的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身上即使裹得厚厚的,也完全不会给人臃肿的感觉,栗色的短发微微卷曲,修长的食指飞快地在琴键上游走,踏在下面踏板上的皮鞋也一尘不染。 明明该是张扬的一个人,却低调的恰到好处。 这是乔义哲对周沐仁的第一印象。 周沐仁口袋里的电话铃声还在持续的响,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弹琴的节奏。 乔义哲忙把电话按断了,低着头立在一旁等他结束。 一曲完了,周沐仁攥了攥两只手,低头从钢琴前站起来,转身对乔义哲伸出胳膊,“你好。” 居然比他高了一头。 乔义哲终于看到了周沐仁的正面。 周先生真是俊美的有些过分了,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周沐仁本人的形象,跟乔义哲之前脑子里勾画出的那个人简直完全相反。 乔义哲有点搞不懂像周沐仁这种条件的人为什么要靠别人介绍来交朋友,周先生在圈子里应该相当受欢迎,要什么样的美人都不会成问题,毕竟他自己也是个美人,跟他这种相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乔义哲发过誓再也不会同颜值比他高出很多的人交往了。就算人家看上他,跟他在一起过,大概也不会长久,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短短几十秒,乔义哲的脑子里就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脸色也变得有点惨然。 周沐仁手伸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有些探寻地看着乔义哲的脸,“你还好吗?” 乔义哲回过神,恭恭敬敬地对周沐仁鞠躬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一边就着弯腰的姿势,诚惶诚恐地接过周沐仁伸在半空的手。 两人礼貌性地握了手,乔义哲才敢直起腰。 周沐仁的脸上带着不可名状的高傲与疏离,看向乔义哲的眼神也没有温度。 乔义哲自以为是因为他迟到了的缘故,赶忙又郑重其事地道一次歉,“对不起,接了您的电话我就打车赶过来了,堵车堵在半路。” 周沐仁看看表,淡然回了句,“没关系,反正订位也是在七点半。” 乔义哲抿抿嘴唇,“我们是要在这里吃饭吗?” 周沐仁从风衣兜里掏出皮手套,“当然。这里的海鲜不错,我常常来。” 乔义哲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的手指,就随口称赞了一句,“周先生的钢琴弹的真好。” 周沐仁皱了一下眉头,确认乔义哲不是在讽刺他之后才回了句,“你来了之后我弹错了好几个音。” 用不用这么诚实? 他分明一点也没听出来。 周先生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怪他,还是怪自己。 乔义哲尴尬地轻咳几声,“我是音乐的大外行,懂得很少,周先生是从小就开始学习钢琴了吧?” 周沐仁点点头,转身做出要走的动作,“其实家里也有钢琴,好久不弹音都不准了。”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路。 乔义哲忙跟上,保持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 两人坐电梯直奔顶楼,来到天景的x式餐厅。 乔义哲心里的忐忑就不用说了,他之前还以为这是个类似于海鲜自助餐厅,结果竟是这种级别,他这种档次的人没见过大场面,根本hold不住。 侍应生把两个人带到预定的位置,把菜单递到两人手里。 乔义哲一打开菜单就傻眼了,天价的菜品,恐怕他吃一顿就要消掉一个月的薪水,心一塞,就把菜单合上放下了,“你帮我点吧,我都可以。” 周沐仁也不推辞,把侍者叫到他身边点好菜。 乔义哲透过观景窗去看文京的夜景,星星点点的灯火,反衬他当下的心境更加的萧索。 两个人顾自喝着水,都没有什么话好说。 大概是冷场冷的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周沐仁才试图破冰,“我在ncm工作。” 乔义哲转回头笑道,“我知道,当初李医生给了我一张名片。” 周沐仁点点头,看了一眼过道,又不说话了。 乔义哲只好笑着说了一句,“我是化妆师。” 周沐仁整理了一下餐布,“生病之后出来工作了吗?” “是啊,工作了大概又一周了,在一家教化妆的学校当老师。” “哦,是这样吗?你动手术的伤口完全没问题了吗?” “差不多都恢复了。” 乔义哲回话时都不敢看周沐仁的眼睛,总觉得他的表情太严肃了,又或者说是太严厉了,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周沐仁大概对他的印象不太好,所以才会表现的这么冷淡。 第67章 隐士有隐痛13 乔义哲生怕给周沐仁造成一个刻意套近乎的印象,所以迟迟没有主动找话题攀谈。 两个人默默从前菜吃到主菜,又从主菜吃到甜点,乔义哲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他的性情一向都很随和,在与人交往中常常是聆听者,偏巧对面的那一位不苟言笑,温水碰到冰山真是没有什么话说。 照今天的情形,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乔义哲对气氛冷不冷也很是无所谓。 钱都花出去了,安心享受美食才是正经。 侍应生过来添了一次红酒,乔义哲摇着红酒杯,拄着下巴看盘子里的甜点。 巧克力…… 会让人产生错觉的食物。 他的出神被周沐仁的突然开口打断了,“甜点不合口味?” 乔义哲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状态太懒散了,忙放下红酒杯,正襟危坐,“我很喜欢巧克力,可刚才吃的太饱了,想休息一下再吃。” 周沐仁也放下刀叉,“你的食量很少。” “也不是很少,有的时候会吃很多很多,也有的时候一口都吃不下,肠胃功能不是太好。” “年纪轻轻就这样了吗?” 周沐仁皱起眉头,嘴角明明挂着一丝不屑,“仗着自己年纪小就糟蹋身体,上了年纪之后会很麻烦。” 乔义哲捏了一下手指,苦笑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小了。” 周沐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 他入院的时候病例上有个人信息,李医生大概都把他的情况告诉周沐仁了。 除此以外应该也没有别的解释。 可医生透露病人的信息,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吧,不过细想想也不算什么,乔义哲笑着摇头的功夫就把自己开解了。 周沐仁看他不接话,顾自又加了一句,“我比你大七岁。” 呃! 乔义哲抬起头,礼貌地回了句,“实在看不出周先生已经三十四岁了。” 周沐仁目光一闪。 乔义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低下头用叉子吃巧克力蛋糕,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年龄,再次回到相顾无言的模式。 乔义哲的甜点吃到一半,瞥到周沐仁看手表,就笑着放下叉子,喝了一口酒,“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周沐仁看了一眼他盘子里剩的那半块巧克力蛋糕,“你不吃完吗?” “不吃了,吃不下了。” 周沐仁皱着眉点点头,把侍者叫来结账,直接把信用卡放到黑夹子里递出去。 乔义哲从头到尾连账单都没碰到,“周先生,我该给你多少钱?” 周沐仁从眼镜后面看他一眼,“我叫你出来,原本就该我请客,以后你找我的话,再由你请吧。” 以后? 哪里还会有以后。 乔义哲知道周沐仁只是在说客气话,越是如此,他越不想对他有所亏欠,“还是aa制吧,我也吃得很好,不能让您一个人花钱。” 周沐仁不耐烦地摆摆手,“谁请客谁买单,规矩就是规矩。” 乔义哲还要争辩什么,眼睛往门口处不经意地一扫,要说的话就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了。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郑毅和他新男友被侍者带位,眼看着越走越近了,乔义哲只想着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当然,这种大动作他是做不出来的,他只是没出息地趴到了桌子上挡住脸。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郑毅和梁天朗看到了周沐仁,双双走过来打招呼。 乔义哲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用听的。 他隐约听到周沐仁跟那两个人打了声招呼,梁天朗笑着感叹了一句,“周总监还是这么喜欢这家餐厅?” 周沐仁没有答话。 郑毅满是玩味地调侃一句,“周总监的朋友是谁啊,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乔义哲吓得浑身发抖,生怕周沐仁叫他起来,好在周沐仁只是冷冷回了句,“他刚才喝酒喝急了头昏,休息一下。” 郑毅听周沐仁口气不好,就不再多说了,寒暄几句就去座位上坐了。 他们走了好一会,乔义哲还是不敢抬头,周沐仁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 弄不清楚状况是最难熬的,周沐仁就算给他一个“可以起来了”信号也好。 最后乔义哲自己熬不住,偷偷把头抬起来,周沐仁虽然还坐在他对面,眼神却冷冷地看向远处,看到他抬头,才把目光收回来,“休息好了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讽刺。 乔义哲点点头,收好东西头也不回地往餐厅门口冲,周沐仁跟在他后头不紧不慢地走。 郑毅坐的位置,只看到了乔义哲出门的背影,他就莫名觉得熟悉。 是那小子? 不可能,那小子才做完阑尾炎手术,怎么会跑来吃海鲜,何况他和周沐仁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绝对不可能认识周沐仁,更别说做人家的同伴。 乔义哲上了电梯才平喘,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和郑毅交往七年,极少有一起出来吃饭,更别说来这么高档的餐厅。 他们几乎没有约会过,寥寥几次一起出门,郑毅也是墨镜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让人认出来。 乔义哲从来没觉得郑毅做的有什么不妥,郑毅本身是艺人,不想被狗仔围追堵截无可厚非,现在理智地想想,他当初的身份,跟被郑毅偷瓢的暗娼也没有什么区别。 叮! 电梯到了,周沐仁迈步走出去,乔义哲随后跟上。 他一出来才发现他们到达的不是一楼大厅,而是宾馆高层的走廊。 “哎,周先生,我们是不是走错层了?” 周沐仁停住脚步,回头对他招手,“二十六层,没走错。” 乔义哲被他的动作弄得迷迷糊糊,追了他几步才觉出不对,周沐仁是要带他来开房吗? 这算怎么回事? 请他吃了一顿饭,就错以为有了跟他一夜情的权利? 乔义哲呆呆地愣在远处,比刚才看到郑毅时还要不冷静。 难道现在gay圈约会都是这么约的吗?第一次见面,不管合适不合适,都要先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才不算浪费时间。 周沐仁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了,乔义哲还像木雕一样傻站在走廊里。 周沐仁开了门,站在门口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乔义哲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他就算心里不满,也不想隔这么远闹出什么大动作,毕竟宾馆走廊里都有监视器。 乔义哲走到门口,周沐仁又对他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乔义哲看了一眼走廊角上方的监视器,咬咬嘴唇走进门。 有什么话要说清楚,也要在没人看到的场合,否则实在是太丢人了。 周沐仁随后进门,门一关,乔义哲就在胸前比了一个拒绝的姿势,“周先生,我不知道李医生跟你说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以为是以交往为基础的相亲,所以就来了。” 周沐仁把室内的温度调了一下,随手脱了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橱里,淡淡回了乔义哲一句,“的确是以交往为基础的相亲。” 乔义哲脸都垮了,“既然是相亲,那我们吃完了饭,就该各回各家,你带我来宾馆的房间是为什么?” 周沐仁走到靠窗的沙发坐下,上下打量乔义哲,“既然是以交往为基础的相亲,我觉得有些话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说,你觉得性在同性的交往中重要吗?” 乔义哲被雷劈的的五内俱焚,他们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中间说话的话用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连对方家庭情况,工作问题都还没涉及到,关上门就突然问一句,“你觉得性在同性的交往中重要吗”,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周先生,我觉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一上来就讨论敏感话题。” 周沐仁皱着眉头冷笑一声,“你觉得性是敏感话题?我却以为这是两个以交往为目的的人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性在同性的交往中重要吗?” 他是铁了心不问到答案不罢休? 乔义哲长叹一声,“性在同性和异性的交往中都很重要,这个毋庸置疑。” 周沐仁点点头,“既然我们看法一致,那就没问题了。我对你的其他条件都很满意,如果我们在床上也很合拍,那不如就交往看看。” 乔义哲闭上眼睛再睁开,确定他自己不是在做梦,或是出现了幻觉。 周沐仁刚刚说了他对他的其他条件都很满意了吗? 他的相貌,他的身材,他的气质,似乎都不是那种让人见了一面就觉得很满意的配置。 更何况,周沐仁刚才在餐桌上的表现很冷淡,一点也不像是要跟他有下次的样子。 第68章 隐士有隐痛14 乔义哲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周先生,刚才的饭钱是多少,我还给你。” 周沐仁冷冷看着乔义哲做掏钱的动作,“是我刚才说的话让你误会了什么或者遭到了冒犯吗?” 你觉得呢? 乔义哲嗤笑一声,“我已经有七年的时间没有跟人约会了,所以不知道现在这个圈子里是什么游戏规则。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上床可以是被当做检验两个人是否合拍的一个环节,可是我不行,我没办法跟没有感情的人发生关系。” 周沐仁皱了皱眉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收好你的钱,我说了我请就是我请,你如果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我刚才的提议跟我们吃的那顿饭没有任何关系。” 眼下的气氛简直比他们吃饭时还要尴尬,乔义哲怏怏把钱收回钱包,挤出一个笑,“周先生,既然咱们把话说清楚了,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乔义哲几乎是逃一样地往门口走,手还没握到门把手就被追上来的周沐仁抓住了,整个人被翻过来压在门板上。 周沐仁居高临下地望着乔义哲,眼中满满都是愠怒,“你是对我不满意吗?” 距离太近,太危险了。 这人不懂得什么是社交距离吗? 乔义哲的心狂跳不已,“周先生……你能放开我吗?我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保持这么暧昧的姿势。” 周沐仁往后退了半步,一只手还撑在门上,“你是对我的条件不满意?没关系,你可以实话实话。”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乔义哲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周先生的条件很好,事实上是太好了,我怕我高攀不起……” 兴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出了问题,周沐仁听了一句就听不下去了,“你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像刚才你说你改天会请我吃饭,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没打算要再见我。”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干嘛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乔义哲咽了一口吐沫,“周先生,我说你条件好不是假话,也没有敷衍你的意思,凭你的资质,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周沐仁轻哼一声,“什么叫比你更适合我的人?”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乔义哲连周沐仁眼镜上一些精巧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镜片后的一双眸子正毫不掩饰地盯着他。 乔义哲被周沐仁盯的有些不自在,把头一低,回了句,“像你这么漂亮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人追你,跟你在一起,我会很有压力,很没有安全感。” 周沐仁轻咳一声,“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大可不必,我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伴侣之间的忠诚。” 这年头标榜忠诚的人多了,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乔义哲压根就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还有就是,我们的想法有一定的差别,没有共同语言就不用说了,开放程度也很不一样。” 周沐仁一声冷笑,“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介意我刚才的提议。其实我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我觉得你很合适我,可如果我们花了一大把的时间谈恋爱,结果发现在床上没办法合拍,那之前做的一切不都没有了意义。” 这是什么奇葩的逻辑? 乔义哲一个劲地摇头,“感情又不是做买卖,没有什么可以在一开始就计算的天衣无缝的,两个人交往要顺其自然。” 他说这话时不是没有心虚的,作为一个超级颜控,见到像周沐仁这么漂亮的人,要说他没动心那是不现实的,可周先生的性格实在会让人产生负担,他们之间的差距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感情的阴霾中走出来。 郑毅只是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下,他就已经手足无措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对那个人彻底免疫。 周沐仁把手从门上撤走,也放弃了之前压迫乔义哲的姿势,“顺其自然啊……好吧,我会学习。” 这有什么可学习的? 乔义哲冷汗直流,“周先生之前没谈过恋爱?” “谈过,不过都是别人主动追求我。” 他这是在跟他显摆? “好,既然都是别人主动追求你,你也不至于被追的第一天就跟人上床吧?” 周沐仁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眼看着周先生变了脸色,乔义哲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难道真被他说中了,有人一对他表示好感,他就立马先付诸行动? “周先生可以试着找找其他的人,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马上就被你验货的。” 周沐仁眯起眼,语气严厉地回了一句,“你不用再嘲讽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乔义哲可真是冤枉,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嘲讽周沐仁的意思,明明是实话实说,怎么听在他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开到好几步,周沐仁却突然又往门边靠近,乔义哲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冲过来干什么,可结果人家只是走到门旁边的大衣橱里,取出外套穿在身上。 周沐仁抽了房卡,打开门对乔义哲做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乔义哲整理了一下围巾,低着头走出去。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进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快到一层的时候,乔义哲才低头轻笑了一声。 周沐仁觉得奇怪,就问了他一句,“你笑什么?” 乔义哲眼睛望着按键一闪一闪地亮,笑着答了句,“我是在笑,如果监视器后面的人目睹了我们从进房到出来的全程,一定会嘲笑好快。” 他开玩笑的时候也有点担心自己说的话被听成别有用心的荤段子,好在周沐仁也只是点点头,并没做其他的表示。 一点幽默感的都没有,这人真是冰山到底没救了。 周沐仁退了房,正想往电梯的方向走,就被乔义哲叫住了,“周先生,我出去打车,你回去时一路小心。” 周沐仁无视乔义哲对他伸出来的手,“我的车停在下面,先送你回家。” 可得了吧,好端端的不至于把地址也暴露了吧。 乔义哲连连摇头推辞,“不麻烦了,时间也不早了,我打车很快。” 周沐仁不回话,也不接乔义哲一直伸在空中的手,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对峙半晌,还是乔义哲败下阵来,收回手咧出个笑,“那好,就麻烦周先生送我一程。” 两个人并肩走回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电梯叮咚时周沐仁淡淡说了句,“我很慢的。” 他说话时也不看他,乔义哲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周先生说什么?” 周沐仁这才看他一眼,“如果你刚才说的话实在试探我,那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快,我很慢。” 乔义哲琢磨了好半天才搞明白,周沐仁说的话是在回应他们下楼时他开的那个毫无意义的玩笑,可是周先生竟会以为他无意间的调侃是在故意试探他? 这人的脑回路,跟平常人怎么这么不一样。 乔义哲涨红着脸跟着周沐仁走到他车前,车解锁了他就打开后车门坐进去。 周沐仁不满地看他一眼,僵在原处一会才坐进主驾驶。 乔义哲见他迟迟不开动车子,就开口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周先生?” 周沐仁从内视镜看他一眼,打着发动机,右手都握到变速杆了却迟迟不挂档,犹豫半晌,忍不住转回头对乔义哲说了句,“你刚才这么做,在我看来是很没有礼貌的。” 乔义哲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周先生是说我开的那个玩笑?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半点意有所指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如果你是老板,我是司机,你直接坐到右后座无可厚非,可我们是平等的朋友关系,副驾驶的座位还空着,你怎么可以直接就去后面坐?” 乔义哲被质问的一愣,他刚才会选择坐到车后座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跟周沐仁坐的太近,两个人如果坐成两排,一路上不聊天也不会难堪,可如果他坐到了副驾驶,就必须要找些话说才不冷场。 人家既然已经明白地出声谴责他了,他也不好再赖在后座,只好打开车门走去副驾驶。 周沐仁这才挂上档位,踩油门开车出去。 时间已经过了高峰期,一路上还算畅通无比,乔义哲自从曝出住址之后就没说一句话,周沐仁也只是不声不响地专心开车。 车里的广播调到摇滚乐的频道,与沉默空间里的冰山气质严重不符。 乔义哲只觉得好笑,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周沐仁会喜欢摇滚乐。 会弹钢琴的不都喜欢古典乐吗? 第69章 隐士有隐痛15 文轩背着方慕安跳进南风馆青莲小楼的窗户时,白青和袁信都吓了一跳。 青莲君只惊诧一瞬,就快手从文轩手里接过全身抽搐的方慕安。 袁信白日才见过他们两个,如今看到方慕安没戴面具的丑脸,也吃惊不小。 白青和文轩合力把方慕安扶到床上躺了,两人才正式行礼见过。 “文公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文轩摇头苦笑,对白青叹道,“尊姐给我保命的锦囊,就是在万不得已时来求白公子你。” 要不是穷途末路,他也不想出此下策打最后一张王牌。 一贯温良和顺的青莲君听到“尊姐”二字,当场就跌坐在椅子上,哪里还有先前的淡定,“文公子说什么?” 文轩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白蓝交代过我,要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告诉你她还没死的事实,就要对你说一句她十年来一直都想对你说的话。” 白青两眼已溢满了泪,抖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直到袁信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他才稍稍平息了情绪,“我姐姐还活着?” 文轩担忧床上的方慕安,也没办法完全体谅白青的心情,“十年前白蓝被王爷所救,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才一直不肯同你们相认。名闻天下的谋士连城,就是你姐姐。” 白青流了一脸泪,反握住袁信的手,身子也跟着发抖,“姐姐要同我说什么?” 文轩看了一眼袁信,哀哀叹了一口气,“你姐姐说,‘辅仁,当初我求你忍辱偷生,给白家留下血脉,是姐姐做错了。可既然你已经熬了这些年,就走到底。若有一日你脱得出这牢笼,就去娶妻生子,过寻常人的日子,切莫再和权贵二字扯上瓜葛。’” 文轩话说完,不只青莲君眼神失焦,一旁的袁信也白了脸色。 文轩知道青莲君的心中翻江倒海,可当下他的事也很急,就十分不厚道地请求了一句,“白公子,我的朋友已经不成了,能求你……” 白青这才收拾心情,同袁信一起去看方慕安。 袁信从第一眼看到方慕安,他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想,帮他切了脉,看了舌苔之后他就更加确定,“贵友是染上了落英花的毒,之前他未曾发作,袁某竟看漏了,实在有失医德。” 文轩忙回了一礼,“白日在下闯进医馆,唐突至极。文某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要不是无路可走,也不会来投靠青莲君,不期袁公子也在此,只谢上天庇佑。” 袁信被捧的有些惶恐,“落英是禁药,在下的医馆也是没有的。一晚毒瘾发作,贵友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虽然有些痛苦,忍一忍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文轩走到床边紧紧握住方慕安的手,心里的难过就不用说了。 白青和袁信对望一眼,袁信避开他的眼神,低声道,“文公子的伤势也需要疗治,我回医馆取些药来。”一边就要下楼。 白青跟着追下楼,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 袁信的手都碰到门插了,却迟迟也动不了身子,更不敢回头,熬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开门出去。 白青把童儿打发出去烧水,他自己倚在门上默默流泪。 房间里就只剩下文轩和方慕安,方慕安从之前的人事不省恶化到昏三昏四的说胡话,文轩把耳朵贴到他嘴巴上,想听他说了什么,可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乱码。 才隐隐听到一个“云”字,他的偷听就被提桶上楼的白青和童儿打断了。 童儿从白青手里接过水桶,提到屏风后的浴桶旁边。 白青理理衣襟,对文轩笑道,“文公子,你身上的伤不处理不行,先洗洗吧。” 文轩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穿着像乞丐一样破烂的衣服晃来晃去,就谢了白青的好意,脱衣服走到浴桶里头,才要拿水桶里的瓢往自己身上浇水,白青就挽着袖子也走了进来。 文轩身上都脱光了,一回头看到白青,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不劳烦白公子,我自己洗就行了。” 白青反倒笑的很大方,“我只站在你身后帮你浇水,身上的伤口你自己动手清洗。” 既然人家热心肠地表示只做一颗莲蓬头,文轩也不好再扭扭捏捏。 水的温度不冷不热,如果他身上没有伤,那这个澡洗的会相当舒服,可如今发脓的伤口一碰到水,他就疼得钻心一般。 白青浇水浇的不急不缓,等文轩把身上的伤口一一清洗干净,两桶水也差不多用完了。 文轩穿了换洗的里衣,用剩水洗了头脸,才穿好衣服走出屏风,就看到了已经去而复返的袁信。 白青叫童儿到老鸨处借来一小坛白酒,袁信拿棉布蘸了白酒为文轩的伤口消毒,再敷上他带来的金疮药缠布包扎,“文公子的伤口有些不好了,光敷药不够,还要按日喝汤药。” 袁信从食盒里取出几包捡好的药,白青吩咐童儿到院子里找个僻静的角落煎药。 等文轩换上袁信给他带来的干净衣服,把半湿的头发勉强梳上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人样。 袁信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文轩,“这药的药效远远比不上落英血,紧急时刻也能勉强用来救急,只是用多伤身,文公子千万斟酌。” 文轩接过瓷瓶,长鞠躬谢袁信的救命之恩。 袁信也十成十回了一礼,“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文公子喝了药也要早些休息,你身上的高热处理不好却也是会要人命的,多多保重为上。” 白青也对文轩施了一礼,“药熬好了我叫童儿给文公子送过来,今晚我去童儿的屋里睡,文兄和贵友若不嫌我卧房寒酸,就勉强将就一宿吧。” 文轩感念白青的安排,“明日我身子好些,一定将尊姐之事细细同你说。” 白青听他提起白蓝,笑容还是有些僵硬,袁信的表情更不自在,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去了。 文轩望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一声,插好门,到桌前喝了一杯茶,把房里的灯烛都吹灭了,合衣上床。 他身上伤口的疼痛越发鲜明,在人前,他要极力忍耐不发一声,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文轩叫了几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懦弱,只好把手腕塞进嘴里咬着,发出不伦不类的闷声。 方慕安在昏梦之间听到文轩的□□,还以为他在做梦,花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 文轩竟真的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哀叫。 方慕安被他传染地也哼唧了一声,文轩听的身子一震,嘴里的声音立马就没有了。 都悲惨成这个样子了还在乎面子,这该死的小乌龟。 方慕安抬手捶了文轩一下,“哎,这是哪?” 等了好半天也等不到文轩的回应。 方慕安气的又捶他一拳,“你少跟我装睡,我刚才听到你哭爹喊娘了。” “谁哭爹喊娘了?”文轩鼓着腮帮子嘟囔一句,默默转回身看着方慕安,“这是青莲君的小楼。” 方慕安轻笑一声,又悲催的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引发了几声咳嗽,“青莲君?我真该为你的人脉点赞。” 文轩伸手帮他顺背,顺来顺去就借势把他往怀里搂,“慕安,你手指还疼不疼?” “废话,你把自己的手指砍断了,看看疼不疼。” 方慕安不是没意识到文轩的小动作,可他才熬过药瘾发作,全身上下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轩一下一下摸着方慕安的头发,脸也越凑越近,“我也疼,全身都疼……从前觉得自己能应付下来的事,实则千难万难,做起来远远没有在局外看着那么痛快简单。” “所以你的结论是?” “面对严刑拷打还不屈不挠的,真的不是普通人。” 方慕安听他说的这么诚恳,也忍不住笑了,“英雄凤毛麟角,汉奸却一拉一车,人人都能做到的事就不叫事了,你会害怕也没什么,这是人趋利避害的天性。” 文轩在方慕安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在水牢的时候还哭了……幸好你没看见。你砍断铁链的时候我都吓傻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豁得出那么多。” 方慕安推开他的头,“你别借机又动手动脚的占我便宜。一个任务做不成大不了换另外一个,反正我也不差这一条命,自然就不会顾虑那么多了。” 文轩听了这句就不说话了,手上嘴上也老实了不少。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五分钟,方慕安正疑惑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文轩就轻声对他问了句,“慕安,我疼得受不了,你能抱抱我吗?”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到他怀里。 我擦,这是什么套路? 上一回他主动要求他抱他,还是他抽了不该抽的东西的那一次。 第70章 隐士有隐痛16 方慕安不得已,只能抱住文轩的肩膀,“拜托,我受的伤比你严重,要抱也该你抱我。” 他说这话完全是自然反应,文轩却呵呵笑了好几声,“那换我抱你?” 怎么感觉里外都是套? “算了,还是我抱着你吧。”方慕安把头贴到文轩的额头上试了试,“你高烧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文轩在方慕安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多亏这个壳子免疫力强。” 小乌龟一边说一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方慕安强忍着把他一脚踢下床的冲动,“人活一辈子千万别跟毒品沾上半点关系,刚才我发作的时候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还说呢,我上辈子抽过一次软性的,就连吐带晕的想自杀。方简是资深老瘾,断药的感觉,大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慕安心里的郁闷就不用说了,“来之前我以为这个世界的任务肯定比上两个好完成,谁知这完全是一个痛的世界。所有的人都在痛,身体的痛,心理的痛,可笑的是签证官盖章的时候只说韩泽是个廉官,谁能想到他还是个抖s。” 文轩听了方慕安的话也不接茬,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慕安抛了砖没引到玉,只能把话说穿,“你把穿越指南还给我吧?” 果不其然,前头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 文轩轻哼一声,“你是宋安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们的感情积累下来一些,你也喜欢了我一点,可是你换了身份之后就立马翻脸不认人,把我当空气。” 他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方慕安提起从前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记不记得你穿越指南上面白纸黑字写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文轩默默。 方慕安愤愤,“还云晨一个天长地久,被方慕安强一次;你勾引我就是为了让我上你一次,从此恩怨两消;你心里想天长地久的人可不是我。” “这个你要听我解释……” “好,你说。” “我亏欠云晨那么多,的确是很想补偿他。要是能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做的比上次好。云晨那么可爱,他的结局不该那么悲惨。” 方慕安昏头涨脑,他为什么要傻兮兮地听一个男人躺在他怀里对另一个男人诉衷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痴情,可你一边对男朋友痴情,一边又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勾引我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只是为了你我之间有一个了结,那我今天就成全你,我上你一次,咱们恩怨两消。” “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轩才抢白了半句,就被方慕安一个翻身压在身下,混乱中碰到了胸前的伤口也不敢叫痛。 方慕安放狠话完全是一时气愤,就他现在要死不活的状态,别说上人,就是被人上也没那个体力。 正骑虎难下,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文公子,你睡下了吗?药煎好了。” 方慕安和文轩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找台阶下。方慕安从文轩身上滚下来,面朝里闭目养神;文轩下地开门,接过童儿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童儿被吓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文公子果然是江湖中人,喝个药也喝的这么豪爽。 文轩对童儿道了声谢,又特别交代他对他主子也道谢。 等他关了门爬上床,方慕安还维持着以背示人的姿势。 这明显就是要冷战啊! 文轩可受不了这个,从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从来没在他们的冷战中胜出过一次;方慕安把自己设定成了失去任何人他都能活得下去的孤独体,跟他比冷,不输才怪。 文轩拿手推了一下方慕安的胳膊,“喂,你不是要强了我吗?继续啊。” 方慕安动也不动。 文轩贴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我刚才喝药喝的太快,把舌头烫麻了,现在嘴里好疼。” 这小乌龟傻兮兮地端药碗干杯了? 方慕安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文轩看他还是不说话,只好用蛮力把他的肩膀扳过来,就着别扭的姿势吻上他的唇。 方慕安被他吻的一嘴苦,用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推开,“你是故意的吧,自己苦也要让我苦,你舌头不是被烫麻了吗,哪里麻了,精神的很嘛。” 文轩被逗的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生怕方慕安恼羞成怒,“你别动不动就不理人,这一招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用,用了十几年也不换花样的?” 方慕安切了一声,“好用的话为什么不用,我爱用就用到天荒地老。” 文轩抓住他的小尾巴不放松,“你要跟我天荒地老?” “谁跟你天荒地老,你跟你的男朋友天荒地老吧。” “你做我男朋友?” 这小乌龟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方慕安只觉槽多无口,“我是直男,只做女孩子的男朋友,没兴趣做男人的那朋友,何况你要我做你的男朋友,云晨怎么办,被你单方面劈腿成前男友?” 文轩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幔布叹气,“你到现在还要坚持你只喜欢女孩吗?” 方慕安不以为然,“这是什么话,我喜欢女孩是事实,还用坚持吗?” 文轩左手攥着方慕安的一片衣角,指甲扎进手心里,麻木的痛,“从你知道我喜欢你到现在,有没有那么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你曾心生动摇,想要为我破例?” 方慕安被问了个正着…… 他动摇了何止一次…… 自从那天他把康时年从ktv捞回来抱了一晚,他之前的所有防线就呈崩塌之势,可那时候他有未婚妻,康时年有云晨,两个人不能抛弃的事都太多,再加上之后小乌龟没再对他主动过,他的动摇就灭绝在了摇篮里。 如今时过境迁,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何必翻出来说。 方慕安冷笑一声,“没有,一次都没有,你在我心里就是朋友,做朋友,一生一世都没问题,要是做别的,我做不来,你找别人。” 文轩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顺着两边眼角流到耳朵里,他忙拿手挡住眼睛,“可是那一晚,你明明回吻我了。” 又是一箭直中靶心。 要是让方慕安选一件他上辈子最想改变的事,大概就是那一晚他回吻了康时年。 那个时候他的脑子是空的,做什么全都是自然反应,从他掌握主动参与到那个绝望的吻中,就注定了康时年后面失控到只跟随自己的心情。 方慕安很想对文轩说他那天之所以会吻他,只是可怜他,可他说不出口,无论他心里怎么样的说服自己,他都没办法把这句话理直气壮说出来。 “好,我也问你,我们认识十几年,做朋友做了七八年,当中你有没有那么一次,看我的时候不带任何性的符号,只把我当朋友,当兄弟?” 文轩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慕安,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除去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慕安等得就是这一句话,“那我们就做朋友,除非你变成一个女人,我们绝对没可能在一起。” 文轩被方慕安的坚定又戳了一刀,“你说过,你不能接受我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 “是,我说过。” “如果……如果我同意你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孩子的事上去了,小乌龟今天铁了心一个劲往他肺管子上戳。 方慕安用还健全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脸,“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有打算,将来我自己要是有了孩子,一定把所有能给他的爱都给他,让他像你小时候一样,愉快自在的成长。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家庭吗?你知道我多想自己也有一个那样的家庭吗?我不断地告诉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孩子,说不定我对那两个人的恨就会消磨。” 文轩听出他话里的苦涩,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来安慰他,“你羡慕我的家庭,我何尝不羡慕你的豁达。” 豁达? 说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吧! 方慕安忍不住冷笑,“你要是做我父母的孩子,也不得不豁达。” 文轩转身侧卧,看着方慕安的侧脸试探着问了句,“你上一世那么不接受gay,是因为你爸爸妈妈的缘故吗?” 方慕安也知道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从前他顾及他的感受,从来也没有把这件事明明白白地问出口过,如今他们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小乌龟是无论如何也想要一个说法的。 破罐子破摔到这种地步,方慕安何必藏着掖着,“你既然猜到了,也免得我亲口承认。男人喜欢男人没有什么错,可要别人为自己的感情买单就太过分了。因为一个自私软弱,虚伪冷漠的人,我的整个童年都失去了,二十几年的生活充满了灰暗与挫折,你让我以平常心对待你们的群体,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 第71章 隐士有隐痛17 有那么一个冬天,下着雪,天寒地冻,偏偏要坐的那趟公车左等右等也不来。 文轩现在的心情跟那时差不多,理智告诉他坚持不下去了,放弃吧,情感上他又觉得不甘心,再等等吧,兴许下一分钟,下一秒钟,车就来了。 卧室里只有两个人不甚平稳的呼吸声。 沉默到最后,还是文轩先开口。 “慕安……每次我觉得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自我安慰地骗自己,其实你是爱我的,只是你不承认罢了,即使在你订婚之后,我都说服不了自己完全放弃。” 方慕安告诉自己要控制情绪,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云晨。” 文轩回应的话都到嘴边了,不料方慕安紧跟着就说了一句,“你知道云晨也穿过来了吗?他现在跟我们在同一时空。” 方慕安错手不及就给了他致命一刀,文轩有好半天都怀疑自己是耳鸣了。 否则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怎么解释。 方慕安见文轩愣在当场,也有点后悔,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冲动地就把云晨的事告诉他的,可经过之前的一番对话,他觉得这是快刀斩乱麻的最好方法。 “云晨过得很好,做任务也做的很开心,他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却还不知道你也在,我怕他太激动做什么傻事,就没敢告诉他。你们找个时机就相认吧。” 方慕安试探着说了好几句,文轩却半字不回话,还渐渐连呼吸都没有了,像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他这是什么反应,是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还是惊吓到没了魂了,还是怪他没一早就告诉他,所以无声抗议? 方慕安不是不心虚的,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在知道内情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通知文轩。当下文轩的反应,简直就像是在用沉默控诉他破坏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晨上一世在孝道上有亏欠,被罚做的社区服务就是照顾孤寡老人,任务对象是段老夫人。他这一世的身份,是段府放出的小戏子,京郊小地主花小七。上一次你和段鸿来花家其实就见过他了,不过中间横生枝节,我还没来得及把他的身份告诉你。” 方慕安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都说了,文轩却还是动也不动。他等了一会也没了耐心,翻身向里强迫自己闭眼睡觉,等他好不容易才有一点睡意,就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回头,文轩已经穿鞋下地了。 方慕安几乎是自然反应一般地拉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见他。” 文轩的精神状态跟之前天差地别,方慕安不得不猛扯了他一下,“你要去也要等自己好些再去,你才说段府是朝廷重点监视的地方,你就这么一身伤残地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文轩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几乎用蛮力甩开他的手,下一秒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方慕安呆呆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感觉到疼,他刚才一激动用两只手去拉文轩,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断了的小指钻心的疼。 十指连心…… 他的心也跟着慢慢疼起来。 那两个人早晚都有见面的一天,只望文轩行事小心些,别再落到韩泽手上了。 他才熬过毒瘾的身子,又倒霉催的要发作,才一开始,就是比感冒还要严重的鼻塞头痛。 方慕安的意志力薄弱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多一秒种都忍受不下去了,之后怎么穿的衣服,怎么穿的鞋,怎么戴的面具,怎么开的门,怎么下的楼,他一概通通不记得,直到他一路游魂一样走回到韩府大门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帮助韩大人改善生活这种事,他已经通过韩夫人间接地完成了,至于结了他心里的结帮他改掉所谓的怪癖,他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要是看着喜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说不定这抖s会顿悟。 无论如何,他这一趟来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样也要给韩泽一个了结。 方慕安把头靠在韩府大门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敲门环,天知道敲了多久,守夜的家丁才终于来开门。 家丁一见是他,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睡意,一路小跑着去给韩泽报喜。 韩泽从书房里快步走出来,一见到方慕安就咬着牙冲过来看他的手,“子谦……” 方慕安见韩泽书房的灯还亮着,里头隐约有一个人的人影,“这么晚了,你们还在破解名册吗?” 韩泽回头看书房一眼,不答反问,“文轩呢?” “他劫持我出城之后嫌我累赘,就放了我,想必人已逃回冀州了吧。” 韩泽还要问什么,都一并被方慕安挥手打断,“我今天已经发作过一次了,现在还能活着都是个奇迹,求你快给我落英血。” 韩泽看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步态就知道他说的不是谎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落英血。 方慕安煎熬了一天,明知是饮鸩止渴,也甘之如饴。 韩泽在他身子往下倒的一刻把他抱起身,一路送进卧室。 幻觉中,方慕安看到了他很久很久都没想起过的未婚妻,那个女孩子的相貌,在他交往过的所有女朋友里面不是最好的,却也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良好的教养,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跟康时年像极了。 最刚强的女孩也要比男孩细腻柔软,方慕安对女孩的执着,大概跟他从小就没有一个爱他呵护他的女性角色有很大的关系。 上一世直到他死,他也没弄清楚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想一想也是挺可悲的。要是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找一个女孩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撕心裂肺,不疯魔不成活的那种。 他的心酸与心痛,再也不要给一个男人了。 韩泽安顿好方慕安,回到书房。 宋洛从座位上站起身对他行礼。 韩泽绕过桌子也落座,继续之前的文字比对,“只有你我,就不用那么拘谨了。” 宋洛见他没事人一样,忍不住问了句,“老师不觉得方先生回来的有蹊跷吗?” 韩泽怎么可能不觉得,“弘毅想说什么?” 宋洛长叹一声跪倒在地,“因为文轩走脱的事,圣上已龙颜大怒,对老师生出嫌隙之心。方简是先皇心腹,并非皇上的心腹,这些年,他父子二人因方简曾陷落敌营的事,本来就对他心存忌讳,不肯任用,如今除了这等事,皇上对他起杀心是早晚的事。” 他每说一句,韩泽的心就像被人用重锤锤了一下,“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宋洛又对着韩泽叩首一拜,“学生不能不说,老师一世英名,何必对方简如此执着,要是因为他,让圣上对老师也生了芥蒂之心,那明司内就会先乱了阵脚。” 韩泽弯腰把宋洛扶起身,“你还年轻,不知情这一字的厉害……” 宋洛双眼迷离,失神冷笑,“所以我才不会让自己爱上任何人,我爱上他,他就必须死了。” 这种阴狠的话从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有说不出的恐怖,韩泽虽然早就知道宋洛是个冷情到极致的人,却不知他的心已经扭曲到这种地步。 熬过一夜未眠,宋洛告辞回家。 韩泽预备在出门之前看一眼方慕安,谁知一打开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等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形,他几乎是扑跌在地上,爬到床边。 一床的血…… 他看到了一床的血…… 血的源头是方慕安用剪子捅破的手腕。 韩泽紧紧闭了眼再睁开,眼前一下子就模糊到只剩轮廓。 床上的人四肢僵硬,脸上也早已没了血色。 韩泽呆呆趴在床边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试方慕安的鼻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爱的人,在同一个床上,死了两次。 纠缠了这些年,如今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当初他爱上的那个人,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变了,也许在冀王事败,白溟被杀的时候,他的魂就已经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行尸走肉,又被一场火和一味落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这些年苦苦留在身边一个残破的壳子,说到底也不过是相互折磨。 极度的悲伤让韩泽否定了一切,直到他看见桌上一张工工整整的血书。 字迹是方简的字迹没错,内容却俗到让人哭笑不得。 “释然,按时吃饭,注意保养,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的命,你要是胆敢不珍惜,到了阴曹地府,我一定要你好看。我先去舒服的地方等你,待你享尽福禄财喜,寿终正寝,我们再见面。” 韩泽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72章 番外韩泽VS方简 韩泽十八岁考中进士,在太子设下的恩容宴上,第一次见到方简。 那个人太美了,美得让人一看到他,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韩泽还记得他向同席的白溟询问方简的身份时,白溟眼里透露的厌恶与不屑。 “那是太子殿下的男宠。” 白溟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一句话的。 “太子殿下的男宠吗?” 韩泽一开始以为是他听错了,这才惶惶又问了一遍。 白溟给他的回应就是闷头喝干一杯酒,“你没听错。” 韩泽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怪不得方简只凭白衣的身份坐在太子殿下下首第一的位置,原来他与太子殿下竟是那种关系吗? 席间盯着方简看个不停的不止韩泽一人,众人对他的态度却褒贬不一,大多数人因他的美貌惊叹,也有少数人鄙夷他以色侍人,不知廉耻。 态度最诡异的是白溟,他明明对方简嗤之以鼻,愤愤然哀其不争,却没办法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白溟看向方简,方简也会回看白溟,两相对望,两个人的目光中都饱含了太多内容,旁人根本就没办法介入其中。 韩泽猜想他们之前就该是相识的吧。 之后发生的事更笃定了他的猜想,方简吩咐人送给白溟一个折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团,白溟背着人展开看后,就紧随着先一步出门的方简出去了。 韩泽心里好奇,忍不住也悄悄跟了出去,尾随二人到后花园的无人处。 偷听别人说私密话实在不是君子所为,韩泽却鬼使神差地不想走,他藏身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做贼一样忐忑不安。 白溟似乎很激动,大声地斥责方简不辨忠奸,助纣为虐;方简却低声地嘲讽白溟迂腐至极,不识时务。 白溟被方简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难免口不择言,“你我自幼修习圣人之言,如今你却为了荣华富贵,甘做奸王的□□之臣,只当白某从前交错了你,从今晚后,你我恩断义绝!” 方简一派云淡风轻,“白兄从来都只凭一腔热血进退,九王是贤王,可他性子太谦懦,做事不够狠绝,注定不是太子的对手。你听我一言,良禽择木而栖,就算你不辅佐太子殿下,也万万不可投靠九王,万事中庸,自保为上。” 白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哼声,“你要我做卑鄙无耻的小人?” 方简一声长叹,声幽幽然,“思恭你深通计谋权术,为何为人要如此方正?罢了罢了,若非如此,方某也不会与你相交。还未祝贺你弄璋之喜,来日再登门拜见你和嫂夫人。” 白溟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郁闷就不用提了,“我才说要与你恩断义绝,你只当是耳旁风吗?你若再这么自轻自贱,就只当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这个人。” 话说完,他就拂袖而去,留方简一人在原处,俊秀的身姿一下子变的瑟缩可怜。 韩泽躲在假山后偷看,心里也莫名难过起来,正出神,就见方简转过身,对他躲藏的方向厉声说了句,“出来吧!” 韩泽心里一惊,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犹豫了一会,只好低头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方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韩泽很不想承认他偷听的劣性,又不能撒谎说他没听到,只好尴尬地沉默在当场。 方简被他一脸羞红的模样逗笑了,“你是太子的人?” “啊?” “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监视我的人?” “不不。” 韩泽吓得连连往后倒退几步,“公子误会了,在下是新科考中的进士,才在恩荣宴上喝多了酒,出来透透气的。” 方简一眼就看出韩泽心虚,可看他这呆头呆脑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太子的人。 “新科的进士啊,你认识白溟?” “在下同白大人只是泛泛之交。” 白溟才对方简出言不逊,韩泽恨不得马上同那人撇清关系,免得影响方简对他的看法。 方简勾唇一笑,“虽是泛泛之交,一席同桌也是缘分。” 韩泽一听这话就傻了,方简既然知道他和白溟同桌,自然是在宴上就对他有印象了。 “白大人是二甲第六,在下是二甲第七,名次相邻才会被安排同坐,我二人并无私交。” “同年的士子,有私交又如何?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这么拘谨?” “是。” 方简见韩泽一直诚惶诚恐的不敢抬头,又免不了怀疑他心中有鬼,“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是太子的人吗?” “在下愚钝,并未得太子殿下垂青。” 方简一声轻笑,“既然你不是太子的人,那你愿意做我的人吗?” 许多年后,韩泽还是常常想起方简与他第一次说话时的情形。 他给出的答案改变了他的一生。 韩泽也时常幻想,如果当时他拒绝了方简,他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大概是不会…… 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注定了他的万劫不复。 韩泽稀里糊涂地进了明司,做了方简手下的一员小卒。 他其实不太明白方简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为什么像他这么资质愚钝,完全不懂得谋划人心的人,会被招进谋士如林,卧虎藏龙的明司。 方简从看到韩泽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纯净,心里的想法也都明明白白地透露在脸上。 他不得不承认,他硬把他拉来自己身边,是带着一点见不得人的私心的。 这些年,他见过了各色的目光,审视的,鄙视的,贪婪的,*的,却很久没有人像韩泽这样,小心翼翼地对他顶礼膜拜,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偷偷窃喜。 他被人厌恶的太久,嫉妒的太深,连他最喜欢的人都成了与他针锋相对的死敌,可在这深不见底的泥潭中,居然还有一人对他抱有期望,心存仰慕。 方简有时会想,他容忍韩泽在他身边,大概也是想抓住黑暗里的最后一点光明吧。 可就是这么一点光明,最后也化成了灰烬。 韩泽是他一手□□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清高学子,变成了勾心斗角,两面三刀的阴险门客,一番历练下来,又进化成一个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温谦恭和,内力阴狠狡诈的一等谋士。 韩泽的人不再纯净,眼睛也没有了水晶的清明,当他知道方简是为了回护白溟的身家性命,才被迫成为太子的榻上之宾时,他为人更多了九分偏执。 原来想得到那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得到他的喜欢,只要手中握着足够大的权利,或是捏着能够威胁他的筹码,他就会就范。 方简是很久以后才意识到他养了一只狼。 九王事败,太子登基,新皇肃清敌党,大肆打杀,多年积怨,一朝报清。 方简在新皇的寝宫跪了三天三夜,又在床上被折腾了三天三夜,哀求到最后,到底还是没能保住白溟的性命,白溟的一双子女虽得不死,却永世沦为贱籍,不得翻身。 方简从皇宫出来时,人已没了半条命,他是被韩泽抱回府中的,伤愈已是七日之后的事了。 白溟被凌迟,白蓝被送到官妓院,白青被送到南风馆;方简冲到官妓院,本是想解救白蓝,不料白蓝却把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算同归于尽也要除他而后快。 一场大火,毁了方简的容貌,也让他落入了冀王之手。 方简在冀州受尽酷刑,却始终不肯透露明司令的名单,最终被文轩喂了落英血,饱受药瘾之痛。 虽是受苦,方简却甘之如饴,只有在深受煎熬时,他的才会片刻地忘记白溟。 方简被救回京城时已经是废人一个,不仅失去了容貌,也成了被落英控制的药人。 皇上不会再对一个容貌尽毁,深陷毒瘾的人有兴趣,随即削去他所有的权利。 方简被韩泽捡回府中,名为幕宾,实为禁脔。韩泽为官清贫,落英血开销不斐,他为了给方简供药,不仅花光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连妻子的陪嫁也都尽数典当。 韩泽禁锢了方简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他试过对他好,恨不得摘天上的星星月亮送给他,他却无动于衷;他也试过虐待他,用鞭子蜡烛让他痛,用暴力和折磨让他戒瘾清醒。 方简像一个活死人,不会哭,不会笑,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他对韩泽给他的一切都逆来顺受,毫无回应。 韩泽渐渐明白,他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都不是在折磨他,而是在折磨自己,自从白溟死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把对方简的恨发泄到了方简的仇人身上,他买通皇上的近身侍官,花了九年的时间将那个人毒的肠穿肚烂,受尽困苦而终。 举国大丧的那一晚,方简终于对韩泽露出多年不曾露出的笑容。 韩泽对着方简扭曲的丑脸,哽咽失声。 缠绵过后,韩泽在黑暗中问方简,“你为了那个人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和委屈,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你可有不甘?” 方简淡然一笑,“我保了他十几年,又留住他白家的一双儿女,算对得起他了。” 韩泽默默良久,半晌又问,“你既然生无可恋,为何还要苦苦煎熬九年?只为了等那昏君惨死?” 方简在黑暗中淡然一笑,对韩泽说了这些年里最接近情话的一句。 “谁说我生无可恋,我放不下的,还有你啊……” 第73章 小厮忙不停1 方慕安给韩泽留遗书的时候,也觉得他写的东西有点肉麻,可他信里许下的是方简的下辈子,以方子谦舍命救韩泽的壮举来说,他一定是想跟他有下辈子的吧。 纠缠到死的两个人,起码还能指望一个下辈子,也算是悲哀中的一点不悲哀。 希望康时年和云晨也能珍惜得来不易的下辈子。 方慕安第三次铩羽而归,在签证处头都抬不起来了。 签证官的表情比上两次还要严肃,“任务过程中自杀是大忌,这次的积分本来能给你当场清算的,因为你自杀,所以都直接清零了。” “什么?” 方慕安仰天长嚎,“我哪里知道任务身份不能自杀啊?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我的死对任务对象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解脱。” 签证官一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一边又很无奈地摊手,“规则就是规则,你自己做游戏不先弄清楚规则,又能怪谁?” 怪偷了他穿越指南的康时年! 方慕安气不打一出来,“我举报。” “你举报谁?” “我举报时空穿越中偷了我穿越指南的小偷。” 签证官被他逗的想笑,“我们这里是签证处不是时空警察局,你要举报去那里举报,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时间,他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效率,实在不敢恭维。” 方慕安长叹一声,“得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练就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绝世神功,劳烦您帮我看一下我还差多少积分可以转生。” 签证官轻咳两声,“前两个任务还没有结算,第三个任务积分为零,所以你现在的积分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不多不少差二十九才能转生。” 方慕安也不知道二十九万是个什么概念,可既然签证官说过做得好的话一个任务就足够,想来如果他下一个任务好好变现,还是有可能一战收尾。 “我下一个服务对象是什么人?” “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出公子,父亲去世后被兄姐赶出家门,净身出户,事业爱情家庭都遭遇了危机,你要在这三方面都帮他扭转乾坤。” 事业,爱情,家庭…… 一接手就是这么三门重炮,单挑出哪一门都能轰死他。 方慕安一声长叹,“这个任务听起来很艰巨啊,我不想去,能换吗?” 签证官一皱眉头,“按理说是可以酌情更换的,可是因为你上一个任务破坏规定得了零分,所以这个任务就没得选了。” 很符合他一贯的运势走向。 方慕安拿回护照,一本正经地问了句,“我这回的任务对象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抽鞭子点蜡烛囚禁用刑的这种?” 签证官摇头答了句“没有,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你会被怎么样,你这回的任务对象已经心有所属了。” 真的假的,这等好事也会落到他身上。 方慕安立马精神百倍,拿好东西去坐时空列车,这回比上次睡着的也更顺利,一路无梦到达终点。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回没□□,他穿的是寿衣;虽然没有什么男人压在他身上,却有一个男人拿刀往他肚子上比划。 方慕安惊的大喊一声,“住手。” 他要是再晚喊一秒,持刀行凶的某人就要给他开膛破肚了,那人被他的一声吼叫吓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表情就像是看鬼诈尸。 借着室内暗到不能再暗的烛火,方慕安终于看清,要解剖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盐商家的三公子,袁信。 大户人家的庶出公子…… 父亲去世后被兄姐赶出家门,净身出户…… 事业爱情家庭都遭遇了危机…… 难道他这回的服务对象,就是袁三公子? 方慕安脑子转了转,抢先问一句,“三爷,你要干什么?” 袁信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慕安,走上前试他的鼻息,沙哑着嗓音说了句,“不可能啊,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方慕安一瞧,他正坐着的可不就是个简陋的棺材板吗? 难道他这回借来的身体不是身体,是名副其实的尸体? 时空管理局真是越来越重口味了。 袁信把灯烛拿近些,细看了方慕安的脸色,又号了他的脉,摇头喃喃道,“这也真是奇了,我学医这些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招财,你还记得你死之前发生的事吗?” 招财? 还进宝呢! 时空管理局这是在搞他? 自从丢了穿越指南,方慕安最怕的就是他的任务对象问他你还记得吗。既然这回是百分之一百的借尸还魂,他决定装糊涂到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袁信一脸狐疑地看着方慕安,好半晌才皱眉说了句,“你说你不记得了,可你为什么一醒过来,就叫了我一声三爷。” 我擦! 难道这就叫弄巧成拙? 方慕安恨死自己的愚蠢,只好绞尽脑汁地往回找补,“我就是隐隐约约对你有点印象,其他的事一概都不记得了。” 袁信还算上道,“你是招财,还是借他身子复活的孤魂野鬼?” 方慕安打哈哈装糊涂,“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反正从前的事我记不得了。” 至此袁信才长叹一声,“那你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了?” 方慕安这才注意到袁三公子披麻戴孝一身白,他脸上也满是刚痛哭过的痕迹。 原来三公子哑了嗓子是哭爹的缘故吗? 袁信的爹,方慕安记得,当初这父子二人还到韩泽府上送过礼,怎么才过了几天,袁华就死了? 方慕安抖着嗓子问了句,“老爷去世了吗?什么时候去世的?怎么去世的?” 袁信颓坐在棺材旁,垂头不答话。 方慕安笨手笨脚地从棺材里爬出来,凑到袁信身边,“三爷,我穿寿衣走来走去实在不像话,能劳您大驾帮我找件衣服吗?” 袁信看他一眼,无力地挥挥手,“你从小被拐子卖到府里,无亲无故,你死了之后,东西都被下人们分了,明天大家起来,我叫他们把东西都还给你。” 那现在怎么办? 他总不能穿这个寿衣走来走去吧,会吓死一票胆小的。 话说回来,这袁三公子真是个胆大的,要是换了别的人看到死尸从棺材里坐起来,早就吓的屁滚尿流叫诈尸了。 袁信用头一下一下地撞膝盖,方慕安看着都替他疼得慌,“三爷,你是伤心老爷去世吗?” 他也知道他问的是一句废话,可眼下这种情况,能引他多说一句,他就能多掌握一点有用信息。 袁信却理都不理他。 方慕安没办法,只得改换口气,“少爷,老爷去世你伤心我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拿刀砍一个死人?是要发泄悲伤情绪吗?” 除此以外方慕安也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释了。 显然是他的想象力不够丰富! 袁信摸一把脸上的泪,“我爹是中毒而死,你和他吃了一样的东西,我想查清楚他的死因,才会想验你的尸。” 袁三公子是学医出身,方慕安相信他有验尸的能力。 “既然老爷和我都是中毒而死,那官府必然会派人来查,仵作什么的天天干验尸的活,还用得着三爷你亲自动手吗?” 袁信听他说了这一大套,双手扶额回了句,“我爹是吃河豚鱼中毒身亡的,家里的厨子已经抓起来了。” 拼死吃河豚的典故方慕安从前也曾听说过,可他绝没想到吃河豚要人命的事会真的发生。 “我是偷吃了老爷的菜吗?否则怎么也会中毒?” 袁信又是一声长叹,“这就是整件事蹊跷的地方。大家都说你是偷吃了河豚肉才中了毒的,可我觉得你的死没那么简单。我本想剖开你的肚腹,如果其中没有河豚肉,那我爹的死必然另有内情。” 方慕安听到这也有点明白了,“三爷是怀疑有人借着老爷吃河豚肉时,下毒害人?” 袁信扶着棺材站起身,神情笃定,“河豚肉是我爹的心头一好,他吃了二十年,从未吃出什么问题。家厨做事向来谨慎,从不曾出过半点差错,何况吃鱼前也要用特制的辟毒筷试毒,怎么会验不出河豚有毒?” “所以少爷是怀疑,毒下在别的地方?” “不错。” “三爷把剩下的河豚鱼肉拿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你懂医术明药理,有毒没毒,在你这里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查得出来的事。” 袁信狠抓了一把头发,闷声道,“我爹出事的时候,我在医馆,等我接到消息赶回家时,大哥大姐几个已经报了官,官府将一桌饭菜都收走了,连爹和你的尸首也困在刑部一天一夜才送回来。叔伯兄姐都坚持让爹早些入土为安,爹的尸首如今停灵中堂,我连碰都不能碰。” 一天一夜,什么证据都销毁的差不多了,方慕安隐约觉得这事跟韩泽有脱不了的关系。 第74章 小厮忙不停2 事情的前因后果方慕安了解了,据签证官说,袁信马上就会被兄姐赶出家门,净身出户,他得想个办法提前预防。 可怎么预防? 难不成直接提醒袁信说他家里人要算计他? 无凭无据的,只会引起袁信的怀疑吧。 方慕安一脸纠结,直勾勾地把袁信都看毛了,“招财,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问咱们现在去哪?” 袁信看他身上实在不像样子,轻声叹道,“你跟我来。” 一开门方慕安才知道,之前招财的尸体被安放在一个荒凉的别院里了。 袁信点了灯笼,带着他一路走,有值夜的家奴小厮,一见袁信后头穿着寿衣的方慕安,吓得倒抽好几口冷气,有胆子大的凑上前,“三爷……招财这是诈尸了吗?” 怎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方慕安更觉得“招财”这个名字怂的要命。 袁信看了一眼方慕安,安抚家人道,“招财没有死。” 家人们一个个不可置信,看方慕安的眼神都是在看鬼。 袁信把方慕安一路领到他房里,找了一件白色的布衣给他换了,又叫人拿了素服,“举家治丧,明天你出去也要穿这个。” “明天?那今天呢?” “我要给老爷守灵,你今晚先住在我房里吧。” “我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住在少爷房里不合适吧?” 袁信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有什么都明天再说。” 眼看袁信心烦意乱,方慕安也不好打扰他,只好默默点头答应下来。 等袁信离开房间,方慕安才跑去照了镜子。 这副壳子的长相中规中矩,看年纪大概不过十□□岁,样貌不如宋安正太,也不比花小木伪娘,更没有方简的毁容脸,实在没有什么地方会引起断袖英杰们的占有欲。除了面色还带着一点铁青的尸气,整体来说是迄今为止最让方慕安满意的一个身体。 方慕安才弯腰洗了一把脸,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人脸。 吓得他差点没把脸盆扒到地上。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充斥了尸腐气,阴森森地让人受不了。 好在站在他身后的是人不是鬼,可方慕安却比看到鬼还要惊吓。 文轩站在离他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像索命的冤魂,“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要自杀?” 都特么自杀了还躲不开你,真是阴魂不散,走哪哪都有你! 方慕安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脸上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擦干脸,理都不理他就往床边走。 文轩跟上去还想拉他胳膊,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了,“你以为我自杀是为了你?你也太自恋了。我那是毒瘾发作忍受不了才回的韩府。一身病一身伤,还不如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文轩咬咬腮帮子,“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我为了你连积分任务都不做了?我还巴不得早点转生过我自己的日子呢,总在别人的世界里当配角有什么意思。” 方慕安一边说,一边抱臂摆出一个“我很忙,不想跟你浪费时间”的姿态,“你拿了我的穿越指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千方百计地阻碍我完成任务,把我困在这个时空一世又一世……我已经向时空管理局举报你了。” 文轩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刻意回避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那个话题。 方慕安看他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只好把手一摊,“康时年,我这次是真的对你下最后通牒,如果你把我的穿越指南还给我,我们还能勉强做朋友,要是你再这么无理取闹耍流氓,那我们十五年的情谊,全当没有过。” 他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如影随形地扰乱他的心,一转眼,又把他扔的一干二净。 文轩低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穿越指南交到方慕安手里,“我这次来找你,本来也是想还你这个的。” 擦! 那前头他那一段哀怨的煽情表演是怎么回事? 提升演技用的? 方慕安接过穿越指南,翻开看了看,首页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和穿越目标。 落入贼手,失而复得,真是不容易。 文轩对着方慕安做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慕安,我承认我之前有做的过分的地方。我本来是打算趁着同云晨重逢之前,把你的那部分完成了。可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了。” 方慕安咬咬嘴唇,轻哼一声,“你一点也不用觉得不安,我从来没听说过被强抱犯强抱了,找回平衡的方式是强回来,兴许这在你们圈子是个惯例,可在我们正常人的世界里没有这种逻辑。” 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过分,可他心里只有愤怒,说什么都不过脑了。 文轩抬起头,脸色比从前看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惨白,一双眼像看着他,又像是没在看他,“方慕安,你真的敢指天誓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那一晚,是我单方面的强了你?” 方慕安觉得有什么利器戳到他心里了,长此以往他抱定的最后那么一点点坚持,也要被他撕的一点也不剩?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睡了我其实是你情我愿,只不过我一直不承认是你情我愿?” 文轩不说话,只冷笑着看他,方慕安被他看得寒毛倒竖,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到最后却说出一句,“既然你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欠云晨一个天长地久,那我祝你们能在这个时空里完成心愿,积分什么的不用那么卖力做了,做够了要去转生,岂不得不偿失。” 文轩摇头笑道,“你做任务是为了离开这里,我做任务却是为了留在这里,我们的任务属性不一样,我不像你,我只有一次机会,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方慕安今天第一次听说,“你说什么?” 文轩指指他手里的穿越指南,“你好好看你的穿越设定和穿越规则,之后的任务要是再做不好,不要再推到我身上。” 这是要跟他恩断义绝的意思? 方慕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从前康时年一直明里暗里地指责他狠心,殊不知他自己才是狠心的那一个。 云晨确诊之后,康时年就彻底跟他断绝了一切联系,他单方面的联系他,得到的也只是他的完全屏蔽。 后来云晨死了,康时年像行尸走肉一样痛苦了大半年,托人从黑市买了把枪要结束自己。 等方慕安听说了这件事冲去找他,救人不成,还把他自己也搭了进去,清白没有了,尊严没有了,最后连命也折腾没了。 从前的事,想起来都是伤心。 方慕安受不了尴尬压抑的气氛,故作大丈夫地对文轩伸出手,“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过去的是是非非就让他过去,今后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能做朋友就做朋友,做不成朋友,当个老乡总还是可以的吧。” 他已经表态到这种地步,文轩却迟迟不对他伸手,“我还以为你要对我说死生不复相见,潇洒相忘于江湖。” 方慕安一头黑线,“你从前就智商低,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委婉地提议死生不复相见,潇洒相忘于江湖。” 他上辈子就倒霉催的被迫围观了康时年与云晨谈恋爱的全程,他这辈子说什么也没那个心情看这两只甜甜蜜蜜。 康时年也就算了,言行举止还比较收敛,云晨可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秀恩爱狂魔,方慕安从前去他们家蹭饭时不知长过多少针眼。 再当电灯泡就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眼不见心不烦。 文轩见方慕安一会皱眉,一会撇嘴,纠结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出声叫了他一句,“那……我这就走了……” “哦”,方慕安攥拳头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走吧……今后……东西不要乱吃,话不要乱说,记得要多保重。”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文轩却还是没有动。 方慕安有好几次都想问他为什么还不走,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来。 两个人就那么隔空对望,都觉得该跟对方说几句离愁别语,却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了,文轩才忍不住先笑场,“每次看到你变来变去的脸,我都要提醒自己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方慕安。” 严肃到死的气氛突然就转了画风,方慕安颇有些哭笑不得,“文轩的壳子偏巧是我喜欢的类型,里头的瓤又是我的熟人,所以我对你的搭配没什么意见。” 文轩嘴角弯了弯,“说到底,你还是外貌协会的视觉动物,要是我从前拿文轩的身体追你,恐怕你早就缴械投降了吧。” 方慕安勾唇一笑,“也许吧……如果他肯像女人一样在下面的话。” 一笑泯恩仇,兴许是他们之间这场荒唐纠缠的最好结束。 第75章 小厮忙不停3 方慕安好不容易找回了穿越指南,再不敢掉以轻心,一晚上没睡觉都在研究人物关系。 他现在才知道康时年那小子有多厉害,居然把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都理顺清楚,角色扮演也让人挑不出错处,原来那都是下了大工夫的。 方慕安只研究了袁家家谱就把一颗头搞大了。 袁家人口众多,旁支斜出,是典型的大户人家,可袁老爷下面就只有三男一女,大儿子大女儿都是嫡出,二儿子与三儿子是庶出。三个儿子里面又数袁信最可怜,生母身份低微,人又早亡,以至于袁信小时候也受了不少冤枉气。 偏偏袁老爷对小儿子最为疼爱,不但从小就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更在南瑜的教育部门送礼打点一个遍,可袁信自己不争气,对进学一点也不上心,只对行医感兴趣。袁老爷拗不过他,只得出钱给他开了个医馆,在他成亲之前由着他折腾。 段老爷大概是想趁自己还有运作能力的时候把小儿子送进官场,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场意外突然暴毙。 袁信在袁家唯一的依靠就是他爹,如今他爹死了,大太太和燕姨娘都不是什么容人的货色,不找个借口治死袁信才怪。 方慕安愁的是他明知袁家人会对付袁信,却一点也搞不清楚那些人会想什么坏主意。 大家族内部斗争的这种戏码,他从前是最最敬谢不敏的,他也不是学法出身,争夺继承权神马的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好在如今袁老爷停灵在家,从明天起就要连做七日的水陆道场,袁家那些人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趁着老头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出幺蛾子。 方慕安预备先静观其变,先摸清楚敌方出拳的套路再做打算。 他自己美滋滋地盘算挺好,第二天一早起他就懵了。 天刚蒙蒙亮,方慕安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叫喊,“开祠堂。” 一声传一声,比公堂上的吆喝还整齐划一。 方慕安从床上爬起来,顶着熊猫眼开门跑出去,“开什么祠堂?为什么开祠堂?” 有杂役看到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问东问西,“招财,你怎么又活过来了?都说你借尸还魂啊,你还是从前那个招财吗?还是被山精鬼怪借了肉身。” 我擦! 方慕安哪里敢说他是借尸还魂,搞不好要被绑起来泼狗血跳大神的,“我还是招财,就是中毒了把脑子烧坏了,从前的事记得模模糊糊的。” 杂役们挨个凑过来问,“你还记得我吗?” 方慕安摆摆手,“谁在叫开祠堂?为什么要开祠堂?” 有人摇头,有人窃窃私语,有明白的就偷偷说了句,“开祠堂审大管家和三爷。” 三爷?不就是袁信。 “为啥?为啥要审三爷?”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大概是没有一个知道内情的。 方慕安急的一头冷汗瀑布流,他本以为自己还有几天周旋熟悉的时间,谁想袁家人出手这么快。 “在哪审?” “当然是在祠堂审啊还能在哪审?” 杂役们话音刚落,方慕安就颠颠冲了出去,跑出去五米又折了回来,“祠堂在哪?” 杂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给他指路,“开祠堂去的都是老爷,下人们半步也不能靠近的,你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他能不火急火燎吗,他这回下定了决心要在一个任务之内把积分做完,他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回来这个鬼地方了。 “别问这么多了,快告诉我祠堂在哪,我保证不闹出乱子。” 有胆大的小厮帮他指了一指,嘴上还忍不住调侃,“闹出乱子又怎样,你大不了再死一次也就到头了。” 方慕安无视他的乌鸦嘴,偷溜到祠堂墙角想找一扇能听到里面说话的窗户。 结果窗户没找到,直接被人发现行踪拖进了祠堂。 祠堂里的气氛真是压抑到死,上首坐了两个年纪不轻的老爷,表情都跟阎王有一拼。 方慕安在穿越指南上学习了,这二位是袁家的族长族叔。 族长下首站着三个穿素服的妇人,分别是已故袁老爷的大太太,燕姨娘和大女儿;站着的三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是袁家的大少爷,二少爷和入赘的大姑爷;同袁信一起跪着的中年人,是袁家的大管家袁忠。 方慕安被人压着同袁信和管家跪在一起。 袁家族长开口质问,“这奴才不是中毒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方慕安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袁信,也不知该怎么回话。 上面的人都等得不耐烦,大少爷厉声喝道,“族长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方慕安正犹豫不决,袁信替他举手抢答了,“招财中毒不深,之前只是背过气去了。” 族长一皱眉头,下面的媳妇少爷们也都面面相觑,各怀鬼胎。 袁大小姐冷笑道,“既然招财没死,那是最好不过,老爷中毒时的情形究竟如何,你从实招来。” 这一问可把方慕安问住了,穿越指南上面的确提示说袁华不是因为吃河豚才中毒的,可也没明白透露到底是谁暗中下毒把人给害死的。 好在又是袁信替他出头,“招财中毒后神智不清,之前的事记得的不多了。” 袁大小姐从鼻子发出个轻蔑的哼声,“好个不记得,还真便宜。” 方慕安隐隐听出她的语气不简单,看袁信,袁信神情凝重,再看管家,管家一脸惨白。 一屋子的人不是坐就是站,只有他们三个跪着,莫不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赖到他们头上? 果不其然,袁大小姐下一句就单刀直入,“招财,当日老爷中毒时究竟如何,你若再不招,就只能把你送去官府严刑拷问了。” 方慕安转圈把屋子里的人打量个遍,大概猜到这帮人要出什么招数。袁华一死,袁家一大笔的遗产等待继承,上面的人要想方设法地弄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到袁信头上,把他踢出遗产继承的名单。 上位权力斗争,少不了要牺牲无辜的奴才。 他和大管家,恐怕就要成为袁家争权的炮灰。 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太痛了,直到现在方慕安还心有余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送到执法机关受皮肉之苦了,“大小姐问我的话,我不是很明白。老爷中毒的事不是移交官府去查了吗?仵作也说是他老人家是中了河豚毒。” 袁大小姐被噎了个正着,一双眼圆圆瞪着,“这奴才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还敢信口开河。” 袁大少爷摆摆手,把跑偏的话又硬拉回来,“爹中毒的事,之后再详查,别忘了我们今天开祠堂是要审这不孝子私改遗书之罪。” 私改遗书? 这是怎么话说? 方慕安扭头看一眼袁信,袁信紧咬着牙,半晌才从嘴里说出一句,“我刚才说的句句是实,我从未叫刘管家私入父亲书房篡改遗书。” 刘管家全身都趴在地上叫冤枉。 方慕安明白了,这帮人硬要往袁信头上安的罪名是“私改遗书,谋夺家产”。 算他们还有点良知,没直接给袁信扣上弑父的帽子。 袁大少爷抖落了几张纸,冷笑道,“你伪造的这封遗书从笔记到印章都和真的一般无二,可见你之前下了不少功夫,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的看似滴水不漏,却还是在细微处露出了马脚。如今东窗事发,你还要诡言狡辩?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把你送到官府公论吗?” 大少爷话音刚落,袁二少爷就从旁劝了一句,“大哥稍安勿躁,家丑不可外扬,三弟也是一时糊涂,只要他认了错,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袁二少爷的和事佬还没做完,袁家族长就开口了,“袁信利欲熏心,私改遗书,居心不良,怎能轻饶。若还不招,别怪我家法处置。” 袁大小姐对上首的两个老头拜了拜,“二爷爷说的不错。袁信这次做的事,绝不能轻饶,父亲尸骨未寒,他不想在灵前尽孝,却存着歹心谋多家产,可谓不孝不悌,不信不义,若不重罚以儆效尤,如何服众?” 方慕安流了一身的冷汗,心说时空管理局诚不欺我,眼看袁信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啊。 袁大少爷一双眼眯着,走到刘管家面前提声又问了句,“三少爷是你一手带大的,他做了错事,你要维护他无可厚非,可事到如今,真相已近大白,你再替他遮掩也无济于事。” 刘管家终于抬了头,一张脸老泪纵横,“三少爷也是一时糊涂,请两位太爷和少爷们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一次。” 袁信气的身子都发抖了,大概是还没想明白他最信任的人怎么说翻供就翻供,稀里糊涂就把罪名扣到他头上。 袁家族长就等着这一着忠仆指认,“袁信不孝不义,狡诈贪婪,从今天起,从袁家族谱中除名,再不可自称是我袁家子孙。” 第76章 小厮忙不停4 袁信之前大概已经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了,他的态度也是方慕安意料之外的淡然。 “事到如今,我知道我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父亲送给我的医馆,我不能不要。” 袁家族长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袁大少隔空拦截了,“一诺医馆是袁家的产业,你既然已经不是袁家子孙,自然没资格再在一诺医馆行医。你回去收拾几件随身衣服鞋袜,这就出府去吧。” 袁信心如死灰,发出一声冷笑,“我从前就知道兄姐一直厌恶我,却不想你们会在父亲发生这种事之后就急着要把我赶出去。罢了罢了,这种无情无义,唯利是图的高庭大院,我也不想再待下去。” 袁大少爷一双眼闪了闪,情绪只暴露了一瞬就马上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常态,“废话少说,族长今日就会把你从家谱中除名,昭告天下,从今晚后,你不可再自称是袁家子孙,不可借着我袁家的声明在外招摇。是死是活,都看你自己的本事,再与我袁家无关,你可明白?” 袁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袁信本就别无所求,只求在离开之前,去给父亲磕一个头。” 袁大少爷咬了咬牙,袁二少生怕他把袁信的这点念想也断了,忙抢着说了句,“既然三弟要尽最后一点孝心,我们也不阻拦你。快些去,快些出府吧。” 方慕安目瞪口呆地旁观了快刀斩乱麻的祠堂一审,被结果雷的外焦里嫩,终于大着胆子说了句,“各位老爷太太想怎么处置我?” 袁大少爷眯眯眼,“袁家不留不祥之人,还了你的卖身契,今日你就出府去吧。” 方慕安巴不得他也被赶出去,“多谢老爷太太们的恩典,请问有没有什么遣散费安家费之类的派给我。” 如今文轩和云晨破镜重圆了,他也不能再跑到云晨那里拿钱,一切吃穿用度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他的任务对象马上就要一文不名,他要不趁机搜刮一点,恐怕他们一出这个门,就要直接住到缘济寺。 袁大少爷和袁二少爷对望一眼,无奈地对方慕安挥手道,“去账房领十两银子,今天就收拾东西出府吧。” 十两银子…… 真是杯水车薪。 不过有也总比没有强。 方慕安拍拍屁股站起身,一溜烟就奔去账房,领了钱之后又把袁家的大小仆役丫鬟挨个问了遍,把他之前的家底能要回来的都要了回来,收拾了两个大包袱,扛在身上预备出府。 他坐在大门口等着,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袁三公子。 袁信一脸泪痕,显然实在他爹的灵前痛哭过了。 方慕安默哀了一分钟,迎上前去同人打招呼,“三爷,我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问这话不是没有缘由的,袁信身上就背着一个小包袱,里头撑死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难道他带出来的都是银票细软纯钱财? 袁信看了一眼方慕安,“我会找个医馆坐馆。”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在袁信往后的生活蓝图里,没有准备小厮的位置。 方慕安咽了一口吐沫,背紧身上的包袱,“三爷,大爷几个把我也放出府来了,让我一路跟着服侍你,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袁信顾自迈出大门,最后看了一眼院子,无可奈何地对方慕安叹道,“我如今是穷光蛋一个,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还有钱雇小厮。你不要跟着我了,重新找户人家做工吧。” 方慕安心里这个怄,这傻小子不会真的傻兮兮地净身出户了吧。 “三爷,你真的一点钱没带就出来了?” “我已经不是袁家的人了,怎么还能带钱出来?” 这人是有多迂腐? 方慕安恨铁不成钢地哀嚎一声,打起精神迎难而上,“没钱也没关系,我们凭自己的努力赚就是了。大爷把我打发出来的时候给了我十两银子,千叮万嘱要我照顾三爷。请三爷一定让我跟在你身边。” 袁信眼看着方慕安跪倒在他面前,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招财,我现在落魄在外,你何必非要跟着我?我既然被逐出家门,大概就不会又重回家的那一天了。你去跟一个更有前途的主子吧。” 方慕安抓着袁信的衣角,“三爷何出此言?你难道是在怀疑我要巴着你有所企图吗?” “不不不……” “既然你不怀疑我是别有用心,那就让我跟着你吧。” 袁信看他执意,只好点头应了,“我知道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既然你从大爷那里领了十两银子,就跟我五个月吧。” 五个月就五个月,先稳住他再说。 方慕安呲牙咧嘴地应了一声好。 袁信失了家庭,失了医馆;三角中两角已崩塌,要趁着灾难还没有扩大化就马上做应激处理。 先找落脚的地方,再找工作。 方慕安对袁信笑道,“三爷,我们先租个便宜的房子住下,等安顿好了,你再去找医馆坐馆如何?” 袁信眨巴眨巴眼,“你知道去哪租房子?” 方慕安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当初宋安当官租房子的时候,方慕安着实研究了一番文京城的房市,就袁信现在的状况来说,想住在市中心是不现实的,要是住在城外,他每天进城行医又不方便,最好就是在不繁华的街区找个合住的院子租一间房,折中处理。 方慕安和袁信花了三天的时间租房子安顿,置办家业搞下来,十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 袁信对方慕安感激涕零,应允他一挣到钱就马上加倍还他。 方慕安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却在滴血。 一天三顿馄饨摊也不是办法啊,干啃馒头什么实在是伤不起。 袁信的踌躇满志马上就被残酷的现实打碎了,他们在新家住下来的第二天,他就跑到京城的各大医馆求职,可却没有一个医馆肯收留他。 大家众口一词,都以怀疑袁信的人品为由,不予录用。 医者信为首,不信不义之人,的确很难在业界立足。 方慕安的想法要比袁信黑暗的多,他总觉得袁信找工作四处碰壁的事,跟袁家的少爷小姐们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对袁信赶尽杀绝,按说剥夺了他继承人的位置不就完了吗,干嘛一点后路也不给人留。 眼看就要坐吃山空,方慕安只能跑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 家里慢慢就揭不开锅了,袁信三番两次提出要方慕安自寻生路,都被他七转八弯地拒绝了,可再这么拒绝下去,袁三公子早晚要心生怀疑的。 方慕安焦躁不已,他的服务对象家庭事业一塌糊涂也就罢了,眼看着爱情也要走入深渊。 他之前隐隐猜测袁信与白青关系匪浅,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两情相悦,惺惺相惜,可现如今袁信再也不是总商老爷家的工资,没有大把的银子去贿赂南风馆的老鸨,他再想见白青一面,恐怕比登天还难。 白青身份特殊,被先皇亲令永世不得有私产脱贱籍,他既没有自由,也没有钱,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帮衬袁信。 袁三公子去不了医馆,只能在闹事摆了个小摊子,学江湖郎中给一些贩夫走卒看病。 他摆的摊子虽小,可时间一长,也积攒了不少口碑。 袁信比医馆里的郎中谨慎耐心,看症看的仔细,药方写的明白,还会特别挑选便宜的药材入药,渐渐也会有人慕名而来,找他看病。 大家得知一诺医馆的招牌竟沦落到在街上摆摊,都忍不住唏嘘感叹,不出一月,文京城的大街小巷就传遍了袁三公子潦倒落魄的事迹。 方慕安每天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在迫切地寻找一个突破口,一个入手点,可找来找去没找到机会,反倒被机会找上门。 傍晚时分,袁信收了摊子,同做完零工的方慕安在街口的馄饨摊吃晚饭,两个人正计算这个月的房租差多少,就远远听见有人叫了一声“袁公子”。 袁信从前虽是富家子弟,却从没交过所谓的狐朋狗友,他在举业上也不上心,说文论字的同道更没有,这么亲切呼唤他的是谁呢。 方慕安一扭头就傻眼了。 这种天气举着个雨伞的云晨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魔性,再加上他一身花式夸张的装扮,太像是戏里的人走到现实里来了。 比他还扎眼的是他后面一脸络腮胡子的文轩,他脸上除了胡子之外,露在外面的那一丁点皮肤还点缀了一堆麻子,明明是易容,反倒把自己弄得无比惹眼,方慕安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出洋相。 云晨举着伞款款走到袁信面前,稍一欠身,“袁公子,你让我们好找。” 第77章 小厮忙不停5 方慕安正嚼着馄饨,看到云晨和文轩的那一刻,他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都喷出来。 袁信从凳子上站起来对云晨行礼,方慕安起晚了一步,就只象征性地弯了下腰。 文轩从看到方慕安的第一眼起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浓烈地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方慕安把嘴里嚼着的咽了,往袁信后面躲了半步,打算让他帮他挡着文轩的视线。 云晨对袁信笑道,“打扰袁公子用餐了,不如我们等你们吃完再说话。” 还用餐…… 这措辞也是醉人。 方慕安擦擦嘴,低着头看脚面;袁信对云晨做了个不碍事的手势,“贵客找我有什么事?” 云晨特别又上前一步,“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容我们到尊府拜访吗?” 还尊府,还拜访? 这该死的从哪学来的这些不伦不类的用法? 袁信脸色僵了僵,对云晨和文轩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路把他们带回家。 云晨一看到袁信的居住条件就傻眼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掩饰不住的同情,“神医,你住在这吗?” 他话音刚落,文轩就上前同袁信相认,“袁公子,在下是文轩,因为外出行走不方便,才乔装作花公子的车夫。” 袁信恍然大悟,“是文兄吗?” 文轩对袁信笑了笑,又匆匆看了一眼方慕安,把方慕安看得浑身恶寒。 “文兄上门找我,是有什么要事不成?” 文轩一搓手,“原是有两件事。青莲君得知了袁兄的近况,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袁信接过文轩递过来的信封,拆开一看,里面不是金叶子就是银票。 “不不不,我不能要。” 文轩笑道,“青莲君已经猜到袁公子会推辞。他要我跟你说,这些都是往年你寄存在他那里的私房钱,如今物归原主,希望能解救你的燃眉之急。” 袁信拿着信封一动不动,方慕安走上前打破僵局,“既然是白公子一片好心,公子你不收就是不解人意了。不如你先拿着吧,有了钱,你去看白公子也方便一点。” 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袁信默默把信封交给方慕安,嘱咐他好好保管。 方慕安心里都乐开花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吃过好的,如今终于有钱改善伙食了。 文轩笑眯眯地看着窃喜的方慕安,那感觉就像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过。 方慕安心里这个别扭,心说你男朋友就在旁边你眼睛总往我这飘什么,这么明目张胆的精神出轨都没人管吗? 云晨大概是没发觉文轩的小动作,脸上的笑容还糖度十足。 袁信谢过文轩传话,又拱手问了句,“文兄说你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二件是什么?” 文轩看了一眼云晨,云晨上前抢答,“我家祖母之前受了刺激大病了一场,之后病情一直反复,吃过药,用过针,都不见好,这才想着找神医去给老人家看看病。” 袁信被夸了个大红脸,“老人家的事袁某自当尽力,只是请花公子不要再一口一个神医地称呼在下了,在下担待不起。” 方慕安怀揣银票,心里忐忑,他们租的房子跟陋室差不多,这么多钱放在家里藏都没地方藏,搁在身上要是被人给抢了,哭都没处哭。 文轩像是方慕安肚子里的蛔虫,“事不宜迟,请袁兄这就跟我们上路,花公子家在城郊,空房间多得很,给老夫人治病期间,请二位先在花家暂住如何?” 方慕安一听去云晨家暂住就傻了,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那个什么,公子,你去吧,我在家看家。” 文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不怀好意地刺儿他一句,“你身上带这么多钱,你家公子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要是被无良心的歹人盯上了,不是害了你的性命吗?” 云晨更直白,“你卷了钱跑了怎么办,把钱还给你家公子,你爱在哪就在哪。” 听这小子的口气,明显是不知道他就是方慕安啊。 文轩一听云晨说的和他要的南辕北辙,赶忙又笑着加了一句,“我们不是怀疑你有什么歹心,就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花家什么都有,好吃好住,你何必留在这里喝西北风。更何况,你一定是希望同你家少爷形影不离的吧?” 话是对这方慕安说的,却是说给袁信听的。 袁信是个软耳根,几句话就被说动了,“招财,不如你跟我一同去吧。” 文轩和云晨听到“招财”两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方慕安心里这个气愤啊,被逼着赶鸭子上架也就算了,连名字都被人鄙视了。 袁信收拾了东西,带方慕安一起上马车,云晨坐在车里,文轩在外头赶车,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往城门走。 方慕安心里疑惑,“都这个时辰了,城门都关了吧,我们怎么出城?” 云晨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赶车的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不是晚上我们还出不去呢。” 袁信看他说的胸有成竹,就放了心,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他不说话,方慕安也不好说话,云晨一开始也安安静静的,老实了一会就熬不住寂寞了,眼睛一闪一闪地跟方慕安搭话,“喂,你叫招财啊。” “哦。” “招财不是狗名吗?” 云晨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文轩的一声嗤笑。 方慕安被调侃的七窍生烟,咬着牙愤愤道,“主人家为了讨吉利给起的,我们做奴才的连狗都不如呢。” 袁信听他声愤愤然,心里也有点不好过,“招财,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这个名字啊。” 方慕安被问的哑口无言,“招财”这个典故,恐怕是他们三个外来人才懂,袁信压根就不明白。 “没有不喜欢,挺吉利的。” 袁信听他说的不情不愿,就笑着说了句,“你不喜欢也没关系,你现在是自由身了,想要什么名字就给自己取一个,我以后就按你的新名字叫你就是了。” 换名字什么的,反而显得他矫情,方慕安想了想,还是算了,“多谢公子费心,招财这个名字很好,不用改了。” 云晨笑眯眯地在一旁看了一会热闹,又凑到袁信身边调侃,“我听说袁公子是青莲君的蓝颜知己,是真是假?” 袁信被问了个大红脸,“花公子何出此言。” 云晨逮住老实人就不放松,“是吧是吧,名动京华的青莲君,喜欢的是你吧。” 袁信一听到“喜欢”两个字,原本还通红的脸色渐渐就有点挂白。 方慕安看不过他受欺负,硬是挤到中间把两个人隔开,“我说花公子,你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云晨受了挤兑,“切”了一声,“我之前就听说过青莲君的大名,都说他是个神仙下凡一样的人物,这才好奇他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嘛。” 方慕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突然就笑了,“依我看来,花公子也是个神仙下凡一样的人物,那我能不能好奇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晨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当场就僵了。 方慕安特别用不小的音量说这句话,他还期待着能听到文轩在外头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嗽死。 可惜外头一片寂静。 云晨引火烧身,到底老实了不少,嗯啊几声随意敷衍了。 马车里又恢复到最初的安静,坐车的三个人心情却都不一样了,听着车轮的吱呀声各有所思。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段鸿从屋子里迎出来,一见到袁信就实打实抱拳一礼,“袁先生。” 袁信忙回一礼,“将军这就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云晨和段鸿两人一左一右把袁信夹进房门,方慕安才要后脚跟上,就被文轩扯着胳膊拉到背人的角落,“慕安,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方慕安甩开文轩的拉扯,“我们不是说清楚了吗?一笑泯恩仇,江湖不见。” “我只是问你过的好不好,你干嘛就急了?” “谁跟你急了。我们上次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这个任务对象我一定要服侍好,把二十九万积分一次凑齐走人。” 文轩默默良久,苦笑着挤出一句话,“既然你一心一意地做任务,我帮你达成心愿就是了。你不用担心我还对你抱着什么不轨之心……” 方慕安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最好没有。能做朋友就勉强做朋友,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好守着你该守着的人。” 文轩有什么话卡在嘴里想一吐为快,话到嘴边又硬咽了回去,出口的只是一句,“放心吧,我会帮你,你不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我就好。” 第78章 小厮忙不停6 郑毅劈腿甩人的时候,放话是老死不相往来。 乔义哲接到郑毅电话时着实有些堂皇。 分手七个月,他的渣前度联系他只为了说一句,“你凯子睡了我男朋友”。 人活一世,谁还没养过几个渣男呢?乔义哲很没出息地养一个就养了七年。七年之中,郑毅劈腿无数,分手不出一个月,必定找个借口跟他复合。 可最近一次分手,渣男一走就走了个彻底。 郑毅是艺人,gay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曝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把乔义哲带进圈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替郑公子不值,琢磨以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交往乔义哲这种相貌普通的角色。 也不是说乔义哲不好,乔义哲的性格是很好的,可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郑毅的颜值差了好几个等级。 当初乔义哲能跟郑毅在一起,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七年前他们两个都是新人,郑毅是刚出道的艺人,乔义哲是才干了半年的化妆师。郑毅在一部魔幻古装剧里演男四,乔义哲刚从化妆助理升级,负责给配角们化妆,两个人通过工作关系就熟悉了起来,戏还没结束,郑毅就把乔义哲追到了手里。 电视剧一播出,郑毅凭借一等的颜值,二等的演技一夜爆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工作接多了,工作中的诱惑也就多了,他越来越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配不上他。 之后,就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 乔义哲其实也感受到了郑毅对他的不耐烦,可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郑毅只是处在每一对恋人都会经历的倦怠期,直到他故意让他捉奸在床,他才明白,郑毅是真的想分手。 郑毅这个人不喜欢用嘴说,大概是觉得说话太没效率,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但凡乔义哲有点脸,就不会赖着不走。 乔义哲的确是走了。 被劈腿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他不可能不伤心,可那时他和郑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的地步,伤心了大概一周,他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了。 其实在交往中,乔义哲就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虽然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可郑毅在心智上明显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总是盯着光鲜亮丽的事物,乔义哲又过分平淡,相处久了,郑毅难免会觉得他无聊。 郑毅的缺点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人毒舌,脾气又差,很少人能坚持跟他长期相处,之前跟他有过关系的人都觉得把他当床伴不错,一起谈恋爱就太自虐了,所以在乔义哲之前,都是别人甩他。 乔义哲的优点在于他的性格,他待人很容忍,说话做事永远顾及着别人的心情,跟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郑毅也曾经很享受跟乔义哲的交往,直到他恋上了新人。 分手两个月,乔义哲接活进组,恰巧又遇上了郑毅。这回人家已经升级做了男主,化妆也用不上他了,气派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民百姓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乔义哲就刻意躲得远远的。 郑毅一开始还巴不得乔义哲离他远一点省得麻烦,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被他甩了的前任居然表现的像是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的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 郑毅第二次追乔义哲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你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小化妆师,也敢对我避之不及。 其实乔义哲不是刻意要做出对郑毅敬而远之的姿态,只是他怕麻烦,怕郑毅怀疑他还想复合,找机会套近乎,他其实是想澄清自己没有纠缠他的意思,结果弄得有些过犹不及,躲避到最后,却把郑毅躲成了上赶子。 郑毅追人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相貌身材摆在那,乔义哲是个高级颜控,人又年轻,结果没出多久就又沦陷了。 郑毅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人追回来了,乔义哲也挺痛恨自己没骨气,可他一向是个温水一般的性情,心软之下就决定再给郑毅一次机会。 等郑毅把乔义哲吃干抹净,他才找回莫名失落的自信心,之后的几年,两个人又经历了三轮狗血的复合,甜蜜,平淡,劈腿,分手,再复合的死循环。 每一次郑毅和他的新任相处不下去,都会找个借口回头找乔义哲。乔义哲渐渐也麻木了,他已经不敢再对郑毅有所奢求,就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床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圈子里的知情人都改为替乔义哲不值,这傻孩子明明知道郑毅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几度三番地垃圾回收。 两人七年后的第五次分手,郑毅是真的下了决心,又或许是他劈腿后成为他新任的那个男人,收纳他的时间比较长,打破了他之前不出一个月必遭甩的悲惨记录。 郑毅和乔义哲之间无限纠缠的模式也断裂了,他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乔义哲。 乔义哲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至多一个月,郑毅就会跑回来跟他复合。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郑毅还是杳无音信,乔义哲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分手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郑毅在一起,从没有单身过这么长时间,被抛弃的知觉渐渐不止是个知觉,而变成了事实。圈子里也时不时地传出郑毅和新任相亲相爱的传言,他才意识到他和郑毅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乔义哲很想找回他第一次被甩时的迅速恢复能力,可他发现他对郑毅的感情已经不像他们最初在一起时那么不在意了。 七年的时间,他从来没喜欢过别的人,断断续续交往的只有郑毅一个。 七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揣在怀里都捂热了。 分手第四个月,乔义哲就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他推掉所有的工作整理心情,结果在家死宅的时间越长,他的状态也越糟糕。 自我封闭了一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最严重的时候,他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先是吃什么都胃痛,紧跟着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脸上长痘,身体发虚,睡眠也成了问题,白天困倦不已,晚上辗转反侧,再之后,就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终于连下床都懒得下了。 乔义哲行尸走肉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早在他向家里宣布性取向的时候,他父母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七年间为了郑毅,他也把他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从前他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都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要跟郑毅复合。 乔义哲也知道自己太懦弱了,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毅能变得成熟一点,更懂得持久或付出一点,可结果却是,郑毅的确成熟了也专一了,可人家成熟和专一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这话真是没错。 乔义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七年的渣男,被别人当做优质果实收割走了,他心里面怎么可能平衡。 分手亦是朋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在少数,可郑毅急着表明态度,就连乔义哲身体心理完全跌倒低谷时给他发的信息,他也从来没有回过。 第四个月的末尾,乔义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二十七年,他什么都没有,家庭,朋友,事业,爱情……都是碰一碰就瘫倒的沙堆。 他甚至会时不时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被世界抛弃了,能不能被拯救其实全靠运气。 到第五个月,乔义哲得救了,他患了急性阑尾炎,从家里被抬到医院。 手术之后,乔义哲在医院住了十天,为他主治的一声李立仁也是同道中人,他很奇怪为什么乔义哲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住院了却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我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前结束了一段恋情,在找合适的人交往。我知道我这样做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 圈子里要靠相亲配对的,外在条件必定都很欠佳。乔义哲才勉强从一段碎成渣的感情中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废墟,怎么能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 于是他对李医生的好心一直委婉地推辞,熬到出院的那一天,李立仁一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执着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李立仁又试探性地往他跟前送了一次,“我朋友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一个人稳定下来,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第79章 小厮忙不停7 方慕安本还想硬到底,可他一瞧见文轩的眼神就露怯了。 小乌龟的状态跟从前天差地别,好像有什么东西舒展了,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禁忌,从前一直束缚他的绳索不见了,他现在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这可不是好现象。 更可怕的是,方慕安不知道文轩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他坐在车子里的时候,一直犹豫要不要干脆跳车逃跑,可是以文轩的身手,恐怕他还没跑出三步就会被他抓回来,到时候他更有借口整治他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弄到个没人的地方一逞兽玉。 没错,那家伙刚才威胁他的时候,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就是兽玉,□□裸不加掩饰的…… 危险的…… 也不知这小乌龟之前受什么刺激了。 方慕安忐忑不安地坐在车里,琢磨着康时年真疯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文轩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看向方慕安的眼神还是那么不加掩饰,言辞举止却有所收敛。 方慕安任他帮他把几件行李搬到后面,两个人打水扫地把两间住人的房子都整理了,又挽起袖子收拾厨房。 文轩时不时地会发出一声轻笑,笑的方慕安心惊胆寒,最后实在受不了,就干脆问了他一句,“你笑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刚搬进新家的时候,也这么一起收拾东西来着?” 方慕安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他何止记得他们一起收拾东西,他还记得文轩如影随形地黏着他。 哎…… 不堪回首,何必回头。 文轩见方慕安丧着脸不说话,渐渐的他也笑不出来了,沉默着做手里的事。 活干完了,方慕安才觉得饿;文轩肚子也咕咕叫了几声,“喂,出去吃吧。” 方慕安没力气跟他计较,就点头应了,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看到热闹的小吃摊子就停下来,一人一碗汤面痛快地吃。 “就算有钱吃山珍海味,饿的时候,没什么比得过一碗热面。” 文轩一边擦嘴一边感慨,方慕安也很感慨,可他却不想趁他的心意,搭他的茬。 文轩不放过方慕安的表情变化,“你也想说什么吧,硬憋在心里不说会憋坏的。”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之前吓到你了?你才像个被开水烫了的小耗子似的,连跟我正常聊天都聊不了了。” 方慕安最恨他说他怕,“激将法你留着对别人用吧。” “你刚才想说什么?我想知道。” “没什么。” “你想起从前的事了吧,就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方慕安被烦的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我刚才想起你老妈做的鸡汤面了。” 初三那年,一到周末,方慕安就会跟康时年回家,康妈妈会变着法地帮两个人做好吃的,备考的那段时间,方慕安幸福的要上天了。 康时年也很幸福,他虽然没法让他喜欢的人知道他的心意,但是他可以故作不经意地搂抱他,趁他睡着了占他的小便宜。 那是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带着苦涩的小甜蜜。 两个人都想起从前的事,一时都沉默了,文轩装模作样地又喝了几口汤,方慕安扶着饱胀的肚子买单走人。 文轩跟在方慕安后面错开半步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慕安,你会时不时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好端端的,这家伙又出什么幺蛾子。 方慕安生怕他借机煽情,就没好气地回了句,“不会。” 文轩走过去扯住他的胳膊,“你撒谎。” 方慕安甩了两下没甩开,索性破罐子破摔让他扯着,“我们两个三十岁了,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孩子,装幼稚,耍任性这些根本就行不通,何必呢?” “说说话也不行吗?” “说话可以,缅怀过去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我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安安稳稳地把手头的任务做好。” 文轩放开拉方慕安的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是不是自以为你任务做的很顺利?” 方慕安被他故弄玄虚的语气弄得有点不爽,“一开始的确是困难重重,可大笔资金进来之后就顺利多了。” 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确实万万不能的,起码现在袁信事业起步,爱情序章,家庭重建,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文轩毫不留情地打破方慕安的乐观,“我把穿越指南还给你之前,稍微帮你研究过袁信的状况,你手里的这个任务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单就青莲君的事,就不是那么容易好解决的。” 方慕安一皱眉头,“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那两个人两情相悦,谁也不在意谁的出身过往,有什么非要分开的理由吗?” 文轩摇头苦笑,“两情相悦算什么,这天下间的有情人又不是两情相悦了就会幸福。白青的身份特殊,除非有当今天子的特赦,他永远也脱不了贱籍,离不了南风馆。” 方慕安并不觉得这个会成为致命的阻碍,“白公子不是三年前就不接客了吗?他不过是身世和身份特殊了一点,自由受限了一点,过往灰暗了一点,可袁信自己都不在乎,我不觉得将来会有什么问题。” 文轩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当日我抱着你跑到南风馆求救的事吗?” “我还是方子谦的时候,你带着我去南风馆?” “你还记得吗?” “那个时候我毒瘾发作神智不清,一开始的事的确是不记得了。” “那你也一定不记得我向白青转述他姐姐白蓝的口信了?” 方慕安预感不祥,“什么口信?” 文轩摇摇头,神情满是怜悯,“白蓝叫白青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 “正常人”这三个字真是刺耳。 文轩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带着自嘲的意味。 方慕安大概也知道袁信与白青这样的世家子弟身上背负的压力,娶妻生子是一定的,传宗接代才是第一位,就算心里面喜欢男人,也绝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和男人在一起。 毕竟在一起这种事,和包养戏子娈童有本质的区别。 文轩还紧着在一旁补刀,“袁信虽然被逐出家门,可要他一辈子不成家守着一个男人,大概也没那么容易。” 之前袁信急着跑去见白青的时候,方慕安还在心里窃喜来着,可怎么听文轩这么一分析,这两个人的情路这么堪忧呢。 方慕安本来还认定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文轩这该死的分明就是要给他添堵,“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直说你想干什么吧。”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 “你有事没事帮我分析任务内容干什么?” “我说我是单纯地关心你你相信吗?” 他要是相信他就是傻子。 方慕安满心不屑地对文轩发出一声轻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文轩被方慕安的话打击的魂都飞了,嘴里心里都是苦,“原来我在你眼里已经变成了这么一个形象。” “能不废话吗?” 方慕安不耐烦地催促一句,文轩被彻底挫掉自尊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默默转身往前走。 他不说,方慕安也懒得问,两个人一路无言回到医馆,文轩直接套车走了,走前也没有向方慕安告别。 一人一马车,幽幽萧索。 方慕安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可他那一点不安也渐渐被忧虑代替。如果文轩说的是真的,白青和袁信各自背负着家族的压力不能在一起,那他又该做什么撮合他们才好。 任务内容明确指出要他成全服务对象的爱情,没说非要逼袁信娶妻生子,如果他和白青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他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袁信怎么还不回来? 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做呢,老房子要退租,医馆的招牌要找人做,还要联系人买药材,制备药柜,预备桌椅板凳,打扫前堂。 袁三公子身陷温柔乡就把正事都抛到脑后了? 方慕安等到半夜,实在熬不住,就回房先睡了,第二天一早起跑到袁信房外去敲门,里面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那该死的不会夜不归宿吧。 方慕安出门买了早点,随意吃了,拿扫帚鸡毛掸在店铺前堂洒扫,自己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袁信回来。 方慕安本还准备了一肚子抱怨,看到袁信那张脸的时候,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袁三公子明显是哭过了,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两颊通红,身子也有点发飘,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的身心俱疲。 最糟糕的是他万念俱灰的神气,路过方慕安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像没看见他一样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方慕安沉不住气了,拦着袁信问了句,“三爷,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第80章 小厮忙不停8 袁信苦笑着摇摇头,把方慕安拉他的手扒拉开,晃悠悠飘到后堂。 方慕安不放心追了过去,袁信也不反抗,任他把他扶到床上安置。 “三爷,房子布置得还行吧,你的行李我都帮你收拾过来了,待会我就去找那边的房东解租。” 方慕安一边帮袁信盖被,一边讪笑着跟他说闲话,可惜他说的话一概有去无回。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方慕安也猜不到袁信究竟受了什么刺激,难不成是白青跟他摊牌分手了? 结果他就担心了一整天,等他退了租,找人订做了招牌,袁信还赖在床上发呆。 方慕安拿包子给他,他也不接,叫他好歹起来洗把脸,他也不听,最后把方慕安逼的没办法,只能用蛮力把他拉起来摇晃,“三爷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你什么都不说让做奴才的怎么是好?” 袁信被摇晃的厉害,一双眼总算恢复了一点光亮,死盯着方慕安喃喃说了句,“招财,袁家要遭受灭门惨祸了。” 方慕安吓的魂都没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三爷你说什么?袁家怎么了?” “新科状元马上就会上书弹劾袁家贿赂官员,偷营私盐,通敌卖国几项大罪,袁家就要遭受灭门惨祸了。” 他每说一句话,方慕安脑子就是一嗡,“宋洛?当初你在学馆看过病的宋洛?要弹劾袁家?” 袁信无力地点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一点血色。 方慕安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次,“三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好端端的,宋洛弹劾袁家干什么?” 袁信绝望地苦笑,“宋洛亲口对辅仁说的,怎么还会有假。” 方慕安的心荡到谷底,既然是宋洛亲口对白青说的,那十有□□就是真的,可他没事干嘛要去弹劾袁家? 宋洛是韩泽的得力下属,他的动作就是韩泽的动作,难道真的是因为两淮盐商同冀王勾结的事,袁家被韩泽锁定目标了? 袁华的死本来就很蹊跷,现在又轮到整个袁家倒大霉了吗? 韩泽的手段,方慕安是亲身经历过来的,谁被他盯上了都没好日子过。 这么看来,袁信被扫地出门,从族谱中除名,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不用遭受连累。 方慕安心里这么想,嘴上还要劝袁信宽心,“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三爷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袁家财大气粗,在朝廷里也颇有人脉,就算有人要针对袁家,袁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自然会花钱疏通,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约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没有心虚的,有钱的确能使鬼推磨,钱财也的确是万能的,只除了一个例外。 当你挡在了皇权面前,有再多的钱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成为不得了的催命符。 方慕安安抚了袁信,回房研究穿越指南,上面一点也没提袁家即将遭祸的事,也没说袁信到底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这种不上不下的滋味太纠结了,尤其是当他的任务对象彻底化身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时候,所有的压力就都落到了他身上。 袁信对开医馆的事彻底撒手,方慕安每天除了忙东忙西地张罗,还要一日三餐地催他吃饭。 原定医馆开张的前一天,朝廷的查封批文下了来,袁家被抄家,全家人都下了天牢。 袁信闻讯大病了一场,连日忧思再加上饮食不当,一朝都爆发出来,他这个状态别说给别人看病,方慕安还得从外面找郎中给他治病。 偏巧赶上早间约定给段老夫人诊脉施针的日子,文轩来接人时都傻了,怎么才短短几日,大夫反倒要看大夫了。 距离两人的不欢而散已经过了这些天,文轩却一点也没有要和解的意思,见到方慕安也爱理不理。 方慕安乐得少受骚扰,就配合文轩打冷战。 袁信床都起不来,自然是不能出城看病了,他还颇有医德地推荐了一位用针高手代他出城。 方慕安带文轩把大夫找到,文轩连个谢也不说,带着大夫就赶车走了。 方慕安心里这个怄,暗暗把小乌龟骂了一万遍才咬牙切齿地回家。 谁知傍晚时分,那该死的又找上门,“大夫送回城来了,跟你说一声。” 方慕安笑他多此一举,“送回来就送回来,跟我说你说的着吗?” 文轩被刺的脸上不自在,“城门要关了,我今天回不去,能在你们这借宿一晚吗?” 搞笑呢! 方慕安脸上的不屑都遮掩不住了,“上回我们出去的时候城门也关了,这根本不是阻挡文大侠的理由啊,何况就算你不想出城,也该找客栈落脚,我们这是医馆不是旅店。” 文轩显然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出来的急,没带钱。” 方慕安翻着白眼冷笑,“没带钱也敢出门啊,文公子胆子真大。你交友不是挺广阔的吗,去找冀王的部下,你的同僚啊,再不行去南风馆找青莲君。” 文轩被挤兑的也有点生气,“方慕安你别太过分了,你到底让不让我住?” “我让你住个尾巴,我欠你钱?你说住我就让你住,你以为你是谁?” 方慕安横眉冷对,文轩却软了,声音也带了一点哀怨,“你是不欠我钱,可你欠我的情。” 这该死的又故技重施,跟他装可怜。 方慕安把心一横,“我们家不欢迎你,抓紧麻溜马上消失。” 文轩看他软硬不吃,只能把最后的砝码抛出来,“袁家的事,你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吗?” 这王八蛋又不按套路出牌。 方慕安的确是动心了,面上却不能表现的太急切,“穿越指南上什么信息都没有,你能知道什么?” 文轩一声轻笑,“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吗?” 什么身份? 南瑜第一刺客,冀王殿下的心腹? 韩泽和宋洛言行拷问也要从他嘴里问出同冀王勾结的官员和两淮盐商的名册。 这么说来,他的确有可能知道内情。 说不定,袁家遭殃一事,还跟他有脱不了的关系。 方慕安联想到当初文轩为了迷惑韩泽等人故意落网,卖力演出的苦肉计,心里不禁又有了一个猜测,“袁家的事,不会又是冀王殿下的安排吧?” 文轩看他这么上道,自然要抓紧机会收线,“你不是想在大街上跟我讨论这等机密要事吧?” “所以呢?” “放我进去。” “然后呢?” “你让我睡一晚,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方慕安抬手就奔着文轩的脸出拳,结果他的两只手都被他抓到了手心里,“是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让我在你们家借宿一宿,我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方慕安看着文轩笑嘻嘻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刚才是故意含糊其辞。 两个人电光火石地对峙,方慕安悲催地败下阵来,抬手对文轩做了一个你请的姿势。 文轩赶着马车绕到后院,卸车喂马。 方慕安一看到他拿出草料口袋就猜到他是早有预谋要跑来蹭住宿,心里警铃大作。 文轩喂了马,又跑来找方慕安要饭吃,方慕安拗不过他,只能随便给他炒个鸡蛋饭。 方慕安耐着性子等文轩吃完,忙不迭地入正题,“袁家的事,你现在能说了吧。” 文轩不紧不慢地擦了嘴,又跑去洗了碗净了手,“要说也要回房说,在外面说不怕隔墙有耳吗?” “你还有脸说什么隔墙有耳,一个朝廷明令通缉的钦犯,要是被人认出来,袁信也要被你连累。” 文轩呵呵两声,硬是把方慕安拉近卧房,“所以躲在房里是最好的。” 方慕安的手腕都被他掐红了,一关上门就马上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一蹦蹦出三米远拉开距离,“有话你就说话,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文轩看他急了,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就换了一脸正色,“袁家获罪之事,的确与冀王有脱不了的关系,袁家也确是暗中支援冀王的盐商之一。” 方慕安最怕的就是这种结果,袁家与冀王勾结确有其事,来日想洗脱罪名就难了。 “当初我毒瘾发作的时候,你抱着我去一诺医馆,就是为了昭告天下你与袁家交情匪浅?” “不错。” “冀王早就打算一出事就把袁家扔到公车底?” 文轩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越是向皇上透露蛛丝马迹,他越是没办法确认谁有罪,谁冤枉。事实证明,连城的计划不是没有作用,韩泽和宋洛到最后也不能完全确认,到底哪两个人是冀王殿下的心腹。” 方慕安发出不屑的轻哼,“既然计划这么有作用,袁家怎么还遭殃了呢?抄家下狱,这结果可不像是不能完全确认。” 文轩一声长叹,“冀王最怕的就是这种结果,皇上会狠下心,宁枉勿纵。” 第81章 小厮忙不停9 郑毅劈腿甩人的时候,放话是老死不相往来。 乔义哲接到郑毅电话时着实有些堂皇。 分手七个月,他的渣前度联系他只为了说一句,“你凯子睡了我男朋友”。 人活一世,谁还没养过几个渣男呢?乔义哲很没出息地养一个就养了七年。七年之中,郑毅劈腿无数,分手不出一个月,必定找个借口跟他复合。 可最近一次分手,渣男一走就走了个彻底。 郑毅是艺人,gay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曝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把乔义哲带进圈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替郑公子不值,琢磨以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交往乔义哲这种相貌普通的角色。 也不是说乔义哲不好,乔义哲的性格是很好的,可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郑毅的颜值差了好几个等级。 当初乔义哲能跟郑毅在一起,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七年前他们两个都是新人,郑毅是刚出道的艺人,乔义哲是才干了半年的化妆师。郑毅在一部魔幻古装剧里演男四,乔义哲刚从化妆助理升级,负责给配角们化妆,两个人通过工作关系就熟悉了起来,戏还没结束,郑毅就把乔义哲追到了手里。 电视剧一播出,郑毅凭借一等的颜值,二等的演技一夜爆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工作接多了,工作中的诱惑也就多了,他越来越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配不上他。 之后,就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 乔义哲其实也感受到了郑毅对他的不耐烦,可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郑毅只是处在每一对恋人都会经历的倦怠期,直到他故意让他捉奸在床,他才明白,郑毅是真的想分手。 郑毅这个人不喜欢用嘴说,大概是觉得说话太没效率,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但凡乔义哲有点脸,就不会赖着不走。 乔义哲的确是走了。 被劈腿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他不可能不伤心,可那时他和郑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的地步,伤心了大概一周,他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了。 其实在交往中,乔义哲就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虽然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可郑毅在心智上明显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总是盯着光鲜亮丽的事物,乔义哲又过分平淡,相处久了,郑毅难免会觉得他无聊。 郑毅的缺点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人毒舌,脾气又差,很少人能坚持跟他长期相处,之前跟他有过关系的人都觉得把他当床伴不错,一起谈恋爱就太自虐了,所以在乔义哲之前,都是别人甩他。 乔义哲的优点在于他的性格,他待人很容忍,说话做事永远顾及着别人的心情,跟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郑毅也曾经很享受跟乔义哲的交往,直到他恋上了新人。 分手两个月,乔义哲接活进组,恰巧又遇上了郑毅。这回人家已经升级做了男主,化妆也用不上他了,气派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民百姓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乔义哲就刻意躲得远远的。 郑毅一开始还巴不得乔义哲离他远一点省得麻烦,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被他甩了的前任居然表现的像是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的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 郑毅第二次追乔义哲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你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小化妆师,也敢对我避之不及。 其实乔义哲不是刻意要做出对郑毅敬而远之的姿态,只是他怕麻烦,怕郑毅怀疑他还想复合,找机会套近乎,他其实是想澄清自己没有纠缠他的意思,结果弄得有些过犹不及,躲避到最后,却把郑毅躲成了上赶子。 郑毅追人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相貌身材摆在那,乔义哲是个高级颜控,人又年轻,结果没出多久就又沦陷了。 郑毅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人追回来了,乔义哲也挺痛恨自己没骨气,可他一向是个温水一般的性情,心软之下就决定再给郑毅一次机会。 等郑毅把乔义哲吃干抹净,他才找回莫名失落的自信心,之后的几年,两个人又经历了三轮狗血的复合,甜蜜,平淡,劈腿,分手,再复合的死循环。 每一次郑毅和他的新任相处不下去,都会找个借口回头找乔义哲。乔义哲渐渐也麻木了,他已经不敢再对郑毅有所奢求,就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床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圈子里的知情人都改为替乔义哲不值,这傻孩子明明知道郑毅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几度三番地垃圾回收。 两人七年后的第五次分手,郑毅是真的下了决心,又或许是他劈腿后成为他新任的那个男人,收纳他的时间比较长,打破了他之前不出一个月必遭甩的悲惨记录。 郑毅和乔义哲之间无限纠缠的模式也断裂了,他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乔义哲。 乔义哲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至多一个月,郑毅就会跑回来跟他复合。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郑毅还是杳无音信,乔义哲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分手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郑毅在一起,从没有单身过这么长时间,被抛弃的知觉渐渐不止是个知觉,而变成了事实。圈子里也时不时地传出郑毅和新任相亲相爱的传言,他才意识到他和郑毅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乔义哲很想找回他第一次被甩时的迅速恢复能力,可他发现他对郑毅的感情已经不像他们最初在一起时那么不在意了。 七年的时间,他从来没喜欢过别的人,断断续续交往的只有郑毅一个。 七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揣在怀里都捂热了。 分手第四个月,乔义哲就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他推掉所有的工作整理心情,结果在家死宅的时间越长,他的状态也越糟糕。 自我封闭了一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最严重的时候,他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先是吃什么都胃痛,紧跟着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脸上长痘,身体发虚,睡眠也成了问题,白天困倦不已,晚上辗转反侧,再之后,就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终于连下床都懒得下了。 乔义哲行尸走肉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早在他向家里宣布性取向的时候,他父母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七年间为了郑毅,他也把他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从前他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都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要跟郑毅复合。 乔义哲也知道自己太懦弱了,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毅能变得成熟一点,更懂得持久或付出一点,可结果却是,郑毅的确成熟了也专一了,可人家成熟和专一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这话真是没错。 乔义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七年的渣男,被别人当做优质果实收割走了,他心里面怎么可能平衡。 分手亦是朋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在少数,可郑毅急着表明态度,就连乔义哲身体心理完全跌倒低谷时给他发的信息,他也从来没有回过。 第四个月的末尾,乔义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二十七年,他什么都没有,家庭,朋友,事业,爱情……都是碰一碰就瘫倒的沙堆。 他甚至会时不时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被世界抛弃了,能不能被拯救其实全靠运气。 到第五个月,乔义哲得救了,他患了急性阑尾炎,从家里被抬到医院。 手术之后,乔义哲在医院住了十天,为他主治的一声李立仁也是同道中人,他很奇怪为什么乔义哲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住院了却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我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前结束了一段恋情,在找合适的人交往。我知道我这样做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 圈子里要靠相亲配对的,外在条件必定都很欠佳。乔义哲才勉强从一段碎成渣的感情中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废墟,怎么能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 于是他对李医生的好心一直委婉地推辞,熬到出院的那一天,李立仁一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执着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李立仁又试探性地往他跟前送了一次,“我朋友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一个人稳定下来,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第82章 小厮忙不停10 第01章 郑毅劈腿甩人的时候,放话是老死不相往来。 乔义哲接到郑毅电话时着实有些堂皇。 分手七个月,他的渣前度联系他只为了说一句,“你凯子睡了我男朋友”。 人活一世,谁还没养过几个渣男呢?乔义哲很没出息地养一个就养了七年。七年之中,郑毅劈腿无数,分手不出一个月,必定找个借口跟他复合。 可最近一次分手,渣男一走就走了个彻底。 郑毅是艺人,gay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曝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把乔义哲带进圈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心里替郑公子不值,琢磨以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交往乔义哲这种相貌普通的角色。 也不是说乔义哲不好,乔义哲的性格是很好的,可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跟郑毅的颜值差了好几个等级。 当初乔义哲能跟郑毅在一起,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七年前他们两个都是新人,郑毅是刚出道的艺人,乔义哲是才干了半年的化妆师。郑毅在一部魔幻古装剧里演男四,乔义哲刚从化妆助理升级,负责给配角们化妆,两个人通过工作关系就熟悉了起来,戏还没结束,郑毅就把乔义哲追到了手里。 电视剧一播出,郑毅凭借一等的颜值,二等的演技一夜爆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工作接多了,工作中的诱惑也就多了,他越来越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配不上他。 之后,就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 乔义哲其实也感受到了郑毅对他的不耐烦,可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郑毅只是处在每一对恋人都会经历的倦怠期,直到他故意让他捉奸在床,他才明白,郑毅是真的想分手。 郑毅这个人不喜欢用嘴说,大概是觉得说话太没效率,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但凡乔义哲有点脸,就不会赖着不走。 乔义哲的确是走了。 被劈腿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他不可能不伤心,可那时他和郑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的地步,伤心了大概一周,他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了。 其实在交往中,乔义哲就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虽然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可郑毅在心智上明显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总是盯着光鲜亮丽的事物,乔义哲又过分平淡,相处久了,郑毅难免会觉得他无聊。 郑毅的缺点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人毒舌,脾气又差,很少人能坚持跟他长期相处,之前跟他有过关系的人都觉得把他当床伴不错,一起谈恋爱就太自虐了,所以在乔义哲之前,都是别人甩他。 乔义哲的优点在于他的性格,他待人很容忍,说话做事永远顾及着别人的心情,跟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郑毅也曾经很享受跟乔义哲的交往,直到他恋上了新人。 分手两个月,乔义哲接活进组,恰巧又遇上了郑毅。这回人家已经升级做了男主,化妆也用不上他了,气派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民百姓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乔义哲就刻意躲得远远的。 郑毅一开始还巴不得乔义哲离他远一点省得麻烦,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被他甩了的前任居然表现的像是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的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 郑毅第二次追乔义哲完全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你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小化妆师,也敢对我避之不及。 其实乔义哲不是刻意要做出对郑毅敬而远之的姿态,只是他怕麻烦,怕郑毅怀疑他还想复合,找机会套近乎,他其实是想澄清自己没有纠缠他的意思,结果弄得有些过犹不及,躲避到最后,却把郑毅躲成了上赶子。 郑毅追人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相貌身材摆在那,乔义哲是个高级颜控,人又年轻,结果没出多久就又沦陷了。 郑毅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人追回来了,乔义哲也挺痛恨自己没骨气,可他一向是个温水一般的性情,心软之下就决定再给郑毅一次机会。 等郑毅把乔义哲吃干抹净,他才找回莫名失落的自信心,之后的几年,两个人又经历了三轮狗血的复合,甜蜜,平淡,劈腿,分手,再复合的死循环。 每一次郑毅和他的新任相处不下去,都会找个借口回头找乔义哲。乔义哲渐渐也麻木了,他已经不敢再对郑毅有所奢求,就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床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圈子里的知情人都改为替乔义哲不值,这傻孩子明明知道郑毅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几度三番地垃圾回收。 两人七年后的第五次分手,郑毅是真的下了决心,又或许是他劈腿后成为他新任的那个男人,收纳他的时间比较长,打破了他之前不出一个月必遭甩的悲惨记录。 郑毅和乔义哲之间无限纠缠的模式也断裂了,他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主动联系乔义哲。 乔义哲一开始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至多一个月,郑毅就会跑回来跟他复合。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郑毅还是杳无音信,乔义哲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分手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郑毅在一起,从没有单身过这么长时间,被抛弃的知觉渐渐不止是个知觉,而变成了事实。圈子里也时不时地传出郑毅和新任相亲相爱的传言,他才意识到他和郑毅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乔义哲很想找回他第一次被甩时的迅速恢复能力,可他发现他对郑毅的感情已经不像他们最初在一起时那么不在意了。 七年的时间,他从来没喜欢过别的人,断断续续交往的只有郑毅一个。 七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揣在怀里都捂热了。 分手第四个月,乔义哲就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他推掉所有的工作整理心情,结果在家死宅的时间越长,他的状态也越糟糕。 自我封闭了一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最严重的时候,他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先是吃什么都胃痛,紧跟着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脸上长痘,身体发虚,睡眠也成了问题,白天困倦不已,晚上辗转反侧,再之后,就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终于连下床都懒得下了。 乔义哲行尸走肉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早在他向家里宣布性取向的时候,他父母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七年间为了郑毅,他也把他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从前他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都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要跟郑毅复合。 乔义哲也知道自己太懦弱了,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毅能变得成熟一点,更懂得持久或付出一点,可结果却是,郑毅的确成熟了也专一了,可人家成熟和专一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这话真是没错。 乔义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七年的渣男,被别人当做优质果实收割走了,他心里面怎么可能平衡。 分手亦是朋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在少数,可郑毅急着表明态度,就连乔义哲身体心理完全跌倒低谷时给他发的信息,他也从来没有回过。 第四个月的末尾,乔义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二十七年,他什么都没有,家庭,朋友,事业,爱情……都是碰一碰就瘫倒的沙堆。 他甚至会时不时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被世界抛弃了,能不能被拯救其实全靠运气。 到第五个月,乔义哲得救了,他患了急性阑尾炎,从家里被抬到医院。 手术之后,乔义哲在医院住了十天,为他主治的一声李立仁也是同道中人,他很奇怪为什么乔义哲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住院了却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我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几个月前结束了一段恋情,在找合适的人交往。我知道我这样做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很合适。” 圈子里要靠相亲配对的,外在条件必定都很欠佳。乔义哲才勉强从一段碎成渣的感情中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废墟,怎么能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 于是他对李医生的好心一直委婉地推辞,熬到出院的那一天,李立仁一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执着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乔义哲一脸尴尬地微笑,实在不想出手接名片。 李立仁又试探性地往他跟前送了一次,“我朋友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一个人稳定下来,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跟他试一试。” 可以跟他试一试 第83章 小厮忙不停11 “什么是要我做的事?” “你一早就跑出去找袁信还没吃早饭吧,我也没吃,我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要不你先去做个饭?” “做你个鬼,随便买点东西吃不就得了。” “那你在家等着,我去买。” 方慕安一头黑线,“你满脑子就只想着吃吗?我的任务对象都陷到牢里去了,我还哪有心情吃。” 文轩拍胸脯保证,“最晚明天,袁信一定回来。他受了一点伤,应该也没有大碍。” 要是袁信顺利进宫见到皇上,皇上一定会叫人帮他处理伤口。 方慕安不明就里,心里难免着急,“什么叫受了一点伤,他怎么受的伤,击鼓喊冤的时候被衙役打的?” “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少跟我故弄玄虚。” “我没跟你故弄玄虚。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一起出去吃,还是我去买包子?” 方慕安抱臂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文轩,“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了吧,你忘了你之前落到韩泽手里受了多少苦吧,你整天上蹿下跳,东跑西颠的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文轩笑着推了方慕安一把,“喂,你是在关心我吗?” “谁关心你,我是在讽刺你,你现在连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了?” 文轩只笑笑不接话,顾自出门,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快吃吧。” 方慕安之前还没觉得饿,一闻到包子的香味就忍不住了。 他才伸手去接,文轩就笑着躲过了,“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让你吃。” 他特么这是化身不要脸的小地痞了吗? 方慕安呸了一声,“老子不吃了。” 文轩看他急了,这才好死赖活地把包子硬塞到他手里,“好了好了,就跟你开个玩笑嘛,你现在连玩笑也开不得了?” 方慕安见他这么上赶子,才接过包子吃了。 文轩慢条斯理地把他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一边又忍不住笑方慕安饿死鬼投胎,“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吃快了一会又胃痛。” 方慕安也知道自己的吃相不太好,“吃没的吃,住没得住,整日里担惊受怕,我过得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本是无心抱怨,听在文轩耳里却硬是听出了许多心酸,“反正今天我们也没事做,找文京城最好的馆子大吃一顿,只当给自己放假了。” 方慕安擦嘴站起身,“什么叫我们?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就算去吃馆子也不一定非要和你一起去。” 又是这么绝情绝义的话。 他说这些话从来都是这么简单。 文轩忍受不了,一把扯住方慕安,“慕安,我想追你一次。” “啊?” 方慕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文轩口气决绝,眼神也十分的坚定,“我说我想追你一次,以同你谈恋爱为目的,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方慕安被被雷劈了还惊悚,半晌才抖着嘴唇问了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上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光明正大的对你表白一回。不管你留在这的时间还有多少,我都想堂堂正正跟你交往一次。” 什么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死缠烂打吧。 方慕安心里的别扭就不用提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正牌男朋友啊,你不是和云晨相认了吗?怎么还舔着脸对我说出这种话?” 文轩把方慕安半侧着的身子扳正,“云晨有喜欢的人了……我还了他的天长地久。” 虾米? 那死小子移情别恋了? 不能啊…… 照他从前对康时年非你不可的架势,怎么会突然就喜欢别人了。 方慕安讶异的嘴都合不上,“所以说,你是因为你的男朋友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你为了报复他找回心理平衡,才又跑过来纠缠我的?” 文轩被方慕安过激的解读弄得有点恼怒,“云晨找到幸福,我很安心。我没有生他的气,更不是为了报复他才来找你的。长久以来压在我心上的愧疚枷锁终于卸去,我现在只想凭着我的本心做事,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每说一句话,方慕安的体温就升高一度,嘴上却还不肯硬到死,“你疯了吧你,我是你的备胎还是你的千斤顶,你失恋了跑到我这里来找什么安慰?” 文轩一把把方慕安搂在怀里玩命地揉,“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想承认,你就是要给我添堵。上辈子也是……上辈子也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为什么要把云晨一个人留在ktv,如果不是你,他之后怎么会遭遇那种事,怎么会得了那种病,我怎么会欠他欠到死?” 方慕安一直都知道康时年因为云晨的事怨恨他,他又何尝不怨恨他自己,他们三个人的纠葛太不堪,结束也太悲剧,他从前也没想过他们居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康时年,你放过我吧,何必呢,上辈子的事我们上辈子就解决了,你自以为欠了云晨一条命,你还了,我欠了你一条命,我也还了,我们死的时候谁也不欠谁,为什么重新过了一辈子,还非要纠缠在一起?” 文轩就那么望着方慕安,好半天才幽幽反问一句,“你以为我想爱上你吗?我上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爱上你。要是我能控制我自己的心,我绝对不会把它给你。” 方慕安被他悲怆的语调刺激的想流泪,“所以你放手吧。” “要是能放,你以为我不想放?我试过放开你的,不止一次地试过,可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我没办法不爱你,没办法把心从你那里找回来,就算我恨你入骨,我也爱你入髓,可笑吧,无药可救了吧?” 的确可笑。 方慕安却笑不出来,“你到底爱我什么啊,我改还不行吗?我改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没完没了地折磨自己,折磨我了?” 文轩轻嗤一声,口气既有嘲讽也有自嘲,“你改什么啊?你的容貌变了,身材变了,我还是喜欢你,就算你把自己砸傻了再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我也还是喜欢你。” 方慕安一声哀叹,“上床上够了你就腻歪了吧,日子过久了你就会厌烦了吧,我现在脱光了衣服让你上个够,上到你不想上为止,上到你恶心的想吐为止。”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脱衣服,被文轩抓着两只手抡到床上,“大白天对着你这张脸,我一点性质也没有,你要献身也要等晚上,你让我放手,我会放,放之前你要陪着我,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答应吗?” 只要能一劳永逸地摆脱这段孽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方慕安一咬牙就点头了,“好,我们一言为定。” 文轩冷冷地看着方慕安,“换一身衣服,我们出去。” “出去干什么啊?” “吃喝嫖赌。” 出门的时候方慕安还以为文轩是开玩笑的,等他真的把他带到赌场教他赌钱,他才有了他是认真的觉悟。 方慕安一开始还对赌博这种事心有排斥,等他学会了规则下场玩了两把,就渐渐变得欲罢不能了。 文轩陪他豪赌了几回,慢慢退出吆五喝六的人群,往赌场的后堂隐去。 方慕安玩得兴起,好半晌才发觉文轩不见了。 过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文轩又挤回方慕安身边,不动声色地问了句,“赢了还是输了?” 方慕安心里生着闷气,说话也有点不耐烦,“不输不赢,白玩一场。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去洗手间。” “你当我是傻子?” 方慕安连筹码银子都顾不得收,甩手就往赌场门口走,文轩紧跟其后追上他,一出门就把他拉到僻静处,“你玩的不开心吗?干嘛又发脾气?” 方慕安看看四周,轻声冷笑,“你带我来这不是为了赌钱,是别有目的吧?怎么,找个机会同冀王传递消息?还是跟你的谋士大人商量了,像上次一样把自己当诱饵献出去,演苦肉计。” 文轩索性也不隐瞒了,“冀王人已在京城,我刚才的确就是去见他的。有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要向他禀报。” “所以,你现在是一边公干,一边钓凯子?”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文轩捏着方慕安的下巴把他推到墙上,“你非要把我们的关系形容的这么不堪吗?你对着我永远都不会和颜悦色了吗?” 方慕安也知道他说的有点过分,可他一对着他就莫名其妙的火大,总是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激怒他。 “我饿了。” 对峙中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实在太犯规了,文轩前一秒还郁闷冲胸,下一秒就忍不住笑出声,“小爷有钱,带你去吃山珍海味。” 方慕安没傻到跟山珍海味作对,就由着文轩带他下馆子吃名菜。 第84章 小厮忙不停12 两个人吃喝玩乐了一个下午,眼看天就要黑了。 方慕安被文轩灌了很多酒,人也有点嗨,“京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来个第二托吗?” 文轩一皱眉头,“不是才看过一场戏吗?你想坐船夜游?” “夜游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去红灯区见识一下就太亏了。” 文轩看着方慕安红红的脸,有冲动当街就把他掐死,碍着风度还得不动声色,“你想逛青楼?” “是啊。” “好,我陪你去。” 方慕安万没想到文轩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一开始提议去红灯区只是抱着挑衅他的想法。 现在倒好,骑虎难下了。 两个人并排往文京的花街走,一路上也没互相说一句话。到了寻仙楼的门口,方慕安才红着脸问了句,“文公子想好要帮我买单了吗,我身上可没带钱,要是一会你反悔了,我就吃土了。” 文轩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够你玩个痛快了,你不放心,就自己收着钱,别被毛手的花娘摸去当小费了。” 方慕安僵笑着接过钱,心里怄的不行,小乌龟是铁了心不阻拦他了,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看他出丑,他也不能在门口就露怯。 逛青楼就逛青楼,谁怕谁啊。 方慕安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文轩似笑非笑地跟上,龟公迎上来招呼,还没开口,文轩就掏出一张银票,“准备一间上房,大厅里太吵闹。” 龟公接了银子屁颠屁颠地把两人领到楼上,方慕安被房间里过于浓郁的熏香熏的直咳嗽,再一看四周非红即粉的帘帐,心情都变得十分的压抑。 青莲君也出身风尘,为何那般清雅脱俗,一想到待会进来伺候的不知是何等油滑的庸脂俗粉,方慕安心里就不是滋味。 文轩坐在椅子上淡然饮茶,时不时看他一眼,明摆是一副等着看他出洋相的架势。 方慕安强忍不自在,才要走过去把窗子打开透透风,龟公就领着三个花娘进门来了。 女孩里一个年纪大些,两个年纪轻些,长相都不错,却或多或少都带了一点风尘气。 几个人先去同文轩说话,文轩只挥挥手叫他们招呼方慕安。 方慕安被团团围住的时候还手足无措,直到他认出了女孩子里有一个是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瑞玉。 虽然当初只是匆匆一见,他对这个女孩子还是挺有好感的,一聊起来更是发现服务工作者的情商高,明明每句话都拍着他的马屁,却一点痕迹不露,三言两语就把人给逗开心了。 另外两个女孩见方慕安只顾着跟瑞玉说话,就猜到她们今晚大概没什么希望了,一个跑去抚琴,一个坐在一边也不插话,只笑着帮方慕安夹菜倒酒。 方慕安一开始紧张的不得了,被当成贵宾服侍下来,精神才渐渐放松,花娘们敬的酒他也一杯不落的都喝光了。 文轩脸上的淡然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已挂上一脸阴霾,方慕安笑的越开心,他脸越黑,黑来黑去终于绷不住风度,走到桌前甩下一张银票,拉着方慕安的手就往外拖。 方慕安被大力扯出寻仙楼,又被半拖出花街,满大街的人都看着他的窘态,他为了脸面也不敢太过用力挣扎,被拉到没人的地方才硬是把文轩的手甩开,“你又发什么疯?钱都花出去了,享受还没享受到,你不觉得亏我还觉得冤。” 文轩把方慕安推进黑巷子,用蛮力把他压在墙上接吻,“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跟那些花娘谈笑风生来气我?” “你少自恋,我没事气你干什么,出来玩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小爷今天兴致好,喜欢有姑娘伺候。” 文轩紧紧搂着他的腰,发狠咬住他的耳朵,“我比姑娘伺候的好,你要不要试试?” 方慕安轻哼一声回了句,“你肯像姑娘一样张开腿躺在床上让我高兴,我就试试。” “好。” 方慕安听到那个“好”字的时候都傻了,发力把文轩推开看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又要逼我强你一次,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完成任务,精神可嘉!” 文轩一双眸子晶晶亮亮,“方慕安,我对你投怀送抱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我就给你,你不要,就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想好你要还是不要。” 方慕安真想恶狠狠地甩给他一句“谁稀罕要你”,可话滑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文轩的身子贴在他身上,他全身都像烧了一把火,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只想扑上去咬他的嘴。 不对劲,他的反应不对劲。 难不成是刚才在青楼喝的酒里面有春*药。 不错,一定是喝了加了料的酒的缘故,不然他绝不会对文轩生出这么强烈的念想。 身子这么难受,又有人主动献身,不要白不要,为什么不要。 方慕安拉着文轩往医馆跑,跑了几步又被文轩反客为主掌握了速度,两个人拖拖拽拽回到家的时候,方慕安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跑的命都没了半条,冲进门之后却什么劳累也感觉不到,插了门上了锁,一把把文轩推上床,“你那一脸胡子麻子的倒胃口,我硬扯了……” 文轩眼疾手快地一躲,到脸盆边洗脸卸了假面,“硬扯是要扯掉我一层皮吗?你那壳子才倒胃口,我不嫌弃你,你反倒还嫌弃我来了……” 他话音未落,嘴巴就被冲过来的方慕安堵住了。 文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主动吻他。 又或是…… 咬他…… 方慕安一边亲着文轩,一边把他往床上推,乱七八糟地扯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脱自己的衣服。 文轩的脑子乱的一塌糊涂,他从没有被方慕安如此强烈地需求过;他的吻落在他身上,像是要吃了他一样,他很想对他做同样的事,却只能耐着性子任他掌握主动。 刀兵相见的时候,方慕安没出息地犹豫了,“你没事吧,我来了啊。” 文轩气的七窍生烟,难不成这该死的还要他鼓励他来。 方慕安见文轩沉默着不答话,也不敢贸然行动,就又试探着问了一遍,“喂,我真来了啊,你行不行?” 他是铁了心不得到他回应就不动作? 文轩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回话一句“没关系”。 方慕安得了首肯,终于鼓起勇气往下进行。 文轩遇上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对手,真是上辈子倒了大霉,他又生怕惊了他,痛的死去过来也不敢叫,只能咬牙忍着。 原来在下面是这么痛苦的事,当初小猪头也这么痛来着? 行程过半,欲*仙*欲*死的方慕安才发觉文轩的不对头,忙把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面,“喂,你还好吗?你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他要是昏过去就好了,也不用生受这个罪。 文轩气的不想理人,就把眼睛紧紧闭着。 方慕安吓了个半死,“康时年,康时年你别吓我啊。” 文轩被摇晃了一会肩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伸出胳膊把方慕安紧紧搂住,“你的技术好差……从今晚后,你再也不要在上面了。” 方慕安这才知道他被耍了,“你技术好?你上次做的时候我半条命都被你搞没了。” 文轩回想起那时的情形,一开始的时候方慕安的确挺难受的,还对他喊打喊杀地骂了好多脏话。 “我承认那之前我也没有经验,可是我摸索能力强啊,后半段不就渐入佳境了吗?哪像你,做了半天一点长进都没有,越做越差劲。” 方慕安一愣,支起胳膊看文轩的表情,“你说什么?那之前你没有经验?” “是啊。” “没有经验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和你的那一次,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我上辈子唯一的一次。” 打死方慕安他也接受不良这么有冲击力的信息,“你是说在那之前你跟我一样都是处男?” “是啊。” “不可能……你是说在那之前,你从来没做过在上面的那个吧?” 文轩被方慕安傻呆呆的模样逗笑了,“我不做在上的那个,还能做什么?在下面的那个,除了你,我还会让别人对我做这种事吗?” “可是云晨……” “我和他没上过床。” “不可能,那小子人前人后都恨不得要瘫死在你身上……” “云晨太喜欢撒娇了。” “跟撒娇没关系,就你们两个那种状态,鬼才相信你们背地里没醉生梦死,如胶似漆。” 文轩长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地笑了,“我对着别人不行的……不是你我就不行的……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除了你,我也没有别人了。” “那……” “别问了……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有了女朋友还保持禁欲,你也不要追问我为什么犯傻,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吧。” 第85章 小厮忙不停13 一夜放纵,早起还是要面对黎明。 想把昨晚的事都赖在春*药上显然是行不通的,人睡也睡了,他要是要他负责任,他就勉强负一下责任吧。 方慕安望着文轩,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康时年的脸,小乌龟原本的相貌虽然没有文轩这么阴柔,动情时还是挺可爱的,尤其是他一双长睫毛,盯着他看的时候一直忽扇,他从前被他看时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要是他醒来之后后悔了怎么办,被男人上了这种事,清醒之后还是很难以接受的,就算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心理上的不适也会持续很长时间。 方慕安凑过去把文轩的头小心翼翼地搂到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背,摸着摸着就觉得有点不好,他好像又想再来一次了。 要是能跟从前的小康来一次,那该有多好。 他心里越是妄想,手上的力气就越是加重,摸着摸着就把文轩给摸醒了。 文轩一睁眼就看到了方慕安卡在他额头上的下巴,昨晚的荒唐记忆重回脑子,一时间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倒流了。 可一抬头他的火就熄了一大半,不是方慕安的脸,果然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方慕安见文轩刻意躲避他的眼神,错以为他后悔了,摸他的手也当场僵在他背上不敢动了,“早啊。” 文轩感觉到方慕安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早。”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心里却无比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破冰。 方慕安身子僵的跟木头一样,文轩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喂,你是不是后悔了?” “啊?你才后悔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后悔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你后悔了,你醒了之后,压根就不敢看我。” “我不想看你不是因为我后悔了,而是因为你的脸不是你的脸,我心里别扭。” 方慕安长呼一口气,“你不早说……我看到你现在的脸也有点不舒服,果然还是想跟康时年来一次。” 文轩听到这话都傻了,好半天连眼都不会眨,“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我说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身体,想跟你本尊来一次,有问题吗?” 文轩被他的理直气壮搞得哭笑不得,“你说你想跟康时年上床?” “我不是已经跟康时年上床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给自己找借口,说你昨晚是一时冲动,或是被药性控制了理智。我还以为你一醒过来就会捶着脑袋说你昨晚犯了个错误,你还是要去找女孩子。” 方慕安对着文轩翻了个白眼,心里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坦然,“我们昨晚不是把话都说开了吗,不是你的话我就不行,跟男女没有关系。” 文轩闭了眼又睁开,看了方慕安两秒又把眼闭起来,“我以为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听到你说这种话。” “你有生之年的确是没听到,你和我现在都是往生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文轩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方慕安,可他实在不想把气氛搞得更加灰暗,“喂,你还有力气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方慕安目瞪口呆地看他一眼,“昨晚我那么折腾你你还没受够?还要再来一次?不过既然你主动要求了,我也没理由不尽我所能地满足你,等我把帘子拉下来,抹黑作业比较好,在不你转过身去,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 方慕安才抬手把床帐扯了,整个人就被文轩翻身压在身下,“昨晚我让你舒服了,今天是不是轮到你献身了?” 方慕安这才搞清楚形势,“你要上我?” “不然呢?” “当然是像昨晚一样,我负责体力劳动,你负责欲*仙*欲*死。” “欲死的确是欲死,欲仙的就只有你吧。” 方慕安一听文轩咬牙切齿的语气就预感大事不妙,“喂,你不是这么没品想秋后算账?你昨晚只说让我上,可没说让我上完了还要被你上回来的。” “礼尚往来才符合江湖规矩。” “你讲不讲道理?之前你睡了我一次,昨晚我睡了你一次,我们明明就是一比一扯平了。” “所以我再睡你一次就是我欠了你,你以后再睡回来不就结了。” 这是什么敷衍人的说辞,方慕安脑门都冒汗了,“我昨晚好心帮你做任务,结果你今天就这么报答我?” 文轩明眸一闪,“你帮我做什么任务了,被你睡是我心甘情愿的,又不是你执意强迫我,所以我的任务压根就没完成。” 方慕安心里这叫一个懊恼,康时年着小王八蛋当初怎么选了这么别扭的任务,他不是为难自己,而是想为难他吧。 他心里正埋怨,文轩已经辛勤地在他身上开垦了,两个人本来就没穿衣服,稍微一滚就成就了文轩的便利,他都不用怎么花费力气就得手了。 方慕安一开始痛的一声闷叫,过不到一分钟就适应了,小乌龟怎么看也不像新手,怎么技术掌握得这么娴熟? 昨晚说那些话,不会都是拿来忽悠人的吧。 方慕安心里气闷,就愤愤问了一句已然嗨翻天的文轩,“你到底是真没经验还是假没经验啊?” 文轩把质问听成了赞美,“舒服吧……其实你还是适合做下面的那个,咱们这样不是挺和谐的吗,以后也这样吧。” “凭什么啊,你现在就给我滚下来。” “我现在怎么能滚下来呢,我现在滚下来了不止我自己不爽,你也不爽,你就放松享受就好,乖乖闭嘴别说话了,要不然会影响过程体验。” 方慕安眼前一阵阵黑,“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欠我的这一次,我以后肯定讨回来,我昨晚就是对你太客气了,你别让我逮着机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文轩报复似的撞了一下,“让你逮着机会你怎么样,人在我手里你还敢大言不惭。” 一个大男人被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感觉实在太复杂了,要说不舒服吧,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要说舒服吧,他又实在不想承认他被动地享受着他的凌驾者给他带来的快感。 做到后半段的时候,方慕安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他和康时年,到底是谁的床上功夫比较好,小乌龟昨晚享受到他正在享受的了吗? 好像是没有。 文轩昨晚的哼哼只是叫痛,一点没有表示舒服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技不如人,方慕安心里就觉得不服气,难道这种事也要看天分的吗?又或者酝酿越久,实施出来越成功。 难不成要他以后有事没事就yy把康时年这个那个? 方慕安想东想西了没一会,文轩就把他的注意力夺回来了,两个人打仗似的折腾了一个早上,出门觅食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方慕安一到前堂就傻眼了,有气无力趴在桌前的不正是袁信吗? “三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袁信对方慕安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回来有一会了。” 我擦! 什么叫有一会了! 方慕安老脸挂不住,忙扶袁信起身往后堂走,“三爷,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袁信表情腼腆,“我叫了,不过你好像没听到。” 我擦! 什么叫叫了没听到。 难不成他在门外听到屋里乱七八糟的声音了? 方慕安全身都紫涨了,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底下,“三爷,你不会是嫌吵,才没回房休息的吧?” 袁信扭头瞟了方慕安一眼,尴尬着没回话。 没回话就是默认了。 方慕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任务对象坐在前堂吹风受苦,他却在后面风流快活,真是太不应该了。 都怪文轩那王八蛋勾引他。 方慕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窃笑的文轩,文轩非但没觉得他眼神带刺,还一个劲对他使眼色。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袁信扶到床上,方慕安一边给袁信倒了一杯水,一边忐忑不安地问了句,“三爷,你受伤了吗?觉得怎么样?” 袁信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皮外伤,不碍事。” 文轩正色问了句,“袁公子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情况如何?” 袁信猜到文轩是知道内情的,索性也就不隐瞒了,“皇上的病的确很严重,就算从现在开始悉心调理,也只能延寿不得长寿。” “皇上请袁兄为他调理身体?” “是啊。” “那你兄姐宗族的事,你可曾求情?” 袁信无力地摇摇头,表情萧索,“皇上只说不会杀他们,却没说何时回开恩放了他们。” 方慕安牙根咬的痒痒的,“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牢饭就要花费不少,皇上这是何苦来。” 第86章 小厮忙不停14 文轩笑着看了一眼方慕安,“皇上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断绝袁家同冀王殿下的联系,又或许是为了藏金十处。” 方慕安冷不丁的听了个新名词,就好奇问了句,“什么叫‘藏金十处’?” 文轩笑他不用功,“这几天你是不是偷懒没钻研指南?大户人家的家财并不一定都在账上,为以防万一,会有几份藏匿在外。先皇在位时,国库就不充裕,北琼与西琳边关大小战事,财政花费不小。没有钱,就无法用兵,就不敢铲动手握兵权的戍边藩王。皇上从登基时的初赦到如今的一系列修改税制的变法,都是为了让国库能够迅速的充盈起来。” 方慕安忍不住感慨,“九五之尊居然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何止捉襟见肘,他现在连长寿都难,之前的一腔抱负恐怕都化为乌有了。” 袁信却不苟同,“皇上豁达安命,未曾有颓废困惑之意。” 文轩忙陪了个笑,“皇上可是命袁兄去太医院任职?” “文兄如何知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的确豁达安命。袁兄伤势不轻,将养为上。”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文轩就拉着方慕安出门来了,“折腾了一早,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去吃点什么?包子还是馄饨?” 方慕安反握住文轩的手,“你着急拉着我出来干什么?” “袁公子急着安歇,你还要拖着他一直说话?” “他到底伤在哪里?” “都说了是皮外伤,不要紧。” 文轩不想让方慕安忧心,就随意敷衍了一句。 方慕安看出文轩心里藏着事,就扯着他的袖子追问了一句,“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盘算?不许瞒着我。” “放心吧,我要做的事不会影响你做任务的,大概。” “不是任务不任务的事,你好歹把你想得说来给我听啊,总把我当外人似的蒙在鼓里干什么?” 文轩摇了摇头,“皇上这一病,看似输赢已定,其实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纠结。我们先吃饭,吃了饭我还要去见人。” 方慕安猜到他是要去见冀王,看他讳莫如深,神秘兮兮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跟他细说,他也不好上赶子打破砂锅。 文轩一去就去了半天,傍晚时分也不见回来。 方慕安正在后头伺候袁信吃饭,就听前堂有人叫“大夫”。 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诧异,袁信皱眉问了句,“医馆的牌子没摘吗?明日摘下来吧。” 方慕安嗯了一声,放下碗筷去前堂见客。 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一见方慕安就迎上前,“不该在医馆打烊时还前来叨扰,可小女身上实在不舒服,请大夫破例帮我看一看吧。” 方慕安给妇人让了个座,“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位夫人,我们医馆还没开张,什么药材都没有,我家大夫自己也生病了,下地都费力气。” 妇人起身对方慕安福了一福,“请小哥行个方便吧,小女也是听说袁大夫仁心妙手才特意找上门的,但求一见。” 方慕安本还想拒绝,可这女子身上带着莫名的凌厉气质,不知不觉中,他一个“好”字已经脱口而出了。 往后堂走的一路,方慕安都在骂自己多管闲事,好在袁信听说有病人特别上门找他的时候丝毫不觉得厌烦,二话不说就到前堂见人了。 妇人一见袁信就行了个大礼,“劳烦先生。” 袁信忙回一礼,“不敢不敢,夫人请坐,夫人哪里觉得不舒服?” 妇人在案前坐了,把一只手递给袁信让他把脉,“小女守寡多年,一直有胸口疼的顽疾,有时疼得整夜都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时时被噩梦惊醒。” 袁信摸完一手脉,又换了另一手,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夫人忧思心悸的毛病,有多久了?” “十年。” “这中间也看了不少郎中,用了不少药吧?” 妇人点头一笑,“从未断过医药,补品也用的不少,可状况一直不见好,从前每一晚还能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近几个月来,夜夜瞪眼到天明。” 袁信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了句,“夫人的状况不太好,你年纪虽轻,却已有油尽灯枯的垂老之相,你平日思虑过甚,愁肠不解,心中多年郁结,若不能敞开心怀,放下执念,无论如何用药,都好不了了。” 方慕安从前见过袁信为人诊症,若不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他是绝不肯直言如此的。 听了他的话,再看那妇人,的确一脸阴霾,风霜困苦,像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可怜人。 那妇人面上没有丝毫不自在,看来袁信的话对她来说已经是老生常谈。 “袁大夫,我的病还有得治吗?” “心病还需心药医,夫人要是能放下过去,用心调理身体,情况一定能好转的。” “这十年的时光,已是上天的恩赐,小女不奢求什么了。” 袁信听她说的悲怆,忙出言宽慰她,“我为夫人开一张养生安神的药方,夫人按方抓药,按时服药。” 妇人摸摸袖口,荷包中竟是空空,“袁先生不用麻烦了,小女囊中羞涩,付不起诊金。” 方慕安都傻了,合着这女子得了绝症来看病,居然连钱都不带,这是什么意思? 袁信却不在意,“在下能做的有限,寥寥一张药方也是治标不治本,夫人且收下吧,若信得过在下,就先吃几服药,药疗为辅,养身为主,还是要请夫人自己多多保养。” 妇人接了方子,从椅子上跪到地上,对袁信行了个跪拜大礼,“多谢先生大恩。” 袁信吓了一跳,忙双手扶起妇人,“一张寻常的药方,夫人何必如此,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妇人笑着握袁信的手,“先生宅心仁厚,解救人于危难水火,好心有好报,先生日后一定心想事成,多福多寿。” 这妇人就连说吉祥话,也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袁信和方慕安把人一路送出门,妇人又执手对袁信道了一回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慕安把袁信扶回后堂,安置好后自己也回房了。 一进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方慕安吓了一跳,狠狠揍了始作俑者一拳,“康时年,你从哪冒出来的?” 文轩哈哈大笑,揉着肚子又搂上方慕安,“前面病人叫人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方慕安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你知道有人来看病?” “人是我带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人是你带来的?怎么会是你带来的?” 文轩把方慕安硬拉到床上坐了,“喂,身体没事吧,白天的时候疼了没有?” “你问我干什么?你又怎么样,白天的时候疼了没有?” “疼了一天。” 这不是变相地指控他技术不好吗? 方慕安红了脸,轻咳一声道,“别说有的没的岔开话题,刚才跑来找袁信看病的到底是谁啊?” 文轩眯眼笑道,“她是我的心上人,白青的姐姐,冀王麾下的第一谋士连城。” 还“我的心上人”,真有够大言不惭的。 方慕安撇了撇嘴,“那女人不是毁容了吗?” “之前的确是毁容了,之后又重长了一张脸。” 方慕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起来那么年轻。连城来见袁信,是为了他弟弟的事吗?” 文轩笑着点点头,“除此之外还能为什么,你不会以为她真是来看病的吧。” 方慕安脸都扭曲了,“她不是要白青娶妻生子吗,那她这一趟过来是想要棒打鸳鸯?” 文轩笑方慕安犯傻,“白蓝见袁信时可有疾言厉色?” “非但没有疾言厉色,还很是和颜悦色。” “那不就得了,哪有人棒打鸳鸯还和颜悦色的。” 方慕安也觉得蹊跷,“她还对袁信行了跪拜大礼。” 文轩笑的别有深意,“她大概是想感谢袁信这些年来对白青的关照吧。” “什么意思?” “袁信在白青身上花钱如流水,要不是有他帮衬,白青不知还要多吃多少苦。” 方慕安终于听出了一点门道,“是你把袁信和白青的事告诉白蓝的?” 文轩笑着捏了捏方慕安的鼻子,“白蓝是恩怨分明的人,她希望白青娶妻生子并不是为了给白家留 后,说白了也不过是想让白青后半辈子幸福。袁信是个仁信君子,把人托付给他,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慕安总觉得事情解决的过于顺利了,“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刚才不是见过白蓝本人了吗?她对袁信的态度你也看在眼里,还有什么怀疑的?” “我总有点预感不想,看白蓝的模样,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回冀州,冀王这一趟来京,到底想干什么啊?” 第87章 小厮忙不停15 方慕安其实对冀王的谋划一点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文轩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有没有危险,要付出什么代价。 文轩见方慕安神色忧郁,就猜到他在为他担心,“慕安,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你有什么心愿吗?” “什么叫我有什么心愿?” “如果你得到一次机会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你想改变的事,你会选择改变哪一件事?” 方慕安陷入沉思,半晌才淡淡回了句,“过去的事我不后悔,没有什么想改变的?” 文轩笑着点点头,“可是我有,我有一件特别遗憾的事想要改变。” “跟我有关?” “当然。” “是你强了我那件事?” “你猜。” 方慕安望着文轩晶晶亮亮的眼,一时心潮萌动,“喂,你还欠我一次呢,快自己脱光了让小爷爽。” 文轩竟真的动手脱起衣服来,方慕安看的鼻血都喷出来了,手忙脚乱地也把自己扒光了,猴急地扑上去,结果纠缠到床上之后,他又悲催地被人反客为主了。 方慕安气的大骂文轩不讲信用,被文轩咬着嘴唇安抚,“嘘,乖,就我欠你两次。” “你特么少来,我看你压根就没打算还吧。” 文轩被拆穿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是享受主义,怎么舒服怎么来,咱们现在的方式互惠互利,你也嗨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在意所谓的面子了。” 方慕安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没咳死,“小乌龟,你给我记着。” “记着就记着,你想让我忘,我也忘不了。” 袁信休养了七日,身上的伤也开始慢慢痊愈,第八日一早,文轩说要回段家,天不亮就套车走了。 过不到半个时辰,医馆又有贵客上门。 方慕安万没想到宋洛会来,小崽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比一天高了,变化显著,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可惜宋洛已经不认识方慕安了,“袁先生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方慕安请宋洛到前堂稍坐,他去后面把袁信请出来。 袁信一见宋洛就屈膝行礼,“宋大人。” 宋洛忙起身扶住袁信,“袁大人不必多礼,宋某此来是奉皇上的旨意,带你去见你家人。不知你身上可好些了,行动是否方便?” 袁信忙笑着应了一声,“已大好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转头吩咐方慕安找馆子买酒菜。” 方慕安猜到袁信是要带还吃的去探监,接了令就跑出去。 天还早,许多店铺饭馆还没开张,方慕安好不容易才买了烧鸭烤猪和两坛酒。” 宋洛耐着性子等方慕安回来,叫跟随他来的手下接下他手上的东西。 方慕安自然不想放手,袁信从旁说了句,“招财在袁家多年,我落魄时他也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带他去也不碍事。” 宋洛见袁信执意,也不好驳他面子,只好答应让方慕安拎着吃喝跟在他们后面打杂。” 方慕安一开始还以为袁家人被关在明司刑堂,原来他们只是被囚禁在刑部大牢。 袁家的两位少爷姑爷见到袁信都傻眼了,袁大少爷尤其激动,“三弟,你怎么来了?” 袁信冲过去握住两个哥哥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哥,二哥,姐夫,你们可还好?” 方慕安冷眼旁观,几个少爷除了脏一点,身上倒没有什么损伤,不像是受过刑的,看来皇上对袁家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袁大少爷看到了跟在袁信身后进门的宋洛,“三弟,你怎么会和朝廷的人在一起?” 袁信强挤出个笑,“是皇上恩准我前来看望兄姐的,袁家的事只要审明查清,马上就会放你们出去了。” 袁大少爷一声冷笑,“审明查清?如何申明查清?难道我们不是必死无疑?” 袁信忙截话拦了一句,“皇上仁慈,大约只会追究袁家行为不检,与司盐官员行从过密的罪名,只要过堂一审就会放人了。” 袁大少爷与袁二少爷面面相觑,“通敌叛国的死罪呢?” “不妨事的。” 袁信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一句,还特别顾及着不远处的宋洛。 方慕安都替宋洛尴尬,当初就是这小崽子弹劾袁家的,牢里头的那几个人想必已经恨他入骨了吧。” 袁二少爷伸手把袁信又拉近些,三兄弟围成一个圈窃窃私语,“都说皇上仁慈,原来竟是如此。他派人杀了父亲以儆效尤,又弄出个莫须有的罪名抄了袁家的家产,再冠冕堂皇地施恩开罪放我们,好一招名利双收。” 袁信对二哥使个眼色,“钱财乃是身外物,只要袁家上下平安,我也没有别的奢求。” 袁大少爷心里一阵悲凉,哀声对袁信道,“本不该让三弟也卷进这些事的,为兄早就知道你不想做官,也不愿同权贵有任何牵扯,之后怎样你都不要插手了,安安心心做你的大夫吧。” 袁信犹豫再三,还是没将他要入宫做御医的实情讲明,四兄弟又互相嘱咐了几句,各自分别。 宋洛又带袁信到女监。大夫人,燕姨娘和袁大小姐一见到袁信就嚎啕大哭,袁信本还忍着泪,眼下被刺激的也忍不住了,四人抱头哭了一场,袁大小姐趁乱对袁信附耳说了一句话,叮嘱他万事保重。 袁信才出牢房,方慕安就深深叹了一口气,“三爷,大爷他们要是知道你进宫做御医,同这天下最大的权贵有了牵扯,不知会怄成什么样。” 袁信幽幽轻叹,“我不告诉他们,就是不想他们担心我。” 宋洛看二人说的热闹,忍不住上前插话,“皇上吩咐袁公子问的话,你可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 “好,你给皇上写一份密折,我呈上去。” 宋洛把袁信带到刑部的一间空房,帮他准备了笔墨纸砚,方慕安本还好奇想凑上去看,被宋洛的手下扯着胳膊拉远了。 宋洛瞪他一眼,“别影响你家少爷动笔,你和我先出去等。” 方慕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两个人拖着身子拉出房门。 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的实在尴尬,方慕安就试探着跟宋洛搭话,“听说宋大人就要同公主大婚了,恭喜。” 宋洛一皱眉头,大概是没料到一个奴才也敢上赶子跟他套近乎。 方慕安见宋洛不说话,就再接再厉地问了一句,“宋大人最近身体好吗?” 宋洛白了一眼方慕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 方慕安心里窃喜,照宋洛现在的身体素质,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发生什么英年早逝的状况了。 宋洛看着傻笑的方慕安,心里一阵厌烦,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方慕安还看不出眉眼高低,舔着脸又问了一句,“宋大人,你恩师韩泽大人最近怎么样?身体好吗,精神好吗?没消瘦吧?” 宋洛横了一眼方慕安,只差一点没呵斥他大胆,这狗奴才疯了还是颠了,谁借给他的胆子让他跟他闲聊韩大人的状况? 方慕安见宋洛变了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逾矩了,忙低声下气地陪了个笑脸,“韩大人也是我家公子的恩师,我家公司虽然不在国子监读书了,对几位恩师还是十分牵挂的。” 这解释怎么听怎么觉得牵强,方慕安自己都鄙视自己,好在宋洛到最后也只是认定他是找机会拍马屁,到底也没深究他的动机。 袁信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把手里写好的东西递给宋洛,宋洛将手书折好放进信封里封好,又用密折盒子锁了揣进怀里,“事不宜迟,宋某这就进宫了,请袁先生自行回府。” 宋洛给袁信派了一辆马车送他回医馆,方慕安也硬挤上车,“三爷,宋大人要你写的是什么啊?” 其实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皇上要的东西,十有□□是文轩那日提到的金子。 袁信果然也没打算隐瞒方慕安,“皇上想知道袁家是否有家财藏匿在外,要是有,他要我据实禀报金子藏在哪里。” 方慕安叭嗒叭嗒嘴,“所以你这次去牢里,就是向大爷大小姐他们问藏金的位置?” 袁信摇着头轻轻笑了,表情难得狡黠,“藏金的地点我其实早就知道,我爹在外设了十几处藏金的密处,九处给我,九处给姐姐。大哥和二哥是袁家的继承人,他们各占五分家产。要是袁家一帆风顺,爹为我和姐姐藏匿的金银只当是给我们各立家业的私房钱;要是袁家有个不测,靠那些钱也能东山再起。” “既然少爷早就知道金子藏在哪,你是为了到牢里见大爷他们才向皇上撒了谎吗?” 袁信抬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些,我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第88章 小厮忙不停16 公主大婚,几个戍边藩王纷纷从藩地赶来京城道喜。 藩王来京前已经预感皇上要将各地的兵权收归朝廷,果不其然,一场廷议加一场家宴,皇上就下了第一道旨意。 旨意温和融通,并无鲸吞之意,说来却更像蚕食。 藩王们心生不满,都敢怒不敢言。 欧阳辰把各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宴罢只留冀王一人。 “九皇叔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皇上吩咐,臣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冀王在廷议时就沉默不语,家宴中也全程笑对,不曾发一言。 欧阳辰引冀王在后花园走了半晌,命跟从服侍的太监们都躲远了,这才笑着入了正题,“九皇叔知道朕的病了吧?” 冀王见他单刀直入,他索性也不转弯抹角,“皇上保重龙体。” “朕如今还没有子嗣,若有一日有了子嗣,想把他托付给九皇叔,九皇叔肯接下这个麻烦吗?” 在这之前,冀王也猜想过欧阳辰会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 “皇上是要把天下拱手送给我的意思吗?” 欧阳辰笑着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天下是百姓的,我们只是代为执掌。今日是我坐在这个皇位上,要是我昏庸无道,骄奢淫逸,上天自然会找一个更适合坐在皇位上的人取而代之;若有一日,九皇叔掌权,也请你励精图治,以天下为公。” 冷风一吹,冀王脊背竟生出一丝寒意,“皇上,恕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天下我想取就取,根本用不着你来让。” 欧阳辰一声冷笑,“九皇叔布置多年,你有多少兵马财力,朕大概也知道,可为了一个皇位,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成了祸起萧墙的罪人,值得吗?我知道你一直在为十年前的事不甘心,可过去的事,谁都没办法改变,你当初顾念手足之情,君臣之义,不肯对我父皇赶尽杀绝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了不是吗?” 冀王被欧阳辰的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半晌才摇头笑道,“他们都说你跟十年前的我很像,依我看,没有一点像,你骨子里还是你父皇,看得清楚,下得狠手,你比他强的是你的仁慈之心,和你对苍生的悲悯之意,可怜你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寿命,不然,你大概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 欧阳辰显然对他说的不敢苟同,“谁说活不过三十岁,就不能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看清眼前的路,做好该做的事,史书上总会有我一笔。九皇叔身边有孟先生,他一定替你算过你的寿数吧?” “九十九。” “真是长寿啊……这么长的寿命,若你还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代贤王’的名号,百年之后,皇叔大概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冀王明知欧阳辰用的是激将法,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欧阳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呼出来,“人这一生,自然是有得才有失,当初孟先生与九皇叔立下血盟,要助你夺位,可若是你真的夺位,他就要离开你成仙去了吧。” 冀王闻言大吃一惊,“皇上怎么知道?” “要是你不夺这个天下,不坐这个龙椅,你和他的契约就永远也没有一个终结,他就不得不陪伴你到死,想来,不也是个很好的结果吗?” 字字锥心,他的对手果然不是凡人。 “时辰不早,请九皇叔先回府歇息。敏德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无论九皇叔之前有何等周密的布置,都请你三思而行。” 话说到这个地步,各自有多少筹码,都摊开了。 冀王回府的时候,整个人还陷在无边的虚空里解脱不出。 十年前他也有一个机会大肆动作,是他自己放弃了,十年后,他又有这么一个机会故技重施,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可他果然还是想放弃。 欧阳辰是个好皇帝,他们的确不该同室操戈,争个你死我活。 北琼边关吃紧,战事在即,还是要先解了外患,再虑内忧吧。 冀王回府后,把文轩连城孟陌招到一起,委婉地告诉他们明天要做的事不做了。 连城心里虽有不甘,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她回京看到一派欣欣向荣,一早就起了动摇之心。 文轩巴不得冀王不要大动干戈,局势一乱,方慕安的最后一个任务别想善了。 孟陌料到冀王会心软,待房里只剩二人,也只不过是嘲笑他一句妇人之仁。 冀王心中郁闷,可一想到他要困在他身边几十年,他就什么愁闷都烟消云散了。 文轩一出了冀王府就直奔医馆,把才要睡下的方慕安硬拖起来。 “喂,你大功告成了。” 方慕安还迷糊着,“啊?” “风平浪静,你大功告成了。” “啊?” “公主大婚,皇上会开恩释放袁家众人,你现在提交任务,一定能过关。” 方慕安懵了好半天才问了句,“袁公子的家庭事业爱情,三重丰收了?” “三重丰收谈不上,你的业务成绩顶多算及格。宋洛成了驸马,飞黄腾达有日,北琼战事在即,段鸿马上就要跟随冀王回冀州打仗了,你现在提交任务,去时空管理局结算,大概就能过关。” 文轩的兴致越是高昂,方慕安的心情就越是低落,“怎么我要走了,你这么兴奋?” “不兴奋我还哭吗?” “不值得哭吗?我怎么看你是巴不得要跟我分开的状态。” 文轩故作哀愁地一声长叹,“没办法啊,这就是命,我虽然舍不得你,也只能为你高兴。” 方慕安被文轩催促着拿出穿越指南,他望着上面的“提前结束任务”的按键却迟迟下不了手。 “康时年,你确定就这么让我走?” “不然呢?忠臣良将才子佳人你都服务了,还没玩够吗?” 方慕安一阵气闷,头脑一热就按了提交键。 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最后看到的是文轩含笑的脸。 方慕安再醒来时,他人已经回到了时空列车上面,去时空管理局的一路他都在气愤,康时年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他扔回来。 他们之间连一个煽情的告别都没有,就要这么匆匆结束了? 方慕安抱着蓝皮包袱到签证处,找他的老熟人签证官。 签证官的态度比上几次都和善了不少,噼里啪啦一阵按键帮方慕安结算积分,“任务一二三四,都不同程度地取得了成功,除了任务三你违反规则不能给你结算,其他三个任务积分加在一起有四十九万,足够转生了。” 本来该是好消息,方慕安听着却一点也不高兴。 签证官帮他在签证上盖章,笑着问了句,“多余的积分可用作时空旅行,你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不用做任务,单纯地去旅行吗?” “是。” 方慕安一咬牙,“我回去之前的世界,要花多少积分?”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个倒霉的人声,“好不容易才出来,你又要回去干什么?” 康时年那个王八蛋! 方慕安一扭头就看到他久违的那张欠揍的脸,心里像是有什么一半糖一半醋的炸弹炸开了,“你个……你怎么也回来了?” 康时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也提前提交任务了?” “你做完了吗就敢提前提交?被强和帮冀王夺位这几件事你有哪一件做成了?” 康时年似笑非笑,“都不同程度地完成了。我被你上了,冀王得天下有日,云晨也找到人天长地久了,算不算各项完成百分之八十。” 方慕安当场有了被耍的知觉,“你特么好死赖活地把我弄回来,是不是又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算盘?” 康时年把签证递给签证官,“我之前不是问过你,要是有机会回到从前,弥补一个遗憾,你去还是不去?” “没遗憾,没什么可弥补的。” “我有。” “你有关我什么事?” “需要你配合啊,别担心,我们穿越的只是真实世界的平行时空,不会引发蝴蝶效应的。你要是同意陪我回到过去让我弥补一件我一直都后悔的事,我们就花费积分一起回去。” “鬼才有空理你。” 签证官都看不过去了,“你们要商量到一边商量,我这里要接待的人很多。” 康时年把方慕安扯到一边,温声细语地劝,“你别嘴硬,刚才你明明要花积分回去找我的,我现在以本来面目站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是不想时空穿越,我们在时空管理局附近找个旅馆醉生梦死几天也好,你不是一直都想跟康时年本尊……” “好了……” 方慕安怕康时年说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忙挥手打断他,“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做就是了,旅馆的事想都别想。” “想是一定要想的,大不了我们做完正事回来再想。” “想着把欠我的一次性都还回来吗?” “欠了那么多次你还记得具体数字吗?” “那你就还到我满意为止。” “各凭本事,你有本事你就讨回来,你没本事就只能再让我多欠几次了。” 第89章 番外方慕安VS康时年 两个人坐上时空列车的时候,康时年还不肯把他们的目的地告诉方慕安。 方慕安猜他是要带他回到他们百般不堪的第一次。 在康时年心中,如果非要改变一件事,那一定是希望他们的亲密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吧。 结果一睁开眼他就傻了。 这哪里是他们当初兵刀血刃的宾馆,分明是那个他呆了三年的阴冷的出租屋。 方慕安终于搞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康时年压在他身上,他的脸在他眼前不到五毫米的地方,一只手伸到他身下搂着他的腰。 小乌龟的睫毛一扇一扇,嘴角带着甜到发腻的微笑,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轻说了句,“喂,我选的这个时点你喜欢不喜欢?” 方慕安被喷到脸上的呼吸弄得发痒,“我喜欢个鬼,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了要弥补上辈子我最遗憾的一件事。” “你特么耍我呢吧,你上辈子最遗憾的一件事是跑回十五岁压着我?” “还有这个……”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落到了他唇上。 方慕安被吻的有点发懵,直到对方把他的舌头都吻麻了他才觉出这事有多荒唐,“康时年,你是不是疯了,让我花这么多积分跑回来跟你接一个吻。” 康时年舔舔嘴唇,一脸的心满意足,“这不是一个吻,而是我们的初吻,当初我只吻到你一个嘴角,一点都不过瘾。” 方慕安无语到死,“你特么要亲,我特么让你亲个够不就完了吗?至不至于花大价钱跑到这里来亲,你从前也不是没亲过,搞这些形式主义有用吗?” “有用啊,我后悔了十几年,如今总算心愿得偿,味道好的出乎意料,足够铭记终身了。” 方慕安看他笑眯眯地回味,一时也想不到说什么刺激他,半晌才挑着眉毛问了句,“我帮你达成了你的心愿,你是不是也该陪我去达成我的心愿?” “你有什么心愿。” “保密。” 康时年猜到他在想什么主意整他,说不定是要带他回到他欺负他的那一天,实施反攻大计。 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那就让着他好了。 康时年抬手去扯方慕安的t恤,“一小时的pass,只接个吻太吃亏了,不如我们干点别的?” 方慕安对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件事很不爽,可他也觉得只接个吻太吃亏了,就忍着郁闷由他去了。 两个人坐回时空列车时,康时年把头靠到方慕安肩膀上,小声说了句,“我们之间遗憾的第一次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我的选择是不是很正确?” 方慕安动动肩想把他弹开,“你没骨头吗?靠在我身上干什么?” “才做过剧烈运动,我好累。” “只有你累?我就不累?” “你没有我累,重活都是我做的。” 方慕安极力平息恼怒,保持不动声色,可他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把这小乌龟治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人重新买了两张票,坐上时空列车。 康时年见方慕安一脸狰狞,就猜到他大概要倒霉了,可无论他怎么问,方慕安都不告诉他他们要去哪。 到地儿之后他就傻眼了。 这是他们学校后面的那条小巷子,恶棍流氓和高年级学生欺负同学的集散地。 康时年看看自己的手,五根香肠并不拢,他果然又变回到从前那个又矮又胖又傻又呆的万人欺了。 眼看着几个不良少年把他团团围住推搡,康时年一边从裤兜里掏钱,一边四处张望找寻方慕安的身影。 方慕安果然在。 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坐在对街横栏上看放学路过的美女,遇到漂亮的还会打口哨起哄。几个人里就只有方慕安的目光没在过往的女学生身上,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巷子里被不良少年抢劫的康时年。 康时年心里愤懑,这小猪头居然把他弄到这种地方让流氓欺负。 他刚才真的把他惹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都做好让几个不明所以的洗剪吹打一顿让小猪头出气的准备了,可当某个杀马特真的出手推搡他的脑袋,把他撅到地上的时候,方慕安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一脚踢翻了对他出手的人。 方慕安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接二连三地跑过来加入了打群架的行列,巷子里噼里啪啦一番争夺,不良少年们仓皇败走。 一群人都嚷嚷着要康时年请客感谢他们出手相救之恩。 康时年无奈地一摊手,“钱都被他们抢走了。” 一群人切的切,骂的骂,方慕安自掏腰包慷慨解囊,“今天的零食我请,这小子吓傻了,我送他回家,先走了。” “你有病啊,他又不是大姑娘,你至于还送他回家吗?” “你是不是要跟到他家里要钱?” “这小子脑满肠肥,家庭条件一定不错,送到家让他请你吃刨冰。” 方慕安嗯啊地敷衍了聒噪的众人,搂着康时年的肩膀往外走。 等走到足够远了,康时年才哈哈大笑,“方慕安,你说我幼稚,你比我还幼稚,居然找人打我这么低级。” 方慕安看着康时年被抓乱的头发和青肿的嘴角,干脆咬着牙不说话,连看也不看他。 康时年把手伸过去搂他的腰,“喂,你是不是心疼我了?一开始还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等我真的被人打,你又坐不住了。” “你闭嘴,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康时年笑的比吃了蜜还甜,“我就知道。” 方慕安被他挤得快走到马路中央去了,“一身肥肉干嘛总往我身上靠,还嫌你体积不够大,存在感不够明显?” 康时年默默松了搂方慕安的手,站在原处不动了,“我说你怎么都不看我,原来是嫌我又矮又胖又丑。” 方慕安顾自往前走了十几步,见康时年没跟上,才回头瞪他一眼,“你又高又瘦又帅的时候我待见你了?你说的就不是人话。死过来!” 康时年不动,一双眼倔强地眨巴。 这小乌龟肥的跟猪似的时候,眼睫毛还是这么长这么可爱。 方慕安忍不住,大踏步地走回他身边,抬起他的肥下巴吻上他的嘴。 一吻完了,康时年胖嘟嘟的脸蛋红成了烂番茄。 方慕安故作嫌弃地呸了一声,“吃了我一嘴油,你到底吃什么胖成这个德行的。我们的初吻年龄又提前了,你满意了没有?” 康时年直直盯着方慕安的眼睛,“你带我回来,就是要提前我们的初吻年龄?” 方慕安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我可没你那么色胚,只想着亲亲抱抱那点破事。” “那你干嘛带我回到这个时点?” 方慕安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头也不自然地转向一边,“之前你不是说你是这个时候喜欢上我的吗?既然决定了在一起,那把你所有的纪念日也变成我的,记起来没那么麻烦嘛。” 第90章 番外吃醋 “太堕落了,真特么太堕落了……” 方慕安望着天花板,忍不住骂了句,他身边的康时年睡得跟猪一样,光着身子夹着个枕头,那枕头和他身材不是一个型号的,抱在他怀里跟迷你枕头差不多。 枕头是方慕安塞到康时年怀里的,塞了枕头才换出他自己,要不是康时年之前在他身上做了太多剧烈运动力气都耗光了,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脱离。 方慕安看着原装的康时年,心里有点怀念纤细妖娆的文轩。 文轩穿上衣服是男人,脱了衣服那小蛮腰一等一的撩人,容貌堪比男版狐狸精,哪像康时年,英气逼人,肩宽臀满,长的就像个熊。 方慕安有点悲哀,同样是被上,他被文轩上的时候还错觉自己是被诱惑,可被康时年做的时候就没办法自我欺骗了,只能悲催地接受自己被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个那个的事实。 康时年这王八蛋当初骗他的时候说是要还欠他的那几次,方慕安也是脑残,就傻兮兮地跟来了,结果他还是还了,还了一次又借了十次。 方慕安掰着手指咬牙切齿,这一个月里他上他的次数用一个手就数的过来,他被上的次数已经多的数不过来了,康时年在某种程度上完全符合衣冠禽兽这个描述,大概是过去的三十年里积压的太多,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就直接拉着他陪他堕落一个够本。 凭什么这该死的这么爽,他却要承受屁股疼的代价?方慕安越看康时年越气愤,抡着巴掌对着康时年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 康时年从美梦中惊醒,揉揉眼看清四周的情况,立马就咧出一个刺眼的笑容,撑起身拉着方慕安往怀里抱,“又想要了?” “要你个头,都快被你做死了。” 康时年对方慕安的横眉冷对十分不满,“你怎么一对着我就变得这么暴力?” 废话,换他被做成这样试试,估计不是暴力直接爆炸了。 “少废话,从今天开始,要做就是我做你。” 康时年搂着方慕安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啃了一下,“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 “我都快被你搞死了,你居然还说这种话?” 康时年一脸落寞,“自从我换回原来的身体,你对我就没什么耐心了,当初你和文轩做的时候明明很有感觉的。” 方慕安被抓住小尾巴,气势也不如一开始足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文轩长的那么妖艳,眼神又勾人,细腰翘臀大长腿,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会被诱惑很正常嘛。” 康时年满是受伤的表情,看的方慕安都有些不忍,“你也不要摆个死人脸,谁让你当初选了那么优质的替身,我对他爱不释手也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虽然更喜欢他的*,可是我爱你的灵魂,要是他的壳子里换了第二个人,我都不可能跟他上床,哪有人自己吃自己醋的,你也是够了。” 康时年轻咳一声,“你说你爱我?” “废话,我不爱你我让你上个屁,都做出腰肌劳损了。” “别这么煞风景,你就不能深情地看着我对我说一声‘我爱你’吗?” “我说不来,恶心。” “那咱们再做的时候你投入一点。” “我都被你当变形金刚摆弄了还怎么投入?” “就比如这样……” 康时年一把把方慕安推到床上,从他的下巴一路亲吻向下,嘴还欠欠的,“你可以叫的更大声更动情一点,比如在关键时刻叫我的名字,说我爱你也可以。” “小爷学不来你那套。” “这次就当作试验了,我希望你怎么改善,在每个步骤我都会跟你说的。” 这还带实景教学的? 方慕安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上课了,康时年的前戏把他脑子都搞晕了,结果他被进入的时候才发觉不对,这王八蛋刚才特么的装吃醋,利用他的愧疚达到自己丑恶的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令人唾弃。 方慕安本想唾弃康时年的,可他一看到康时年动情的小眼神就唾弃不下去了。 四目相对,康时年也停了身下的动作,深深地望着方慕安的眼睛说了一句,“我爱你。” 方慕安心里想的是真矫情,两个男人爱来爱去腻歪到家了,可他生理的反应却出卖了他。 他摄了。 鬼使神差,他还回了康时年一句,“我也爱你。”